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3章 要人
记号引着他们从粮铺走到一处宅院的后墙，记号是用石头挂上去的，表示终止。
战北霄用手指细细摸了摸墙上的划痕，沉吟道，“这两个记号都不是倾华自己留的，是有人帮他留的。”
“你确定吗？”
莲降神色一变，也俯下身去细看。
但他终究不如战北霄了解凤倾华，并未看出这里的记号和先前的记号有何不同。
倒是清凌公子发现了细微的区别，他捡了块石头，照着记号往墙上划了一道，“你们看，我划的这条和倾华划的深浅就不一样，她习惯轻划，不会很显目，但我划的和墙上这个用的力道都很重，而且划这个的人和我一样，用的都是左手。”
众所周知凤倾华是右撇子，左手不会划得这么流畅。
怪不得战北霄刚刚从粮铺开始就一直拧着眉，莲降明白后也不禁担心道，“记号是别人留的，那是不是证明师姐只是被墨文渊控制了行动，目前还是安全的，也可以接触到别人？”
清凌公子摇摇头，“也不一定，墨文渊行事谨慎小心，就从我们追了他一路就能看出来，他若控制着倾华，就不会给她任何向外界传递消息的可能。”
三人面对着墙上的记号，心里都不免猜测最差的那一个结果。
若这个记号不是凤倾华留的，他们此刻是不是已经中了别人的全套？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战北霄脚边突然滚过来一个小石子，有个稚嫩却又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战叔叔？”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人齐齐转身，战北霄惊愕道，“叶帆？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叶帆，从墨文渊那死里逃生后他也不曾离开，甚至尾随墨文渊得知了凤倾华被关在此处。他进不去，便只好在墙上留下凤倾华教给她的记号，然后在附近一直等着。
战北霄心里有人疑问，叶帆却说这里不安全，把他们带去了另一条较为隐蔽的巷子。
到了那里，战北霄才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叶帆把回答凤倾华的话又说了一遍，战北霄的反应和凤倾华一模一样。可见叶帆坚持，严厉的话就也说不出口了。
和叶帆重逢是战北霄没有想过的，但叶帆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意外。
叶帆说，“姑娘被墨文渊带去了刚刚那座宅邸，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从他们到皇城都过去好几日，战北霄不敢想象墨文渊会对凤倾华和小葡萄做什么。
不过好歹是知道她在哪里了，救人之事自然刻不容缓。
战北霄让清凌公子先去找家不那么显眼的客栈，把叶帆安顿好，他们三个则紧锣密鼓的商定营救计划。
“对方人多，但我们胜在这里是南虚国都，墨文渊不敢做的太过分，所以我们必须要快，不能拖。”
来之前清凌公子就调查了，依战北霄和凤倾华当初对温白的帮助，南虚很多官员都知道不能得罪他们，这就是他们能压制墨文渊的最大好处。
而莲降自然也希望是越快越好，“这样，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在前面拖住墨文渊，我去后面找师姐，只要找到人，看墨文渊还能说什么。”
天子脚下，不管什么人都得讲一个“理”字，这点墨文渊知道，他们也清楚。
都到这时候了，战北霄心急如焚，最后商议结果就是由他和清凌公子直接去找墨文渊，莲降轻功好，让他去找凤倾华，首先确保人是安全的。
快速准备好，他们分开下楼，叶帆也跑了出来，想跟着一起去。
战北霄却拦住他，叮嘱道，“这次去要面对什么我们也不能确定，你去太危险了，听话，在客栈等着，否则她知道我们带着你冒险一定会生气，你也不想她生气，对吧？”
闻言，叶帆果然放弃了和他们一起去的想法。
战北霄轻勾唇，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宅邸里，当云雾来报，说战北霄和清凌公子在门外要求见他时，他惊的差点摔了茶杯。
“你说谁和谁？”
云雾同样不敢置信，但还是如实重复了一遍，“战北霄和清凌公子，他们二人就在门外，说让公子把凤倾华放了，否则他们就进来抢人。”
他们这么快追上来，完全超出了墨文渊的预设。
墨文渊神色凝重，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招手让云雾靠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前天出去没让任何人发现吧？”
云雾摇头，“这个绝对没有，公子放心。”
“没有就好，那就没事了。”
听到没有，墨文渊才放下心，继而笑道，“既然他要找人，就让他进来找吧。”
云雾出去领人，墨文渊就懒散着靠在椅背上喝茶，和风尘满身的战北霄和清凌公子相比，他自是一派悠闲。
多日不见，战北霄的样子还真出乎他的意料。
三人见面，废话谁也不想多说，战北霄尤其是，他直言道，“我夫人和儿子在哪儿？”
见他这般直横，墨文渊嗤笑了一声，“你的夫人和儿子，为何要问我？”
他打马虎眼，战北霄也不客气，“明人不说暗话，拐来拐去有意思吗？你今天要是不把他们母子俩放了，就别怪我把你这座宅子掀个底朝天！”
战北霄相信叶帆，他说凤倾华和小葡萄在这里就一定在。
“你非要说你夫人和儿子在我这里我也没办法，要不这样，你们自己进去找，找到了你就带走。”墨文渊突然说。
此话一出，战北霄和清凌公子反而不确定了。
偏偏莲降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但这个机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战北霄心一横，刚要往里闯，却又听见墨文渊说，“若没有找到，你们打算如何？”
清凌公子蹙眉，“是不是你劫走了人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如直白些，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这话不算客气，一旁的云雾立即做出了拔剑的动作。
但墨文渊却虚抬手挡了一下，不以为意道，“清凌公子说的没错。”
第2104章 一计不成又一计
“但我让你们进去找是给你们面子，那我的面子呢，你们就不打算给了吗？”
照他这么说，受害者反倒没理了。
清凌公子气急，欲与之争辩，战北霄横出手拦了他一下，对墨文渊说，“若没有找到，我自会向你赔罪。”
“走。”
他和清凌公子一起去后院找，不成想竟和先一步潜入进来的莲降撞上了。
莲降眉头紧锁，冲他们摇头，
这下清凌公子更急了，忙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怎么会？府里这么大，你是不是都找过了？”
看得出来莲降心情很差，清凌公子追问，他也只是一味地摇头。
最后还是战北霄云让清凌公子松手，自己却望着深远幽静的宅子，喃喃道，“是我们草率了。”
墨文渊是什么样的人，倘若人真的在这里，怎么可能一个守卫都没有？又怎么会轻易放他们进来？
是他自己没弄清楚，不怪莲降。
“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离开要经过正厅，墨文渊还是那个姿势，一直没超过。
见他们三个人出来，他也没有追问，只是好整以暇地盯着战北霄看。
方才说过什么话战北霄自己记着，即便再不甘心，他还是向墨文渊赔罪了。
墨文渊还未开口，莲降先怒不可遏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说不是你绑走我师姐的？”
哪怕他自己也和战北霄不对付，但这不是他能眼睁睁看着墨文渊嚣张的理由。
清凌公子早就忍不住了，趁此机会也说了一通，“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墨公子可还记得段景同父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墨公子别太过分了。”
两人一道说，墨文渊刚起的兴致也被说没了。反观战北霄面无表情，也让他丝毫享受不到快感。
“算了算了，你们走吧。”墨文渊嫌弃的摆手，“但若再有下次，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抬眼时正好对上战北霄的视线，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野心。
这份野心来自于凤倾华，战北霄是珍爱和占领都有，墨文渊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即便是有那么一丝丝想要占有，但在他的计划面前，其他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
等战北霄分人离开后，墨文渊脸色骤然下沉，全然不复方才的惬意。
“你留在这里，时刻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不言而喻，云雾不会过多干涉他的计划，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公子，眼下战北霄他们也来了皇城，我们计划也到了正关键的时候，是不是要在多加些守卫，防止他们找到那边？”
他们和长孙无绝合作的事，目前也就凤倾华知道，再多一个都会存有风险。
墨文渊心里还算拎得清，当即同意了云雾的提议，“这些事你吩咐下去就行，我很快回来。”
他走后，云雾依旧不放心，特意命人悄悄跟在后面，以防有人尾随。
至于战北霄他们那边，自出了宅子后就已经被盯上了。
凤倾华万万没想到墨文渊居然真的把她扔在地宫里就不管了，地宫不比外面，变相的又给她加了一层防守，她这下是真的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了。
她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石门蓦地从外面被人打开，她仅仅看了一眼，见来认识墨文渊，这才从床上坐起来，不耐烦道，“你想让我做什么不能直说吗？把我掳来又关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你是想逼死谁？”
按往常，她这么说完，墨文渊少不得要要调侃几句的。可今日的墨文渊有些奇怪，进来后也不说话，就盯着她看。
半晌后，墨文渊语气不善道，“我还是小瞧你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凤倾华听了却眼前一亮，遂即追问道，“战北霄他们找来了？”
墨文渊被她的敏锐刺激到了，心里既想笑又生气。
“他来了你就这么开心？”
凤倾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直接反问一句，“能让我重获自由的人我为什么不开心？”
她在提醒墨文渊别忘了和她是什么关系，人质和绑匪而已，她丈夫和朋友找她，天经地义。
然而墨文渊此刻脑子里只有战北霄跑到他面前，义正言辞让他把凤倾华交出去的画面。
挥之不散的是他有底气说那些话，甚是为了凤倾华可以舍弃自尊。
再对比自己，这才是墨文渊真正生气的地方。
他步步逼近凤倾华，边走边挑破，“我说小瞧了你，是因为他们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找到那座宅邸，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肯定的语气，证明他已经知道的，问凤倾华也不是要听她的答案。
凤倾华不退不躲，无所谓道，“我是沿途给他们留了记号，没人规定不可以吧？”
“各凭本事啊墨公子，如果这你也要生气，那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墨文渊暗暗咬牙，凤倾华毒舌起来一点不比战北霄和莲降差，她最知道别人的弱点是什么，以至于戳起来毫不留情。
这也是让他最难受的地方。
面对凤倾华的挑衅，他做不了其他的，只能同样挑衅回去。
在距离凤倾很近，仅仅两个拳头的位置，他停了下来。
“别高兴的太早，他们来了也是自投罗网。”他微微一笑，偏头加俯身，在凤倾华耳畔轻声道，“他敢来，我正好让他有来无回，不信就等着瞧……”
忍着厌恶，凤倾华立即回怼，“等着瞧就等着瞧。”
在气势这一块儿上，凤倾华绝不认输。
墨文渊却和她杠上了似的，挖苦和冷嘲热讽接踵而至，两人争的差点能吵起来。
先前凤倾华想套出墨文渊和长孙无绝的计划没有成功，恰逢这个机会，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干脆跟墨文渊闹开了。
“你凭什么说能让战北霄有来无回，且不说长孙无绝还是囚犯之身，就你一个，连莲降都能轻易干掉你，都不需要战北霄和清凌公子出手。”
“做人别太狂妄，会不得好死，这是我对你的告诫。”
第2105章 毒发
“你那个小师弟？”墨文渊不屑的神情都写在了脸上，“我说让他们有来无回不只是战北霄一个人，看事情别太片面是我对你的忠告，记住了。”
凤倾华不服，欲再开口，墨文渊却一眼看穿她，直言道，“别老想着套我话，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求我，我或许可以留你一命，若我心情好了，兴许还能留你儿子一命。”
“呸！”
凤倾华一脸嫌弃，骂了句“不要脸”。
虽然套话又没成功，但想到长孙无绝，凤倾华隐隐觉得不安。
墨文渊话里话外都很自信，就证明了长孙无绝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们在皇宫的地宫里都能如此肆无忌惮，谁知道都在外面做了什么。
最可怕的是战北霄他们和温白都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一旦对战，结果可想而知……
凤倾华越想越怕，偏偏墨文渊把自己留在了地宫里，她连往外传递消息都不能。
眼瞅着他又要走了，凤倾华急忙想着对策，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躺在了地上，蜷缩着身体，抱着肚子喊疼。
“啊！好疼啊！我要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墨文渊，他听到动静后立刻转回身，见凤倾华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他眼里闪过一抹慌张，却又极力忍着。
墨文渊怀疑她又是装的，便冷声道，“别装了，离蛊毒发作的时间还远着呢。”
他说完，见凤倾华还是那般状态，脸上痛苦的表情也不像假的，这才赶忙过去查看。
凤倾华哆嗦着肩膀，连捂着肚子的手指都在发颤，脸色瞬间惨白，眉头紧皱，眉心的冷汗滴滴往下落，贝齿发了狠的咬着红唇，可见痛苦到了极致。
近距离看着，墨文渊不信也得信了。
他慌了，赶紧把人扶起来抱着，大声喊着，“凤倾华，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往毒发上想，反倒是他刚刚的话给了凤倾华启发。
凤倾华打着寒战，努力口齿不清道，“……毒……蛊毒……”
她见过别人蛊毒发作是什么样子，稍加模仿不成问题。
于是她逐渐癫狂的模样就这样直愣愣展示在墨文渊眼前，墨文渊傻眼了，慌不择路似的问，“解药呢？解药呢！”
凤倾华差点翻了个白眼，好在墨文渊不是真的傻，反应过来这里是哪儿后，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小跑着往地宫出口去。
也是在这一刻，凤倾华偷着打量地宫，才发现地宫不止一个出口，墨文渊应该是带着她走了最近的那条路。
出来后四周环境很陌生，凤倾华放弃了观察，她原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离开地宫，趁机逃跑罢了。
墨文渊一心想尽快带凤倾华回去解毒，殊不知方才在他怀里还奄奄一息的人，已经悄悄睁开了眼睛，眼里藏着寒芒。
凤倾华直接出手，没有兵器，便一掌打在墨文渊左肩上，墨文渊错不及防，后退时也收回了双臂，凤倾华遂即脱身，却免不了稍显狼狈。
“你……”墨文渊惊愕不已。
他站在对面，眼里先是充满怒火，继而又满是不解。
那一掌于他无关痛痒，但他怎么也想不通凤倾华为什么突然就没事了。
“你体内的毒解了？”
凤倾华原本已经做好了拼死逃跑的准备，却因为墨文渊这句话当场愣住了。
这人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真的毒发了。
不过让他继续误会着也没什么不好，凤倾华便随口“嗯”了一声。
墨文渊全然忘记自己被凤倾华打了一掌的事，愣了半天才问，“什么时候解的？这么短的路，你怎么解的？”
“……”凤倾华哑然，只好胡诌道，“之前给别人解毒时我自己留了一颗，刚刚没想起来。”
墨文渊：“……”
那一掌终归是白挨了。
因为不熟悉地形，凤倾华决定还是先跟着墨文渊。她假借毒素未清，需要药材，让墨文渊带她回原来的府邸一趟。
墨文渊信了，带着她又抄近路。
两人一路上都格外沉默，凤倾华肯定不会先开口，所以主要还是墨文渊，他别扭了半天。
冲动过后余留尴尬，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他的这些愁绪凤倾华一点都没有，等确认没有危险后，她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墨文渊。”
她走在墨文渊后面，叫了他一声。
墨文渊转过来，刚要问怎么了，凤倾华抬头一扬，白色的粉末随风吹的他满脸都是。
粉末的味道有些呛，墨文渊咳得脸都红了。
这是又听见凤倾华在对面说，“别呼吸，这可是毒粉，不要命了吗？”
墨文渊闻之惊恐，赶忙捂住口鼻，远离了那一片。
然而等他再转身，尘烟散尽，哪里还有凤倾华的身影。
被耍的屈辱和情感的欺骗，双重刺激下，望着空荡荡的山地，墨文渊压抑了许久的厌恨冲破喉咙而出，都化作了一句嘶哑而嘹亮的怒吼。
“——凤倾华。”
“——我不会放过你的！”
……
天灰蒙蒙的，乌云压的人要喘不过气。
凤倾华不停的跑，一刻不敢停歇，辨不清方向没关系，她知道要往城里去。战北霄他们就在那里，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了。
风卷残沙起，倏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顿时雷鸣交响，雨点随之落下，转瞬间便是大雨倾盆。
可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能避雨的地方，凤倾华身上的衣裳直接湿了个透，裹在身上把原有的体温都吸走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渐渐变成了走，一步一步往前挪，拖着身子前行，头脑发张，眼前发黑。
骤然的疼痛感袭来时，凤倾华已经走不动了，她蹲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
大雨还是无情的砸在他身上，冷风也丝毫不懂怜惜，体内的蛊虫开始作祟，凤倾华昏迷前最后的想法却是“没事千万别诅咒自己”，会遭报应。
雨水滂沱，落在地上或许声音不大，但打在伞上就滴滴可闻了。
一把翠骨伞不知何时出现的，伞下人依稀可见。
第2106章 伪装失忆
凤倾华做噩梦了，忽冷忽热的感触一直在梦里折磨着她，她分不清梦里是真是假，只觉得一切都真是的可怕。
在梦里，她没有及时找到战北霄，导致他们没有收到正确的消息，最后温白大败，整个南虚都落入了长孙无绝和墨文渊手里。所有人都死了，小葡萄被当着他的面从城楼上扔了下去。
她被吓醒了。
一睁眼，入目的首先是垂在床顶的香囊，丝丝药香由上至下吸入体内，舒缓着神经，全身心都通畅了。
在床的对面摆了个书案，不见画，不见琴，上面尽是些难能可贵的草药，墙上书架摆的也都是医术，有几本还是已经绝迹的古书，她曾经遍寻不到。
凤倾华喟叹了一声，不曾想惊动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姑娘醒了？”
一个小姑娘地身影出现在屏风后面，步履翩跹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比自己脸还大的蒲扇。
凤倾华浑身酸软，只得轻轻扯了下嘴角，冲她笑道，“谢谢……”
她话音未落，小姑娘就已经往外面跑去，嘴里还念叨着，“姑娘醒了正好，趁热喝药吧，我去拿。”
不一会儿，小姑娘又端着一个白瓷碗进来，蒲扇放在了外面。
行至床边，小姑娘慢慢蹲下，看架势是要喂她喝药。
凤倾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好。”
她咬牙撑着床坐起来，着急接碗时不小心碰到了小姑娘的手腕。
指尖的触感十分滑嫩，明显是少女的皮肤触感，可那脉象……
她一把握住小姑娘的手腕，汤药因为她的举动洒出去不少，她的衣服都染上了药渍。
小姑娘一惊，挣开了她的桎梏，从旁边的矮桌上抽过帕子擦拭，边擦边道歉，“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有意的，都怪我。”
先不追究一个小姑娘的力气竟然能轻易挣脱，但看她这般小心翼翼，凤倾华终究是不忍心了。
“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姑娘挺自责，收拾干净后说要重新煎药，就又端着碗跑出去了，凤倾华想叫住她都来不及。
而她之所以突然抓住小姑娘的手腕，是因为她察觉到小姑娘体内也有蛊虫，经确认，的确和她体内的蛊虫一模一样。
等思维清晰后，凤倾华才开始思考从一开始就很可疑的几个地方。
首先，她怎么说都是一个大人，雨天晕倒在荒郊野岭，小姑娘得多大胆才敢把生死不明的她捡回来？其次，这间屋里满是药香，陈设也明显是醉心医术之人才会有的习惯，小姑娘顶多就会煎个药，手腕有力而手指无力，肯定连针都没捏过。
最后，她不确定小姑娘刚刚是不小心弄洒了汤药才挣开她，还是为了挣开她还故意弄洒了汤药。
前者就罢了，若是后者，小姑娘的心思未免太沉了些。
等药重新端进来，凤倾华已经梳理好了一切。
小姑娘看着她喝了药，正要离开时，凤倾华拉住了她的衣袖，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是哪里啊？”
小姑娘估计是打算告诉她的，但凤倾华没等她开口又接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姑娘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她半天没回过来神。
“姑娘，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凤倾华干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房间里发出一声惊呼，小姑娘推开门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一个人。
凤倾华怕小姑娘还是墨文渊的人，趁她出去，也紧跟着跑出房间，想先离开这里再说。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从后面跑来，气喘吁吁，“公子，你慢点儿……”
凤倾华端坐在床上，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们。
“公子，姑娘她醒来后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问我自己是谁。”
小姑娘应该在外面给男人解释过，不过进来后看到凤倾华的情况，怕男人不信，就又描述了一遍。
男人盯着凤倾华的眼睛看了许久，若是寻常人，这会儿都还躬身道歉了。
凤倾华被看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不让他继续看。
注意到她眼里有害怕的情绪，男人才稍微收敛了些，温声道，“别怕，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是他的声音过于温柔，凤倾华没那么警惕了，还把被被子遮住的，有些红肿的脚腕伸了出去。
“……这里，疼。”
男人和小姑娘都看清楚了，肿的很厉害，看着青紫青紫的，放在那只纤细莹白的玉足上格外突兀。
男人不由得看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缩了下肩膀，很害怕他的样子。
因为角度，凤倾华没有看见男人的神情，觉得挺奇怪。他瞧着也不像是会对下人特别严厉的主人，小姑娘为什么会怕成这样？
但男人转过身时眼里还是一片温和，他站在原地，问凤倾华，“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这种语气和清凌公子平日里说话差不多，但清凌公子是真的温润如玉，至于这个男人，凤倾华觉得有待勘定。
脚伤肯定是要看的，她会医术这件事对方又不知道。
男人看诊很快，让小姑娘帮她涂了药，便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失忆。
“你还记得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吗？”男人说话很客气，带着疏离和漫不经心。
凤倾华依旧摇摇头，她连自己是谁、叫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男人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凤倾华接二连三的摇头，仿佛新生儿一般，什么都不知道。
“公子……”
小姑娘欲言又止，只出了个声就又不说话了。
凤倾华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眼神迷茫又无辜。
她以为这样能逃过一劫，毕竟刚刚逃跑被人逮了个正着。
但男人并不吃她这一套，语气平淡地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你体内有蛊虫吗？”
问完，他仔细观察凤倾华的表情，不漏过一丝一毫变化。
然而结果让他很失望，凤倾华表情不变，只是有些疑惑。
第2107章 你的妻子
古色古香的房间四处贴着双喜字，一身新嫁娘装扮的女子正坐在铜镜子面前或嗔或笑，练习着这张人皮面具。
镜中的女子，标准的柳叶眉，薄嘴唇，瓜子小脸，容颜秀美，面色长白如雪，活脱脱病美人一个。
唯有那长而浓密的卷翘睫毛下的眼睛，亮如星辰，却又桀骜不驯，仿佛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够落入她的眼中。
站在一旁的丞相大人正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倾华啊，你这次代替你二妹嫁过去之后一定要安分一点，千万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王爷心细，可不能一时任性丢了小命。”
“够了！”凤倾华陡然转身，原本慵懒的眸子盛满犀利，语气满是不耐地道：“别装作一副担心我的模样，你难道不是舍不得自己亲生女儿送死这才让我顶替？”
“倾华，你怎么，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我这心里自然也是担心你的。”
“担心我？你一共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南宫月离，二女儿南宫月落，三女儿南宫绿袖，就算是大女儿如今即将要做太子妃身份贵重，那你三女儿不过是个庶女所出，你怎么不把她嫁过去？难道不是因为知道那个七王爷性格残暴，怕你亲女儿活不长，所以让我这个半路捡来的义女顶上？”
这个男人莫非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孤女？
她来自超文明21世纪，新时代女性，两世的智慧还能看不出一个古人心中的小九九？
若不是她娘亲早年被那时还是上京赶考的丞相所救，与他结拜成异性兄妹，她根本不屑与他说话。
闻言，刚刚还一副慈父模样的男人尴尬地顿在了原地。
凤倾华见状，抬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懒懒地道：“这次帮你就当是还你当年救我娘亲的恩情，从此以后我与丞相府再不相干，丞相大人你可别忘记了，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轻易提及。”
“是是是，我，我先出去，看看花轿到了没有。”丞相有些磕磕绊绊的说完，转身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凤倾华勾唇讽刺一笑，继续坐在镜子面前顾影自怜，对于自己如今这一张宛若西子捧心的柔弱容貌一点都不满意，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窸窸窣窣的布料声伴随着女子的说话声出现在门口，自然落进了凤倾华的耳中。
“恭喜大姐姐，这贱人出嫁之后，这流丹飞阁以后就是您的，只有您这样天仙般的人物才配得住仙人一般的地方。”
凤倾华一扭头，一条腿下意识翘在了另一条腿上，痞态十足地迎向门口。
只见两名女子，一高一矮站在那里，高的那位身着白衣，容颜清雅，仰头的姿态带着一丝傲然，正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大小姐南宫月离，也就是她如今这个身份同母同胞的亲姐姐。
可就是这位亲姐姐，夺走了自己亲妹妹婚事，与当朝太子订了婚，又撺掇太子上奏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残忍暴虐的七王爷。
也是这位心底善良的亲姐姐，几次怂恿庶妹殴打自己的亲妹妹，让其几次差点丧命。
凤倾华十分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亲姐姐对亲妹妹下这样的手。
与南宫月离的相貌相比，身后的南宫绿袖容貌只能算清秀，连南宫月落都比不上。
一张刻薄的脸，瞧见平日里被欺负的战战栗栗的南宫月落，当即不屑地道：“小贱人，你竟然还敢笑！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作势就要举鞭上前，那鞭子上面有着倒刺，一旦抽中便是连皮带肉。
“住手！”南宫月离出声制止，眸含警告，然而话头一转却是道：“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你若是将她打死了，难不成你去同王爷成婚？”
“是是是，还是大姐姐您想的周到，那你看，这根鞭子如何，打下去绝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南宫绿袖连忙掏出另外一根格外精细的鞭子,模样讨好。
凤倾华一看便知道，那跟鞭子是用牛尾制成，又浸泡过不少药水，被打之人身上确实不会有半点痕迹，只是落下之处犹如针扎一般。
南宫月离见状满意地点头，笑着对凤倾华道：“二妹，三妹这个人就喜欢练练鞭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就陪她练这最后一场吧。”
话语温柔，说出的话可谓蛇蝎。
拿什么陪？当沙包么？可惜，她凤倾华可不是包子。
第2108章 疑心
“你想跟我同房睡？”
原本并不是多正经的话，被元莫寒说出来就显得很普通。
两人如同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心平气和的争辩生活琐事。
凤倾华甚至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难道你以前都不跟我一起睡吗？”
这话倒把元莫寒问住了，他遽然一笑，妥协道，“当然不是，我们以前可是天天睡在一处的，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粘人。”
“不过你现在不是在养伤吗？我怕影响你休息，就暂时分开睡了。”
他眼底盛着笑，似嘲弄似哄骗，“听话，先自己睡几日行不行？”
他这样，凤倾华不点头都不行了。
经过简单的对话，凤倾华发现元莫寒这人多多少少肯定有病。
虽然没有神神叨叨那么严重，但他一开口，就总有股子放荡不羁的味儿，说难听了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想一出是一出。
尤其在最后她问自己叫什么名字，他张口说了个名字——华涟。
以至于她离开时，眼睛总是有意无意瞥向那一池莲花。
华涟就华涟吧，凤倾华看开了。
不过自那日之后，元莫寒出现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凤倾华喝药时，他会拿着一袋蜜饯过来，待她喝完，随手递给她一颗，然而凤倾华吃下去却发现是酸的。
她瞪大眼睛，元莫寒就故作惊讶道，“这就是你运气不好了，我吃的时候就是甜的。”
凤倾华略显无语，再没碰过那包蜜饯。
她吃饭时，元莫寒偶尔也会陪她，嘴里一边喊着“涟儿”，一边给她夹她不喜欢吃的东西。
元莫寒似乎很喜欢看凤倾华生气，会时不时挑逗她。
若不是凤倾华注意到那些饭菜元莫寒其实一口没吃，她可能都要怀疑元莫寒是真的把自己当妻子对待了。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没有人会真的入戏。
两人一直在互相试探，可双方都滴水不漏，时间久了，元莫寒就没了耐心，渐渐地又开始不见踪影了。
反倒是半夏，被凤倾华哄着说了不少东西。
他们所在的这个山谷叫空月山庄，元莫寒就是山庄的主人，说是山庄，但其实只住了他们三个人，显得很空荡。
除了这些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信息外，半夏也没有透露其他隐私。
而那些不能透露的，就是需要凤倾华自己去寻找的。
可是半夏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想要脱身还得费些功夫。
相处了几日，半夏对凤倾华的一些习惯也算是了解了，见她闷闷不乐的盯着穿在偶然间飞过的鸽子，便知道她是馋肉吃了。
“夫人又想吃烤肉了？”
先前元莫寒还常来的时候，曾带过来一只射落的鸽子，半夏手艺好，直接腌来烤了，外酥里嫩的，格外诱人。
算下来元莫寒已经有好几日没来了，半夏没敢提他，担心凤倾华听了愈发苦闷。
凤倾华心里的确苦闷，却不是因为元莫寒不来，而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支开半夏。
刚刚听她说烤肉，凤倾华眼睛一亮，随即看向她，猛地点头，“想吃的，好半夏，你去给我做吧，好不好？”
元莫寒说了凤倾华是他的妻子，平日里也并未限制过她的饮食，半夏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走之前又想起元莫寒的规矩，便叮嘱她，“夫人在房间等着就是，实在无聊也别走太远，切记不能出山谷，公子会不高兴的。”
他说的是不高兴，听起来不严重，但元莫寒的不高兴堪比常人的震怒，他处罚起人来一点不手软。
凤倾华心急想让她快点走，于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半夏还以为她是太馋了，去厨房的路上一直在想，她长得这么好看，还特别可爱，元莫寒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她，两人假戏真做也是有可能的。
若是凤倾华知道她的想法，说不定会气的吐血。
等半夏去了厨房，整个山谷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特意挑在元莫寒不在的这天，支开半夏，她就可以出去看看这座山庄的真实面貌了。
沿着偏院一路走过镜心湖、观山亭，在经过主院时，凤倾华没有注意看，自然也没注意到那扇在元莫寒出门会关上，回来会打开的大门其实开了半扇。
她一直不明白好好的药田为什么要种那么一大片辛夷花，花开时一片粉红，不俗气，却会非常艳，难免喧宾夺主。
她踩在用辛夷花铺就得碎石路上，朝着花海的尽头走去，原以为那边会是自己想要的晴空万里，可当真的踏过去后，她后悔了。
半夏说过走出药田就能出山谷，可她没说山谷外面到处都是会吃人的蛊虫。
的确有晴空万里，但空无一人的山涧已经被蛊虫占领了，常人根本一步都迈不出去。
凤倾华如今身无长物，何况自己体内还有只蛊虫，出去就是个死，她赌不起。
出来时有多豪情万丈，回去时就有多垂头丧气。
漫山辛夷未落，这次花海的尽头站了一个人，显然是在等她。
凤倾华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走近。
尽头处，元莫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第一句话却不是责备。
他说，“半夏做好了烤肉到处找不着你，所以央求我出来找。”
说的凤倾华都不好意思了，半夏虽然对她很照顾，但也到不了为她央求元莫寒的地步。
果然，他的话就不能全听。
凤倾华揪着手心攥着的一节袖子，惶恐的跟他解释，“我记得不能出去，我不是想出去，我就是出来转转，不小心迷路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元莫寒微微一笑，残忍道，“不好。”
这个让墨文渊时刻惦记着又想亲手掐死的女人，在他面前却是一副乖顺纯良的样子，他突然好奇，凤倾华在那个战北霄面前又会是什么样子。
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元莫寒自然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然而没等他试探，凤倾华突然拧眉，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紧紧捂着肚子，身形晃了几下就直直往地上栽去。
第2109章 双向试探
凤倾华再睁眼已经是三天后了，不同于刚来时，这次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元莫寒。
半夏不在，但屋外有药香传来，想来她是在外面煎药。
见她醒了，元莫寒佯装舒了口气，“你若还不醒，为夫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凤倾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自己看不见他眼里的戏谑吗？
两人相顾无言，元莫寒在等凤倾华反应，凤倾华却不敢随意开口。昏迷前的事她还记得，元莫寒怀疑她，她在考虑要怎么继续骗下去。
半夏端着药进来，察觉到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异，脚步都慢了下来。
凤倾华抓准时机，先发制人道，“我生病了了吗？为什么要喝药？”
半夏低头看了看碗里褐色的汤药，又看了看姿态慵懒随意的元莫寒，抿唇不语。
她不开口，自然有人乐意开口。
他是存了逗弄凤倾华的心思，故而语气都轻快了许多，“是啊，夫人自幼便身体羸弱，不堪风吹雨淋，前几日和为夫说着话就突然晕倒了，真叫为夫担心。”
闻言，半夏原本含着担忧的眼眸瞬间染上了笑意。
凤倾华则面露难色，不解道，“可我怎么觉得我身体还好，并无不适之处。”
她似乎是不信元莫寒，转而对一旁的半夏说，“大夫还在吗？请他过来再给我瞧瞧吧。”
“啊，大夫……”半夏瞥了眼“大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请。
她以为凤倾华知道，但原来她还不知道。
幸而“大夫”没有打算撒手不管，适时接过了话。
“夫人忘了，你夫君就是大夫啊，哪里还用得着请别人来。”
“是么，夫君好厉害。”凤倾华讪笑道。
元莫寒悠然一笑，忽地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满眼宠溺，“只要夫人没事，让为夫做什么都行。”
他的举动太突然，毫无征兆，凤倾华躲都来不及，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元莫寒笑的很得意，接下来时不时就会对凤倾华动手，有意无意的挑逗，更像是夫妻间的情趣，让凤倾华想指责都编不出理由。
不知道第几次被他捏了脸，凤倾华忍着疼，幽怨的瞅着他，“你能不能别欺负我了。”
“你管这叫欺负？”元莫寒看了眼自己略带薄茧，却修长匀称的手指。
他这双手既能救人，也能杀人。说不清救的多还是杀的多，但他很喜欢掌控别人性命的快感，那些人无比看中的生死仅在他一念之间。
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凤倾华一鼓作气，借着蛊毒的事发难。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夫君，可我失忆你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整日我都见不到你的人影，试问哪家夫君会向你这样？”
元莫寒轻挑眉，然而凤倾华还没说完，她似乎有数不完的委屈，“你说我身体不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连半夏陪我的时间都比你多，你莫非也学了别人，在外面养了外室，所以才整日不着家？你若嫌我身体不好，样样不合你意，那便给我一纸休书，一别两宽，我也断不会缠着你不放。可是元莫寒，我只希望你不要骗我。”
她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元莫寒听的一愣一愣的，竟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被气笑了。
敢情在这姑娘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他原本是想试探凤倾华是否真的失忆而非耍心机，不曾想反被将了一军，颇有些百口莫辩。
“夫人误会，为夫整日在外也是想替夫人寻求良药。但不管夫人能否恢复记忆，为夫定不离不弃，夫人尽管放心。”
元莫寒解释了一通，总算把这件事掀过去了。
但一口气还没松完，他又听凤倾华说，“那山谷外的蛊虫，你又作何解释？”
终于问到馅儿上了，凤倾华严阵以待，等着元莫寒露出马脚。
而元莫寒听到蛊虫二字时只短促的皱了下眉头，并未像凤倾华预料中那样慌乱。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此话一出，凤倾华反而心头一紧。
下一刻，元莫寒眼晗愁绪道，“唯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
凤倾华：“……”
“夫人身体不好是因为中了蛊毒，为夫特意带夫人来南虚，寻到空月山庄，找来那些蛊虫，就是为了研究解药，替夫人解毒。”
说罢，他看向凤倾华时又满眼爱意，仿佛真的爱她入骨。
一言两句就把自己洗白了，凤倾华心里冷笑，甚至想为他的演技鼓掌。
她是怀疑元莫寒的身份，不只是因为蛊虫，还有他身上的秘密。
然而双方试探都没有结果，元莫寒姑且信了她是真的失忆，她手里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疑虑，同元莫寒继续演戏。
见她不说话，元莫寒又想动手，凤倾华是真的怕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赶忙拉住他的胳膊，“是我误会了，夫君莫要生气。”
她一着急，元莫寒反而更起兴致，趁她不备，然后用另一只手去捏她的脸。
“夫人这般可爱，为夫自然不气。”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将各自的身份掩藏了下去。
凤倾华体内的蛊毒其实只发作了一次，但元莫寒压制时却废了很大的力气，这些都是凤倾华不知道。
而自那日之后，半夏也不好糊弄了，每日必定准时准点的跟着她，以至于一点逃走的空隙都没有。
看着半夏，凤倾华时常叹息，“成日跟这我你不累吗？”
半夏默默揉着膝盖说，“不累，公子让我来就是照顾夫人的。”
凤倾华无话可说了。
好不容易等到元莫寒再出现，凤倾华计划着继续套话，不曾想他见面后直接问她，“现在还想出去吗？”
凤倾华愣住了，“你要带我出去？”
元莫寒似乎着急要做什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催促，“想出去就赶紧换身衣服，半夏，你去帮她。”
连“夫人”都不称呼了，凤倾华直觉奇怪，但半夏已经推着她回屋里了，赶鸭子上架似的。
第2110章 带了个女人
被半哄半骗的换好衣服，半夏先走出房间，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凤倾华后面出来，不怎么情愿道：“夫君，可以不去吗？”
元莫寒坐在外间喝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先前不是一直想出去吗？”
“你也说了是先前。”凤倾华眉头紧锁，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外面那么多蛊虫，太危险了，我们就待在这里不好么？”
说完，她甚至瑟缩了一下，仿佛令她害怕的蛊虫就在眼前一般。
元莫寒放下茶盏，轻笑道：“不怕，有夫君在，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这么说就是必须要去了。凤倾华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那好吧，夫君要说话算话。”
半夏拿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凤倾华远远瞥了眼就知道是易容用的，不免心生好奇。
她以为是半夏的主意，不曾想等半夏把东西放好后，却是元莫寒开的口，“我们去见的人身份特殊，为夫不想其他人看见夫人的真容，所以得辛苦夫人一次了，易个容吧。”
看着那些工具，凤倾华继续装傻，“为什么不能让他看见我的样子？”
元莫寒扯了下嘴角，说：“因为怕他觊觎夫人的美貌，我的女人自然只能我看。”
凤倾华：“……”
论起易容术，他肯定是不能和凤倾华相比的。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堪堪搞定，半夏把铜镜举到凤倾华面前，让她也看看效果。
凤倾华没怎么细致打量，一是怕露出破绽，二是真的有些瞧不上元莫寒的手艺。
粗糙是真的粗糙，乍一看的确是换了张脸，可经不住细看，反倒心思细点儿的人肯定能发现不对劲。
经过上次在药田的对峙，凤倾华大致已经猜到了元莫寒和墨文渊的关系。
毕竟蛊虫可不是墨文渊和长孙无绝能搞定的，她猜测过不少人，偏偏这时候元莫寒出现了，正好验证了她的猜测。
最后他们一起出了门，即便易容了，半夏还是给凤倾华戴了一顶帷帽，淡青色的薄纱，欲盖弥彰似的遮住了面容，恰好她又穿了件素色衣裙，行走间裙摆和青纱交缠，衬托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往上偏又叫薄纱遮掩了风姿，更显欲语还休。
顾及着她的身体，元莫寒贴心的备了辆马车，半夏自然而然坐在外面。
车厢不大，正好可容纳两个人，元莫寒随意懒散，凤倾华也只好放姿态，尽量不看他，目光总是放在外面的景色上。
等出谷后，凤倾华更是故意装作什么都好奇，一会儿指着远处的山峦问“那是什么地方”，一会儿又看着树上红艳的果子问“这个好吃吗”，就没有她不好奇的。
多半问题都是半夏隔着车门回答她，元墨寒一上车就闭着眼睛假寐。
一路上没有交流，正合凤倾华的心意。
过了许久，凤倾华注意到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眼熟，她猜测可能快到了。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下，元莫寒倏地睁开眼睛，先凤倾华一步下车。
半夏已经放好了脚凳，正要去扶凤倾华，但元莫寒已经把手伸了出去。
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掌，凤倾华只得把手递给他，让他牵着自己下车。
下车时免不了和元莫寒有近距离接触，凤倾华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处宅子不错，夫人觉得呢？”
凤倾华脚步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他，却正好撞上了他低头的视线。
这是又在试探她呢。凤倾华不禁腹诽，面上却不得不笑吟吟道：“我倒是觉得一般般，没有空月山庄好。”
元莫寒闷笑了一声，眼尾都眯了起来，可见心情很好。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墨文渊走了出来。
他原本的视线是直接落在元莫寒身上的，可在看到元莫寒牵着的女人时，脸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凤倾华也注意到他面色不渝，故意往元莫发身边凑了凑，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元莫寒很配合的往她身前一挡，对墨文渊说：“我也不介意在外面谈，就怕墨公子会提心吊胆。”
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墨文渊只好收回打量凤倾华的视线，看向元莫寒，“说下了，进去谈吧，请。”
他亲自己出来迎接，从态度上就能看出是他更依赖元莫寒的帮助。
凤倾华压下心底的好奇，跟在后面进去。
脚下的路对她来说最熟悉不过，但凤倾华还是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元莫寒，像极了失忆之人深处陌生环境时该有的胆怯。
“不曾听闻元先生有夫人，你们何时成的亲？”墨文渊突然发问。
这种问题凤倾华自然不会抢着回答，元莫寒很自然道：“很早就成亲了，只是涟儿身体不好，不经常露面。”
“贵夫人姓什么？”
“姓华。”
墨文渊脸色稍稍好了一些，但对着凤倾华还是很警惕。他们淡话要去书房，他便对跟在后面的半夏说：“府里有一处亭台风景甚佳，你和你家夫人去看看，有需要直接吩咐管家。”
半夏先是看了眼元莫寒，见他没有反对才扶着凤倾华离开。
管家在前面引路，元莫寒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墨公子似乎对我夫人不太友善啊。”
凤倾华一走，他脸上的笑意也不复存在了。墨文渊却反咬一口，“你以前没有带女人出来的习惯，我谨慎些也没有错吧。”
“理解。”元莫寒淡淡一笑。
两个人在书房谈事，凤倾华和半夏在亭子只能百无聊赖的坐着，再好看的风景也看不了几个时辰。
何况还有管家守着，她想做什么都不成。
“半夏，我有些饿了，你去问问管家能否拿些点心过来。”
“好，夫人稍等。”
半夏过去同管家交涉，管家只好去厨房吩咐。
待管家离开后，凤倾华又借口支开了半夏，四下无人时独自朝自己从前居住过的院子走去。
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小葡萄怎么样了，若还在墨文渊手里，多半还是由笙如照看的。
第2111章 新蛊毒
去那间小院的路她很熟，沿着记忆里的方向走很快就能到。
可凤倾华走了一段才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守卫太严了，连靠近都没有机会，她直接被管家拦下了。
管家领着人，手里端着要给凤倾华的点心，见凤倾华独自在府里游走，面色不渝道：“元夫人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半夏姑娘呢？”
“呃……”凤倾华卡壳了，主要是他没想到会和管家装上。
她此刻虽然易了容，还带着帷帽，但仍怕管家起疑。
“夫人？”
管家语气稍稍严厉了些。
凤倾华微微俯身，表歉意道：“不好意思，半夏去帮我拿披风了。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想找个茅房，出来后却迷了路，让您担心了。”
有元莫寒在，而她身为元莫寒的夫人，对一个管家能如此客气，绝对是给足了他面子。
管家毕竟只是管家，自然不敢真的说凤倾华什么。
“既是如此，夫人请跟我来。”
他不露痕迹地命人去前面察看，自己则领着凤倾华往回走。
正好半夏拿了披风寻来，凤倾华就让她陪着自己去了趟茅房，等他们出来，元莫寒和墨文渊也商量完了，四人在半路上撞了个正着。
一见凤倾华，元莫寒就撂下了墨文渊朝她走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
当着墨文渊的面，凤倾华又不能挣开，便顺势咳嗽了一声，“可能是亭台上风大吧，有些冷。”
她身上披着披风，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墨文渊自始至终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既不开口搭话，也不显得格外嫌恶。
他不说话，凤倾华乐得自在，不要用费心应付他。
日落西山，凤倾华和元莫寒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同来时一样，元莫寒闭着眼睛假寐，凤倾华却没了精力欣赏风景，便也靠在车壁上休息。
空月山庄寂寥无声，入了山谷，就只有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外面的蛊虫都远远避开了，因为元莫寒在马车周围悬挂了特制的药囊。
下了马车，元莫寒默不作声回了寒居，没有一句解释。
凤倾华心里装着事，也没多问，两人难得默契了一回。
竖日一早，凤倾华起来吃了早饭后，趁半夏还在收拾碗筷，随口问道：“昨夜夫君又歇在了寒居？”
半夏没敢多说，只是点了下头，“公子说这几日有事要忙，叫夫人夜里不用再等他了。”
“这样啊，好吧。”
在这件事上半夏总觉得凤倾华特别懂事，从不会要求元莫寒花时间陪自己。
午后，凤倾华坐在檐下下棋，半夏泡了壶茶给她。
她指尖捏着圆润黑亮的棋子，频繁叹气，“半夏，好无聊，你陪我下会儿棋吧。”
半夏坐在棋盘另一本略显踟蹰，眼前黑白相间的棋子着实难住她了。
“……夫人，我不会啊。”
听她憋了半天说出这一句话，凤倾华忍不住笑出了声，“可你不是一直跟在夫君身边吗？他下棋那般厉害，就没教教你？”
半夏说：“公子棋艺自然高超，我却是半点提不起兴趣，比起下棋，我更喜欢……”
她说着突然顿了一下，立即转口道：“我更喜欢做饭，夫人觉得我做饭不好吃吗？”
“好吃好吃。”凤倾华连连点头，而后拿起茶盏到嘴边，抿了口清茶。
茶香溢满唇齿间，凤倾华眼睛一亮，“半夏，你成日照顾我，夫君那边岂非连个烧水的人都没有？”
“这……好像是没有，但我可以……”
“夫君太辛苦了，这壶茶我喝着很好，我们送去给夫君也尝尝。”
凤倾华没等半夏说完，起身端起托盘就往外面走。
“……”半夏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追，“夫人，公子那边不缺茶水！”
可惜凤倾华脚步飞快，压根没有听见她的话，即便听见了，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元莫寒一连几日没有出门，寒居的门却紧闭着。
半夏追上来时凤倾华已经在敲门了，她不好阻止，只能劝说，“夫人我们回去吧，公子忙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闻言，凤倾华手里的动作没停，嘴上却不满道：“我是别人吗？”
半夏无奈，正要继续劝说时，元莫寒把门打开了，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凤倾华敲门的动作没收住，他直接擎住凤倾华的手腕，要笑不笑道：“夫人身体好了？能折腾了？”
“夫君！”凤倾华也不挣扎，抱着茶壶就要往里冲，“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茶！”
然而元莫寒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嗓音凉凉的，“里面很危险，夫人还是别进去的好。”
“为……”
凤倾华“为什么”都没说完，元莫寒就冷眼撇了半夏一眼，半夏不敢再拖，强拉硬拽地把凤倾华带走了。
在他们身后，元莫寒毫不犹豫地关上门，继续做着自己的要紧事。
回到住处，半夏仍心有余悸，不停地不停地劝说凤倾华。
“夫人可别再这么冲动了，公子生起气来很可怕的，刚刚吓死我了。”
元莫寒生气向来不动声色，但他会让你生不如死，却连自己何时惹到了他都不知道。
半夏絮絮叨叨了一会儿，就让凤倾华给打发走了。
独自待着时，凤倾华脸色骤然下沉，方才她借着胡搅蛮缠的劲儿偷偷看了眼，元莫寒将自己关在寒居里根本就没干正事，他是在炼制新的蛊虫。
时间是从那是见过墨文渊后，凤倾华猜测是墨文渊要求的，甚至连元莫发防备她都是墨文渊交代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凤倾华第二日又单独去了一次。
这次她不着急，而是在门外不断徘徊。
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元莫寒自己开门出来了。
“夫人当真就这么好奇？”他轻声笑道。
凤倾华适时地表现出好奇又不得不克制得样子，元莫寒偏头笑了一下，“罢了罢了。”
能这么轻易就靠近，是凤倾华意料之外的。她以为元莫寒多少会试探她几句，但元莫寒没有。
第2112章 分歧
这是凤倾华第二次正是踏进寒居，里面的陈设和第一次完全不同。
除了那张元莫寒经常用来喝茶、下棋的矮桌外，其余东西都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既熟悉又不常用的工具。
熟悉是因为她知道怎么用，不常用是因为那些一看就是用来炼制蛊毒的。
凤倾华缓缓走进，要一边表现出好奇，还要一边克制自己的震惊。
“夫君，这个都是做什么用的啊？”她指着一个丹炉似的铜球好奇道。
元莫寒关上门，踱步到她身边，解释道：“这是用来炼蛊的，里面的蛊虫若是炼成了，要比原先的厉害百倍不止。”
听得出他语气里有骄傲和期待，凤倾华不禁腹诽他和墨文渊果然还是有共同利益的，否则凭他的手段，怎么可能甘心为墨文渊卖命。
随后凤倾华又问了几个问题，元莫寒都一一解答了，特别有耐心。
但凤倾华心里还是不踏实，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用，她得深入了解才行。
“夫君。”
凤倾华甜甜的喊了他一声，说：“夫君好厉害，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夫君会不会嫌弃我啊？”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元莫寒故作生气地拍了下她的头。
凤倾华一见有希望，就又说了几句软话，元莫寒或许原本就打算松口了，所以没有太为难她，最后同意她留在旁边看。
“留下看可以，但我有几点要求。第一，不能随便乱碰这些东西，第二，不能把这里的任何东西带出去，第三，不能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能做饭吗？”
这三点总的来说都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凤倾华肯定欣然答应。
故而自那日后，凤倾华每天天一亮就会去寒居，边看元莫发炼毒边悄悄记下早点，起初半夏还会跟着她一起去，后来渐渐就不去了。
反正有元莫寒在，她去不去都一样。
元莫寒不许她乱碰，但自己做的时候又会耐心给她解释，她也因此学到了很多东西。
炼毒比制药难，蛊毒更甚。这些的确是凤倾华不擅长的，能借此多学点东西也算意外之喜。
他们在寒居整整待了五日，五日期满，元莫寒的蛊毒也炼制成功了，虽然量只有一点点，但对他来说格外珍贵。
凤倾华知道他要去见墨文渊后，便也想跟着去，可他这次却不打算带上她。
“就是给他送个东西，很快回来，你就别跟着折腾了。”
凤倾华拦着他，堵在马前，“可是我想跟夫君一起去，夫君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哪儿就一个人了，不是还有半夏陪着你吗？”
凤倾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
元莫寒最近的耐心是肉眼可见的增长了不少，磨不过她，只好同意。
在等半夏准备马车的时候，元莫寒叮嘱她道：“你去可以，但这次没有提前易容，你要时时刻刻带着帷帽，不准掀开。”
凤倾华也不想墨文渊太早认出自己，于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同样的路，同样的风景，凤倾华也没心思再看第二遍，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该怎么阻止元莫寒把新炼制的蛊毒交到墨文渊手里。
很快就到了墨文渊的府邸，大抵知道元莫寒又带了夫人来，他这次没有亲自出来，而是让管家领他们进去。
三人在正厅落座，墨文渊瞧着恹恹的，比起上次仿佛更不待见凤倾华了。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元先生怎么这时候来了？”
闻言，凤倾华下意识看向元莫寒，微微讶异。
她还以为是墨文渊催得紧，所以他才没事每夜的把自己关在寒居里炼毒，但其实是他自己着急吗？
元莫寒注意到她的目光却没有理会，而是轻笑道：“墨公子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又何必如此？”
凤倾华注意到，元莫寒刚说完，墨文渊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元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性。”
随性，的确是最符合元莫寒的形容。
凤倾华正出神呢，一个侍女端茶时不小心绊了一下，一杯热茶就这样不受控地泼在了离她最近的凤倾华身上。
侍女惊呼出声，凤倾华也很跟着反应过来。帷帽一周的薄纱都被茶水浸湿了，上面还零星沾着几片翠绿的茶叶。
但即便如此，凤倾华依旧没有摘下帷帽。
反倒是侍女受到惊吓，忙要帮她擦去茶渍，可心惊之下手上又没个轻重，竟直接把她的帷帽扯掉了。
这下不只是凤倾华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雾没压住，看着她当场惊呼道：“凤倾华！”
凤倾华很想捂着脸说“我不是”，但现实根本不可能。
墨文渊脸色变了又变，虽然他还端坐在椅子上，但凤倾华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能立刻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凤倾华？”
听着他的声音，凤倾华打了个颤栗。
就在她忍不住想要承认的时候，元莫寒动了。
只见他倏地起身走到凤倾华面前，挡住了墨文渊那双仿佛淬了毒的眼神，“墨公子喊错了，我夫人姓华，不姓凤。”
此话一出，云雾愣在原地，显然不大相信。
他都不信，更何况是找了凤倾华许久的墨文渊。
看着他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凤倾华面前，墨问他们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是吗？第一次见夫人尊容，和我的一位故人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越过元莫寒看向凤倾华，笑着问：“当真不是她吗？”
凤倾华干脆破罐子破摔，直视回去，“不是，墨公子认错人了，我叫华涟。”
墨文渊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凤倾华以为他会不顾元莫寒强行动手。
可是他没有。
他突然对元莫寒说：“我有些事想同元先生单独说，可否移步书房？”
元莫寒挑眉，应下了。
他让半夏照看好凤倾华，自己跟着墨文渊去了书房。
书房里，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分歧，原因是凤倾华。
在墨文渊刚说出提议时，元莫寒就一口否决了，“我不同意利用涟儿。”
第2113章 外出
墨文渊格外真诚道：“我与元先生也合作这么久了，我的话就这么不值得先生相信吗？”
他告诉了凤倾华的真实身份，但元莫寒非但不信，态度还异常坚决。
“元先生，她就是凤倾华，我一定不会认错，只要我们把她控制住，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战北霄……”
“不管什么战北霄还是莲降，我说了她不是他就不是，墨公子难不成比我还了解我夫人？”
墨文渊哑然，觉得这一刻的元莫寒特别难说话。
他当然敢确定外面的女人就是凤倾华，哪怕没有证据，光凭感觉他就知道。可元莫寒不信，他也无计可施。
原本想借机把凤倾华带回来，说不定日后还能用他来挟制元莫寒，但眼下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我的话元先生还是好好想想吧，逞一时之气容易，可若因此耽误了正是那就得不偿失了。”墨文渊说。
元莫寒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这就不用墨公子费心了，我与夫人如何，我们自己清楚，外人无需介入。”
说罢，元莫寒就率先推开门，朝正厅走去。
云雾见只有元莫寒回来，便随口问了一句，谁知元莫寒此刻心情极差，冷着脸回了一句“鬼知道”……
云雾：“……”
凤倾华：“……”
虽然不太清楚他在生气什么，但并不妨碍她看热闹。
“夫君，墨公子真的是你的朋友吗？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凤倾华表现得很委屈，甚至揉红了眼眶，让自己看起来更楚楚可怜。
元莫寒本来就心有不满，看她委屈巴巴得模样后就更生气了。
“不用管他，我们回去。”
元莫寒拉住凤倾华的胳膊，带着她大步往外走，半夏小跑着跟在后面，三人乘着夜色回空月山庄，一路上没有了凤倾华没完没了的问题，半夏不敢开口，元莫寒也不说话，气压出奇的低。
回到空月山庄，元莫寒走在凤倾华前面，好几次突然停下，似乎有话想说，但直到把凤倾华送回偏院，他都没有真正开口，那些话也就此沉寂了下去。
墨文渊或许是出于好心，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早就知道凤倾华的身份了，之所以一直不挑破，就是不想为了那些事烦心。
他以为不挑破就不用在意，可墨文渊偏偏不想这样，墨文渊想利用凤倾华，甚至是利用他，这才是他真正生气的地方。
这一夜，凤倾华没有睡好，元莫寒亦睁眼到天亮。
接下去一连好几日都不见元莫寒的身影，凤倾华一开始不知道该不该问，后来实在好奇，就只好寻了半夏过来。
“你知道夫君这几日去哪里了吗？”
半夏这次是真的茫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公子应该是半夜突然离开的，走之前没有吩咐过我。”
以往元莫寒离开前都会告知半夏一声，交代好山庄里的事。这次他没有说，半夏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见半夏都不知道，凤倾华长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元莫寒到底怎么了。
一切都得从那天见了墨文渊说起，凤倾华不禁好奇，后来在书房里，墨文渊到底同元莫寒说了什么。
又过了一日，凤倾华说想看莲花，半夏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打算陪她一起去寒居，但凤倾华却推着她坐回去，“不用，你接着忙吧，路我都知道，我自己去就行。”
“可是公子说……”
“夫君又不在，你不用时时刻刻跟着我，不然我会内疚的。”凤倾华欣然一笑。
她都这么说呢，半夏自然不好强求，但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今天起风了，夫人别在外面待太久，仔细风吹久了头疼。”
凤倾华点点头，调侃她道：“小小年纪可别学你家公子那般啰嗦。”
半夏瞪大了眼睛，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好了，不逗你了。”
凤倾华逗完小姑娘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半夏笑着摇了下头。
整个空月山庄只有凤倾华和半夏两个人，日子待久了，凤倾华还是觉得无聊，每日吃一样的饭、赏一样的景，着实无趣。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这里，还要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战北霄他们。
心里想着事，不自觉就走到了寒居。凤倾华望着紧闭的大门，眉间多了些愁绪。
她又叹了口气，上前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早就站了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里面的陈设还没变，凤倾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旁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情绪不高。
元莫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就站在不远处，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凤倾华切切实实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看向元莫寒时眼里还带着一丝惊恐和迷茫。
落在元莫寒眼里，两者合在一起却有了另一种解读。
“……你去哪儿了？”这是凤倾华下意识开口问的。
元莫寒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刚刚？凤倾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然而看着她的反应，元莫寒却突然笑了出来，“不吓你了。”
他看了眼周围，“咦”了一声，“半夏呢？”
“我没让半夏跟，她在院里煎药呢。”
闻言，元莫寒了然了。凤倾华体内的蛊毒一直没有解，半夏每日都要煎药备着，一份让凤倾华喝了调养身体，一份用来以防万一。
总之在空月山庄的日子凤倾华过的还算惬意，至少不用愁自己什么时候会毒发身亡。
元莫寒回来了，凤倾华又有事做了。
她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缠着元莫寒求他。
“夫君，喝茶。”
这已经是凤倾华今日第七次来送茶了，半夏在一旁垂着头不好意思抬起来，元莫寒则是看到茶手都在抖。
他示意半夏拦着点儿，可半夏都不敢看他，因为拦不住。
“夫君，我可以出去吗？”
元莫寒叹口气，不解道：“你以前不是都不愿意出去吗？怎么突然又想了？你出去想做什么？”
第2114章 外出
理由凤倾华早就想好了，“夫君有所不知，那时候不想出去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认识，觉得出去太危险了，可现在不一样，虽然我还是没有想起来全部的事情，但是我有夫君啊，还有半夏，有你们在，我还怕什么呢？”
元莫寒轻挑眉，笑道：“照你这么说，你想出去，我们还得随身护送了？”
“不然呢？”凤倾华一本正经道。
元莫寒假没话说了，经不住她缠，最后还是同意了。
然而凤倾华说只带半夏去，元莫寒上演了一出反悔，“不行，那都不许去了。”
凤倾华傻眼，质问道：“为什么？你都答应了！”
只见元莫寒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格外幼稚，“你只能和我一起去，我不去，你就不能去。”
凤倾华：“……”
“好好好，去去去，都去成了吧？”凤倾华很无奈。
但是元莫寒高兴了，还拍了拍她的头，说了声“乖”。
凤倾华很想给他个白眼，她从来就没这么无语过。
原本计划好的二人行被强行变成了三人行，凤倾华一早上都没露过笑脸。
她最后上的马车，见半夏还在外面站着，就催了句，“愣着干嘛，快上来啊。”
半夏笑而不语，凤倾华正纳闷呢，却见元莫寒自己坐到了外面，随手拎起驾马车的缰绳。
凤倾华很诧异，“夫君，你要驾车？”
据她的观察，元莫寒这人最是怕麻烦，平日里除了喝茶下棋吃饭炼毒，其他事他一概不管，全都是交由半夏打理。
驾车不难，但一点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许是凤倾华的惊叹太过明显，元莫寒佯装不满道：“不相信为夫的技术？”
凤倾华自然不敢说“是”，只能岔开话题，“半夏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给想给她也买一些东西呢？”
缰绳在元莫寒手机变得特别乖顺，他熟练地驾着马车，顺便回答凤倾华的问题。
“她不去，你要买什么直接买就行。”
说完，他又往后面加了句，“为夫付钱。”
凤倾华讪笑了两声，不想接这句话。
钱多就是任性，谁叫她现在没钱呢。
因为凤倾华一早就计划好了，所以两人直奔集市，凤倾华等他安置好马车，然后一起在街上溜达。
说买东西只是借口，凤倾华主要是想给战北霄他们传信儿，而目前唯一的办法还是留记号。
幸好市集上人多，凤倾华找了好几次机会，在边边角角留下了不少记号。有的指向皇宫地牢，有的指向墨文渊的府邸，有的指向空月山庄。
只要战北霄他们找到一处，都可以和其他两处联系起来，一劳永逸，不用她再费心思提醒。
随后担心元莫寒怀疑，她又见样买了些东西，各种吃的、用的、玩儿的，应有尽有。
元莫寒有些哭笑不得，帮她拎东西的同时还要吐槽，“这些东西山庄里又不是没有，有必要特意出来一趟买吗？你也不嫌累。”
“夫君这就不懂了吧，没有人会嫌家里的东西多，我想买就买了，早晚有用的到的一天。夫君莫不是心疼钱了？”
这都能被被反咬一口，元莫寒有苦说不出，只好默不作声的专心拎东西。
马车在市集西边停着，他们得从东穿过去，由于逆着人群，行走多少都会有些不方便。
元莫寒手拎满了东西，还得时刻注意凤倾华，“别着急，慢慢走，别挤。”
人来人往的，免不了会碰撞。凤倾华自己都觉得无所谓，元莫寒却慢慢冷了脸。
今日市集上人真的很多，战北霄却习以为常的在群里穿梭。
他不止一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找人了，他总想着再找一会儿，说不定运气好就碰上了，可最后却是找到天黑也没找到。
今日人很多，他又来了，原本是同样的打算，但老天偏偏就让他看见了凤倾华留的记号。
那是刚划上去不久的，战北霄欣喜若狂，重新挤入人群，他不敢喊凤倾华的名字，只能一个一个找。
拥挤间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见是一名女子，他下意识想退开，却听到这名女子哑着嗓子叫他，“战北霄……”
瞬间，周遭的喧闹声全部消失了，他愣在了原地，动作还是往后避开的动作，可脚下犹如灌了千金，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相遇的太突然，凤倾华也红了眼眶，不管战北霄回不回应，她又喊了句，“战北霄，回头让我看看你。”
这一次，战北霄终于敢相信。
他回过神，一把拉过凤倾华抱在怀里，手臂紧紧地锢着她的腰，仿佛要把人嵌入身体里。
“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听着他的喃喃声，凤倾华顿时心如刀割，同样用手臂紧紧抱住他，“我没事，小葡萄也没事，别怕。”
她早就知道战北霄也会怕，但这次却是自己和小葡萄让他害怕了。
心疼是肯定，而心疼之余她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轻易放火墨文渊和长孙无绝。
毕竟还在外面，凤倾华不敢抱太久，她先松开手，然后低声对战北霄说：“你先去前面第二个路口的成衣店等我，我有事要和你说。”
战北霄松开手，却迟迟不愿离开。
凤倾华刚要催，见元莫寒回来了，就站在战北霄后面不远处，她只能借着人群的隔挡，示意战北霄别动，“我会解释，你先去等我。”
战北霄不明所以，但凤倾华神情凝重，他不得不暂时压下心底浓厚的思念和好奇心，越过她朝她口中的成衣店走去。
他还没走远元莫寒就回来，手里拎着凤倾华要的东西，故意调侃她道：“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半夏你嫌疑她的厨艺。”
若是以往，凤倾华多半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可这次她实在开不了口，就连表情都有些僵硬，眼睛微微出神，一直盯着前面某个点看。
元莫寒很快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语气瞬间放柔，“怎么不说话话，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我们就赶紧回去吧，半夏肯定已经把药煎好了。”
第2115章 不能离开
现在肯定不能离开啊，凤倾华连忙解释，“没有不舒服，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有买。”
“还没买完？”
元莫寒左右看了看拎满东西的手，不禁愕然，“下次再来买吧，东西放店里又不会跑，下次带上半夏那丫头，我们一起帮你拎，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凤倾华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抿着唇。
元莫寒最受不了她这样，妥协了道：“行，你想买什么就去买吧，我给你拎。”
就今天一天，他算是彻底认识到女人买东西的欲望有多深了。
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永无止境。
他跟着凤倾华来到成衣店，店里分为男装和女装两部分，中间隔的挺远，堪称密不透风。
凤倾华打量了几眼，还算满意。
“你就在那边等我吧，我看衣服得好久呢，还得帮半夏看几件，你若闲着无聊也给自己看看。”
这间成衣店算是附近最好的了，然而元莫寒只随意扫了一眼里面的衣服，就面露嫌弃。
凤倾华撇撇嘴，不再管他，跟着女老板进去了里间。
女老板惯回看人，知道凤倾华和元莫寒身上的衣服布料价格不菲，在进去后就疯狂给凤倾华拿衣服，好话说了一大堆。
凤倾华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找了个理由支开她，“我试衣服不喜欢外人在场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吧，若这些衣服合身我就都买了。”
“好好好，夫人慢慢试。”
女老板闻言忙不迭地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帮她把外间的门也关上了，不让其他人打扰她。
等彻底安静下来后，凤倾华刚想找着战北霄，岂料一转身就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两人抱在一起也不妨碍说话，凤倾华靠在他怀里，耳朵正好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强劲的心跳声，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但时间有限，凤倾华即便很想让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却也明白他们要做的是很多，且都刻不容缓。
强忍着诉不完的思念，她和战北霄解释了自己目前的情况，以及墨文渊和长孙无绝未知的计划。
战北霄默默记下那些可疑的地方，转而就揪住了元莫寒不放。
“你和那个元莫寒到底什么情况，实话实说。”
方才凤倾华简单几句话概述了一遍，可她的反应根本瞒不过战北霄。
此刻被抱在怀里，凤倾华躲都躲不了，被逼着只能实话实说。
“我不是毒发昏迷了嘛，是他救了我，把我带回空月山庄，醒来后我发现那里有大量蛊虫，怀疑他和墨文渊有关，就说谎自己失忆了，继而留了下来。”
“可我为什么听见刚刚那个女老板喊你夫人？”
战北霄原本是随口一问，但凤倾华听完脸色都变了，真相是什么可想而知。
“凤倾华，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见他真的生气了，凤倾华后悔没有早点说实话，赶忙解释，“什么都没有，就是那人欠，故意趁我装失忆的时候说我是他妻子……但你放心，我们什么都没有，我又不是真的失忆，你才是我夫君啊，我心里只有你，”
“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我发誓！”
凤倾华有些慌乱，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怕战北霄生气，也怕他误会。
然而战北霄眼神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怒火，有的只是没来得及救她的自责和心疼。
在凤倾华清澈的眼眸中，战北霄俯身将她温柔的揽进怀里，颤声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听着他嗓音哽咽，凤倾华咬住下唇，克制着不让眼泪往外流。
“不怪你，你来的正好，是你找到了我。”
其实刚见面凤倾华就发现了，战北霄的状态很差，脸色灰白，肯定是没日没夜的在找自己和小葡萄。所以她从来不会怪战北霄，他一直在拼尽全力保护他们，她都知道。
“我带你走吧，我和莲降联手肯定能把小葡萄救出来，之后再想办法联系温白。”
既然找到了凤倾华，战北霄肯定要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放，他觉得凤倾华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在他说出那句话后，凤倾华却一直没有回应。
战北霄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开口时，凤倾缓缓道：“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话说完，凤倾华自己转过身，不敢看战北霄的眼睛。
“为什么？”战北霄问。
原因不难猜，但他就是想听凤倾华亲口说。
凤倾华也确实说了，“元莫寒和墨文渊之间有合作，他在帮墨文渊炼制蛊毒，我潜伏在他身边，才能及时了解情况，帮你，帮温白，帮南虚阻止这场祸事。”
还有长孙无绝，她要让他们折在最依赖的蛊毒上。
她说的战北霄都能理解，可理解是一回事同不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战北霄显然是不同意，比起成功，他更在乎的是凤倾华的安危。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哪怕是以生气相逼，凤倾华都下定了决心要留下。
“我知道你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至少目前为止元莫寒不会对我做什么，有他在，甚至连莫墨文渊都得让着我。等时机成熟我会自己离开，到时候你要来接应我。”
再大的火气，只要碰到凤倾华，最后都会被浇灭。
战北霄不想承认自己被哄好了，仍黑着一张脸，“继续留下可以，但你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一旦他们起疑就立即给我传信，我去接你回来。”
凤倾华笑着眯起了眼睛，满口答应。
而在外面，元莫寒干坐着等了许久，女老板都进进出出好几回了，且每回身边陪着的人都不一样。
男老板立在一旁不敢吭声，想到他刚刚的眼神，仍止不住地心悸。
片刻后，元莫寒坐不住了，喊了刚出来的女老板到跟前。
“刚刚和我一起来的夫人呢？”
女老板记得他，遂即点头哈腰道：“在里头试衣裳呢，官人莫急，小娘子试衣裳都仔细，又不喜欢旁人帮忙，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
她话还没说完，元莫寒便沉着脸往女装那边走去了。
第2116章 再起争执
女老板惊呼一声，连忙去追，但她哪里能追的上元莫寒，等她追上时，元莫寒已经推开了凤倾华在的那扇门。
凤倾华似乎正在换衣服，半个肩膀还袒露在外面。
听到动静，她尖叫着把衣裳胡乱裹在身上，退到墙角才停下，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她又惊又恐。
“你们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她又怒斥了一声，女老板和后面赶来的男老板才回过神，双双退了出去。
见元莫寒还在，凤倾华警惕的不敢松手，死死的用衣服捂着自己。
元莫寒不知出神时在想什么，回过神后竟难得展露出一丝慌乱，转身出去，“砰”一声把门关上。
背靠着门，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又陷入了沉思。
屋里，凤倾华长舒了口气，慢悠悠把衣服穿好。
幸好战北霄走了，否则她也来不及做这些。
又过了许久，凤倾华冷着脸出去，没有看元莫寒一眼，独自往外走。
元莫寒连忙跟上，却又不敢靠太近，隔着一小段距离，和她一起沉默。
路上无论是上马车还是下马车，凤倾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回到空月山庄后，她径直往回偏院，半夏问了什么她也没搭理，进屋、关门、熄灯，一气呵成。
偏院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半夏看向止步于院外的元莫寒，无声寻问他怎么回事。
然而元莫寒的态度比凤倾华还要难猜，半夏的寻问注定没有结果。
他站了多久，半夏就看了多久。
最后他走了，半夏还在看他的背影，心里有无数问号，但眼下没有一个人能给她解答。
竖日一早，半夏先起来去准备早饭，往常一出门看到最多的是凤倾华的身影，今日看到的却是从未早起过的元莫寒。
半夏一愣，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公子，你饿了吗？这就去准备早饭。”
她说着就要往厨房去，元莫寒开口第一句话却是问：“我最近是不是很反常？”
半夏心想这还用问吗？反常的不能再反常了。
故而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公子觉得自己哪里反常了？”
“……”元莫寒薄唇张合，却半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不是没话说，而是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
这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凤倾华睡眼惺忪，大抵是想叫半夏，可在看见元莫寒时，她脸色骤变，双臂展开就要关门。
元莫寒两步跨上去阻止了她，像往常那样嘴角带着笑，“见我就跑是什么意思？”
凤倾华不说话，但眼神很凶，手上也使了劲儿。
看出她还在生气，元莫寒再次妥协，“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别生气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道歉，连声“对不起”都不会好好说。
半夏虽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但看凤倾华愈发难看的表情就能猜出，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果不其然，元莫寒见她还不说话，就又打趣道：“夫人，我真的不一点他们会跟着去……”
他话还没说完，凤倾华就吼了一声，“别叫我夫人，我不是你夫人。”
这下不只是元莫寒，就连半夏也傻眼了。
凤倾华因为情绪激动，微微喘着气，但开口说的话却仿佛带着毒刺。
“元莫寒，你是骗我的吧。”
凤倾华又一次语出惊人，元莫寒表面的笑也维持不下去了，冷声道：“谁跟你说的？”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是风雨欲来，表面越平静，心里却激流涌动。
“公子……”半夏咽了下口水，想说点什么劝劝他，但勇气并不足以支撑她把话说完。
回想上一个让元莫寒露出这副表情的人，半夏才恍觉自己已经记不清那人长什么样了。
元莫寒从不轻易生气，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很明显，凤倾华刚刚的话就触动了他的逆鳞。
在场的估计也就凤倾华还没感觉到吧，她自顾自说：“还用别人说吗？”
“我是失忆，不是傻，你觉得你的举止、言行，哪一点像我夫君？我感觉我每天都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不知道你每日在做什么，不知道你在和什么人打交道，甚至……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心里有我。”
凤倾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但被她立即拥手捂住了。
遮着眼，凤倾华说话似乎更放肆了些。
“元莫寒，我不知道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只求你，能不能放过我，我想离开了。”
若说前面那些话还能让元莫寒冷静下来仔细思考，那最后这句话就是直接击碎了他难以维持的冷静。
半夏看见他突然抬起头，眼尾泛着若隐若现的红，强势推开门，将凤倾华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下。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去不了。”
明明是很强势的话，半夏却觉得他的语气像在求饶。
“凭什么，你凭什么不让我走！”凤倾华一开口就带着哭腔，“你肯定是骗我的，你都骗我了，还不信任我，凭什么不让我走！”
元莫寒被问的哑口无言，其他问题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信任这件事，他大抵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我是为了帮你解毒，这一点你不信也得信。”
为此，他特意去找了墨文渊一趟。
听元莫寒说要给凤倾华解蛊毒，墨文渊瞬间以为他疯了，直接拒绝，“就算你不信我的话，也不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解毒可以，但决不是现在。”
元莫寒不是不会制解药，但她发现凤倾华体内的蛊毒不寻常，只有墨文渊有解药。
他非要不可，墨文渊被气笑了，忽然想到什么，又不敢置信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元莫寒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要求很明确，墨文渊暂且有求于他，只能交出解药。
可两人再次为了凤倾华起争执，带来的嫌隙却是不可磨灭的。
第2117章 一起离开
得到解药，元莫寒马不停蹄的赶回空月山庄，半夏好说歹说把人拦着，才没有让他扑空。
凤倾华保证自己一开始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也不明白元莫寒为什么会那么紧张，紧张到竟然直接跑去找墨文渊要解药了。
不过初衷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对于这个结果凤倾华还是挺满意的。
服用了解药，凤倾华不好在同元莫寒生气，但刚吵过一架，要她立马笑着跟他说话，她觉得自己做不到。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元莫寒以需要调理身体为由让她待在屋里静养，正好避免了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半夏依旧每日给她煎药，但这次多了一个“任务”——偷偷给自家公子说软话。
“夫人瞧，今日的蜜饯看起来比昨日的要甜很多呢。”
凤倾华椅在背椅上，垂眸看着和昨日一模一样的蜜饯，不太明白哪里就能看出比昨日的甜。
而半夏没等到回应，略有些气馁。
清理余毒的药格外苦，凤倾华起初喝完药眉头得皱上一天。元莫寒知道后，就每日去市集买来新鲜的蜜饯，让半夏在她喝药的时候备在旁边。
久而久之，凤倾华就习惯了。若哪一起半夏忘了放，她还得追着问上一问。
但前提是她并不知道那蜜饯是元莫寒买的，否则她宁愿苦死也不会动一下。
她不知道，元莫寒也不知道，她的反应在元莫寒看在就是依赖自己、想要同自己和好的表现。
元莫寒在这几日也想了很多，几番挣扎、验证后，他没有告诉半夏和凤倾华，再一次单独去见了墨文渊。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墨闻言隐隐猜到了一些。
“元先生先说说今日来是为了谁吧，如果是别人，那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元莫寒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被他一诈，反而松懈了下来。
“有没有必要，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的，墨公子好歹让我把话说完。”
他想说，墨文渊却不想听。
但他忘了，元莫寒从未怕过任何人。
“与墨公子合作我是存了私心的，那只蛊虫我惦记了许久，为了它我可以帮你救人，也可以帮你害人。”
墨文渊的那只蛊虫是蛊中之王，元莫寒想得到他，只为了研究。
“我原以为为了它我会不择手段，甚至舍弃一切，但没想到出现了变故。”
这个变故是谁不言而喻，墨文渊突然觉得很可笑。
凤倾华当真是祸水啊，莲降、段景同、元莫寒……墨文渊嗤笑了一声，眼里闪过一抹狼狈。
后面他要说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墨文渊脸色很难看。
“元先生还是再好好想想，想想那个人值不值得你放弃，有些人可以有千万种面孔，元先生怎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自己想要的一面？”
墨文渊自以为说的很客观，但元莫寒仍然固执己见，“是与不是就不劳墨公子操心了，你我的合作就此终止，日后若有缘再见，我定备以薄酒相待。”
为了凤倾华，元莫寒放弃了和墨文渊的合作，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确定，他也愿意赌一次。
回到空月山庄，元莫寒又不自觉走到了偏院。
这几日他总来，却不进门，就只在院外站着，站一会儿然后自己离开。
但今夜他冲动了一次，借着那股劲儿，他终于主动敲响了房门。
凤倾华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便趴在烛火边看书，听见敲门声，她以为是半夏，就直接说了声“进来”。
然而进来的是元莫寒，她愣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坐姿。
“夫君，你今天不忙了吗？”
忙还是要忙的，元莫寒想想要收拾的东西，如果她答应，肯定还要带很多东西。
“我以前做什么都没有提的必要，从今天起，我不用再去见墨文渊了。”元莫寒抿了下唇，难得的紧张，“我带你走吧。”
我带你走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元莫寒却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
凤倾华恍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元莫寒的神情又不像。
她斟酌着语气，不解道：“怎么突然要走，你不喜欢这里么？”
“也不是不喜欢，但这里对你似乎不太友好，所以我想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可不只是听上去那么简单，凤倾华觉得怎么理解都怪怪的。
“你是和墨公子吵架了吗？”凤倾华唯一能想到就是这个原因。
她试探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墨公子，但你不必为了我远离他，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用非得离开这里吧。”
“离开这里，我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去做我们都喜欢的事，一起研究医术，一起治病救人，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凤倾华下意识躲闪了一下，回话也不如先前自然了。
她借着失忆，故意挑开话题，“是我原来想要的生活过吗？可是我都不记得了，我不想用自己的想法禁锢你，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不该为了我放弃。”
她话里话外都像是在为元莫寒着想，一般人听了多少都会感动吧。
元莫寒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却在慢慢变淡。
凤倾华以为他她的试探自己看不出来吗？
这一刻，墨文渊说过的话突然不合时宜的在他脑海里响起。
两个截然不同的凤倾华蓦地同时展现在他眼前，一个是真实而陌生的，一个是熟悉却虚伪的，他望着两个人，心里的决定不免隐隐动摇。
从墨文渊那里离开时，墨文渊问了他最后一句话。
“你确定你是真的对她动心了吗？”
这句话元莫寒也再问自己，是吗？
答案不是一时片刻能得到的，元莫寒也没有时间等，在他的强势下，凤倾华最后答应了跟他一起离开。
半夏收到指令时尽管心里疑惑，但手上动作了一点不慢，很快就把凤倾华需要的东西收拾好了。
一辆马车，三个人，几套衣物，启程很容易，直到上路了凤倾华还是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