心是口非（2）
很快，车缓缓地停在了别墅大门处。
有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人，穿着管家服，面带微笑，站在那里迎接。
乔开阳下车，提着公文包。
“乔先生，好久不见。”
女管家微微鞠躬，和当年王叔的姿势一模一样。
都很有礼貌，也很贴心。
乔开阳看了一眼四周，整理自己的西装。
“夫人呢？这个时间，可午睡醒了？”
正值晌午三点半，的确是午睡的好时间。
女管家做出了请的手势，微笑，“先生放心，夫人已经起了，正等着您呢。”
标准的姿势，极度规范。
乔开阳点头，走了进去。
别墅内的佣人不多，就一个。
端着茶，很快就送了过来。
乔开阳照例，穿过客厅，茶室，来到了后面的庭院处。
那里满地都是柔软的鲜草，放眼望去，都是热烈的红。
庭院里架着藤椅秋千，有些高，微微晃动着，旁边摆着新鲜切好的果盘。
此刻秋千上，正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肤白纤细，身段极佳，披散着及腰的长发，正懒洋洋地靠在那里。
两条细长白嫩的腿垂落，垂落在半空中，无声摇晃。
连带着秋千，也一起摇晃了起来。
慢悠悠地，晒着太阳，拿着叉子的手指极度白皙。
连指尖都透着诱人晶莹的淡粉色，分外娇媚。
像个妖精。
此时，太阳有些大。
但对于刚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人说，温度又恰到好处。
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能感觉到全身都舒展开来了，筋骨懒散，舒服得紧。
那靠在藤椅上，正在安静晒太阳的漂亮人儿，舒服地半眯着眸。
盈盈动人的酒红色血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般，分外湿润美丽。
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没动。
就这样慢悠悠地吃着切好的水果，一身红裙，跟只勾人的狐狸似的。
乔开阳每次看到这位夫人的容貌，都能看得晃神，有些反应不过来。
饶是他在外面见过的美人再多，也从没见过有像夫人那样好看精致到浑身挑不出半分毛病的人。
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是人。
给人的感觉，根本描述不出来。
只让人一眼惊艳，再看惊绝，再难回神。
……也难怪，先生会那么疼爱她，将所有财产都留给她。
甚至在临死前，都是念着她的名字。
乔开阳稳下神，站在她面前，微微鞠躬。
“夫人，数月未见，开阳特来拜访您。”
“不知道您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那美艳艳，模样依旧如同十八岁少女般的夫人，微微侧过了脸。
姿态懒散，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没什么表示。
毕竟，与他不亲。
乔开阳显然已经习惯了夫人的冷淡，将一些需要她亲笔签字的文件递送了过去，给她一一过目。
“夫人，这些都是公司的一些重要收购项目，都已经审核过了，没什么问题，还望您能在上面签字。”
心是口非（3）
那模样看不出年纪的人儿，翻开，一个一个地看。
她不管事，但偶尔还会看一看里面的内容。
没看出什么问题，这便签字了。
笔在纸上窸窸窣窣地写着，一气呵成。
女管家送了茶来，放在一旁，静静微笑地看着。
也不出声打扰，看着那藤椅上的人儿，眼神像是个和蔼的老母亲一样。
乔开阳接过签好字的文件，看着她，又说：“夫人该多出去走走才是，总待在这里，对身子不好。”
“……”
她眼皮也不抬，签完字，将文件交还给他。
顺便把笔，夹在了其中。
像是没听见。
女管家站在一旁，笑着说：“是啊，夫人，您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不管怎么说，人总是要多走走，多锻炼，身体才会长长久久地健康。”
“不然，身子骨懒散了可不好。”
“……”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端起茶，慢慢地喝着。
毫不在意。
女管家笑着，摇了摇头。
表示很无奈。
毕竟她劝说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
她不听，她也没有办法。
乔开阳倒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邀请函，递交给了女管家。
他说：“这是公司最近新开发的一个游戏项目启动仪式，夫人您可以看看。”
“启动仪式就定在公司，正好您很久没来公司了，可以顺道过来看看，加上公司董事会最近有几位人员变动，也可以趁此机会认认您。”
他停了一下，补充说：“一切看您的心情，这不是强制性的。”
“若您实在不想来，也没有关系，请您不要有所负担。”
“……”那正懒懒晒着太阳的人儿，没说话。
静静敛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她摆了摆手。
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连话都懒得说。
乔开阳这便鞠躬，“既然如此，那晚辈就不打扰您了，希望夫人您能身体健康。”
乔家的晚辈们，被教养得倒是很有礼貌。
那靠在藤椅上容色姿艳的人儿，漫不经心地，点头。
粉嫩柔软的指尖轻点，点着藤椅的扶手，慢慢地晃着。
晃着秋千，吹着徐徐的午后暖风。
分外惬意，过得毫无烦扰。
乔开阳办完正事，这便离开了。
并不会留住在庄园内。
女管家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上了车。
面带微笑，招手。
“乔先生再见。”
“请放心，我会再劝劝夫人的。”
她说。
车内的乔开阳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很快，车缓缓驶离。
驶离这座沉淀了漫长岁月的庄园，也驶离了这宛若童话世界的地方。
庄园的大门，随即关上。
……
……
……
……
三日后。
乔氏集团的项目启动仪式上，乔家夫人，果然没有出现。
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心中早已有了预期。
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让人送来了祝贺的花篮，以祝贺启动仪式顺利完成。
乔开阳主持着仪式，将她送来的花篮放在了最中央的位置。
偌大高耸的分公司楼下，因为项目的启动仪式，变得很是热闹。
心是口非（4）
街道上，一辆低调奢华的银色迈凯伦，就停在外面，停了片刻。
车内的人，戴着黑色鸭舌帽，黑t白裤，款式极其地简单。
鸭舌帽压下，将她的大半张脸遮挡住，只微微露出了那白皙的下颌，还有那嫣红柔软的唇。
精致而又分外地赏心悦目。
外面吵闹，人来人往地，有不少围观的人。
她坐在驾驶座上，半抵着窗，瞧了会儿外面的情况。
漫不经心地，显然也没打算出去。
瞧了一会儿，没什么意思，她收回了视线。
发动车子，正打算离开。
“叩——叩——”
车窗忽地被敲响了。
力度很轻，像是小猫的爪子轻拍着一样。
叫人忍不住心口一动。
那正准备驱车离开的人，侧目，看向了窗外。
仅仅只是随意的一眼，动作蓦然顿住。
那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直接收紧。
不动声色。
此刻，正在她车窗外的，是个少年。
一身学生的打扮，穿着薄薄的校服衬衫，肩膀清瘦，眉眼漂亮却依然带着点未脱俗的稚气。
他背着黑色的书包，单手紧紧抓着背包的肩带。
漆黑的短发微微卷翘，脸颊白嫩，象征着稚嫩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
眼瞳圆幼，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他那偏灰的瞳色。
清澈干净，就像是被清水洗刷过，分外温吞绵软。
像是只无害又软萌的呆绵羊，乖乖巧巧的，微微弯着腰，一只手还放在她的车窗上。
盯着里面看，像是有话要说。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儿，微微磨了磨自己的小尖牙。
好不容易等到他的转世，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又是这样的模样……
她浅红色妖冶的眼眸微眯，清清淡淡，情绪不显露于色。
停顿了两秒，她摘下鸭舌帽，按下了车窗。
遮挡着视线的车窗缓缓落下，漂亮雪白的少年终于得以看清车内人的模样。
他微微抿唇，抓着背包肩带的手不住地在动。
模样稚嫩，那清透漂亮的眉眼，定定看着车内那姿容艳丽的人儿。
偏圆的幼瞳一眨不眨，一朵有些蔫的玫瑰花递了过去，手指白皙，抓得有些紧。
似乎有些紧张。
“姐……姐姐……要……要买花么？”
“十……十块钱……一朵。”
连声音都带着稚气，没有了曾经那温和慵懒的嗓音。
像是老狐狸投错了胎，变成了温软绵绵的羊崽子，又软又漂亮，模样精致得很。
仅仅只是在卖花，他也像是在做什么大事一样，微微绷着脸，耳朵很红。
红得仿佛都要烧起来了，甚至能感觉到那处在冒着热气。
湿润的圆瞳就这么直直盯着她，那长长浓密的睫毛，在控制不住地发颤。
根本抖得厉害。
坐在车内的云姒，平静地看他，视线又落在了他紧紧抓着的玫瑰上。
沉默了片刻，她忽地轻笑了声。
稍稍挑眉，红唇若有若无地勾起，声线慵懒酥柔。
“能便宜点么？弟弟。”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单手支腮。
撩人妩媚的桃花眼微眨，笑意清然。
“给姐姐打个折，可好？”
心是口非（5）
“……”那耳尖红极的少年，眼眸微颤。
微微咬了咬唇，盯着她看，不说话。
像是在权衡。
车内的人儿瞧着他稚嫩的模样，舌尖忍不住抵了抵上颚。
啧了一声，从一旁拿起了手机。
正想说话，窗外的少年低低开了口，有些磕巴，“两……两块钱……好么？”
怕她不同意，他又飞快地补充，“或……或者……都可以商量的……”
自己砍自己的价，还砍得这么狠。
就这样巴巴盯着她看，幼圆干净的瞳眸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着实单纯得紧。
跟只笨兔子似的。
那拿着手机，正准备给他转账的云姒，动作停了一下。
看向他，视线又落在他的背包上，细微挑眉。
“两块一枝？”
某个笨蠢的少年，红着耳朵，细微地嗯了一声。
手还不忘紧紧抓着肩带，像是很局促紧张的样子。
“可……可以吗？”
他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她会拒绝似的。
“或……或者……一块？”
“……”
云姒慢慢放下了手机。
没说价格，只是看向了他手中的花。
夏天本就不是玫瑰花的花季，特别是在离开了枝叶的蕴养后，更是蔫得极快。
蔫哒哒的，在太阳底下，完全没了生机。
只空气中留有少许极淡极淡的玫瑰香，不细闻，根本闻不到。
她看着他手中蔫蔫的花，抬眼。
“你有多少？”
模样有些小心翼翼的少年，愣了愣。
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幼圆的眼瞳微亮。
亮晶晶的，就像是单纯的小鹿般，极致干净漂亮。
“有……有很多……”
“书……书包里……都是。”
他说着，有些着急忙慌地脱下书包，就要打开。
那坐在车内的人，却点了点车门，语气不急。
“路边不安全，上车。”
路边清瘦雪白的少年呆了一下，透过车窗，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空位置。
他抱着那囊囊鼓鼓的书包，有些犹豫。
“这……这样……会不会不好？”
声音小小软软的，带着几分少年尚存的稚气。
幼圆如小鹿般的眼睛，有些拘谨地看着她，迟疑。
车内那容貌过分艳丽的人儿，扬眉，桃花眼似笑非笑，眼波流转。
“哪里不好？”
“怎么？怕我欺负你？”
懒洋洋地，带着调笑的语气。
故意逗弄他，心眼格外地坏。
坏得不行。
“……”漂亮精致的少年不说话，微微抱紧了书包。
低下头，咬唇。
耳朵红得透透的，根本没有消下来过。
像是个傻子般，站在那里好一会儿。
“上车。”
她看了眼他身后飞驰而过的汽车，颇有耐心。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
最终，还是听话地上了车，坐上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那单薄的校裤对他而言有些短，腿一弯曲，就露出了那一截白皙的脚踝。
他抱着书包，有些拘谨地坐在那里。
微微低着头，通红的耳朵完全露了出来。
格外温软干净。
“多大了？弟弟。”
身旁的女人声音懒洋洋，把她那边的车窗关上。
心是口非（6）
车内的隔音效果极好，车窗关上，外面喧闹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勾唇看他，倒也没动手。
难得地体贴。
“成年了么？”
她容貌绝艳，桃花眼涟漪，更是撩人。
就这么看着他，还有他抓着的那支玫瑰。
就像是只狡猾的狐狸似的，满腹黑水。
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清瘦少年，低着头，红着耳根。
抱着自己的书包，眼眸颤颤。
嫩白的脸极致精致漂亮，红晕鲜明。
坐在车内，他似乎比刚才还要紧张了。
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子，低着头，略带着稚嫩少年音，磕巴。
“成……成年了，刚……刚刚高考完。”
意思就是，只有十八岁？
云姒坐在他旁边，了然轻点。
视线落在他微微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倒是很平静。
算一算……
的确也有十八年了。
当初他死去，她本想离开这个世界。
但后来……不知何故，他的魂体一直没有离开。
她便只好一直停留在这里，等着。
等着和他的再次重逢。
这一等……
可真久。
她垂下眼帘，情绪很淡。
她不说话了之后，车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过分地安静，这让副驾驶座上的少年下意识地，偷看了她一眼。
脸颊白嫩，又带着漂亮如桃花的绯意。
偏浅灰色的幼圆眼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在她的视线扫过来时，他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长长的睫毛胡乱颤着，脊背挺直。
拘谨得厉害。
真的跟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似的。
满身都透露着好欺负的模样。
云姒静静看着他，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
指尖一点，拿起手机，递给他。
“加个联系方式吧，我现在没有现金，待会儿转账给你。”
低着头红着耳根的少年，视野中出现了她细长干净的手指。
指尖细白，没有涂指甲油，是很干净的粉红色。
她的手机解了锁，递给他。
他颤了颤睫，紧抓着背包肩带的手慢慢松开。
接过，轻轻地，如猫儿叫般，嗯了一声。
双手捧着她的手机，在上面一个一个输入数字。
模样格外地认真。
成功加了好友之后，云姒看着联系人那里的第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头像，正好是一只小兔子。
软绵绵的，在啃着胡萝卜。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顺两个字。
云姒磨了磨小虎牙，看他一眼。
他的视线正好与她对上，干干净净的，分外纯粹。
“一……一共208块，你……你给我两百块就好了……”
又自己砍价，还少了八块钱。
也不知道亏了多少。
他仿佛还怕她嫌贵的样子，低着头，手指纠扭在一起。
格外紧张。
云姒看着他这般的模样，忽地轻笑，“傻兔子……”
很轻的声音，他根本没听清。
还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松开了唇，“什么？”
嫩乎乎的，就跟一张没有被染黑的纯白纸似的。
云姒笑着没作声，垂下眼，给他转了两千过去。
手机里显示成功转账的下一秒，他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了。
心是口非（7）
他下意识地掏出来看了一眼。
看到上面的转账金额，他愣了愣，有些茫然。
幼圆的漂亮眼瞳，盯向她。
“转……转多了……”
说话的声音都是小小的，稚嫩又温软。
无意识地抓着手机壳，指节泛白。
只看着面前的女人，耳朵通红得紧。
云姒勾唇，嗯了一声，放下手机。
“没多，其余的是人工辛苦费。”
她伸手，接过他手上的那支玫瑰。
玫瑰蔫了，有些不好看了，她却像是没察觉一般，轻柔地摸了摸上面的花瓣。
以示她的喜欢。
“以后还有的话，可以联系我。”
她看向他，漂亮的桃花眼分外涟漪勾人。
笑意盈盈地，倒是很平易近人，没有什么有钱人的架子。
那抱着书包的少年，安静地盯着她看。
她拿着他的玫瑰，放到鼻息下嗅了嗅。
他盯着她，不说话。
那紧攥着肩带的手，不知何时，已然微微松开。
云姒拿着花，看了看车内。
找了找，没有能放置花的地方。
想了想，她将花递给了他，“帮我拿着，待会儿我去买几个花瓶安置它们。”
“不用买，我家就有……”
那一直盯着她看的少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说。
根本没有经过大脑。
话一出，两个人皆是一愣。
云姒倒是还好，反观说话的少年，一下子就低下了头。
脸颊涨红，微微松开肩带的手再次抓紧。
眼睫乱颤，根本停不下来。
那可怜娇嫩的唇瓣，也再次被咬住。
真真是个笨兔子，连心思都不会掩藏。
“……”云姒看着他，顿了稍许，失笑。
“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不用勉强，待会儿我去花店里买几个也可以的。”
她倒也没有步步紧逼，善意地把握着距离。
那兔子似的少年，咬着唇。
抬头看她一眼。
像是有些羞。
“没……没关系……方……方便的……”
“这样可以……省……省点钱……”
说着话时，他又停了一下。
大概是想到，像她这样有钱的人，似乎并不需要省那几个花瓶的钱。
反倒是他想多了。
他想到这里，面露了几分懊恼。
低着头，不说话了。
在她面前，窘迫地坐着。
两条腿并拢，坐得像是个小学生一样。
端端正正。
性格真的格外地乖。
云姒轻笑。
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发丝软软的，又有些暖。
被摸脑袋，他明显惊了一下。
像是惊弓之鸟似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僵硬地梗着脖子，低着头。
安静地被摸，摸摸头，有些暧昧的举动。
“好，那就去你家。”
她含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语调微微上扬，慢悠悠地，带着几分撩人的语气。
她揉了一会儿他的脑袋，手感很好，让人爱不释手。
但很快，她见好就收。
收回手，坐好。
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你家在哪？”
她发动了引擎。
“……”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雪白少年，低着头，脸颊已经红透。
心是口非（8）
上面的温度，仿佛都要燃烧起来了，烫人得紧。
被问问题，他大概是还没从刚才的摸头中反应过来，只安静地低着头，单薄的脊背绷得厉害。
活脱脱地，像是个被调戏的良家小媳妇，连说话都不会了。
呆呆的，看起来红软得不行。
云姒的手放在方向盘上，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回应，她转头看去。
他动了一下，小声出声，结巴。
完全结巴。
“五……五里沟街道……2……28号……六……六楼……”
乖乖地，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一个陌生人。
一点防备都没有。
云姒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汽车稳稳起步。
……
……
……
……
五里沟很快就到了。
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城中村街道，到处都是破烂的危楼，不少上班打工的穷白领都住在这里。
每一栋楼上，都是脏兮兮的，还到处挂着晾晒的衣服。
街道上也是湿哒哒的，全是上方湿衣服滴下来的水。
还有垃圾，旁边的垃圾桶已经堆满了，却没有人来清理。
苍蝇漫天飞，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气味更是熏臭发酵得厉害。
远远地，都能闻到那股说不出来的酸臭味。
云姒的车停在这条街道边时，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毕竟这里都是穷人，从来没有豪车经过。
现在破天荒有一辆，而且车内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这总归吸引大家的视线和目光，毫无意外。
“滴答——”
又有楼上的水掉落，落在了云姒车的风挡玻璃上。
水有些脏，落在干净的玻璃上，一下就脏了。
变得很突兀。
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年，看着，忽地抱紧了书包。
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大得……好像没有尽头。
他沉默地收回了视线，下车。
就在云姒跟着也想下车时，他弯腰，在车窗边说，“我上去拿就好，你等一等。”
客气疏离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温吞绵软。
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
云姒解开安全带的动作一停，看他。
少年说完话，就上楼了。
破烂的楼，看起来都有些歪了。
是个危楼，政府已经打算要拆了。
可尽管如此，因为房租便宜，地理位置好，还是有很多上班族和打工的愿意住在这里。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愿意搬离这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穷。
云姒坐在车内，静静地看着。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拿起了手机，点开乔开阳给她发的文件。
……果然，这个五里沟的开发项目，也在集团之手下。
政府的文书已经下批了，不日就要安排群众疏散这里。
而他现在住在这里……
到时候，恐怕没有地方去。
云姒扫了一圈大街，叹了口气。
现在得想想……该怎么帮他找个好地方住才行。
……
……
……
……
两分钟后，那清瘦单薄穿着校服的少年，从楼上跑着下来了。
动作很快，抱着几个大花瓶，喘着气，似乎怕她等着急了。
车门打开，花瓶被放在了坐垫上。
云姒也跟着下了车，想帮忙。
“没……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他拒绝了她，将书包里的花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到花瓶里。
心是口非（9）
车门打开，花瓶被放在了坐垫上。
云姒也跟着下了车，想帮忙。
“没……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他拒绝了她，将书包里的花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到花瓶里。
云姒还看到，花瓶里贴心地放了一点水。
是怕玫瑰花们蔫得太快。
他的动作很娴熟，显然经常做这些事。
云姒站在一旁，看着他，“我不着急，你可以慢点。”
她看到他的额头都热出汗了。
少年动作停了一下，嗯了一声。
没看她，依旧摆弄着那些花。
弄好了，将花瓶直直放在后座上，他关上车门，站直。
身子很高，却也肉眼可见地清瘦，瘦得感觉身上都没几块肉。
在阳光下，他偏浅灰色的幼圆眼瞳，盯着她，抿唇。
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低声说：“平日里四天一换水就好，摆在家里很好看的。”
也不知为何，他有些别扭地和她保持着距离。
云姒靠近了一步，他就立刻后退了三步。
把她当做洪水猛兽一样。
没有刚才在车内那么好靠近了。
“……”云姒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再见。”
他低着头，背着手，不看她。
白皙精致的眉眼，低垂着，要和她保持着距离的意思很明显。
也没有要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很客气疏离。
云姒没动，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少年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拒绝。
“不用了。”
他们之间，还是不认识的好。
“……”云姒定定不动，甚至，还往前了一步。
他一下子就后退了。
这次，他直接走了。
跑进了楼里，头也不回。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有他身上清爽的肥皂香。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他要和她保持距离，还拒绝了她。
云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处。
她指尖轻点，没有说话。
若有所思。
……
……
……
……
江温上了楼，没有回家。
而是站在楼道里，微微握着拳头，不动。
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楼道里有窗户，他就站在窗户前，透过窗户，望着楼下。
楼下那辆程亮崭新的豪车，停在那里，地面上满地都是污水。
他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车旁的人儿。
她站在那里没多久，就上了车。
车开了，起步，离开了这处地方。
江温很安静，垂下眼，精致的眉眼有些苍白。
那紧握着的拳头，无声地松开。
他大概是笑了声，带着自嘲，也不知在笑什么。
……
……
……
……
站在那里好久，他慢慢地，步伐沉重地上了楼。
六楼，最高的楼层。
破楼房已经歪了，从外面看过去，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里面则更甚，上了六楼的台阶，隐隐都能感觉到摇晃。
打开门，江温走了进去。
里面，空气很是闷热，闷得让人都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此刻外面的气温是三十度，屋内的温度则更高，没有窗户，没有透气的地方。
又热又黑，就像是个笼窖似的。
心是口非（10）
走到屋内，屋内已经有个人在等着了。
手中拿着公文包，还有一份协议。
肥头大耳的，那一身不甚合适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感觉扣子都被挤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掉。
那人看见江温走进来，便立刻站了起来。
个子不高，笑起来时，牙齿都是黄的，还镶着金。
笑容莫名地恶心丑陋。
“回来啦？把客人送走了？”
穿着干净校服的少年，不说话。
很冷漠，完全无视了他。
那肥头大耳的人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将协议放下，说：
“你再考虑考虑吧，签下这个协议，出道做我们公司的艺人。”
“价格方面真的不必担心，所有酬劳，你和公司四六分，你六我们四，怎么样？”
江温将空掉的书包放下，依旧充耳不闻。
那人继续游说：“江温，你想想看，当了明星之后，就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等到时候你有了粉丝基础了，那拍一条广告也是分分钟上百万的事情，多简单？哪里还需要你这样每天跑上跑下地打苦工？”
“你看看电视里的那些明星，是不是？你现在既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先天条件，就不应该浪费才是。”
“这样，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行的话，你可以跟我去片场看看，看看那些大明星都是怎么一呼百应，前呼后拥的。”
“怎么样？行不行？”
他一直纠缠着，拿着协议，甚至连笔都备好了。
就等着他签字了。
江温默不作声，那一直塞过来的协议，看都不看。
甚至，被说得烦了，他拿起了一旁的棍子，直接指向他。
“出去！我不签！”
他冷着脸，根本没了在云姒前的好脾气。
就像是个被逼急了的兔子。
就算平日里不咬人，但被逼急了，也还是
然而陈大生还是挤着那恶心的笑脸，说：“签了吧，江温，签了之后，你爸的债就能一笔勾销。”
“……”
少年冷眼，“我不会再帮他还了，他今天就是死，也跟我没关系。”
“真的？”陈大生依旧笑脸相迎。
拿出手机，播放视频，给他看。
“即使是你爸马上就要被打死了，你也不签？”
昏暗的房间，被殴打得看不清人脸的男人。
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着，已经奄奄一息。
他又去赌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道债会越滚越大，却还是这样死不知悔改。
少年冷漠地看着视频中那痛哭求饶的中年男人，拳头紧握。
依旧一声不吭，完全漠然。
陈大生嘿嘿一笑，收回了手机，将那份协议放在桌子上，说：“签了吧。”
“签了之后，你爸欠我们的钱就一笔勾销，而且马上会有三万块打在你的账上。”
“相信我，真的。只要你签了这份协议，不日之后，你就会成为拥有万千粉丝的大明星。”
“到时候……”
他打量了屋内一圈，将旁边的小破凳子踢开，慢悠悠。
“到时候，你就不用一直蜗居在这里，打一辈子的工了……”
心是口非（11）
陈大生走后，狭小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江温一个人。
屋内没有窗户，常年都是暗淡的。
灯也没有开，为了省电费。
江温一个人静静站在那里，低垂着脸，脸色藏匿在了昏暗之中。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他那死死攥紧的拳头。
指甲几乎都要嵌进了肉里。
满身孤凉。
陈大生走后没多久，他的手机亮了一下。
消息提示传来，是陈大生发的。
今晚八点，富丽酒店609，拿着协议过来。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手机亮了一下，很快就又暗了下去。
屋内，一片死寂。
……
……
……
……
五里沟某处的小炒店。
云姒点了份打包的蛋炒饭，等着。
此时差不多是下午三点，还不到饭点的时间，所以小炒店里的人不多。
可以说只有她一个。
她一边等着蛋炒饭，一边仔细查看着五里沟开发项目。
没过多久，小炒店里来了个肥头大耳的矮男人。
男人打着电话，给小炒店老板做了个手势。
显然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
老板点点头，不多说什么，开始下面。
男人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打着电话，声音刻意压小。
但云姒的耳力很好，即便是不想听，也能听到几句。
“汪老板您放心好了，这次的肯定好。”
“……”
“那可不，这次我可挑了很久，这次的才刚刚十八岁，嫩得很，都还没开过苞呢！”
“……”
“汪老板，我敢打包票，这次的你肯定会喜欢，那张脸真的相当不错，我看过这么多个的，他的最好，皮肤也最嫩。”
“……”
“是是是，您放心，今晚，就今晚，我让他洗干净过来。”
“……”
“汪老板您放心，他会听话的。实在不听话的话，下点药就可以了。”
“……”
“好的好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只是这价钱……嘿嘿嘿……汪老板，这次的可不便宜。”
“……”
“好好好，好说好说，那今晚……还是老样子，八点，富丽酒店？”
“……”
电话终于挂断了。
云姒的蛋炒饭也好了。
老板将打包好的蛋炒饭放在了外面的台子上。
“小姐，您的炒饭。”
云姒戴着黑色鸭舌帽，放下手机，扫了那刚刚打完电话的人一眼。
没说什么，提着蛋炒饭，走了。
背后，还传来那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老李，快点，饿着呢！”
云姒走到门口，脚步停了一下。
微微侧目，看到了那垃圾堆旁边的几条流浪狗。
流浪狗脏兮兮的，没什么精神地趴在那里，哈着舌头，身上都是苍蝇围绕。
有不少行人经过，但又行步匆匆的，根本没有人把多余的眼光放在它们身上。
它们就像是臭虫一般，被嫌弃，只能躺在垃圾桶边缘，等着剩饭剩菜吃。
看起来有些可怜。
她回头看了那肥头大耳的人一眼，然后走向了那几只流浪狗。
将打包的盒子打开，炒饭的香气溢了出来。
那几条饥肠辘辘的狗，一下就站起来了。
心是口非（12）
看看云姒，又看看那放在地上打开着的炒饭，没动。
像是有所顾忌似的。
“吃吧。”她说。
还善意地退后了两步，拉开距离。
那几条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的，立刻凑近了那盒炒饭。
炒饭刚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有些烫。
但饿得久了，难得有这样一份大餐吃，狗狗们个个挤着脑袋，争抢着，大快朵颐。
尾巴兴奋得直摇晃。
云姒就站在一侧，看着它们，等着它们吃完。
一份炒饭的分量不多，几条狗吃，很快就分完了。
被舔得干干净净，连米粒都不剩。
然而狗狗们都只吃了几口，连塞牙缝都不够。
纷纷靠近她，眼巴巴地看着她，晃尾巴。
像是在乞求她再来一份。
云姒蹲下了身子。
“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先回答我，我再买三份饭给你们吃，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
狗狗们蹲坐下，兴奋地汪汪叫。
“第一个问题，住在那边六楼的一个男孩子，你们认识么？”
她指了指远处的方向。
“穿着校服，头发卷卷的，书包是黑色的，一个很高的男孩子。”
流浪狗们齐齐看了过去。
其中有一个，汪汪地叫着，叫得格外地大声。
认识，他叫江温，他爸爸是个赌徒！
流浪狗们住在这条街上久了，几乎什么事情都知道，也不隐瞒。
云姒挑眉，“他住在那里很久了么？家里除了爸爸，还有谁？”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没有了，只有他和他爸爸，他爸爸经常赌钱赌输，所以经常被人打。
“那他呢？”
“汪汪汪汪汪！”
他没事，他很机灵，只要一有人上门讨债，他就会躲起来。
“那他妈妈呢？”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他妈妈因为生病没钱治，所以死掉了。
“汪汪汪汪汪！”
对，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孤儿。
“……”云姒看向了远处，微微皱眉。
“汪汪汪汪汪汪！”
快看！那就是经常向江温讨债的人！
那人经过时，狗狗们大都低下了头。
像是有些害怕。
云姒看了过去，看到是刚才出现在小炒店的那人，她一顿。
漂亮的桃花眼微眯。
“他经常向江温讨债？”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对，他可坏了，到处收债，而且还喜欢找好看的男孩子，说是要让他们当明星。
“汪汪汪！”
哪里是什么明星？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狗狗们明显都不喜欢那人，争相说着他的坏话。
“汪汪汪！汪汪汪！”
他经常欺负江温！有时候还想借机占江温的便宜！
“汪汪汪汪！”
对对对，上次我就看见他在大马路上想抓江温的手，但是江温很警惕，跑走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没错没错没错！我之前也听到他打电话说，要把江温骗走，拉去会馆做那些恶心的事呢！
“汪汪汪！汪汪汪！”
云姒看着那人，提着打包好的粉走了。
走路的步伐都透露出纵欲过度四个字。
她面色平静，回想起刚才他在手机里说的内容。
心是口非（13）
今晚八点……富丽酒店？
云姒又看向了江温住的方向。
……
……
……
……
晚上七点。
乔开阳刚刚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还未来得及坐下，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云姒打来的，百年难得一遇。
看到备注时，他愣了一愣。
随即，立刻接了电话。
“夫人？”
也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拿起了一旁的西装外套，往外走去。
“好的夫人，您稍等，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翻着手机通讯录。
很快，他拨了个号码出去。
“喂，富丽酒店么……”
……
……
……
电话挂断后，云姒敲着二郎腿，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
看着酒店内外来来往往的人，靠在那里，慢悠悠地喝茶。
动作带着几分悠然和惬意。
酒店外，天已经黑了。
黑漆漆的一片，漫天无云，只有那圆月高挂。
处在繁华的中心地带，富丽酒店的装潢极为豪华，从外观看过去，宛若一幢精致的水晶宫殿。
来来往往的豪车很多，能进来的，都是身价上千万的人。
云姒环顾着这一片地方，又看了眼时间。
有服务员端着精致的点心送来，送到云姒面前的桌子上，面带微笑。
“小姐，这是我们酒店送您的，还请您享用。”
云姒看向她，放下杯子。
下巴微抬，问：“能让我见你们的经理了么？”
服务员脸上职业的微笑不变，“可以的，小姐。”
“经理马上就到，还请您稍等片刻。”
说话间，经理果然到了。
身后跟着一众的人，步履匆匆，神情恭敬。
来带云姒面前，鞠躬。
“云小姐，很抱歉让您久等了，我是富丽酒店的主要管理人蔡孟中，您可以叫我小蔡。”
管理人来了之后，服务员就识趣地退开了。
留下他们，一众人站在那里，弯着腰，面对着一个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人。
画面一度有些诡异。
云姒放下了腿，站了起来。
压了一下自己的鸭舌帽，语气平淡。
“把今天晚上姓汪的客人名单调出来，现在，立刻。”
“是，云小姐。”
蔡孟中立刻让人去做。
随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云小姐，不如您先去办公室坐一坐，待名单出来，可以立刻送到您的手中，这样也可以节省点时间，您看如何？”
坐在大厅里太张扬了，会相当引人注目。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
云姒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没说什么，同意了。
进了酒店管理的经理办公室，没什么耐心地等着。
……
……
……
好在，酒店工作人员的事情处理效率极高。
没到三分钟，名单就急匆匆地送来了。
云姒接过名单，查看。
名单显示，今晚预定了酒店房间的客人中，有两个姓汪的。
一个是地产大亨，成阳集团的老总——汪庆辉；
还有一个是尚旺文化有限公司的老总——汪志煌。
名单后面还贴心地附赠着两个人的身家背景。
云姒翻看了一会儿，抬眼：“尚旺，是家娱乐公司？”
心是口非（14）
“尚旺，是家娱乐公司？”
蔡孟中就站在她面前，回答：“是的，小姐，是家小公司，旗下艺人不多，基本没什么名气。”
“而且……这位汪先生，喜好男风，旗下艺人几乎都被他玩过了。”
毕竟在酒店里见惯了，这种事情，他想不知道也难。
“……”
云姒合上了名单。
那看来，就是他了。
她面色平静。
……
……
……
……
晚上八点。
富丽酒店门口。
一个穿着朴素t恤运动裤的少年，站在了那里。
手中紧紧拿着那份协议，用力得，像是要把它撕碎。
但他还是不能撕碎。
甚至，还要被迫签下它，拿来，忍受屈辱。
少年穿着外套，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穿着外套，手插在兜里。
里面，紧紧抓着一把小刀。
防身用的，他始终都很有警惕心，满心戒备。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低着头，走了进来。
一直挡着脸，神色不明。
前台的服务员看见他，立刻私语了几句。
其中一个踩着高跟鞋，朝他走了过去。
叫住他，面带微笑。
“先生，您是温先生是吧？”
“……”那漂亮白皙的少年，脚步停下。
微微抬头，看她一眼。
口袋中的小刀抓紧。
极度戒备。
领班的前台微笑着说：“是这样的，您的房间因为一些原因，已经改到了1609，这是您的房卡，还请您收好。”
少年不说话，重新低下了头。
抓着那份协议，接过卡，走了。
什么也没问。
似乎也不想问什么。
前台微微鞠躬，微笑目送着他，“祝您今晚愉快，先生。”
少年像是没听到一样，按了电梯，进去。
“叮——”
电梯门，很快关上。
不远处，那完成了任务的前台，看他上楼了，这才松了口气。
重新踩着高跟鞋，回到自己的岗位。
……
……
……
上楼的时间说慢不慢，但说快……其实也不快。
至少，还让江温有时间发呆。
他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盯着那电梯缓缓上升的数字，一动不动。
放在外套兜里的手一直紧紧抓着那把小刀，始终没有松开过。
电梯里楼层的示数每上去一个，他手中的协议就被抓皱几分。
到最后，电梯缓缓地停在16层时，他的唇已经快被自己要破了。
死死地抓着那把小刀，一动不动，盯着外面的方向，身体的温度更是冷得惊人。
手中的协议，也已经被捏成了团。
硬邦邦的，跟块没有感情石头一样。
他的双腿沉重，就像是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
想要艰难地动一动，他才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在害怕，身体……
在发抖。
江温强稳着心神，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慢慢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顺着指示，来到了1609。
背部满是汗，几乎已经没了力气按门铃。
“叮——”
不远处的电梯响了。
又有人到了16层。
那站在1609门前的少年，低下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藏在兜里的手一直在颤抖。
心是口非（15）
电梯外，云姒刚刚走出来，就看见他站在那里。
依旧是低着头的姿势，也不说话。
安安静静地，瘦弱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单薄。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模样可怜得不行。
云姒脚步一顿，转身，从随行的人手里接过了那份已经准备好的文件。
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蔡孟中安静地鞠了一躬，这才回到了电梯。
一行人坐着电梯下去。
云姒拿着文件，看着那站在房间久久不进去的少年，目光温柔了几分。
走过去，脚步很轻。
江温感受到有人靠近时，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在走道的灯光下，他本就白皙的脸更显苍白。
没有血色，冷冷清清的，那浅色幼圆的眼瞳变得有些黑。
黑漆漆的一片，看向了她。
几乎带着掩饰不住的攻击性。
但下一秒，在看到是她后，他明显愣住了。
那藏在衣兜里紧握着小刀的手，蓦然松开。
指尖一颤，眼睫也颤颤。
定定看着她，动也不动，一眨也不眨。
漂亮清澈的眼睛，很柔软很柔软，像是稚嫩的小兽一样。
叫人欢喜得紧。
云姒与他的视线对上，轻咳了一声。
走过去，刷卡，开了1609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灯应声而开，她看向那一直没说话，盯着她看的少年，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进来吧。”
因为他这般稚嫩干净的模样，她连说话都轻柔了几分。
少年眸里的光微闪，依旧安静。
不说话，看着她走进去，静静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云姒转身看过来后，他又低下了头。
步伐有些局促地，走了进去。
那只放在衣兜里的手，慢慢伸了出来。
垂落，无声无息。
……
……
……
房间门关上，里面到处亮着灯，宽敞又安静。
酒店的服务人员早早将餐食送来了，现在还是热的。
云姒换了鞋，又去倒了杯清水。
递给那格外沉默的少年，目光清然。
“喝么？”
少年那双干净浅灰色的幼瞳静静注视着她，抿唇。
慢慢地，有些迟疑地接过。
在她的目光下，低下头，有些小口小口地喝着。
真的跟个兔子似的，短短的头发蓬松又微卷。
看起来就很软。
软得不行。
云姒看着他喝完那杯水，一滴不剩，她微微勾唇，忽地问：“不怕我下药？”
“……”少年一愣。
明显呆住了，安静地看着她。
接着水杯的手，有些无措地拿着。
唇瓣水润润的，全是那清甜的水。
也不知道是水甜，还是他更甜。
云姒漂亮的桃花眼微挑，笑意渐浮。
“真是只蠢兔子……”
这句话很轻，本该是自言自语。
但在这过分寂静的房间内，不知道为何，听得格外地清晰。
那雪白精致的少年，微微咬住了唇，低头。
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白嫩的耳朵，慢慢地，悄然无声地，染上了红。
是漂亮的红色，软软烫烫的，就跟他这整个人似的，温软得紧。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傻站在那里。
心是口非（16）
清瘦很高的身子站在，还有些微微的驼背。
在灯光的照耀下，容貌异常地柔软漂亮，宛若橱窗里那精致脆弱的瓷娃娃。
叫人触碰都想小心翼翼，不敢用力。
云姒笑了声，拿过他手中空掉的杯子。
“好了，不逗你了。”
她总是会见好就收。
少年颤了颤眼睫，抬眼看她。
眼珠子很湿很软。
也分外地干净。
“饿不饿？我点了餐，要不要一起吃点？”
她自然而然地将他手中那已经被捏成团的协议拿过来，当着他的面，撕掉。
然后，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一寸不落。
触碰到他的手时，她还停了一下。
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渍，冰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她丢掉了那份协议，脸色自然，轻轻抓起他的手。
将他牵到餐桌前，按着他坐下。
少年指尖微缩，又湿又软的浅色眼珠安静地盯着她。
餐桌上的饭香很浓，是被精心摆盘的小菜。
云姒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两块肉。
“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其实她自己也饿，但是他不吃，她也不好先吃。
“咕噜~”
细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
云姒夹着筷子的动作一顿。
少年的脸瞬间更红了，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像是恨不得要找块地缝钻进去。
“……”云姒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吧，傻瓜，不会害你的。”
说着，她又给他夹了两块肉。
还舀了碗滋补的鸡汤，放在了他面前。
低着头的少年微微咬着唇，红着耳根，抬头看了她一眼。
对上她含笑的视线，他又有些慌乱地低下。
干巴巴地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他对她，似乎很信赖。
……
……
……
……
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吃饭。
少年总是时不时看她。
模样很拘谨。
云姒知道他性格有些内向，尤其是在生人面前，更是少说话。
所以她很自然地给他夹菜，夹了一次又一次。
他低着头，端着碗，安静地吃她给他夹的菜。
慢吞吞的吃着，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微鼓。
吃得像是只可爱的大仓鼠似的。
直至最后，云姒吃饱了，还在给他夹。
他声音小小，微微抬头，“够……够了……”
他很饱了……
漂亮清瘦的少年声音低低软软的，真真乖极了。
即便是饱了，却还是在吃。
努力地吃完她夹的菜。
云姒看着他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止了夹菜。
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支腮。
“那你吃，我不夹了。”
少年这才低下了头，耳根红红的，继续慢吞吞地吃着。
吃完最后一口，还把她舀的汤给喝了。
云姒递了张纸巾给他，他愣了愣，安静地接过。
低着头，擦拭了一下嘴巴。
看起来又红又嫩，像是熟透的饱满樱桃似的。
鲜嫩多汁得紧。
云姒微微勾唇，看着他，也不说话。
想亲，可惜……
只能忍着。
不然，吓跑某只笨兔子就不好了。
她点了点指尖，声音轻轻：“吃饱了的话……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