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6)
他修长漂亮的手将藤拐放在了专门的地方,又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杯。
不急不缓地,唇色浅淡。
王叔拉上帘子后,走了过来,应下。
“好的,先生。”
“拔除了这些话之后,那先生……可要让他们改种些什么吗?”
这整座庄园都是他的,他可以随意处置。
乔博行点了一下指尖,“你看着办。”
“最好不种花。”
春天里花粉太多了,闻着刺鼻。
王叔微微鞠躬,“好的,先生,我会让他们适当选些味道一点清新的。”
“那,先生可还有别的吩咐?”
脾气温和的乔先生抬了下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王叔这才离开。
离开时,还顺带把卧房门给关上。
……
……
……
……
……
窗外,盛艳的玫瑰们还在无知无觉地沉睡着,随着风轻轻摇摆。
月色下,浓郁的玫瑰香,就像是美人的裙摆,在晚风的掀动下,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美得惊人。
花海在肥沃土地的滋养下,生得极好。
波澜起伏,层层叠浪。
月从云层中探出,殷红的花瓣也像是羞涩的少女般,悄悄露出了艳丽的花骨朵。
带着刺的纤细枝条,在风中没有支撑,相互挤挨,生动鲜活,宛若一副色彩侬丽的画卷。
静,而又美如人间仙境。
叫人不敢惊扰。
很快,当别墅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时,整座庄园内,仿佛彻底陷入了沉睡之中。
静谥一片,只有人们那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在徜徉着,热闹非凡。
凌晨五点时,天已经要蒙蒙亮了。
黑夜与白昼交织在一起,仍然是黑夜占了上风,天际是浓浓的黑。
温度也依然带着春天的微凉。
寂静的花海内,那美丽绽放的玫瑰,似乎也陷入了沉睡。
沉睡间,做着美梦,美好而又叫人沉迷。
睡梦中的那一声声无声的呢喃,就像是有魔力般,有些许晶莹漂亮的光芒微亮。
千万朵玫瑰在一起,升起成那一道道盈盈动人宛若萤火虫般的细微光芒。
光芒微弱,但汇聚在一起时,仿佛照亮了这一片侬丽的仙境。
月色皎洁也不及其万分,交相辉映着,像是有什么变了,又像是有什么没有变。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仿佛都消失了。
玫瑰花海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密密麻麻挤压在一起的尖刺间,像是有什么动了一下。
娇艳的花瓣颤颤巍巍,随之又停下。
窸窣的声音,细微地传来。
而后,又静了一会儿。
很快,一只如雪般白皙细柔的手伸了出来。
挣扎着,将身上蒙盖着她的枝条尖刺给拉开。
赤着纤细精致的足,站在肥沃的土地上,红裙艳得极致。
许是因为四周太静了,又许是因为花海太美。
她站在那里,身上是酒红色的裙,一头如瀑海藻似的长发,
摄魂夺目,美如画卷,几乎与这样的仙境融为了一体。
大概是有些迷茫的,美丽的玫瑰精灵,仰起头,抬起了那双涟漪漂亮的眼珠。
在柔和明媚的月光下,那双纯粹澄澈的眼睛里,微微透着醉人的红酒色。
玫瑰庄园(7)
在柔和明媚的月光下,那双纯粹澄澈的眼睛里,微微透着醉人的红酒色。
她安静看着四周,打量着,细白的指尖落在了身侧的玫瑰上。
那晶透莹亮的微光,在她的身侧环绕。
绕着她,就像是萤火虫般,照亮了她那雪白剔透的肌肤,还有那精致盛艳的容颜。
她很漂亮,披着美丽的长发,身子骨架高挑而又纤细。
身上穿着单薄的吊带红裙,裙摆仅仅只到她的大腿,酒红艳丽的颜色,更衬得她的容貌惊绝,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女。
美得近乎不真实。
她站在花海内,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月色。
像是察觉到有人般,她猛地蹲下,躲在了玫瑰海里。
只露出了那双惊艳漂亮的桃花眼,泛着醉人的淡淡血红。
……
……
……
的确有人来了,大概五点半,天色渐白时,会有专门的园丁前来为玫瑰花浇水。
但园丁们就要来时,忽然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
于是,他们放下了浇水用的喷壶,拿起了精细的铲子和钩子。
因为不想惊扰主人的休息,所以他们的动作总是格外地轻,很安静。
花海很大,辽阔一片,一望无际。
园丁们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开始在花海的边缘动作。
就像是无情的机器般,要将这一处被呵护得极好的仙境给摧毁,一片不剩。
“……”那藏在花海里的美丽精灵,安静地盯着他们。
似乎是察觉到他们要毁掉玫瑰花们,她眯了眯眼,指尖微动。
晶莹鲜红的微光无声无息地浮现,灵活地朝着他们飞去。
“哎哟——”
其中一个人不小心摔了一跤。
“呀——你水弄到我身上了!”
“诶?我铲子呢?铲子怎么不见了?”
“空花盆呢?刚刚不是搬来了空花盆么?”
“喂!你踩着我了!”
原本动作整齐的无情园丁们,响起了一阵骚乱。
声音不小,却显而易见,让他们乱了阵脚。
有些手忙脚乱地,要移除玫瑰的进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那躲在花海里的艳丽人儿,蹲着,抱臂。
大概是有些满意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花海中。
飘散作一阵清透鲜红的风,消散尽无。
空气中,花香依旧。
……
……
……
……
房间内。
早上六点钟,床上的人还在睡着,刚刚浅浅入眠。
这是他习以为常的习惯,晨间浅眠一小会儿,午间浅眠一小会儿,就再也睡不着了。
这样静谥的时光,佣人们都识趣,没有惊扰主人的休息。
各自都安静地打扫着负责的区域,整座庄园内,充斥着叫人不敢惊扰的清静。
乔震霆起来时,王叔等候在了门外,对他彬彬有礼。
“小先生早。”
他知道他还要赶着回去,所以也早早准备好了早餐。
“您先吃点填填肚子再走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飞机目前就侯在机场,随时可以起飞。”
乔震霆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客房的旁边是一面清晰的落地窗户,他的视线扫过,落在外面漫地无穷的玫瑰花海上时,他停了一下。
玫瑰庄园(8)
走过去,掀了掀那垂落的窗帘。
“这儿的花,不错。”
他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娇艳玫瑰,还有那渐渐浮白湛蓝的天。
远处的白与蓝,近处的灼灼盛火,色调鲜明,交相融合。
像是被人精心镌刻的出彩画卷,铺陈开来时,美得格外震撼。
宛若宝塔上的象牙公主,艳得逼人。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很快,就看到了底下正在将那一株株玫瑰移走的佣人。
将这样美丽的仙境摧毁的场景,着实有些刺眼。
他皱了皱眉,“怎么?他们要移走这些花?”
王叔是了一声,站在了他的身侧。
双手覆在前面,很有礼节。
“这正值花开的季节,花香太过浓郁了也不好,我们大先生又素来爱清淡,过浓的香闻着会有些不适,所以就打算改种些其他。”
说起来,这玫瑰海还是老先生离世前,送给老夫人的礼物。
只可惜,二老双双离世,物是人非。
现在再看这些花,也只能是触景生情,别无它用。
外加上,现在的主人又是大先生,大先生喜好素雅之物,对于玫瑰……
只能说是无感。
移了就移了,也是没有办法。
王叔心里也感觉有些惋惜。
毕竟这些玫瑰,养了这么久,着实是漂亮。
乔震霆放下了帘布,“既然大哥不要,那就把它们送去我那儿吧。”
“正好我最近刚买了个酒庄,弄点玫瑰酒喝也不错。”
“这……”
王叔迟疑了一下,微微鞠躬,“请原谅,可否容许我先请示大先生?”
这花原本是要拿去卖的,毕竟养了许久,曾经又是高价买回来的——
“行了,看给你小气的,我出价买,这样好了吧?”
乔震霆转身,插兜。
“大哥卖多少我就收多少,让他们把花给我送来。”
“送来的时候给我小心点,它们现在怎么样,就要怎么样地送到我那里,别把花给弄成不成样子。”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这些花。
王叔只好应下,“是,小先生。”
……
……
……
……
主卧。
偌大的空间,满是浅灰偏清冷的色调。
落地窗紧紧地关着,银灰色柔软的帘布拉上,遮挡住了外面照射进来的明亮的光。
外面清脆的鸟叫,舒凉的威风,还有那盛艳绽放的花香,都被这样一扇窗户阻隔在了外面。
里面,清净异常。
静得只有那细微钟摆摇动的声音。
大床上的人,阖着眸,呼吸很浅,浅得近乎听不到。
大概是睡得难得有些沉了,往日本该是在这个点醒来的人,现在依旧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皮肤白皙的容颜,长长的睫羽微微敛着,像是小扇子一般,轻轻颤动着,像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在他的身侧,藤拐依旧静静地放在原处。
修美如玉的长指,轻轻动了一动。
在昏暗的光线里,静谥的环境就像是在催他入梦。
一点一点,依稀地,还能嗅到那淡淡的玫瑰香。
在沉沉的梦里,他似乎想要触碰些什么。
指尖轻轻颤着,极致脆弱。
玫瑰庄园(9)
海,漫天的花海。
一望无际的红,就像是燃燃灼烧的火,热烈,而又张扬。
这里的花很艳,朵朵绽放,花瓣娇艳欲滴,含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微风中微微摇晃。
此刻,天很蓝,蓝得像是被人打翻了油彩的画,纯粹的蓝,没有瑕疵。
云很白,白得宛若水彩笔在画卷上不经意划上的一笔,缥缈而又随意。
满地的花,娇艳盛开的玫瑰花,就像是被人精雕细琢后的艺术品,每一株都美得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漫天的花香,随着微风,轻轻地拂过。
就像是少女柔软娇嫩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
有柔媚悦耳的一声笑在风中回旋,就像是魅人的狐狸般,狡猾地勾着他。
蚀骨销魂,几乎要叫人酥了魂,没了心智。
那站立在花海里的男人,手中没有拐杖的支撑。
他静静站在那里,清雅高贵的眉眼没有情绪。
黑到极致的眼珠,就这样看着这片盛艳的花海,垂落微凉的指尖,几乎都碰到了那在他身侧的玫瑰。
花瓣软得惊人,也美得惊人。
他几乎是瞬间缩了指尖,脚步也动了一下。
有些跛脚。
没有拐杖,他动作得有些缓慢。
光脚踩到尖刺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
只像是烫着一般,没有碰那些花。
像是在刻意地避开。
退后一步时,他忽地停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他如玉的指尖一颤。
下一秒。
一具柔软温暖的身体轻轻地贴住了他,从身后,悄然无声。
如藕般白皙细腻的纤细手臂,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
像是狐狸精般,那身段极度柔软温香的人儿,踮起脚。
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
玫瑰香四溢,很淡。
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香。
就像是那狡猾的狐狸尾巴般,若有似无地滑过他的心口。
心口一颤,骤然地,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心跳加快,温度更是烫得叫人有些心惊。
滔天的说不出的情愫就像是开了闸门的洪水般,喷涌翻滚。
席卷至满整个胸腔,如同饥渴难耐的巨口凶兽,在疯狂地吞噬。
吞噬掉他的清心寡欲,吞噬掉他的一切平静。
他的指尖瞬间颤得厉害,甚至有些发烫。
脊背有些绷直,呼吸也从往日的平和中变得有几分急促。
本该是清贵淡雅的模样,现在……
耳尖处,渐渐爬上了淡淡的红晕。
不似玫瑰花那般盛艳,但白皙中透粉,更比花儿多了一分旖旎般的瑰丽。
黑到极致的眼眸发着颤,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
他在沉默。
极致的沉默。
身后的人儿似乎轻笑出了声。
那纤细精致的双腿挨着他,足尖踮起。
垂落视线看过去,就能看到那灼灼盛艳的红裙。
裙色张扬,比那满地的玫瑰还要艳丽,还要蚀骨销魂。
就像是热情浓烈的朗姆酒,只轻轻一碰,都无比地醉人。
直醉到了人心底。
她在他耳边笑,也不说话。
他背对着她,垂着眼,安静地看着她的裙。
手指,微微蜷缩。
玫瑰庄园(10)
梦醒了。
毫无征兆地醒了。
是床边早就定好的闹钟,到了七点四十五,准点铃响。
“叮铃铃玲玲——叮铃铃玲玲——叮铃铃玲玲——”
像是无情残忍的刽子手,将梦境砸碎,将人拉回到现实中,重新清醒。
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像是在发怔般,没有动。
漆黑一片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前方。
似乎在出神。
闹钟叮铃铃玲玲响了一分钟,很快就停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内,没了闹钟声,很快就变得一片死寂。
静悄悄的,比他在沉睡时,还要静得叫人心发慌。
叫人摸不着头绪。
床上,那平日一贯守时冷静的男人,今日不知何故,没有起。
静静地躺在床上,搭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
大概是因为出了神,他平静注视着前方,动作很慢很慢。
慢得就像是九旬老人般,一点一点地,碰上了自己的耳朵。
触碰上去时,那耳尖处,似乎仍然能感受到残留着发烫的余温。
温度还在依依不舍地留恋在那里,不肯离开。
他很安静,缓缓垂下了睫。
思绪很淡,情绪完全不明。
……
……
……
……
没过多久,王叔进来。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自家先生赤裸着脚,安静地站在大阳台前。
窗帘被拉开,浓郁四溢的花香飘了进来。
而素日喜爱清淡,不爱浓烈的先生,此时像是没有闻到那浓郁的香气般,拄着拐杖,站在那里。
静静地看着外面大片大片娇艳火红的花海,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王叔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先生,早餐已经备好了,您可要吃一些?”
清贵儒雅的男人,温白的面容映着那外面温暖浅浅的阳光,侧脸的轮廓很是柔和。
他没有看王叔,长长的睫羽动了一下,目光清浅,一直落在外面的玫瑰花海上。
像是仁善尊贵的神明,连说话都是轻柔的,很轻很轻,几近于无。
他轻缓问:“他们动手了么?”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什么都没有点名清楚。
王叔也是愣了一下,看到他的视线,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他微微鞠躬,“是的,先生,今天早上我就已经让园艺员开始移植那些玫瑰了。”
“但……因为数量众多,加上这些花较为娇贵,不好大动作,所以全部移除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对了,说起来,今天早上小先生走之前,还说这些花好看,他很喜欢,还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出钱高价买——”
“让他们停下。”
那温和儒雅的男人,打断了他。
语气很平静,清淡的视线一直落在外面盛艳的花海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叔又愣,“您的意思是……不动这些花了?”
男人静静注视着外面,嗯了一声。
黑到极致的眼睛,情绪很淡很淡,淡得根本看不清。
叫人根本摸不着他的心思。
王叔微微弯下了身子,没有再问。
应了声是,便很快就出去了。
看样子,是要紧急叫停那些正在摧毁花海的人。
玫瑰庄园(11)
园艺员们被紧急叫停时,都松了一口气。
纷纷停下了手中忙乱的动作。
从早晨到现在,虽说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几个小时了,但是进度还一直停留在原处,原地不动。
那大片的玫瑰花海,也没有被侵蚀的半分迹象。
不是他们偷懒,但就是不知何故,今日有些倒霉。
不是铲子坏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坑,跌了一跤。
一阵捯饬下来,仅仅只移走了几只外围的玫瑰,自己身上则满是泥土,脏兮兮的,不成样子。
其中一位园艺员问:“那移走的这几株怎么办?是再重新放下去还是……”
“这些包装好,送去给小先生。”王叔说。
就当是卖不了玫瑰的歉礼了。
他想。
虽然……不知道大先生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
……
……
……
……
用过早点后,往日本该去处理事务的乔先生,今日破天荒地没有照常。
反倒是拄着拐杖,慢慢地,有些一瘸一拐地,从别墅出来。
王叔怕他摔倒,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
两只手下意识地伸在半空中,以备随时能上前扶住他。
“先生,您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可要我立刻备车——”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家清贵温雅的乔先生,下了阶梯之后,就慢慢地走向了花海。
一步一步,步伐很慢,藤拐支撑着他,他漂亮修长的指骨有些用力。
王叔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自家先生那清瘦干净的背影,没有再出声。
默默地,双手交覆,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没有再选择打扰。
穿着一身素白家居服的乔先生,拄着拐杖,很快就来到了花海的边际。
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此时,太阳已经有些大了,也散发出了它应有的热量。
但因为还在春天,还在清凉微风的吹拂下,所以温度是适宜的,舒适暖人。
浓郁的花香,在那满地热烈的色彩的衬托下,更为地惊灼。
像是少女那只嫩白晶莹的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
柔软而美好,却又什么都没留下。
只让人心悸得厉害。
庄园里很清静,静得只能听到那远处清脆的鸟鸣。
没有人在说话,也没有人在惊扰这一片人间仙境。
但不知何故,耳畔仿佛依稀有人在笑。
柔媚悦耳,轻轻地笑,在故意戏弄着他。
狡猾,而又蔫坏。
像是只坏心眼的火红狐狸,甩着大尾巴,勾弄了一下他。
叫人心口发痒发烫得厉害。
温雅平静的男人,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满地一望无际的玫瑰花海洋。
一句话都不说。
阳光下,他的肤色很白,是温润如玉般的白,清透而又漂亮。
黑到极致的眼睛,情绪很淡,也很平和。
像是黑夜里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黑漆漆的,却深不见底。
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那浅浅一层的淡。
如皑皑白雪上的圣莲般,遥不可及,有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清冷感。
玫瑰庄园(12)
叫人不敢上前触碰。
花海很大,大得铺满了大半的庄园。
正值花季,娇艳欲滴的玫瑰们,争相怒放。
千千万万株挤在一起时,更是生动鲜活,热烈的裙摆在风中扬动着,红得似血,美得似画。
浅金色的璀璨阳光落下,照耀在它们的身上,露珠晶莹,花瓣殷红。
鲜明的色彩相互碰撞着,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画面瑰丽壮阔,气势庞大。
直叫人不禁沉沦在其中。
清冷温淡的乔先生,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花儿盛艳灼灼的颜色,映衬在他黑到极致的眼睛里,仿佛被吞噬了,什么都没留下。
沉默,一片沉默。
在这样一片热烈的花海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格外安静。
……
……
……
……
……
从后园回来后,乔傅行并没有多说什么。
医生来了,早早地在等候着。
乔傅行开始一如往常般,做复健,按摩双腿,疏通血管。
复健的过程艰辛痛苦而又漫长,但他始终不声不吭。
隐忍而又坚持。
此时,复健室外,帘子大开。
外面的玫瑰海依旧热烈,花香浓郁。
他的拐杖放在了一旁,只靠着自己的双腿,像是个九旬老人般,在一步一步极度缓慢地走。
走得格外艰难。
这一过程大概是极度累的,他的额间已经微微渗出了汗。
视线落在外面的花时,他的睫羽颤了一颤。
像是怔了一下。
停了一会儿,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抬脚,慢慢地走。
清隽温白的面容情绪极淡。
……
……
……
……
……
外面,花海内。
阳光璀璨,微风徐徐。
花瓣盛开,香气弥漫。
过于地静,无人打搅。
在那一瓣瓣花骨朵中,渐渐地,飘出了那一道道盈盈动人宛若萤火虫般的细微光芒。
光芒很微弱,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更是难以察觉。
萤火虫般点点的光芒,像是有魔力般,在花瓣中穿梭。
尽情飞舞着,无声无息,格外调皮。
远处,园艺员们在修剪灌木的枝叶,有的还在浇水。
星星点点的光芒远离了他们,朝着花海深处而去。
只听到忽地窸窣了一声。
一根晶莹白皙的手指触碰上了那瑰丽的玫瑰。
点了点,本来有些蔫的玫瑰,忽然就像是重新被注入了生机般,绚丽绽放。
叶片也重新舒展开,朝着阳光,分外鲜活。
那隐藏在其中的人儿,就这样躲在玫瑰们的后面。
酒红色美艳的裙,黑色如藻,发尾稍稍染着绿的长发。
瑰丽的花瓣们遮掩着她,却也点缀着她。
那莹肌玉骨色的纤细手腕,搭在花儿的身上,更衬得她肤白貌艳,宛若玫瑰妖姬。
极度勾人的玫瑰妖姬。
她蹲在那里,微微露出那双浅浅酒红的漂亮桃花眼,安静看着别墅的方向。
像是在盯着什么看。
细白晶莹的指尖,无声地轻点。
似乎是在思索。
“该怎么见面呢……”
她轻叹了一声,像是有些苦恼。
毕竟,总得找个合适的身份才是。
玫瑰庄园(13)
很快,她的身影消散了。
化为那萤火虫般点点的光芒,消散在了花海中。
再也不见。
……
……
……
……
……
又是一场梦。
梦里,依旧是那大片大片的玫瑰花海,也依旧是那湛蓝无垠的天。
满地的花,娇艳盛开的玫瑰花。
满目的红,色彩夺目的红。
满腔的香,几乎叫人沉醉。
这一次,他站在了花海边际,距离那般的玫瑰,只有一步之遥。
男人静静看着那绚烂瑰丽的红,指尖似乎在微微地蜷缩。
有些隐隐地发颤。
没有进入花海,他无声地垂下了眼帘。
定定站了许久,像是在等着些什么。
只是,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
没有那一抹艳丽的红,也没有那狡猾的轻笑。
什么都没有。
一片空寂。
他垂着长长的睫羽,微微抬起。
视线定定地落在了那片花海上。
风很轻,天也很蓝。
花儿很慵懒,懒懒地掀着花瓣,在慢慢晃动。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动了。
跛着脚,很慢很慢地动。
没有拐杖的支撑,走得有些艰难。
像是故意要进去般,他慢慢地拨开了那些花。
即便踩到了尖刺,他也像是没有痛觉般,安静地往里走。
深入,不断深入。
这里的阳光很温暖,花瓣也很柔软。
踩到尖刺时,有血流了出来。
安静地流进了土壤里。
那不知何处,盈盈动人宛若萤火虫般的细微光芒,渐渐冒了出来。
星星点点地,微弱的光芒漂浮在了半空中。
融在明亮的阳光里,根本看不清。
无声无息地,悄然出现。
叫人难以发觉。
下一刻,男人的身形微微顿住,停下。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大概是要故意戏弄他的,那道艳丽的身影根本没有出现。
只有风轻轻地吹来,吹来空气中的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淡香。
是她身上特有的气息,很香,也很柔软。
像是抓不住的狐狸尾巴,在轻轻逗弄着他的心口。
心口在控制不住地发颤,酥酥麻麻的痒意,叫他几乎都要失了理智。
他的身子定在那里不动,垂落的指尖颤得厉害。
呼吸也粗沉了些。
那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花香,混杂在玫瑰香里,让他的体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热感袭来。
他的耳尖处,无声无息地泛起了薄红,像是那被掩埋住的火星般,尽管细微,却依旧掩不住烫意。
烫得惊人。
他定在那里,垂着眼。
黑到极致的清淡凤眼,安静看着前面的玫瑰。
继续地往前走。
一步一步,步伐缓慢。
而那股淡淡的香,就这样伴随在他的身侧。
似乎,一直在跟着他。
不知踩到了何处,地形有些不平,他的身形忽然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一只细白的手出现,稳稳地扶住了他。
那酒红色艳丽的裙摆落下,及腰披肩妩媚的长发轻轻地落在了玫瑰花瓣上。
发梢处,是清浅的暗绿。
她出现了,在他就要摔倒的时候。
扶住他,在他的身侧。
“小心点。”
她在笑。
明明是在关心他,却又带着轻挑的语气。
像是在调戏。
赤裸裸的调戏。
温雅清淡的男人,垂着眼,几乎是一瞬间,反手抓住了她。
准确无误地,甚至有些用力。
像是怕她会跑掉一样。
玫瑰庄园(14)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是艳丽漂亮的吊带裙,有些短,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根本没有掩饰。
她的手腕纤细,被抓住时,就像是纤弱的玫瑰被束缚住,束缚在了这一处。
她似乎又笑了,轻轻地,声音在他的耳畔,像是在笑他那轻而易举乱掉的心。
灵动,又分外地狡猾。
他紧紧地抓住她,慢慢抬头。
像是要看她的脸。
但下一秒——
……
……
……
……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了。
梦境如镜片般破碎。
而那一声笑,仿佛就像是在笑他这般地可怜和无知。
想抓住她,却根本不可能。
随着梦境,那一声轻柔的笑,也一起如云烟般消失。
消失在不知名处,抓不住,摸不着,直叫人控制不住地……心生怒意。
逐渐失控。
男人靠在办公座椅上,慢慢地睁眼。
眸色漆沉一片,黑得厉害。
寂静的书房外,那不合时宜的敲门声还在响着。
外面,助理的声音响起,是来给他汇报公务的。
“先生,您在吗?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的签字,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方便?”
“……”那从梦境中苏醒的男人,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往日素来温和友善的面容,现在静静的,一言不发,有种说不出的可怕。
外面的询问声落下后,他也不回答。
就这么靠在那里,修长如玉的指骨搭在扶手上。
像是没有感情的一尊漂亮神像一样,眉眼是极度的淡。
眸色漆黑沉沉。
此刻,清冷偌大的书房内很寂静。
静得仿佛只能听到自己还在发烫发痒的心跳声。
那清贵优雅的男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面色平静。
停靠在那里许久,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温雅有礼的模样。
像是云端上那和善高贵的谪仙般,眼神清淡而又温和。
一如既往。
“进。”
他平缓说,微微直起了身。
书房的门这才打开。
门外的助理走了进来。
西装革履,笔直不苟。
“先生。”
他将整理好的文件送到了他的桌面。
“这是关于MHC商业大厦项目的资金审批单,需要您的签字。”
“还有,政府那边已经将南沙地皮立项审批同意书寄过来了,这是详情文件,还请您过目。”
“法院那边打了电话来,说乔震寰已经递交了之前的地皮价值评估报告,并且联系了记者,可能要给法院施加压力……”
书房内很清静,助理开始汇报事务后,清静就消散了几分。
坐在座椅上的温雅男人,眼眸清淡,垂眼翻阅着递送过来的文件。
房间明亮,落地窗开着,外面有和煦的微风轻轻地吹进来。
阳光洒落在窗边,碎光璀璨。
那一道淡淡幽雅的香无声无息地飘进来时,房间内,助理还在说话汇报。
窗外,有一株玫瑰悄然地缠绕在了栅栏上,瑰然绽放。
迎着阳光,色泽鲜艳欲滴。
淡淡的香,在空气中弥漫。
那坐在座椅上正在签字的男人,笔尖的动作猛然一顿。
玫瑰庄园(15)
温雅隽秀的眉眼,低垂着,长长的睫羽轻颤。
平静漆黑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助理的声音还在持续,他抬眼。
清浅微淡的视线,轻轻地落在了与阳台相邻的窗帘上。
银灰色的窗帘,宛若一泻千里的银河般,长长垂落。
因为是用来遮挡光线的,它的质地偏厚,是柔软绒面面料。
有风吹来,将它的一边微微吹起。
那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更为浓郁。
陌生,又熟悉。
男人的视线落在那块落地窗帘上。
定定未动。
那里,干净偏素的帘布,垂落着,不知何时,稍稍隆起了一块。
像是一个顽皮狡猾的少女藏在那里,静悄悄的,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有风吹来时,风会吹起那轻柔的帘子。
那不经意间地,露出了后面那热烈的颜色。
瑰丽,而又嫣红。
宛若绚丽盛开的玫瑰。
“啪嗒——”
忽地一声,是笔掉落的声音。
冷不丁地,在本就清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助理的声音一停。
“……先生?”
那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收回了视线。
面色温和平静,垂着眼,将文件书合上。
随即,递了回去。
“可以了,你先出去吧。”
“……什么?可是先生,还有接下来的一些行程安排需要您的过目——”
助理有些措手不及地接过,又想将手上的几分文件送过去。
“还有,这里还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的签——”
温雅清冷的男人接过,翻开,签名。
几乎是看都没看。
“我还有事,你先出去。”
签好字的文件递了回去。
“……”助理拿好了文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半响,他只好是了一声,微微鞠躬。
照做。
很快,他就拿着文件出去了。
顺带,将书房门轻轻关上。
这下子,本就冷清的房间变得更加地静了。
到处静悄悄一片,甚至能听到外面风吹动花瓣的声音。
许是因为这一处很空旷,空间大,原本被风吹进来的淡淡花香,现在变得更淡了几分。
几近闻不到。
男人坐在那里,清浅温静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块布帘上。
静静地,也不说话。
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那阳台外吹进来的风,将帘子的一角掀起。
那轻薄艳丽的色彩,仅仅只有细微的一小点。
无知无觉地暴露了出来,就像是那狡猾的狐狸不经意间垂落在外面的尾巴。
色泽鲜艳,隐藏在那素色的帘布后面,色差有些突兀。
细看之下,叫人一眼便察觉。
男人面色温白,掩唇,低咳了一声。
眼睫轻颤着,就像是在梦境中那般,颤得厉害。
静默了一会儿,他慢慢握住了一旁的藤拐,起身。
一步一步,步伐有些瘸拐。
看着那无知无觉落在外面的一抹瑰红,眼眸黑得极致。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那笨拙的狐狸尾巴立刻就收了回去。
雪色晶莹的白,一闪而过。
似乎是她的手。
他慢慢地走过去,拐杖在地面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不重,像是怕惊扰到那藏在帘子后的人儿。
玫瑰庄园(16)
走到那面前时,他定定地看着。
垂落的手,似乎在缓缓抬起。
此刻外面的阳光正好,温暖而又宜人。
斜斜照耀在房间内,也照耀在了他白皙修长的手上。
指甲圆润干净,被修剪得极好,指尖是温润的白,一根一根,线条分明。
简素安静的男人,漂亮的指骨落在了那帘子上。
攥住,指尖微微泛白。
似乎有些颤。
“哗——”地一声。
房间里的寂静被打破。
帘子被猛地拉开了,毫不留情。
视线落在帘子后面时,他的动作倏然停住。
面色平静,平静地看着那后面的空无一物。
指尖,骤然用力。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没有那艳丽的颜色,也没有那剔透晶莹的白。
只有那缕缕被惊扰的尘埃在空气中舞动着,漂浮着,最后……
无声无息地落下。
空得彻底。
“……”他慢慢地垂下了眼。
漂亮白皙的指落下,垂落,一片安静。
静得可怕。
此刻,外面的风依旧,阳光也依旧。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花香,也在这浓郁的玫瑰香里,渐渐散去。
像是一场有错觉的梦般,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徒留一片空寂。
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背影冷清。
……
……
……
……
后庄园的花海处。
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盛丽的玫瑰花儿们在风中摇曳着,叶片舒展。
美丽辽阔的花海,叠浪重重,翻滚着,从这头,蔓延到了那一头。
惊绝动人的画面几乎要醉了天边的云。
不断流连在其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花丛内,那盈盈动人宛若萤火虫般的细微光芒,渐渐冒了出来。
方才从别墅的阳台上飘出,又像是只机灵的小狐狸般,深深地藏在花枝下。
感觉到安全了,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悄然出现。
出现在花团锦簇的枝叶间,顽皮地穿梭着。
直至远离那幢豪华壮丽宛若宫殿的别墅了,那漂亮晶莹的光芒才消失。
那酒红色的裙边骤然出现,雪色清透的精致手腕,掩藏在了花海里。
柔软及腰的长发,垂落在漆黑的土地上。
她蹲在花丛中,藏着自己,只露出了那双微微漾着瑰色的漂亮桃花眼。
微微上挑,有些勾人。
大概是感觉到有些苦恼的,她托住自己的腮帮子,盯着那别墅大阳台的方向。
里面很安静,男人没有出来。
方才有些惊险的画面,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盯着那方向很久,她有些习惯地撩起自己一缕长发,玩着,用手指转圈圈。
发间的一缕暗绿,与四周花枝的颜色近乎一样。
她漫不经心地玩着,一直盯着那大阳台的方向。
唔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好险……”
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还好她机灵。
她微微抿唇。
看着那远处,停顿了些许,开始低声喃喃,
“不过……你看起来,过得很好……”
好到,好像也不需要她再出现做些什么。
所以,她似乎也不需要那么着急……与他见面。
玫瑰庄园(17)
这个世界的他,有钱,生活作息好,性子温善,从不与人发脾气……
云姒安静地看着,想到了梦境里的内容。
梦里的他……倒是没有现实的他那般冷情。
反倒是温温静静的,很好调戏。
反差极大。
她微微勾唇,晶莹的指尖轻轻划过面前的一株玫瑰。
“要不……还是先逗逗你好了……”
反正她清闲得很,也不着急。
一边慢慢想合适的身份,一边玩玩儿。
总归,他不会察觉到才是。
她点了点下巴,似作所思。
很快,她的身影消失了。
化作那星星点点的微光,消散在了花丛中。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
……
……
……
……
“什么?花不卖了?”
乔震霆接到王叔的电话时,很失望。
“为什么突然又不卖了?是嫌我给的价格太低了?”
“不是不是,小先生,不是价钱的问题。”
王叔拿着客厅内的座机,给他解释。
“是……这样的,大先生又想留下那些玫瑰了,所以……暂时就不往外出售了。”
“实在是抱歉,还请您谅解。”
“……我大哥又想要了?他不是不喜欢玫瑰吗?”
乔震霆万分狐疑,“王叔,该不会你找到了出价更高的买家,所以骗我呢吧?”
“小先生,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若是您不相信,可以打电话亲自问大先生。”
“实在是大先生发了话,我们也只是照做。”
“当然,为了弥补您,我特地让人送了几株刚出土的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您今天下午就能收到了,还请您笑纳。”
“……行了,知道了。”
乔震霆很遗憾。
毕竟那些花实在是太过惊艳,叫他喜欢得紧。
结果就要到手了却忽然又没了,令人的心情着实不太妙。
不过王叔做事周到,事事都听从他大哥的,说不卖,大概就真的是他大哥不想卖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挂了电话,王叔看向了远处窗外的花。
正值花期,外面的花儿依旧明艳。
像是无知无觉单纯的灵动少女,还在阳光下沐浴着,掀动着美丽的裙摆。
王叔看了一会儿,楼上,乔先生的助理下来,正好与他遇上。
“王叔,先生找您。”
毕竟是老人,助理对他很尊敬。
王叔回过神,“好,我马上上去。”
“等等,王叔,先生让您上去之前,去外面摘几株玫瑰,一起带上去。”
“……什么?玫瑰?”
“是的,外面的玫瑰。”助理表示肯定。
“先生指明要的。”
王叔嘶了一声,感到有些奇怪。
“先生有说要用来做什么吗?”
助理举起了手中素色的坎皮恩花,根部还微微滴着水。
“大概是要放在花瓶里养着吧,原先的花在这儿了,现在花瓶是空的。”
“……”
更奇怪了。
王叔也没有多想,赶紧去做了。
让佣人去外面摘几株好看的进来,他拿着,上楼。
二楼的采景台上,瓷砖光滑冰冷。
圆桌上摆放着的清瓷白花瓶,里面变空了。
玫瑰庄园(18)
而素爱坐在那旁边的温雅男人,此刻什么都没有做。
平平淡淡地坐在那里,漂亮的手搭在腿边。
侧脸温白柔和,眼神很清淡,就这么透过那明亮干净的窗,注视着外面的花海。
灼灼动人的颜色,几乎都要将他身上的冷清烧尽。
在他的身侧,静静地摆放着一本书。
书已经有些陈旧,但依稀可以看见书名——《小王子》
是讲述美丽娇艳的玫瑰,和小王子的故事。
是本童话书,很出乎意料。
王叔拿着修剪好的玫瑰花,走了过去,微微鞠躬。
“先生,这是您要的花。”
温雅清贵的男人,视线不变。
平平淡淡地嗯了一声,一直注视着外面的花海,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放在花瓶里吧,以后室内所有的花,都换成它。”
他似乎喜欢上了玫瑰,却没有多看一眼。
对它的喜爱,仿佛仅仅只是一场无名而起。
毫无理由。
王叔没有多问,是了一声,将修剪好的花儿小心地放进了那瓷白花瓶里。
看到他身侧的书,他停了一下,视线也跟着看向了窗外。
这几日,也不知何故,先生很喜欢坐在此处看外面的玫瑰海。
明明往日都要拉上帘子,嫌外面的阳关太烈。
这几日却一直反常,窗帘大开,格外留意外面的花。
什么也不说,眼神总是淡淡静静的。
王叔迟疑了一小会儿,问:“先生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方才小林说您有事找我。”
那温润尔雅的男人,低咳了一声。
黑到极致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外面,修长漂亮的手微微交覆。
身旁的《小王子》依旧还在,他轻颤了一下眼睫,眼皮垂落。
情绪依旧不温不淡,眉眼清冷。
他平缓问:“你可知道,外面那些花的来源?”
“什么?”
王叔看了一眼窗外,“先生是想问,这些花怎么来的么?”
男人没说话,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浅淡的唇色变得润泽鲜艳了些。
王叔仔细回忆了一下。
“先生您也知道,这些花是老先生送给老夫人的,差不多是三十五年前吧,当时这些花是从一个女人手上买的……”
“女人?”他端着的动作一顿,眸色深了少许。
“是的,一个家里很穷的女人,长得还挺漂亮的,种出来的花也好,当时老先生去湖隅区开会,正巧碰见她在路边卖,看着不错,就直接买下了她家所有的玫瑰花。”
王叔说着,继续补充,“说起来,这些花原本还是那个女人亲手一株一株地种下来的,就是怕其他人动作太粗,会伤了花。”
“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男人声音温润而又清淡。
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王叔愣了愣,面露难色,“先生,这恐怕……还需要我去查一下。”
“毕竟时间这么长了,我也不太记得……”
“那就去查。”
他慢慢放下了杯子,视线温淡地落在了外面灼艳的花海上。
面容平静,搭在腿边的手,微微收紧。
“不管用什么手段,查出来。”
玫瑰庄园(19)
“是,先生。”
王叔鞠躬。
“还请先生稍等。”
说着,他步履匆匆地走了。
没过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份记录来了。
翻开几页,他微微迟疑。
“……先生,因为不是我们专门的员工,所以当初资料记录的时候,并没有仔细调查那个女人。”
“不过,那个人留下了地址和姓名,叫……宋欣萍,当时是三十二岁,住在明沙市湖隅区,只不过三十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住址变没变。”
“如果先生您有需要的话,我立刻派人去找她来。”
当时是三十二岁,三十五年过去了,也就是六十七岁。
年龄不对,名字……感觉也不对。
男人坐在那里,面容温白,眉眼安宁。
静静看着窗外的花海,修长漂亮的指尖微蜷。
侧脸平静,看不出什么不对。
他静了一会儿,点了一下指尖,平缓说:“去查查她和她家的所有人,看有没有女儿,女儿叫什么?”
“或者,但凡是和这些花有关系的人,尤其是女人,全部都去查,尽快。”
他的声音很清淡,低咳了一声,唇色浅绯。
王叔合上记录表,微微鞠躬,“好的,先生。”
……
……
……
……
夜晚。
庄园内一片宁静。
今夜不似往夜那般月色好,因为云蒙蒙地一片,遮挡住了那天际唯一的光明。
天气预报说有雨,没多久,绵延不断的小雨就这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下得不大,却不得不让人撑伞。
比针要粗一些的雨滴,从黑漆漆的天空中落下,无声地打在整座庄园上,润泽了土地,也驱散了白日里太阳残留下来的温暖。
有些冷,仿佛回到了秋冬之际,萧萧瑟瑟,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寒。
别墅内灯火通明,在雨夜中一如既往地明亮,如屹立不倒的璀璨明珠,盈盈泛着光。
别墅的后面,后花园直通的地方,大片大片殷红的花海,就这样在雨夜中沐浴着寒凉的雨水。
没有风,只有那淅淅沥沥的雨点。
雨点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打在那娇弱的玫瑰花瓣上。
花儿们微微摇晃着,枝叶也被打得轻轻颤动。
蒙蒙的雾气渐渐在雨夜中弥漫,弥漫在娇艳欲滴的花丛间,笼罩着,将那瑰丽壮美的画面变得朦胧。
像是,给仙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有种欲语还休的说不出的味道。
房间内,不同于外面可怜的玫瑰们在承受着风吹雨打,此刻,在花瓶内绚然绽放的美丽花儿,正舒畅地伸展着枝叶,仰头沐浴着明亮的灯光。
被呵护在温室之中,那鲜红盛艳的花瓣,也变得越发地柔弱娇气。
叫人怜悯,不忍触碰。
王叔撑着伞,从外面匆匆而回。
连伞边的雨珠都来不及抖落,换了鞋,就赶忙上楼而去。
将自己所调查到的一切内容,都整理成了文档。
上楼时,佣人正好从上面下来。
见他要上楼,佣人忙说:“先生睡了,先生说今晚谁都不要打扰他。”
“什么?”王叔脚步一停。
玫瑰庄园(20)
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远处悬挂的钟表,“这才九点,先生就睡了?”
“是的,先生今晚看起来似乎有些累。”
佣人想了想,只得这样说。
不然,很难解释往日定点在凌晨睡的人,现在怎么忽然开始早睡了。
“……”王叔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自己拿着的资料。
“好吧。”
不能打扰,那就只能第二天一大早了。
“对了,先生还说,明天早上谁都不要去叫醒他。”
佣人忽地补充,“先生说他心里有数,该起的时候自然会起。”
“……”越来越奇怪了。
王叔看向了楼上。
……
……
……
……
……
是梦。
梦里,也在下着雨。
雨下得不大,却也不小。
就像是现实中那般,比绵绵细雨大一些,叫人不得不撑伞的地步。
此刻,是白天。
别墅外依旧笼罩在雨点之中,美丽娇艳的玫瑰花,在雨打声中无声摇曳。
浓郁的花香被杂糅在雨水中,终于淡了些。
越淡,也就越能嗅到那若隐若现的幽香。
在半空中漂浮着,在花丛枝叶里穿梭着。
像是调皮的小猫儿,滚来滚去的,一点都不安分。
这次,入了梦的男人,重新睁开眼睛时,是在自己的床上。
四周环境明亮,雨声清晰,格外鲜明。
真实得让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环境似真似假,根本难以辨别。
但那躺在床上的人,似乎能分得清。
他似乎知道,这是在梦境之中。
外面的雨下着,他拄着拐杖,起身。
步伐几乎是片刻都没有停。
大概是急的,下楼时,本就瘸拐的步伐因为太快,甚至都踉跄颠簸了一下。
踝骨处发出了细微的一声,似乎扭到了。
剧烈的刺痛感传来,强烈得根本不像是梦境。
但这就是梦境,梦里,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佣人,没有管家……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温雅清贵的男人,连鞋子都没穿。
扭了脚之后,模样变得有些狼狈,脸色也有些白。
赤脚踩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疼痛感和寒骨感双重袭来,就像是有千千万万根细针在刺着他的脚心一样,疼得厉害。
他扶着楼梯扶手,有些用力,骨节泛着强烈的白,支撑着他的身体。
外面的雨还在下,他一步一步,身形蹒跚。
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外面。
连常不离手的拐杖都抛下了,来不及捡。
外面的雨依旧不大不小,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带着寒凉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时,很快就浸湿了他单薄的衣服。
寒气刺了肌肤,说不出地冷。
一望无际的花海,徜徉在寒雨下,依旧绚丽绽放着,不失色彩。
灰蒙蒙的天空,暗沉沉的云,一切都是那般黯淡。
唯有那娇艳的玫瑰,始终热烈,明媚,如肆意的烈火,烧尽了满片的土地。
带来无尽的温暖。
身形踉跄的男人,赤着脚,踩到了泥地里。
漆黑的泥点将他污染,那一身绝骨的清冷仿佛也消散在这场雨中,什么都不剩下,唯剩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