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48)
她定定看着他。
“可是先生,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个妖怪,你们人类定的契约关系,对我没用。”
“我知道。”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很轻很轻,“可至少……有这样一个关系在,我会安心些。”
他是人,她是妖,他没有办法束缚住她,他知道的。
哪怕她消失不见,再也不出现,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力阻止。
他一直都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这么做。
至少,让他能够和她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就一层,就够了。
他总归,会安心些的。
“答应我,好么?”
他的语气很平和,带着请求。
是很温柔的请求,极致地克制。
不会对她造成影响,所有的所有,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
跟个可怜的小媳妇儿似的。
连求结婚,都是这样的低声下气,想定下身份。
他说:“我没有冲动,我想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在梦里见到你时,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所以,可以答应我么?”
“……”
真的有种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上门求着恶霸负责的感觉。
可可怜怜的,明明错不在他。
云姒的心里莫名起了丝愧疚。
“先生……”
“嗯?”
良家好男人温温柔柔的,如和风细雨般,润物无声。
本该是还要再坚持坚持的云姒一下子心就软了。
“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上前抱住了他。
抱得紧紧地,满脸愧疚。
“结婚,我们结婚,你想什么时候结就什么时候结,都听你的。”
“真的么?”
男人的表情看不清,但声音依旧是轻柔的,带着小心。
这下子,云姒的心更软了。
软塌塌的,都要化成了水。
“真的,我发誓。”
完全被拿捏,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婚后,你会忽然消失不见么?”
依旧柔柔的,跟个地位极低的小媳妇似的。
连询问的语气,都是那么地不安和紧张。
云姒很坚定:“不会,我向你保证。”
“真的?”
“真的。”
彻底被拿捏。
丝毫不自知。
……
……
……
……
“……先生,您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王叔将办好的证件送过来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云小姐的身份是在来源不明,这样贸然结婚……”
“王叔。”
那赤着脚,扶着扶手,慢慢练习走路的男人,动作停了一下。
额间冒着汗,低喘着,目光很平静地扫过来。
指节轻叩。
“我不想再考虑了。”
“……什么?”
这答案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一贯处事沉稳的男人,低头笑了笑,眸色极淡。
淡得什么情绪都看不清。
“不能再考虑了。”
他声音很轻,“再考虑……”
她就又不见了。
他不想找不到她,不想再回到之前那样抓不住她的日子。
他想,他真的受够了。
“去筹备吧,王叔。”
“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了。”
他垂眸,很冷静,也很理智。
“……是,先生。”
玫瑰庄园(49)
冬日。
津南岛。
冬日的寒风格外萧瑟冷清,带着海面那冰冻三尺的温度,呼啸而来。
如那无形的利刀般,一片一片,割得人脸颊生疼,直至开裂。
寒冬里,庄园里的玫瑰花已经枯萎了。
那春日里盛艳的颜色,也被这样的风给驱散了开来。
满地都是枯叶,还有那干瘪下垂的花梗。
只有那贴着地面的枝干上,还依稀残留有几片暗沉的绿叶。
像是那垂垂老矣的老妪,尽管一直被精心照料着,但还是无济于事。
只能艰难地维持着仅存的生命,等待着来年的春天。
重新复苏。
……
……
……
……
别墅内。
又是梦。
乔傅行平静地看着满屋的空旷,一动不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雨水打在玻璃窗上,飞溅成水珠,沿着玻璃,汇聚而下。
满地都是冰凉的雨水,还有那被沾染湿润了的玫瑰香。
被雨水冲淡了不少,混杂着泥土香,却依然能闻到。
他坐在床上,身旁没有了那温暖的气息。
满室空旷,寂静而又荒芜。
他眼神平静,垂落。
动也不动,像是尊没有了生气的雕塑似的。
垂在被子下的手缓缓握紧。
捏成拳头,分外大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那衰败不堪的花儿,也在这样狂啸的大雨中,被打弯了腰。
摇摇晃晃的,分外怜人。
乔傅行低垂着眼,唇角似乎扯动了一下。
有些讽刺。
知道这是梦,梦里没有她,他掀动被子,下床。
落地的一瞬,他忽地一怔。
像是察觉到了双腿的异样。
他的腿……
似乎好了。
……
……
……
……
……
“咔嚓——”
房间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
熟悉娇柔的声音,是她。
乔傅行几乎是第一时间抬眼。
紧攥的拳头倏然松开。
只看到那身段纤细高挑的人儿,披着长发,简单地用头绳扎束了起来。
她背对着他,身上穿着薄薄的暖白色高领毛衣和雪花半身裙,背影格外地温婉漂亮。
窈窕又动人。
外面的雨声大,屋内却是分外地静。
她打开衣柜,将收回来的衣服重新放进去。
一边动作,一边说:“醒了就赶紧洗漱吧,时候不早了,我去热一热早餐,你多少吃点——”
话还没说完,她就忽地被抱住了。
被赤着脚,连鞋都不穿的男人,跑着,扑抱了上来。
几乎要将她压在了柜子前。
“……呀——”
她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重心不稳,差点撞到柜门上。
“怎……怎么了?”
她微微侧脸,脸颊边的碎发垂落,白皙又精致。
漂亮得像是画中的瓷娃娃。
男人抱着她的动作分外大力,大力得就像是野兽一样。
整个头颅埋在她颈窝间,深深地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手指都在抖。
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姒姒……我的姒姒……”
说话间,甚至还带着失而复得的失控和激动。
“……”那被猝不及防抱住的人儿,微微放松,有些无奈。
玫瑰庄园(50)
“怎么了?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这么黏?”
她转过身,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艳丽白皙的脸蛋,在明亮的光线下,分外柔和。
漂亮动人的桃花眼,微微弯着,含着笑意。
“又做噩梦了?”
她又被抱住,抱得紧紧的,恨不得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子里。
“怎么办?梦里,怎么都找不到你。”
他不断蹭着她的脸颊,亲她。
亲她的脸颊,亲她的唇。
一如既往。
“……”她弯着眸,抱住他。
“好啦,傻瓜,你也说了,那只是个梦,做不得数的。”
“乖,我不会离开你的,好么?”
他还是抱得紧紧的,不放。
“……”
看来,她不能下去热早餐了。
那容貌精致漂亮的人儿,心里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拍他的背。
习以为常地,安抚着他。
亦如曾经很多次做过的那样。
也不知道为何,即便是结了婚,也不能打消他心里的不安感。
他总是时常做梦,梦到找不到她。
梦醒了就会如此,紧紧地黏着她,片刻都不能分开。
真是……
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
窗外,雨下得很大。
哗啦啦的,下个没完没了。
她眸光温柔,微微踮着脚,在他耳边说话。
感受到那埋在她颈窝间的男人,紧绷着的身体在慢慢放松。
放在她腰间的手,也稍稍松了力道。
他在平复,极力地平复。
“姒姒……”
“嗯?”
他缓缓抬起了头,“这是梦么?”
抚拍着他背部的手倏然一顿。
“这不是梦,对么?”
他轻轻地捧起她的脸,紧盯着,眼尾有些发红。
红得极致哀柔。
“这里是现实,对么?”
连声音都在发颤。
藏着极致的慌乱和不安。
“……”面前精致白皙的人儿静静地看着他。
她没说话,他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眼神近乎哀求地看着她,脆弱不堪,毫无安全感。
温柔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脸,眼眶是颤颤着发红的。
叫人心疼,也叫人不忍说出半句残忍的话。
云姒看着他,手缓缓垂下。
停了稍许,她似是叹息了一声。
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床上带。
动作干脆又利落。
“是不是梦,你分不清么?”
真是……傻男人。
她把捆绑着的发带解开,随意地丢在一旁。
长发垂落,落在他的手心。
她按住他的双手,把他按倒在床。
气息笼罩,是她身上浓郁的香。
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唇瓣覆上。
咬住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清晰鲜明的软香触感,极致真实。
被压住的男人,指尖一蜷。
不动了,没有反抗。
那如瀑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身上。
她的手松开他时,他慢慢地,环住了她。
漆黑微微发红的眼珠,盯着她。
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像是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云姒本不想做点什么的,但看他这样一副脆弱不堪的样子,她顿了顿。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手指一点,窗帘被拉上。
玫瑰庄园(51)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不停地下着。
天空也阴沉沉的,看不尽天际。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外面那成群的娇弱玫瑰上,花梗蔫蔫地垂下,雨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落在黑泥土地里,汇聚成水坑,湿溻溻的一大片,满是泥泞。
带着雨水的冰冷,变得格外地寒凉,凉得逼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二楼处紧闭的窗帘终于拉开了。
室内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没有外面那般的寒冷。
屋内,那身段窈窕纤细的人儿,披散着长发,面色红润。
眼眸水盈盈地,唇色嫣红,容貌更艳。
活脱脱地,是个妖精。
一颦一笑都分外勾人的妖精。
她将窗帘拉开,散去室内那满屋暧昧的气味。
窗外寒冷,但室内却无比地温暖。
暖得直叫人面红发赤。
她赤着足,重新上了床。
抱住那身体还滚烫的男人,亲亲他。
男人大概是情绪已然平复,抱紧她,很安静。
气氛十分温馨。
温暖的大手不住地落在她的脊背上,他忽地一笑。
低敛着眼,轻笑着,笑声低沉。
抱着她,修长的指节穿过她的发。
无尽温柔。
“姒姒。”
“……嗯?”
这回变成她懒了,懒洋洋地,不怎么想动。
清晨纵了欲的男人,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凤眼漆黑深邃。
“怎么办?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怎么都不能心安,怎么都不能满足。
仿佛只有一直抱着,一直拥有着,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也才能恢复冷静。
这样的爱,他好像……停不下来了。
也根本,控制不住。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叫他不能忍受失去。
他安静地凝视着她,声音轻轻,“你别离开我,好么?”
“我会对你好的,什么都给你。”
“……”那面颊红润娇软的妖精,慢慢睁眼。
水润润的美眸里,满是无奈。
已经承诺了不知道千百遍的无奈。
“好,我不离开你。”
“即便是我老了,不好看了,也不能离开。”
“……嗯。”
“你保证?”
“嗯,我保证。”
他这才不说话。
……
……
……
……
“……这是什么?”
云姒还在看着电视,王叔走过来,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文件打开一看,是财产转赠授予书。
最后的赠予人里,已经签上了乔傅行的名字。
仅仅剩下那受赠予栏里,还是空的。
王叔递上了笔,答案显而易见。
他恭敬地说:“夫人,您在这里签字即可,后续的手续过接我们会为您完成的。”
“这是先生的一番心意,先生让我转告您,您收下就是,不必担忧什么。”
“……”云姒翻了翻前面。
乔老先生当年的遗产庞大,虽说分给乔傅行的不是最多的,但在这么多年的遗产争夺中,他也拿了不少。
加上这些年他一直在入股公司,投资项目,还有这一座津南岛价值数百亿的地皮……
她全部扫了一眼,然后看向了王叔。
顿了顿,问,“这是,财产清算了?”
玫瑰庄园(52)
“是的,夫人,先生准备这件事情已经准备很久了,只要您签字即可。”
只要签了字,等同于她拥有了上亿的财产。
而乔傅行,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他还真是……
云姒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手机,给某个傻男人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他大概是在开会,声音有些低柔。
“姒姒。”
“你真要这么做?”
云姒开篇直问。
电话里的乔先生停顿了一下,“嗯,我想给你。”
“……”云姒又看了一眼那文件,无奈,“你不必这样的,我不图你的钱……”
“拿着吧,好么?”
他低声着说,“我想送给你。”
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想送给她。
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心安似的。
云姒沉默。
也不知对方还说了什么,她挂了电话,接过了笔。
签字,合上。
“这样就行了?”
“可以了,夫人。”
王叔拿着文件,微微鞠躬,“后续的交接我们会处理的,夫人您安心便是。”
“……”这句话应该对某个人说,安心就是。
她抱起枕头,继续看电视。
……
……
……
……
挂了电话,那坐在法庭旁听座上的男人,面色平静清淡,将手机放下。
寂静庄肃的法庭,此刻被告方辩护律师正在陈词,视线不时与他对接。
清贵儒雅的乔先生,微微一笑,眼眸深邃平和。
从容不迫,没有半分失礼。
反观原告方,辩护律师不停地在翻阅文件,满头大汗,处处被对方压制。
那同样坐在旁听座上的乔震寰,脸色已经变得极度不好。
他身旁的秘书,已经面露灰败,微微摇头。
表示这场官司,已经不行了。
结果已经很显然。
半个小时后,审判长一锤定音。
津南岛地皮一案,正式宣判。
被告方乔傅行胜,将拥有地皮的所属权和开发权;原告方提出异议无效,并判定承担所有诉讼费用共计五万六千四百二十八点五元,限定七日内缴清。
审判长的宣判词还没有念完,那坐在旁听座的乔震寰已经甩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根本没听完。
另一排座位上,那长腿交叠,手搭在腿上的乔先生,依旧是面带微笑,面不改色。
即便是赢了诉讼,他也是这般平淡的模样,没有过多的表示。
他身旁的秘书拿着平板,对他说:“先生,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案件的宣判结果一旦放出去,乔氏集团的股价肯定大跌。
到时候,他们还可以再推波助澜一下……
温和隽雅的乔先生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急,”他微笑着,鼓掌,“董事长的位置,就是再让他坐一坐……也无妨。”
左右,那个位置就在那里。
跑,是跑不掉的。
秘书应声:“是。”
……
……
……
……
此时,法院外。
这场备受关注的地皮遗产争夺案,已经吸引来了大批大批的记者。
乔震寰刚刚走出法院门口,就被一蜂窝的记者冲上来堵住,话筒直逼。
玫瑰庄园(53)
“乔先生,乔先生,听说法院已经宣判了结果,不知道您对这样的结果有什么看法?”
“乔先生,这次您为了抢夺津南岛地皮,不惜与您哥哥撕破脸,请问您的感受是什么?是否有过后悔?”
“乔先生,听闻公司诸位董事对您这样贸然提起诉讼的行为很不满,认为您这样是极其鲁莽的举措,不知道您对董事们的评价怎么看?”
“乔先生……乔先生……”
各路记者都在拥挤着,想抢夺第一手的消息。
法院门口一度混乱。
乔震寰被堵在记者群间,一言不发,脸色极黑。
有保安很快就冲过来了,维护秩序。
他什么都不回答,坐上车,直踩油门。
留下了满地的车尾气。
记者们什么都没问到,一下子就怨声载道。
“什么啊……拽什么……”
“就是!靠着自己投胎投得好,脾气可真够大的……”
“诶,不是还有乔大先生么?可以等等他?”
“得了吧,别想了,乔傅行从来不露面接受采访的。”
“这些有钱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屁毛规矩真多……”
“唉,真他娘晦气!”
……
……
……
……
……
从法院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了。
冬日里的天黑得格外早,外面还下着雨,又是寒冷的小雨,下个没完。
车内开着空调,很暖和。
乔傅行坐在车里,温白的面容清静冷淡,指尖泛着微微的凉。
下着雨,街边的人不算多。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随后,垂眼。
从自己随身的内衬里,取出了那朵殷红的玫瑰。
玫瑰娇艳,即便是没有枝叶,也有土壤,也依旧鲜活。
像是刚刚新鲜摘下来的一样。
他轻轻地抚摸着美丽的玫瑰花,微凉的指尖,碰触上。
花儿像是有感知般,微微缩了一下。
他低垂着眉眼,唇角无声地上扬。
静静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车停在路口。
路口是红灯。
很快,红灯变成绿灯,是通行的信号。
车平稳地起步。
那坐在后座上的男人,眼睫一颤。
无来由地,心下一沉。
他抬眼。
刺眼的光骤然穿过那车窗,呼啸而来。
“滴——”
大卡车的鸣笛声,刹车声,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的摩擦声。
“碰——”
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在路口处,直直撞上了那辆黑车。
在这样寒冷的雨夜里,在绵延不绝的雨点下。
大火瞬间引爆。
强烈的热浪,几乎震晃了整块地面。
熊熊燃烧着的大火,燃尽天际。
车被撞翻,被大火吞噬。
毫无征兆,事故仅仅只是发生在那一瞬间。
……
……
……
……
津南岛。
庄园别墅内。
正在用着晚餐的云姒,动作骤停。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般,她捂上心口,按住,动也不动。
手握着的刀叉,忽地哐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声音在清静的环境里,极其地突兀。
她身形不动,定在那里,整整好几秒。
下一秒,她猛地起身。
座椅在瓷砖地面上发出了吱呀的尖锐摩擦声。
玫瑰庄园(54)
“……夫人?”
正在一旁的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问,就看见她转身跑上了楼。
“啪——”的一声,重重的,房门关上。
再也没了动静。
佣人满脸疑惑,“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们相互对视。
此刻,紧闭的房间内,云姒的身影消失。
玫瑰香散去,什么都没剩下。
空调依旧呼呼吹着,无比温暖。
窗外,雨还在下。
……
……
……
……
事故现场。
发生爆炸过后的现场,满地狼藉。
下着雨,雨势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看起来要越下越大,直至将整个城市淋透。
气温几近降到了零下。
消防员在第一时间赶来了,急促的警示声响彻了天际。
熊熊燃烧着的大火,在雨夜里,渐渐被浇灭。
满地的玻璃碎片,金属杠,还有那被撞得变形,已经不见了原貌的小车。
救护车滴嘟滴嘟,停留在附近。
警戒线拉开,人群围在外面,议论纷纷。
漆黑的雨夜里,到处都是寒冷的雨。
雨水落在地上,冲刷着那缓缓从车中流淌出来的血。
鲜红的血,像是失去了生机般,不断蔓延。
那温暖的温度,也在这冰冷雨水的冲刷中,消散殆尽。
消防员,交警,快速处理现场,解救车内人员。
对讲机嗡嗡的,其中一位消防员,跑到了大队长前,气喘吁吁,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雾。
“队长!小车里有两名受伤男性!”
“把他们移交给医护人员,快!”
大队长跟着一起跑了过去。
抬担架,救人。
“……天呐,这车祸可真严重……”
撑着伞围在警戒线外的群众议论纷纷。
“看那辆小车,都要被撞瘪了……”
“谁说不是啊……刚刚,我看见那卡车呼啦一下就过来,直接闯红灯,也不刹车,估计是酒驾。”
“哎哟诶,可真惨……”
此时,人群后,站着一个淋着雨,根本没带伞的人。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她的脸颊很苍白,白得几近吓人。
雨水顺着她瓷白的皮肤滑落,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地上。
她的睫毛湿润,一颤一颤的,那浅红色的漂亮眼眸,定定看着那被摧毁的轿车的方向。
救护人员将轿车内满身发黑的两人救出来,抬到担架上,送上车。
她冰冷的指尖垂落着,失了血色的唇微抿。
慢慢地,后退了一步。
捂住心口,揉按。
眉心渐渐蹙起,心绪不宁,分外不安。
他在哪……
她眸光微颤,视线又无声地放在了那远处躺在担架上的两人上。
还好……那两个人,不是他。
云姒慢慢垂下了手,后退。
从围观的人群中离开,淋着雨,赤着足,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身形分外单薄。
有一旁路过的人撑着伞,异样的眼光投来。
看着这位模样精致漂亮,神情却又有些失魂落魄的娇美人儿,不禁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垂着眼,像是感觉不到冷般,一直在沿着街走。
身上的衣服单薄,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和薄裤子。
及腰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背上,脸颊上,脸颊被冻得极致苍白。
满身寒凉。
凉得刺骨。
玫瑰庄园(55)
她沿着街,走了好一会儿。
忽地,头顶的雨停了。
满身的寒意,被那无比温暖的身体抱住。
从身后,极尽暖意,大力抱紧。
那面色苍白的人儿,脚步一停。
猛地,抬眼。
“你是想冷死你自己么?”
背后沙哑的声音传来,分外隐忍克制着怒火。
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用了十足的力道。
几乎要将她折断。
“……”那浑身被淋湿透的人儿,眼睫颤颤,没有作声。
脸颊上满是雨水的冰凉。
身后抱着她的男人,将伞弃下。
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
把她横抱起来,抱进一旁停着的车里。
车里开着空调,很暖。
“去最近的酒店。”
乔先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
司机应了声,连忙发动车辆。
想通过后视镜看一眼,却不想,车辆的挡板被拉下,什么都看不清。
外面的雨依旧下得极大,哗啦啦的,下个没完。
性情素来温和的乔先生,沉冷着脸,将那满身冰凉的人抱在腿上。
将她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车内之前备好的干净衣服。
那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儿,就这么坐在他腿上,定定地看着他。
安静得有些过分。
换好干衣服后,车也停下了,停在了一家大型商业酒店门口。
司机下车,为他们开门。
乔先生抱着她,进去。
开房,刷卡。
酒店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直至那浴室里温暖的水洒在身上,那一直安静不说话的人儿,缩了一下,这才声软,“烫……”
软软地,格外娇。
帮她洗澡的男人,面容冰冷,抓住她,不让她躲。
但水温调低了些,淋在身上,正正好。
“……”她趴在浴缸边,湿哒哒着发,眨眼看他。
在温暖的水汽下,她身上的温度在回暖,脸颊也有了血色。
姿色娇艳,雪肤红唇,水眸盈盈地,滋润而又撩人,跟个雪色狐狸似的。
又娇又妩媚。
男人的动作停了一下,黑眸冷淡。
热水洒在她光洁的脊背上,为她清洗头发。
动作渐渐变得轻柔了些。
……
……
……
不知过了多久。
本就不大的浴室间,空气中满是四溢的玫瑰香。
香气浓郁,混杂着淡淡的沐浴香,分外好闻。
浴室门打开,满身冒着热气的温暖人儿,被抱到了床上。
房间内开着空调,很暖。
她身上又被强制盖着被子,更是暖得惊人。
她的脸颊红润,热腾腾的,连指尖都泛着粉嫩的暖意。
安静地看着男人走出去,又走回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
递到她唇边,喂她。
“喝了。”
他的语气平稳了些,也没有刚才这么冷了。
面色已经变得冷静。
云姒眨眨眼,看他。
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唇,还是乖乖地喝了。
一口不剩。
模样极乖。
“其实……我不会感冒的……”
她小声说,“不用这么……”
凶她。
男人淡淡的眼神扫了过来,什么都没说。
“……”云姒立刻闭嘴。
玫瑰庄园(56)
“叮咚——”
助理站在酒店房间门口,按响门铃。
等了一会儿,门开了。
里面,仅穿着白衬衣,挽着袖子的男人,走了出来。
轻轻关上门,眉眼浅淡,凤眸染上了极深的阴霾。
“怎么样?”
他平静问。
助理微微低下了头,“酒驾事件,那卡车司机喝了大量的酒,当场死亡。”
“跟在我们后面的那辆车,里面的两个人,一个在急救去医院的路上死了,还有一个现在在抢救,但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的,现场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但根据我们调查出来的情况看,那个司机没什么异常,近日也没有和什么人有交易往来,所以……”
应该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不是人为。
那挽着袖子,身形修长冷清的男人,没有作声。
依靠在门前,指节轻点,眉眼平淡。
淡淡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响,他直起身子,语气冷清,“去让S再查。”
“三天内,我要结果。”
“……是。”
助理心下沉重。
房间门关上,乔傅行进去了。
助理站在门口,还在回想着两个小时前的惊险画面。
那辆卡车,直直对着他们的车而来——
就像是有目的般,他们的车根本躲避不及。
眼看就要撞上,结果眼一闭,再一睁,车的位置……
不知何故,变了。
他们的车和后一辆车变换了位置。
卡车直直撞上了前面的车,他们刚好刹住,目睹了全程。
他还记得,那时的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花香。
花香消散,后座的先生,手中的玫瑰不见了踪影。
说不出的诡异。
但先生什么都没说,就像是没有发现这样的异常一样,只让他去查这起事故。
哪怕这起事故看起来,真是只是个意外。
助理按了按发涨的脑袋,转身离开,步履匆匆。
……
……
……
……
房间内,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报这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外面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的,冷风呼呼地吹。
那被迫待在床上,盖着被子的人儿,趴在那里,双手抵在下巴处,安静地看着。
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主播播报,还有那放出来的监控录像。
录像显示,乔傅行的车刚好就在那被撞的车的后面。
就这么正好,没有被撞上,停在了那里。
发生爆炸时,车也及时地退避开来了,没有被伤及。
极其地幸运。
云姒静静地看着,也不做声。
听到房间门关上,乔傅行走进来了,她立刻扯好被子,盖住自己脑袋。
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那双漂亮干净的桃花眼。
盯着他看,表示自己很乖,没有乱动。
乔先生扫了那新闻一眼,走过来。
连人带被,把她抱住。
眼眸柔和了下来,语气轻缓,“还冷么?”
他抚摸着她温暖的脸颊,与她鼻尖抵着鼻尖。
那瓷白漂亮的人儿,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微微摇头。
“不冷。”
而且,开着空调还盖着被子,她甚至感觉有点热。
玫瑰庄园(57)
总是格外小心她的乔先生,嗯了一声。
覆唇,轻咬了上去。
夺取她的气息,毫不客气。
窗外的雨夜分外漆黑,隔着那层玻璃,都能感受到那冬日里过分的刺骨寒凉。
屋内新闻播报的声音还在持续,清晰响亮。
空调的风极暖,也极静。
床上,那被裹得严实的棉被,缓缓落下。
长发刚刚被吹干的人儿,慢慢被抱到了男人的腿上。
亲吻逐渐变了味。
好在最后,那面颊绯红的妖精按住了他。
勾着他的脖子,埋在了他怀里。
安静地抱住,跟个小孩子似的,分外依赖。
“我以为,你出事了……”
她低低地缓了一口气,唇珠湿润嫣红,耳尖也颤颤泛着粉意。
依赖地抱着他,难得地表现出黏人的样子。
那抱着她的男人,托着她,不断地抚摸她的发。
垂眼,微微勾唇。
“确实要出事了……如果,没有姒姒的话。”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
是谁,救了他。
“……”她安静地抱紧他,微微磨蹭。
“你是我的,我当然要护着你。”
她低低哼哼。
“你要是不在了,那我可怎么办?”
男人低低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于她宣示主权的言论,没有反驳。
“姒姒。”
“嗯?”
“你会受伤么?”
他轻轻摸着她的背,平缓地问。
“这样护着我,会让你受伤么?”
“……”那埋在他怀中的人儿一顿,抬起了头,漂亮的桃花眼看他。
他没有躲避,与她对视,很温和。
“你会受伤么?会不会因此而失去修为?”
云姒定定看着他,“你怕我会受伤?”
问了等于白问。
这个问题,她在明知故问。
她停了停,摇头,“不会。”
“真的不会?”
“嗯。”
乔先生极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你不能骗我。”
“……”她无奈,“骗你做什么?我可是一个很厉害的妖怪。”
“真的?”他再次确认了一遍。
云姒微微失笑,“真的,我跟你保证。”
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好。”
云姒想了想,抓起了他的手。
在他的手腕上,指尖画了画。
很快,晶莹的光浮现,他的手臂上,也出现了一块鲜艳的玫瑰纹身。
玫瑰娇艳,栩栩如生,宛若活物般,在他的手臂上绽放。
浅金色的微光,隐隐浮动着,分外华丽柔和。
就像是神的图腾,无比精致。
男人乔先生注视着她,静静地,没有作声。
云姒摸了摸他的纹身,那玫瑰纹身随即消失,再也不见。
叫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她看向他,说:“这样,就不会有事了。”
“只要你遇到危险,它就会出现,保护你。”
“你也能感知到,对么?”他摸着她的脸颊,平缓问。
云姒点头。
“若是我想你了,它也会传递思念给你么?”
他关注的,似乎永远都是那些细枝末节的事。
重点又偏了。
“……”云姒迟疑了一下。
“这个……应该……可以的。”
乔先生笑了,把她抱入怀里。
“那就好。”他噙着笑,说。
玫瑰庄园(58)
货车撞击案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货车司机没问题,的确是酒驾,但那也的确是偶然。
真正有问题的,是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
车上藏着炸弹,预备在路口撞上来,引爆炸弹。
结果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倒被货车给撞了。
炸弹被当场引爆,所以才会出现爆炸事故。
而车上的那两个人,家属都已经收了钱。
相当于是以命换钱,势必要与他同归于尽。
s前来汇报时,乔先生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文件合上。
修长白皙的指骨,慢条斯理地叩着桌面。
一声,一声,又一声。
叫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查清楚是谁了么?”
他声音平缓,幽深的视线静静地落在窗外那满地的枯萎玫瑰上。
暗淡的颜色,仿佛将他清冷的眉眼都冷化了几分。
冰冰凉,但面色依旧是温白,仿佛永远没什么脾气的样子。
专门负责暗地里的事情的s,始终恭敬地弯着腰,回答:“是乔……二先生。”
结果毫无意外。
s说:“二先生这次很狡猾,让之前和我们结仇的林家出手,他在背后以项目的名义提供资金。”
方法是聪明了些,但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
乔先生多少还有点黑色背景。
动用人脉查一查,多少还是能查出点什么的。
脾气素来温和的乔先生,面色清淡,注视着窗外的枯萎玫瑰,眸色幽黑。
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
喜怒不形于色。
他久久没有说话,s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直至,寂静的书房房门被敲响了。
外面,王叔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房间内过分的凝静。
“先生,二先生送了份礼物过来,说是要请您亲自打开。”
乔先生平静抬眼。
s受意,走去开门。
王叔捧着份被包装好的礼盒进来了。
几乎是瞬间,s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冷肃,按住王叔的动作,看向乔傅行。
“先生,可能有危险。”
王叔却忙打住:“先生放心,没有炸弹,我们已经检查过了。”
“就是我们在透过x光扫视的时候……里面……”
他欲言又止,“像是只手。”
坐在办公椅上的乔先生,眉眼清淡,依旧平和。
幽深的视线落在那礼盒上,脸色依旧温和,没有什么变化。
只轻点了下桌面,语气淡缓:“打开看看。”
s随即照做。
礼盒一打开,的确,没有炸弹。
血腥味熏臭浓郁得叫人连昨夜的晚饭都要呕吐出来。
s只看了一眼,然后拿出了里面附带的一张贺卡。
贺卡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黑色的字迹笔墨被晕染开来,和血色交融。
颜色反差极大,也映衬得极为冰冷。
冷得毫无人性,彻头彻尾地,像是疯了一样。
s扫了扫上面的字,然后看向了王叔。
王叔也看到了那上面的内容,心下一惊。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玫瑰庄园(59)
“……先生。”
s将卡片递呈在了乔傅行的面前。
上面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一句话——
信不信,我能让你老婆,也断掉一只手?
卡片的背面,是印上去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儿,赤着脚,独自一个人走在雨夜的大街上。
背对着镜头,浑身都被淋湿了。
背影单薄,腰肢纤细,雪白的肤色极为地漂亮。
也极为地具有指向性。
她没有露脸,但在场的人似乎都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
脾气温和的乔先生,脸上的微笑终于停止了。
幽深漆黑的凤眼,平静地看着那张被血液浸染的照片。
唇角的弧度,越发地浅淡。
直至最后,几近于无。
寒霜结冰,莫过于此。
甚至,他温白的面容,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冷的霾。
像是彻底被激怒的恐怖毒蛇似的,脸上的微笑没有了,连指尖那漫不经心的轻点,也停了下来。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如同坠入了深渊的冰窖般,几近冷得刺骨。
叫人瑟瑟发抖。
乔震寰大概是也是打着鱼死网破的念头,真的疯了。
但这一次,也是他揣摩乔傅行心思最正确的一次。
他想用云姒来激怒他。
终于,他成功了。
被绑着炸药的车跟踪,乔先生没有动怒;
得知背后的指使者是他,乔先生也没有动怒;
但被拿着一张照片恐吓时,乔先生倏然笑了。
平静到极致地笑着。
眼底是狂暴怖人的冰冷。
冷得阴沉极致。
几乎叫人不寒而栗。
脾气素来温和的乔先生,看着那张照片,微笑着,看着s说: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希望……”
“我的弟弟,能有最后一个愉快的周末过。”
他连语气都是温柔的,看不出半分被激怒的迹象。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极怒时的表现。
不怒反笑,表现得更加谦和有礼,脸上的微笑,也更加地和善。
像是判决前的最后一顿晚餐,给人一种死亡距离他很遥远的感觉。
简直细思极恐。
s鞠躬,收回卡片:“明白了,先生。”
站在一旁的王叔,看着那被打开的礼盒,摇了摇头。
原谅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二先生为什么总是要这样逼死先生?
明明先生已经容忍他很多了,直到收到这份礼盒之前,他都没有要下死手的意思。
结果这礼盒一来就是这么大的惊喜。
还是直接威胁到夫人——
先生不疯才怪。
s离开时,连带着那礼盒也一并被带走,处理掉了。
王叔没有什么事情,也一起退了出去。
下楼时,正好,他们碰到了正在抱着玫瑰花束上楼的云姒。
她穿着毛茸茸的面包服大衣,绑着高马尾,围着温暖的米白色围巾。
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脸颊红润娇软的,小跑着上楼。
那双明媚的桃花眼极度鲜活漂亮。
对上他们,她抱着玫瑰花,让路。
s对她鞠了一躬,尊敬地唤了声夫人。
她嗯了一声,目光从那礼盒上扫过。
“这是……?”
她对血腥味很敏感,几乎是上楼时就闻到了。
有些过分地臭。
玫瑰庄园(60)
王叔怕她知道了害怕,忙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小恶作剧,我们正打算拿出去丢掉。”
“夫人,您现在是要去找先生么?先生正在书房等您。”
“……”那抱着玫瑰花束的人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们不愿意说,她也不再问。
点点头,上楼。
抱着她好不容易种好的玫瑰,在二楼各处花瓶里插好。
将房子各处都装点得十分漂亮。
要进书房时,她还不忘摸摸自己的脸。
确认自己的脸是暖的,手也是暖的。
这才松了口气,敲门。
敲了两下,这才把门推开。
“阿傅?”
脱去了面包棉服的人儿,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探头。
清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很是突兀。
那坐在办公椅上,阖眸养神的温白男人,没有睁眼。
只慢慢伸出了手,定在悬空中,音色有些磁性沙哑。
“过来。”
她这才进来,顺便把门给关上。
窗外,此时已经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雪。
雪花飘绒,一小点一小点,就这么顺着风被吹打在窗上。
窗外寒冷,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
房间内,空调仍在呼呼地吹着,温暖的风吹在玻璃窗上,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
蒙蒙地,挡住了外面漆黑的雪景。
云姒将最后一根玫瑰,放好在桌上的花瓶上。
满意地看了看,这才将手搭在乔先生的手上。
靠过去,熟练地爬到他的腿上,坐好。
乔先生面色平静,将她抱紧。
习惯性地摸摸她的脸,还有手,感觉到是温暖的,这才没有说什么。
凑近,亲了亲她。
左右两边脸颊都亲了亲,然后覆上唇。
格外缠绵。
仿佛永远都不会感到腻味似的。
云姒坐在他腿上,眨了眨眼。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般,她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他抱着她的腰,停了一下。
唇角微扬,嗓音低沉。
“确实有点不好,怎么办?”
他蹭着她的脸,仿佛这样能让他心情好些。
云姒没说话,想到了刚才王叔他们拿下去的礼盒。
礼盒渗出了浓郁的血腥味,还是人血的味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里面可能会是人体的某一部分器官。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她斟酌了一下,问:“是……有人拿东西吓你么?吓到了?”
有一下没一下亲吻着她的乔先生,唇边弧度加深。
捏玩她的耳朵,嗓音磁柔:“这么聪明?”
他每次都能把正经的讨论弄成气氛暧昧的样子。
总有种无心于正事,肆意沉溺美色的昏君感觉。
赤裸裸的昏君。
“……”她推了推他,尽量认真。
“没跟你开玩笑,你正经点。”
婚后性子越发温和的乔先生,含着笑,不说话。
抓着她的手,依旧是不轻不重地亲着。
仿佛要在她脸上留满自己的气息才满意。
完全是个贪迷美色的昏君,一点正经都没有。
“嗯,你说,我听。”
他漫不经心地,鼻梁高挺,眉眼笑意散漫。
老不正经的,越来越不像是当初那个成熟稳重的人了。
动作总是格外地轻挑。
“……”云姒被亲得脸红,有些恼地瞪他。
“我跟你说认真的。”
玫瑰庄园(61)
他噙着笑,嗯了一声,听着。
“……”她抿了抿唇,“真的没有危险吗?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她闻到了血腥味,这让她不太安心。
乔先生笑了声,抱着她,微微摇晃。
像是哄小宝宝一样。
“傻姑娘,真的没事。”
“难道,你还不相信我么?”
“……”相信,但还是有点不安心。
乔先生温柔地摸着她的脸,看着她说:“相信我,好么?”
“……”她抓着他的袖子,“真的没事?”
“嗯,没事。”
他把她整个抱紧怀里,揉揉脑袋。
紧绷的情绪仿佛也缓和了下来,有了软化的趋势。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她被抱着,埋在他怀里。
小心翼翼地,被呵护着,置若珍宝。
“没事的……”
他垂着眼,面带微笑。
窗外,大雪漫天,飘飘荡荡。
满地都是那冰冷刺骨的白,覆盖住了那枯萎的玫瑰枝,也覆盖住了所有的颜色。
无尽的白,白得刺眼。
就像是那锋利的刀刃,出了鞘,便要杀人。
杀人于无形。
……
……
……
……
在这样寒冷的冬季里,受折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乔震寰最终还是没有死,还是被绑架,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窖中。
不知在何处,也不知是何时间。
更不知绑架他的人是谁,是何目的。
他的眼睛被弄瞎了,双手也被绑在身后。
任他漫天怒骂,到处横冲直撞,也没有人理他。
冰冷地窖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不断回响,不断回响……
受到的精神折磨,比受到的肉体折磨更为可怕,也更为难忍。
没有人回应他,这让他的精神更加地狂躁和崩溃,也更为地难以控制。
有时他骂得累了,停下,这时饭就会送来。
无声无息地放在了他的脚下。
饭是冷的,有时还是馊的,根本就像是在把他当成了犯人。
从来没受过这种折辱的乔震寰,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根本就是要气疯了。
一开始,直接将那些饭菜踢倒,极为硬气。
但到后来,饿了三四天了,他横冲直撞,没有了力气,肚子饿得发疼。
强忍了几天,结果还是屈辱地跪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用嘴去咬饭。
吃得极为地狼狈,也极为地讽刺荒唐。
当初那个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菅的公子哥,现在为了求生,也能活得像条狗一样。
真是令人发笑。
S将监控的视频发过来时,脾气温和的乔先生才刚刚起床。
穿上浅灰色的薄毛衣,坐在床边,背影清瘦而又漂亮。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极为地赏心悦目。
S发过来的视频,他没有看,只是扫了一眼。
而后,垂眼,转身。
静静地看床上睡着还没有起的人儿。
房间内很暗,窗帘拉着,外面下着大雪。
温和俊雅的乔先生,在温暖的空调房里,缓缓俯身。
隔着被子,半压着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声音很轻很轻。
“姒姒。”
心是口非(1)
庄园。
经历了百年沧桑的庄园,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越发地沉醉,迷人。
每一寸角落,都沉淀着岁月的痕迹,丝丝缕缕,苍老,却又不凡。
拥有着百年沧桑的庄园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大片大片的血红玫瑰。
玫瑰春去秋来,始终生长在这里,点缀着这里。
春日盛艳绽放,冬日枯萎沉睡。
一年又一年,那绚丽的颜色,宛若少女身上那鲜艳的裙摆。
被轻柔的风吹动着,被无形的岁月冲刷着。
渐渐地,从稚嫩走向成熟。
如那穿着旗袍的婀娜姑娘,在岁月烟雨中,沉淀着越发诱人沉香的韵味。
撩拨着人,无影无形。
……
……
……
这里,曾经是乔家人所属。
后来,在乔家上一任掌权人离世后,主人的位置就移了位。
庄园归属于一个女人的名下,并有专门的人为其打理着,年复一年。
随着日子的慢慢流逝,以及佣人的一批批更替,直至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谁了。
只知道,她曾经是备受宠爱的人。
待乔家掌权人去世后,她便成为了孤零零的寡妇。
不仅继承了乔家所有的遗产,还拥有了这座庄园的所属权。
极为富有,甚至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奈何,即便是拥有了这样巨额的财富,这位女主人却是闲散舒漫的,很少离开这座庄园。
就像是被呵护得极好的象牙塔上那不谙世事的公主般,戴着精致的水晶王冠,常年与那些满地遍野的野玫瑰们相伴。
与世隔绝,一直生活在这里,宛若已经隐世的神女,鲜少有人来打扰。
时光变迁,岁月匆匆。
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喧闹闹,尔虞我诈。
唯有此处,就像是个没有烦扰的人间桃源。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名夺利。
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漫天遍野的玫瑰,还有那美丽的女主人。
生活在这里,仿佛没有尽头。
……
……
……
……
这日,乔家现任掌权人乔开阳,照例来向这位女人汇报家族的情况。
女人虽然不管事,但其名下依然掌控着乔家绝大部分的财产。
各类不动产,股权、债券分红、现金流……
全都有专门的人帮她打理着,几乎能够日进上千万。
而这些,都是她的丈夫临死前帮她安排好的,就是怕她会活得不顺心,会为了生活所愁。
所以事事都安排好,确保她这辈子能衣食无忧,毫无压力。
此举固好,奈何……
乔家后代根本吃不到半分好处。
只能仰仗着她过日子,生活拮据得很。
乔开阳坐着车进入庄园,第一眼入目的,便是那满地的玫瑰花。
花瓣热烈鲜活,生长得越发肆意,已经蔓延到了绿藤迷宫下。
到处都是鲜红的花,在这样炎炎的夏日里,依旧惊艳美丽,朝着阳光,恣意晒着太阳。
有佣人在四处浇花,花棘中飞舞着缤纷彩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玫瑰香四溢。
远远地看去,那正中央伫立着的华美别墅,已然被满地的野玫瑰包围。
火红一片,就像是上帝打翻了酒杯的葡萄酒,满地都是瑰丽的颜色。
分外夺目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