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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326、最难天长地久(10更)

    如环看了舒妃一眼,小声说:“其实那些礼倒是次要的……总归这些年来,主子给她们的礼,没有一件不是使足了银子的。依奴才看,更要紧的,倒是皇太后的心意。”

    成玦也是一震,“可不!这次皇上说是请皇太后定夺,皇太后怎么可能会不选咱们主子,而选了令妃呢?”

    舒妃垂下眼帘去,长长睫毛在玉白的眼窝下投下一双黛色的翼状阴翳。

    “说意外,却也不奇怪。皇太后对我好,不过是看在祖母耿格格的情分上。可是祖母终究不是我的本生祖母,况且已经作古,皇太后这些年也没指望上我什么,如今心思淡了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皇太后出自钮祜禄氏,前朝讷亲也是钮祜禄氏的。讷亲曾在朝中一人之下,皇太后便也很是喜欢这个讷亲。可惜讷亲崴在了大金川,甚至叫皇上给赐自尽了。代之而起的却是咱们家四姑爷……皇太后心下自然不喜欢傅九爷,这便说不定连带着也对我有些嫌隙了呢。”

    成玦很是担心,“主子说得有理。可是主子不能只这样明白,却干坐着。总要设法挽回皇太后的欢心去……总归在这后宫里,若没有了皇太后的扶持,主子至今无所出,这地位便不稳当。”

    舒妃倒是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不过这会子前朝终究有了傅九爷,皇上便是为了傅九爷,也不能不重视本宫。”

    如环便一皱眉:“主子的意思,难道是说皇太后就是看出主子重视傅九爷来,心下生了怨气,这才故意没选主子么?”

    舒妃撑起手肘,指尖儿抵着额角,静静想了一会子。

    “不管是皇太后与我生分了,还是皇太后敲山震虎,总之对我也是一个提醒。我在这后宫里,是要依靠皇太后,却不能只依靠皇太后了……有些事,我得学着自己去争取了。”

    “否则这些年就算倚仗着皇太后,我该没孩子还是没孩子。皇上虽然孝顺皇太后,可是关键的事儿上,皇上却未必肯向皇太后妥协。”

    成玦也是点头:“主子说得对。便如皇贵妃,其实她在皇太后心中哪里比得上主子呢?可是皇贵妃却心直口快,六宫里有什么事儿她都去向皇太后说,叫皇太后觉着她有用。”

    “主子却是这些年都极少开口,日子久了,难免叫皇太后看不到什么希望去……”

    舒妃微微勾唇:“你们说得对,故此皇太后才抬举了她当皇贵妃,明年又要正位中宫了。我得跟她学,在皇太后跟前,要积极些才行了。”

    她静静抬眸,望向窗外去。

    “总归皇太后想成的事儿,我便要去办;皇太后不喜欢的人……我便替皇太后紧紧盯着。”

    “如今这会子,皇太后一心想要皇贵妃稳稳当当继位中宫,那我就得帮衬着。”

    成玦悄然吸一口气:“而这会子,皇贵妃和皇太后最为防备的,怕就是令妃。”

    舒妃点头:“皇上、皇贵妃-皇太后、令妃……这中间的关系,只要我能用好了,那我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

三卷327、朕也心疼你(1更)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听得太监高声道:“圣上驾到——”

    舒妃与两个女子对了个眼神儿,急忙起身,奔出殿外接驾。

    “妾身接驾来迟,还请皇上宽宥。”

    皇帝已经大步流星上了月台,走到舒妃面前伸出手去:“是朕来得突然了,叫你来不及准备。朕的意思便也是叫你不必那么拘礼,都自在些吧。”

    进殿落座,舒妃亲自奉上清茶。

    皇帝含笑凝视舒妃:“今儿刚定了令妃佐理内政之事,朕怕你心下难受,这便赶来看看你。兰襟啊,你心下可有不自在之处?便都与朕说说。”

    舒妃忙蹲身:“妾身岂敢。”

    皇帝点了点头:“……其实,今日结果,朕也意外。令妃与你之间,凭皇太后对你的疼爱,朕也以为皇太后选的人,会是你。”

    舒妃便轻轻咬住了嘴唇。

    皇帝伸手将舒妃拉起来,拍拍她的手:“朕一向以孝养皇太后,朕登基伊始,便下旨不准前朝之事来烦皇太后。只是母子一心,朕自己顾着前朝,便将后宫的事全托付给皇太后统摄。便是孝贤在时,凡事也都要先禀明皇太后,请皇太后定夺。”

    “故此,兰襟啊,你要明白,皇太后拿定的主意,朕便不好再反驳。这一次既然皇太后选了令妃,朕便只能叫你受委屈了。”

    舒妃心下一热,急忙蹲身行礼:“妾身岂敢。”

    皇帝点头:“朕明白,你毓秀名门,出身诗书大家,最为懂事。远非宫中其他嫔妃可比。”

    舒妃心底便又是一甜,垂首间,两颊已泛起桃红。

    “皇上谬赞了。”

    皇帝点头:“你好好的,朕便也定不会薄待了你。虽说皇太后选定了令妃泪佐理内政,朕却还是觉得你同样有这个能力。待得明年皇贵妃正位中宫之后,难免肩上扛的事情要更多,到时候朕会做主,将她的事分给你去办。”

    皇帝又抓过舒妃的手来,摊在掌心里轻轻拍拍:“总归啊,妃位上你和令妃都是年纪最好的时候,理应为朕和皇太后分忧。而皇贵妃、纯贵妃和嘉贵妃,都是快四十的人了,是怎么都比不了你们两个的。”

    皇帝甚至伸手轻抚了抚舒妃的面颊:“朕还有事,先回去。朕会再来看你。”

    皇帝走了,舒妃痴痴目送皇帝的背影,直到那抹深蓝的常服褂消失在翊坤门,舒妃还转不过神来。

    成玦和如环却都欢喜得跪倒在地:“奴才给主子道喜了!主子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舒妃也深吸一口气,回神时,眼中也是盈盈泪意。

    “……终究还是傅九爷得力。若是从前,即便是有皇太后的情面在,皇上也能将我撂下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回傅九爷成了前朝第一人,皇上才肯在我受了委屈的时候来看我。”

    成玦起身劝道:“前朝与后宫总归是连在一起的,不管皇上是为了什么,总归是对主子开始好起来了。这便是主子的出头之日到了,便怎么都是好事。”

    舒妃走到妆奁前,望着玻璃水银妆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抬手按在皇帝刚刚轻抚她面颊的位置上。

    “幸好我才二十一岁。一切来得都正好。”

三卷328、同喜(2更)

    婉兮没睡多一会子,日暮时分,六宫嫔妃便都上门贺喜了。

    婉兮不得不收拾起身,好歹也要笑脸相迎。

    面对那一张张笑脸,虽然有些明知道那笑是勉强,却也都也好当真心实意来接着。

    众妃落座,婉兮叫拿出自己宫里最好的茶叶和饽饽来招待。一众嫔妃都用得欢喜,直说“令妃宫里的玩意儿,就是新鲜!别看样子兴许没那么精致,可是入口之后,味道就是特别。”

    婉兮先将婉嫔拉到一边,低声抱歉:“那日论及佐理内政之事,我将姐姐推到台前来,姐姐可千万别与我计较。”

    婉嫔便笑了,轻轻拍拍婉兮的手:“虽说我不是爱管事儿的性子,故此这佐理六宫的差事我是不愿意接的,但是我可明白,这份差事是叫多少人眼红的呢。你肯将这事儿抢了给我,足见我在你心中的重要;故此我怎么能跟你生了嫌隙去呢?”

    婉兮这便也放了心:“在我心里,我着实是觉着唯有姐姐才有佐理内政的见识和涵养。只可惜姐姐心不在此,否则姐姐必定为青史留名的贤妃。”

    “贤?”婉嫔倒含笑摇头:“咱们便已经有了慧贤皇贵妃,又有了孝贤皇后,这个‘贤’字已经不值钱了,我当真不稀罕。”

    婉兮也是垂首低笑:“陈姐姐说的是。古来皇后与贵妃争谥号,也就这么一宗吧。”

    说着话,嘉贵妃也到了。

    婉兮听了通禀,不由得还攥着婉嫔的手,便赶紧转身望向殿门外去。

    嘉贵妃刚在宫门外下轿,款步走进来,也是在婉兮宫里的龙形影壁前站了一站,这才缓缓走向殿门来。

    这一路走来,嘉贵妃的脸印入树影,又走入阳光。明明灭灭、斑斑驳驳,虽然神情偶有看不清的时候儿,可是那双眼却是亮得慑人。

    便是从这双眼,婉兮也已知道,那个曾经在自己的宫里身陷孤岛,又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贵妃,已经极快地活过来了。而且,活得更加鲜明热烈。

    婉兮便收回目光去,又与婉嫔说了两句闲话,一直等到嘉贵妃都到了门槛外,这才不慌不忙松了婉嫔的手,转身走过去行礼迎接。

    “妾身请嘉贵妃的安。”

    嘉贵妃扬声一笑,忙半蹲了身,算是回了婉兮一半的礼,然后才伸臂将婉兮给扶起来:“今儿是令妹妹的好日子,何必这样客气。”

    婉兮蛾眉轻蹙:“小妹哪里敢说什么好日子?小妹能想见,嘉姐姐这几天必不好过……”

    嘉贵妃抬眸,目光静静扫过众人的脸,便垂下眼帘去淡淡一笑,拍了拍婉兮的手,压低声音道:“失去九阿哥,对我而言自然是伤心事。可是却好歹因为此事,叫皇上和皇太后对皇贵妃生了不满,这便给令妹妹你机会大展才华,那也倒叫我欣慰了。”

    嘉贵妃说着幽幽一叹:“那会子九阿哥受了烟气,是令妹妹你第一个发现的。虽然最终还是没能保下他的性命来,可是你却依旧是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你的恩情,我会替那孩子记着的。”

三卷329、如果有一天(3更)

    婉兮将嘉贵妃的话细细又咀嚼了一遍,凝着嘉贵妃的眼睛,终究缓缓点头:“嘉姐姐的心意,小妹多谢。”

    嘉贵妃点点头:“总归,未来的日子还长。令妹妹,咱们日久见人心。”

    嘉贵妃也过去落座,玉叶连忙赶过来,悄然问:“主子没事吧?奴才见嘉贵妃拉着主子的手,说了那么一会子的话,奴才心下倒不落地。”

    婉兮垂下眼帘去:“你不用担心,她没说坑害我的话。或许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虽然失去了九阿哥,可是她这会子又要回了她宫里的老人儿,她又如虎添翼了;对我来说,也是因为九阿哥的夭折才得了这个佐理内政的机会……所以九阿哥的离去,对于她跟我来说,或许都是好事儿。”

    玉叶轻轻捏住婉兮的手,果然察觉婉兮的指尖微凉。

    “主子……您别说这样的话了,啊。”

    婉兮轻轻摇头:“其实有时候我也忍不住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孩子,却要将你们的性命与我孩子的性命放在天平两端,叫我只能选一端的话,我会怎样做。”

    “便如当初玉壶被长春宫陷害,我凭自己的能力,都救不了她的时候;又或者将来,是你或者毛团儿、玉函、玉蕤,你们出了事,我也没办法救下你们的时候……如果唯有拿我孩子的性命当砝码,用孩子一命才能换回你们这么多条命的时候,我肯不肯牺牲了我孩子的性命。”

    玉叶吓坏了,将婉兮扯到幔帐后一把抱住:“主子醒醒!主子这是被嘉贵妃给影响着了,这便痴了。主子快停下,别胡思乱想了,啊!”

    “将来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便是奴才们自己犯了错,便是要掉脑袋,便是要连累自己家人,也绝对不会连累到主子,更如何忍心连累到小主子们去!”

    听玉叶这样一说,婉兮反倒更是泪盈余睫,却是摇头。

    她抓住玉叶的手,盯着玉叶的眼睛:“不,我想我可能会肯的……若将来是你们有事,牺牲我孩子一人的性命,能保下你们和你们家人那么多条性命的话,也是值得的。”

    玉叶当真要吓哭了,忙跪倒抱住婉兮的腿恳求:“主子!回神啊!主子现在还没有孩子,奴才们还都好好的。便是玉壶姑姑当年的灾厄,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不会发生了。”

    “奴才们绝不会叫主子置身于那样为难的境地,再说主子还有皇上护着呢。这便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幔帐忽然一动。

    便是婉兮也是一惊,急忙叫自己回神,收敛住形色。

    方才那会子的话,不宜叫其他嫔妃听见。

    可是身影一动,走进来的却是毛团儿。毛团儿在婉兮面前跪倒,眼睛却是先望向玉叶的。

    “主子……可有吩咐?”

    婉兮忙吸了下鼻子,摇摇头:“没事。”

    玉叶也下意识扭头望了毛团儿一眼,却极快转开头去。毛团儿不由得微微皱眉,低低垂首道:“可是方才,奴才仿佛听见主子和玉叶……在哭。”

三卷330

    婉兮一听毛团儿这话,刚刚好不容易压住的心事便又哗啦又翻涌开。她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人。

    ——方才哭的只有玉叶!

    毛团儿便也只可能是悄然之中还留意着玉叶,一听见了玉叶的哭声,这便还是忍不住现身而出。

    这一对小冤家!——玉壶用了那样的计策,他竟然还是放不下她!

    玉壶的计策用心不谓不狠了……却还是拦不住他们的话。那将来如果就是他们两个出事,非要她用自己孩子的性命为砝码来换的话——她换还是不换,啊?!

    虽然明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孩子呢,虽然明知道者暂且都是不现实的设想,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便是这会子这样一想,就已经要心痛如绞。

    孩子是自己的骨肉,没有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如果换做是这两个人出事呢?她难道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么?

    “你们两个都出去!”

    婉兮怕控制不住自己,不想在他们两个面前落下泪来。这便一跺脚,想撵他们走。

    玉叶便更放不下心,膝行上前抱住了婉兮的腿:“主子……今儿这究竟是怎么了,啊?佐理内政,这是好事儿啊,难不成这件事反倒给主子心上压了大石,叫主子扛不起了么?”

    毛团儿也跪倒在地道:“主子究竟有何为难之事?求主子示下,叫奴才明白。奴才便是赔上这条命,奴才肝脑涂地,也替主子将这事儿办明白了去!”

    婉兮这颗心呀,便更是疼得不能呼吸。

    就因为是这样,就因为是他们两个呀!若果当真有一天,要用自己孩子的性命为代价才能救下他们两个……她真的可能会接受的。

    只因为,是这样的他们两个呀!

    婉兮赶紧举袖抹一把眼睛,尽量平静下来说:“你们两个都想多了。其实没什么事儿,我不过是因为嘉贵妃,心下多翻涌了几下罢了。”

    婉兮恢复平静回过头来望住玉叶:“便如我与你说的,我有些怀疑是嘉贵妃自己动手,以九阿哥的性命换回宫里人来……我之前还痛恨她心狠,可是这会子,我却忽然觉得,仿佛有些情有可原。”

    “没有母亲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更多是绝境之下的迫不得已。我这会子对她的芥蒂,倒淡了些去。”

    玉叶这才松一口气:“我就说嘛,主子这会子都是被嘉贵妃影响的,自己心都跟着痴了。”

    婉兮轻轻眯起眼来:“就算是她亲手做的,可是她终究是迫不得已。所以她一定会将失去孩子的痛记在旁人头上……是谁害得她和九阿哥到这样的地步?她便会豁出性命去跟那个人报仇!”

    玉叶眼睛也是一亮:“是那拉氏!”

    婉兮点点头:“她方才对我说,她会替九阿哥记着我的救命之恩。我若没听错,她是在向我示好。”

    “她若要向那拉氏报仇,必定要与我联手……这其实何尝不是我之前帮她的原因所在。”

    “这个目的,这会子终于达成了。我只是没想到,这却先以九阿哥的性命当成了代价。”

三卷331、人面桃花(5更)

    幔帐外,传进玉函的声音来:“回主子,舒主子到了。”

    婉兮深吸一口气,忙平复下情绪,出帘迎接。

    今儿舒妃倒来得晚了些。

    此时除了那拉氏之外,所有的六宫嫔妃都已经到了。舒妃是倒数第二名。

    这不大符合舒妃一向行事的态度。

    从前的舒妃,因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故此便是这样的场合,她来得也都是不早不晚,正好在当间儿,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叫人挑不出什么来。

    今儿这么晚,未免有些特别。

    婉兮匆匆朝外走,心下也想着,或许还是佐理内政这件事儿闹得,舒妃心下这是当真计较了。

    可是叫婉兮都深感意外的是,当她迎出门去,撞见的却是舒妃一张粉面含笑的脸。便是那双眼,都比往日更加秋水盈盈。

    这非但不是一个对于失去过于计较的人,甚至反倒比婉兮自己这个今日的所谓赢家更为心满意足的神色。

    婉兮心下便不由得微微一个翻涌,一时之间倒想不明白了。

    只是两人已经走到了对面,忙拉着手行了“拉拉礼”。这是平礼,且必定是要好的姐妹之间才行的礼,这比普通平辈之间所行的“抹鬓礼”更为亲密。

    以舒妃的性子,平素就算这样行拉手礼,舒妃的手也是略有些僵硬的。可是今儿,那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柔软、鲜活、温暖。

    “给你道喜了。”更难得舒妃主动道贺。

    婉兮说不出为什么,有些笑不出来。

    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徐徐道:“其实这件事儿来得突然,叫我半点准备都没有。我心下这会子也说不上欢喜来,反倒总觉有些对你不住。”

    舒妃便也点头受了,却是淡淡一笑:“其实这件事总归是皇上和皇太后的裁夺,又与你我之间有何干系呢?咱们不过都是摆在棋盘上的黑白两颗子罢了,谁知道皇太后和皇上今儿是喜欢白子,还是喜欢黑子呢。”

    婉兮凝住舒妃的眼:“你若能这样想,叫我心下还舒坦些。”

    舒妃垂首一笑:“你我在宫里多亲多近,我小妹和妹夫在宫外也好放心不是?”

    等到掌灯时分,那拉氏终究还是没来。

    灯火初亮的时候,只是那拉氏身边的女子塔娜来通传了一声儿,说“皇贵妃给令妃道喜了。只是这会子皇贵妃到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便不过来了。皇贵妃的意思是,也叫众位主子们自在些,不必拘礼。”

    众人谁不明白,那拉氏终究是计较了婉兮佐理内政的事,这便给摔了个冷脸。

    语琴怕婉兮难受,过来握住婉兮的手。婉兮却含笑摇头:“终究年岁渐长、身份不同,咱们的皇贵妃也学着聪明些了。”

    “凭她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来了必定要忍不住说嘴。可是这旨意却是皇上和皇太后双重的圣旨,她知道自己言多必失,反倒留了隐患去。这便索性不来了,又托出给皇太后请安当借口。”

    语琴轻哼一声:“若此,她倒也学会了隐忍自保。那咱们日后反倒要更多加小心才是。”

三卷332、也想不吃醋(6更)

    夜色深了,今晚皇上没来。

    孙玉清早就颠颠儿地来通禀过了,说皇上今晚要与傅恒“晚面”,详谈大金川之事;再以平大金川之事,起草祭文,祭告轩辕黄帝。

    婉兮自己睡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今天白日里的事儿,一幕一幕都在她眼前如皮影戏似的闪过。

    那拉氏来与不来,她此时已经全不放在心上。既然敢跟皇上担下这佐理内政的担子,她就知道日后更要与那拉氏明刀明枪了。

    婉兮心下暗自嘀咕的,是舒妃。

    婉兮但凡有这样心事的时候,就会格外想念玉壶。玉函的年纪虽然够大,可是婉兮终究不习惯与玉函说这样的事儿;而玉叶呢,虽然是从小的丫头,可是……这丫头终究年岁还小,没有玉壶的沉稳。

    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叫外头炕上守夜的玉蕤。

    从前玉蕤刚进永寿宫的时候,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那会子因婉兮身边有玉壶、玉叶等人,并不觉得玉蕤出众。甚至,那会子玉蕤的风头还比不过玉烟去的。

    可是当年纪渐长,尤其是这回玉蕤帮婉兮去办景仁宫的事儿之后,倒叫婉兮一点点看见了玉蕤超乎年纪的沉稳这一面。

    玉蕤进来问:“主子可是口渴了?”

    婉兮拍拍炕沿儿:“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呗。”

    玉蕤含笑走来,在紫檀脚踏上坐下:“主子说,奴才听着。”

    婉兮捉起一块半旧的海棠红帕子来盖住半张脸去:“……舒妃今儿,你瞧见了?”

    玉蕤点头:“最叫奴才意外的,便是舒妃的反应。仿佛她半点没因为失去佐理内政的事儿而跟主子计较,反倒心满意足似的……难道她当真是因为九福晋和傅九爷的情分,而心下将主子当了姐妹去么?”

    婉兮轻叹一声,摇摇头:“这些年,我总是走不近她。若是当姐妹,应当不是这些年的疏离。”

    玉蕤便垂下头去:“……那奴才便不敢说了。”

    婉兮忙道:“你说吧!”

    玉蕤轻叹一声:“舒妃一向是心高气傲的性子,这些年没见她大喜大悲过。不过奴才想,在这宫里能叫性子一向疏离的舒妃这样粉面桃花的……怕是与皇上有关。”

    婉兮便也轻轻阖上眼帘,翻了个身转过去。

    果然,玉蕤也与她一样的想法。

    舒妃入宫多年,皇上虽然始终对舒妃淡淡的,但是终究那时候年纪小,皇上也隔着皇太后,故此与舒妃不甚亲近。可是这会子舒妃也二十一岁了,正是到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且傅恒已经成了朝中第一人……便是看在九爷和九福晋的份儿上,皇上自然也该对舒妃好些。

    若是这个缘故的话,婉兮知道自己可以理解……只是接受起来,心下还是难免酸涩。

    婉兮说不准是为了什么,脑海中莫名又想起德州船上的那个晚上。皇帝被皇太后请上太后的御舟船去看戏,那会子舒妃也在那里。是不是灯下观美、衣香鬓影里,皇上终于发现了舒妃的好了?

三卷333、真正的功臣(7更)

    养心殿里西暖阁“勤政亲贤”殿内,皇帝坐在炕上,傅恒跪在地下。

    狭窄的小屋子里,虽然隔着君臣的礼数,却叫两人之间的距离更亲密了些。

    皇帝一指地下的脚踏:“歪在那儿吧。”

    按着规矩,军机大臣向皇帝奏事,没有坐着、站着的,都是跪奏。皇帝肯给个脚踏叫傅恒去歪着,已是格外私恩。

    皇帝眯眼瞧他:“朕赐给你的宅子,可搬腾利索了?”

    傅恒一听宅子的事儿,便又跪下了:“京中人都说,奴才这个御赐的宅子‘华丽冠京华’,奴才实不敢受。”

    皇帝听了倒笑了:“再华丽,也是朕赐给你的。不管旁人说什么,你便都搬出朕的名义就是了。”

    傅恒垂下头去:“大金川之役,皇上将首功给了奴才,奴才心下实在惶恐。不瞒皇上,大金川之役之所以能成就,首先是皇上赐奴才大炮、云梯健锐营,接下来便是老将军岳钟琪的功劳。奴才实在不敢居功。”

    皇帝眯眼打量傅恒:“你说。”

    原来这些年一直与朝廷对抗的,是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当朝廷再度派傅恒前往四川,又调集重兵、强炮,莎罗奔已经胆怯,想要请降。

    只是莎罗奔因多年与朝廷对抗,唯恐朝廷不饶他性命。况且他是当地土人,不了解皇帝和朝廷官员的为人,便更不敢请降。

    是岳钟琪察觉了莎罗奔之意,亲自只带十六个随从,不带兵器,策马奔入莎罗奔寨中,将朝廷诚意摆出,方叫莎罗奔放下顾虑,终于请降。

    “这件事唯有岳钟琪将军能办成,便是奴才去了,都是做不成。因莎罗奔与岳钟琪将军曾有旧谊——因岳钟琪将军的父亲多年为四川总督,岳将军在川人心中极有威望;且先帝时,岳将军曾带兵攻伐青海,莎罗奔也曾派兵参与,与岳将军结下友情。”

    “后莎罗奔在当地与其他部土司发生龃龉,还是岳将军秉公而断,确保了莎罗奔后来的地位,故此莎罗奔称岳将军为‘恩公’。”

    “故此,那晚唯有岳将军有胆识只带十几个随从、不带兵刃前往劝降。也唯有岳将军才有这样的威望,最终促成此事。”

    傅恒叩首道:“奴才虽身居经略之职,但是奴才年纪轻,又不谙当地民情,故此奴才委实不敢接受这一首功……还求皇上加封岳将军才是。”

    傅恒已然代替讷亲,成了前朝第一人,却尚能如此谦辞,皇帝十分满意。

    “小九,好样的。单凭你这份辞功不受,讷亲便与你无法相比!讷亲那厮,刚愎自用,唯恐功劳旁落。便是从前身为领班军机大臣,前来见朕也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不准旁的军机大臣一同来面奏。”

    皇帝探身伸手下炕,拍了拍傅恒的肩头:“就凭这个,朕便该将这首功给你!若无你为主帅,知人善任,给了岳钟琪充分的信任,岳钟琪也不会促成了此事!”

    “朕心里有数,朕早就派了岳钟琪去了,可是在张广泗和讷亲主战的那会子,岳钟琪非但没有这份胆气和智慧,反倒‘片言不进、寸功未立’。而你去了之后,岳钟琪简直脱胎换骨一般。”

    “没有你,便没有他的成就,那首功就合该还是你的!”

三卷334、朕要罚她(8更)

    听皇上这样说,傅恒反倒更是伏地叩头,不敢起身。

    皇帝含笑道:“好了,岳钟琪有功,实则朕早知道。在派你去四川接替讷亲之前,朕实则早已接到岳钟琪密折专奏,参劾张广泗为细作所惑。有岳钟琪的密奏,朕才对大金川之事了若指掌,这才有后来的临阵换帅、朕亲审张广泗并赐死一事。”

    “三月间,朕已加封岳钟琪为三等功,加兵部尚书衔。朕并不亏待老将军,你放心就是。”

    可是傅恒还是不肯起身。

    皇帝笑着摇头:“小九!你到底还想朕怎么样,嗯?总之君无戏言,朕给你的恩封是都收不回来了!你若觉着不好意思,那就好好给朕尽职尽责,帮朕管好这前朝诸事!”

    傅恒重重叩头,额头已经磕红。

    “奴才回皇上……皇上难道就没好奇,岳钟琪将军是如何从前期的‘片言不进’,到后来主动向皇上进密奏,又亲自赴敌寨赢得最后的全胜的么?”

    皇帝便也扬眉:“嗯哼,朕是好奇来着。先帝的时候儿,岳钟琪功勋卓著,却遭鄂尔泰、张广泗谗言陷害,先是赐死,后贬为庶人,回归农田。朕十三年三月起复他那会子,他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农夫,怕是早已将朝廷官场上的事都忘在脑后了。”

    “朕也曾担心,他因记着先帝亏待他的事,对朕心下也有隔阂。可是却能接到他的密奏,可见他早已向朕归心……”

    傅恒心头火热,忍不住道:“皇上,那都是令主子的功劳!”

    皇帝一怔:“九儿?怎么说?”

    傅恒心头滚烫,不敢抬头,只能低低垂首道:“……令主子推己及人,将身为汉臣的苦楚告知奴才。奴才终究是满臣,若不是经令主子的提醒,奴才便也无法明白岳钟琪将军当时的处境之为难。”

    “且去年令主子在香山过生辰,更是亲自请来了阿桂的福晋,以及岳将军的儿媳妇……因令主子的心意,岳将军的儿媳妇回府之后,立即请岳将军的公子修书送到大金川……岳将军收到家书后,洒泪跪倒向京师的方向……这才有后来岳将军像皇上密奏,以及最后的独闯龙潭。”

    “因为令主子代替皇上所展现出来的信任,岳将军才肯归心、以性命献上。”

    听完傅恒的话,皇帝坐在炕沿儿上也半晌说不出话。

    良久才长出一口气,却是眉眼含笑。

    他深黑长眸定定望向窗外夜色,点头道:“……朕,其实都不意外。朕倒生气,她竟半点都不叫朕知道。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在这千里之外,替朕办成了这样要紧的事!”

    皇帝腾地起身,转身就朝外去:“不成,朕要罚她!”

    傅恒一惊,忙道:“皇上……倒不知令主子嘴在何处?”

    皇帝已经走到了门口,停住脚步,不曾回头,却是勾起唇角:“她罪过大了!她欺君罔上,她还——干政!”

    傅恒心下狠狠一抖,“皇上!奴才愿以项上人头,为令主子求情!令主子她,一心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啊!”

三卷335、朕也吃醋了(9更)

    傅恒为婉兮求情,自是豁出性命去。可偏是这样,皇帝偏听得不顺耳了。

    他立在原地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你以项上人头担保?傅小九,你那颗脑袋很值钱么?”

    傅恒猛然一震,已然明白自己失言。

    是啊,九儿已经再不是他的九儿,如今的九儿已是皇上的令妃,妃位之中居首位者……又如何轮得到他来用项上人头担保?

    傅恒黯然垂眸,不敢再说话,只能是重重磕头。

    不觉着疼,反倒更希望能一下一下磕到鲜血淋漓。只有那样才能代替心上这疼痛的万份之一去。

    就这么丁点大的小屋子,傅恒尽管小心,可是那一下一下不惜命的磕头声,还有那几乎宛若悲腔一般的吸气声,皇帝自是都听得真真儿的。

    他心下也是叹息。

    小九对九儿的感情,这世间就算旁人不懂,他也却是最懂的那一个。

    因为他跟小九同样明白,九儿有多好,有多值得一个男人倾尽一生去守护。

    所以他更明白小九这些年的无法释怀,明白小九毫不犹豫就能脱口而出的原为九儿抛下项上人头……

    叫小九这会子又如此心痛,皇帝也忍不住责怪自己。

    真是的,他已经拥有了九儿,又何苦还要说这样的话,惹得小九这样伤心呢。

    真是幼稚。

    都快四十的人了,身为大清天子,一涉及到九儿的事儿,还能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做出这样幼稚的事儿来。若传出去,当真颜面无存。

    他仰头深吸口气:“……你个傻蛋。她是为了朕,为了这大清江山,可是她第一个为的,却是你啊!”

    傅恒狠狠一震。

    皇帝轻哼一声:“她是担心你去了也是如讷亲一样送死,她便豁出了一切去,甚至将自己的生辰都用来替你铺路……她不想叫朕知道,不想让朕误会了你去——可是朕还是明白,她第一个还是为了你!”

    傅恒便宛如被凌空一道雷劈中,一刹那间,大将军男儿泪已然跌下。

    皇帝叹了口气:“这会子,朕都吃你的醋!满意了么?”

    皇帝说完再没回头,抬步而去。

    婉兮因揣着心事,虽然后来终于睡着了,却也是睡得不安稳。

    莫名地又觉着身上有一只手在热烈地逡巡。

    婉兮以为自己是被梦魇着了,就是民间俗称的“鬼压身”——梦里被人压着,却醒不过来,也没力气反抗。

    这个梦境,叫婉兮有些羞愧。她是疯了么,怎么会梦到有人对她做这样的事?

    梦为心事折射,她在朦胧中想,是不是自己心下担心皇上终究要宠幸舒妃了,这便自己反倒觉得更渴望皇上,这便做梦都是这个了?

    不过幸好梦里也是黑寂的,她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脸。她只是怕梦来梦去,却冷不丁发现那个男人不是皇上……

    她在梦里颠来倒去地胡思乱想,身上早已被汗洇透。这身子便是更奇异的灼热和柔软,随着那只手的摆弄,她的身子自行去缠绕住那人的手指,将身子敞得更开……

    梦境太过真实,她再耐不住,不由得低吟出声。

三卷336、狐祟(10更)

    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黑寂的梦境里,都是汗水、灼热;扭转与缠绕。

    只听得那人在黑暗中沙哑地问:“我是谁?”

    婉兮在梦里也有些生气。

    他是谁,他自己不知道么?为何还要问她?

    这是梦里,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哪儿能确认他是谁呢?

    婉兮辗转着,低低啜泣着说:“……不知道。”

    可是他却不肯放了她,越发加了劲儿,越发叫她啜泣声碎,却还是坚持地问:“……我,是谁?”

    婉兮拼死抵抗那股子渴望,恼得已是要咬牙切实:“你,你是狐祟!”

    狐祟者,狐狸修成人形也。

    皇上的御书房里,藏了不少市井间的杂书,便有人写京师中有狐祟的。甚至写那书的人不是说书的,那书也不是话本,而是朝中大臣刘统勋的一个门客名叫赵翼的写出来的笔记。

    赵翼说有个朋友,家里有一处宅子曾经空着。后来家中有亲友前来,便住了那宅子去。亲友住楼下,楼上本来空着,却夜半里总有人脚步声。

    找了人来看,说楼上已经被狐祟据为己有。可是狐祟既然还没害人,便不要得罪,不能做法驱赶,最好的法子只能这样相安无事一起楼上楼下地住下去。

    赵翼还称自己就亲自去过那宅子,刚进院子,就见楼上有数十个泥丸,如雨一般朝他砸下来。他不甘,便拾起几个也给扔回去,中间便有几个竟然飘浮在了半空中……

    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儿,况又是刘统勋府中的门客,便连婉兮都不由得信了。故此这便将这窜入她梦中来的家伙,当成狐祟了。

    反正那狐狸变成的家伙,都好女子,不是也有传说夜晚如梦欺负人的么……

    哪里有什么狐祟敢进紫禁城呢,这打扰了婉兮梦境的,自然是皇帝。

    皇帝听婉兮将他当成了狐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想听的答案,当然不是什么狐祟,而是——在九儿梦境深处,她想念的那个人究竟是他,还是小九?

    都怪小九今晚那几句话说的,叫他心下也生了醋意,这便生了这样的念头。明知还是幼稚,却忍不住施行了开来。

    他又伸指,沾了一点子香药,拈进她身子里去,叫她醒不过来……且更加灼热,宛转。

    他再勾弄,又哄她:“……你当真忘了我么?你难道忘了,乾隆五年,花田如海……”

    他故意往小九那边去引。

    婉兮在梦里,又因了那香药的蛊惑,便当真顺着他的声线去回忆。朦胧之间,仿佛又站在了家里那片巨大的花田之前。

    一抬眼,眼前一片黑、一片白。

    黑的是蜂群,白的是那“家丁”点起的眼。

    黑的白的一片混沌迷蒙间,她还是看见那个长身玉立的公子,手中玉笛翻飞若剑,而笛子一头儿拴着的大红穗子,穿破了那黑的白的混沌,在她眼前灵动如蝶,翻飞飘舞。

    婉兮便在梦里笑了:“……四爷。”

    婉兮不知怎么了,只觉得梦境越发真的不像话了……

    那梦里的人,狠狠冲了而来。

三卷338(1更)

    婉兮下地穿鞋,转身之间,指尖还是下意识从被褥褶皱之上划过。

    被褥粘沾,布满褶皱,印着昨夜晚间的汗水和扭转。

    实在太过真实。

    婉兮不由皱眉,问玉函:“……昨晚,皇上可来过?”

    玉函屏息立住,面颊又红了红,却还是坚决摇头:“不曾。”

    仿佛害怕婉兮不肯相信,这便又补充一句:“主子怎么忘了,昨晚上养心殿的孙玉清不是来回过话了,说皇上昨晚要跟傅公爷‘晚面’,重议大金川之事,要准备以平大金川之事祭告轩辕黄帝么?”

    婉兮便也点头:“我记着。”

    玉函这才悄然松一口气:“这样要紧的事,皇上忙到深夜怕也忙不完,又怎么会舍了那事儿,大半夜的忽然跑咱们宫里来呢?”

    婉兮觉得有理,这便收拾起自己的私心杂念来。

    这便更坚定走到佛堂去跪倒念经,心下越发觉得对不起皇上了……

    昨晚那破梦,当真扰人。

    这样的清晨,翊坤宫里的舒妃也早早醒来。

    昨晚她睡得也不好。

    成玦忙拧了温热的手巾来先帮舒妃净面、敷脸,接下来却又立即换最凉的井水来,又换了条手巾,拧了给舒妃敷在眼上。

    “主子昨晚没睡好么?今早眼睛肿了,眼圈儿也黑了。”

    舒妃眼上隔着凉手巾,这才舒坦了些。徐徐道:“……昨晚,我总以为皇上会翻我的牌子。”

    成玦便也心下微微一沉,忙低声劝:“主子何必急在一时?总归主子的好日子来了,便是昨晚没有,来日总有的。”

    “可是你没看么,昨天皇上对我那样殷殷地温柔。我便也忍不住存了奢念,总想着那好日子来得早些,快些,方能叫我这八年的寂寞不算白熬了。”

    成玦忍住叹息,也只能劝:“一定会来的。主子再耐心些,便什么都会来的。”

    这个夜晚,傅恒同样怎么可能睡得着?

    皇上说完“吃醋”二字后便那么去了。傅恒虽说心下相信皇上不会舍得真对九儿怎样,可是……他终究不在眼前,终究无法亲眼看见九儿怎么了,这便整晚辗转反侧,无法合眼。

    九福晋便感觉到了,不由得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傅恒的手:“九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朝堂有事,叫九爷心烦了?”

    九爷刚从大金川回来,皇上便如此加恩,迅速将朝政全都放在九爷肩上。说到底九爷这会子不过才二十八岁,这样的重的担子叫九爷一时也难以消化。

    傅恒揉揉眉心,便也顺着应了。

    总不能叫兰佩知道,他直到此刻,心下放不下的人,还是九儿啊。

    “还有这新宅子、新床榻……叫我总有些睡不着。”

    傅恒说着索性披衣起身,“你睡吧,我去书房。书房里那张罗汉榻还是从旧宅里搬来的,我去躺会儿。”

    兰佩忙跟着披衣起身,望向他的背影:“九爷,妾身跟着一起过去吧?好歹还能帮九爷捏捏额头。”

    傅恒却自顾着出门去了,只留下声音在门槛内:“不用了,书房里有奴才伺候。”

    脚步声还是远去了,印入那浅浅泛白的天色里。

    兰佩垂下头来。书房里的奴才——篆香么?

三卷339(2更)

    一想到篆香,兰佩便觉连坐着都是疲惫,这便向后躺倒,初夏五月的,却将棉被一直拉到下巴颏。

    篆香终究是九爷小时候便被长辈指进书房伺候的通房丫头。便是没有如芸香一般收做妾室、请封为侧福晋,可是她的身份终究还是正正经经的通房大丫头啊。

    也就是说,只要九爷想,随时可以与篆香共枕。便是她这个当嫡福晋的,都不能说半个不字。

    这几年经过几回打击,侧福晋芸香那边倒消停下来了。仿佛只甘心守着她的儿子福灵安,安安静静过日子罢了。总归芸香父兄都在关外田庄里,半为人质,芸香身边也没了引春这样的人挑唆,她便不敢再怎样了。

    这会子她心下便不由得又去想到篆香。

    这几年她与篆香的相处尚算和睦,尤其是那会子在令妃得病的时候儿,在交辉园里齐心合力……

    再加上这几年九爷不断外任,不在京中。总归都是独守空闺,女人间的敌意便也淡了。反倒在那些寂寞等待的日子里,一点点学会了相互陪伴。

    只是,或许是这会子九爷大金川得胜而归,皇上又亲赐了宅子。他们一家终于正式从承恩公府中搬出,独立门户的缘故吧。从前只是承恩公府中的一个院子,她们总归还要合起来去面对四福晋那边呢。可是这会子这院子里只剩她们几个,再没外人了,便将她们之间的心结,反倒显现出来了。

    兰佩也曾想过,好歹篆香原本就是这个身份,这些年也曾与她同甘共苦过,她不如就让篆香也有个孩子,这便也叫九爷正正经经给个名分,也算对得起篆香了。

    更何况如今篆香的年岁也不轻了,如再拖延下去,说不定篆香也都生不出来了。

    只是……终究这念头在脑海里转着容易,想要实际做出来,还是太难啊。

    她便也是一日一日地麻痹自己,说着“再等等”、“还不急”。

    可是今儿……九爷自己就又去了书房。

    若是九爷自己就招了篆香陪房,那这一切便又都与她无干了。便是她想让,到时候篆香也未必肯承她的情了。

    总归心乱如麻,天亮之后听蓝桥禀报,九爷已经上朝去了,兰佩这便收拾收拾,吩咐预备车,到傅清府上去看望玉壶。

    玉壶是令妃手把着手托付给他们的,况且玉壶当年与九爷私下的情分也好,故此她也担心玉壶在傅二爷府上过得不好,这便只要得了空便要去瞧瞧。

    傅家这会子都以傅恒马首是瞻,故此听说兰佩来了,傅清的妻妾便都迎到府门口来,个个都上前与兰佩十分热络。

    兰佩从嫡福晋、侧福晋,挨个寒暄了一遍,最后才终于握住了玉壶的手。

    “二嫂子,你可好?”兰佩含笑问。

    不料这一声,却叫玉壶赶紧攥紧了兰佩的手:“九福晋!万万不可。”

    玉壶瞟了一眼那边厢的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还有两位有了孩子的庶福晋,这便赶紧捏了兰佩的手,进了她自己的院子。

三卷340(3更)

    傅清的府邸比不上傅恒如今的这幢御赐的宅子,也比不上从前的承恩公府。府里不过三进的院落,没那么多格外的跨院,故此除了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之外,其他的妾室都是共住在一个院子里的。

    好在玉壶终究是宫里嫁过来的,故此待遇优厚些,傅清在后花园里另外给隔出来一个小院子,给玉壶单住。

    “九福晋的心思,奴才心下感激,只是九福晋切勿当着嫡福晋、侧福晋的面儿再叫奴才‘嫂子’,没的叫几位福晋心下不是滋味儿。”

    兰佩自己也是给人当嫡福晋的,如何不明白这样心情呢?如今的玉壶,身份上与她自己府里的篆香便有些相似。她自己还总觉篆香如鲠在喉,那傅二爷的几位福晋何尝不是对玉壶也是这样的感受呢。

    兰佩点头答应:“是咱们有几日没见,我心下想念,这便见了面就口无遮拦了。以后再不叫了,一定不能叫你为难。”

    兰佩想了想:“不叫嫂子,也总不能直接喊你的名。不如这样,我叫你‘玉姐姐’好不好?”

    玉壶黯然笑笑:“无论是‘献春’还是‘玉壶’都是奴才在宫里用的名儿。此时已经出宫,不如九福晋就叫奴才原本的小名如何?”

    兰佩微微扬眉,心下倒也明白了。

    不是玉壶自己想要忘记永寿宫和令妃,而是她此时在傅二爷府上的身份终归尴尬些,若时时都提自己在宫里的名字,难免叫福晋们以为她是自己标榜身价。

    兰佩便也点头:“我嫁进傅家的年头晚,那会子姐姐早进宫去了,故此还无缘得知姐姐当年在府里的小名儿。这回终于有机会得知,自然要好好儿听听的!”

    玉壶这便含笑点头,知道兰佩已是明白她的心意。

    “奴才小名儿叫闻杏。”

    兰佩听了便一拍手。

    “闻杏?倒叫我想起‘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终究是纳兰容若的侄孙女,这些诗词兰佩全都能信手拈来。

    她自己说到最后一句也连忙“呸呸”两声:“最后两句都不算的,便到‘嫁与一生休’吧!”

    闻杏自然也不计较,含笑点头:“九福晋日后直呼我‘闻杏’就好。”

    “可不行!”兰佩忙摇头:“叫‘杏姐姐’。”

    闻杏便也受了,含笑称好。

    两人攥着手说了好一会子的话,都是围绕着闻杏这些日子的境遇说的。

    闻杏终究在宫中这些年,如今对着几位福晋,虽说处境尴尬些,凡事要小心翼翼些也就是了,还没谁有本事伤到她。

    九福晋便也放下心来,低低笑问:“二爷她……对姐姐好么?”

    傅清这会子在固原当提督,因赐婚,皇帝特许了一个月的假回京来。

    闻杏便红了脸,垂首道:“这会子已是假满,二爷已经回固原去了。”

    兰佩故意坏笑问:“姐姐就算不愿告诉我,也得告诉令主子。我进宫请安去,令主子必定会抓着我问……她问的可绝不是傅二爷回没回固原去,她只会问这一个月里,二爷待姐姐怎样!”

三卷341(4更)

    “你是说……傅二爷那一个月,都宿在了玉壶房中?”

    永寿宫里,婉兮捉着九福晋的手,两眼亮晶晶地。明明听清楚了,却忍不住再度追问。

    兰佩也是笑:“令主子说得没错,傅二爷就是整个月都只陪着玉壶一个人了!玉壶的性子,令主子您还能不知道么?如果不真真儿是这样,玉壶自己必定不好意思这样说嘴的。”

    兰佩抿住笑:“令主子放心吧。有二爷这样疼爱,又有她自己的天性谨慎,她的日子啊过得当真不错!”

    “那我是不是可以盼着,兴许十个月后,玉壶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婉兮这才长松一口气:“原本还担心她嫁进去已无名号,难免叫傅二爷的福晋们欺负。”

    九福晋含笑摇头:“妾身说句实诚话:傅二爷终究是庶子,又是次子,二爷成婚的时候孝贤皇后也还没当皇上的福晋呢,所以能与二爷匹配的福晋,出身也并没有多高了去。“

    “而杏姐姐呢,好歹是宫里出去的,伺候过孝贤皇后和令主子两位重要的主位,她们心里腹诽归腹诽,事实上却是借给她们几个胆子,她们也不敢怎么样的。”

    婉兮这便点头:“只可惜傅二爷只有一个月的假,就又回固原去了。固原在陕西,与京师隔着这么天遥地远的……”

    兰佩含笑道:“令主子就知道偏疼你家杏姐姐。令主子怎么忘了,当年九爷也远在陕西,妾身也在京师中遥望多年呢。怎么没见令主子就疼惜疼惜妾身啊!”

    难得九福晋这样小女孩儿似的撒娇,婉兮便也笑了:“是是是,那快来叫我疼疼。”

    两人年岁本就相仿,只差两岁而已。又有过救命的情谊,这会子便自然情同姐妹了。两人抱在一起,唧唧咕咕地乐。

    便连舒妃走进来,两人都没察觉。

    待得玉函急急忙忙通传一声,两人这才分开。婉兮抬眼看见舒妃的神色,这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舒妃怎么来了?玉函你也不早早通传一声,叫我都来不及迎出门去。”

    九福晋瞟了瞟姐姐的神色,这便收起笑容,起身走过去:“姐姐是想小妹了,这便等不及小妹到翊坤宫去。”

    舒妃看了两人一眼,垂眸淡淡一笑:“令妃你别为难奴才。方才是我不叫通禀,想进来吓我小妹一下的。”

    “可是我来得好像当真不巧了。刚刚那会子,我都觉着你们两个才是本生的姐妹,而我倒成个外人了。”

    婉兮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上前拉住舒妃的手,请舒妃到炕上坐:“这是舒妃大方,才肯与我说这样的笑话儿。什么情谊比得上血脉相连呢,我便是再怎么喜欢九福晋,也比不上舒妃和九福晋的手足情深。”

    九福晋也道:“我方才还说呢,跟令主子说一会子话,就去看姐姐的。”

    舒妃含笑垂首:“你先来见令妃,是对的。令妃虽然与我同在妃位,可是令妃居首;况且令妃此时已佐理内政。尊卑有别,在这宫里什么都可以乱,唯独规矩乱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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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领袖兰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领袖兰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领袖兰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