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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161、锥心(6更)

    纯贵妃的神色,自然都是落进了娴贵妃的眼里。

    娴贵妃自然也不意外。

    “反正我自己也没孩子,眼下这太子之位给谁,也与我无关。我乐得当个旁观者,不掺和你们这烂摊子事儿。”

    娴贵妃顿了顿,才又缓缓道,“不过我心里也压不住不平,我都想说一声,就凭她愉妃的儿子,凭什么啊!”

    “论身份,还是论子嗣的数量,她都比不上你和嘉妃。凭什么不是你和嘉妃的儿子,偏要是她?”

    娴贵妃深吸一口气,“当然,也是因为今儿皇上把她给推出来,也是卷了我的脸面,我便也自然看她不顺眼了!”

    娴贵妃眯眼打量着纯贵妃。

    “怎么样,此时你想不想再与我联手一回?总归我是不想叫愉妃出头,而你更不想看见五阿哥当太子!”

    纯贵妃到了此时此刻,皇上的心已然远去,中宫之位更不可想,她唯独想要的就剩下一个太子之位而已了。

    她便悄然屏息,仔细打量娴贵妃:“若我答应你,你当上皇后之后,是否肯抬举我的孩子?”

    娴贵妃眼皮一抬,目光掠向宫墙之上:“反正我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抬举谁的孩子,不是抬举呢?况且你也该明白,你虽然是有两个儿子,可是你终究是个汉女。”

    “咱们大清宫中,总讲究子以母贵,你虽然是贵妃,可血统终究是汉人,故此你的两个儿子便比不上人家嘉妃和愉妃去。不过幸好嘉妃的出身是包衣,又是高丽旗鼓,故此身份与你也是半斤八两,同样好不到哪儿去。”

    “那就不得不突出人家愉妃的五阿哥了……愉妃虽说阿玛官职低微,可是人家好歹是出自蒙古八旗的正身旗人,比你们的血统都强了不少去。皇上这会子又没旁人的儿子,不选她的,又能选谁的呢?”

    娴贵妃越说越得意,横着伸手过来攥住纯贵妃的肩舆:“不过待我登上皇后之位,你的儿子若得了我的抬举,甚或当了我的儿子……以我中宫之贵,还谁能与他相比?”

    “苏婉柔,你若果这会子不答应我,待得我当了皇后,我便去抬举嘉妃的儿子。叫你的儿子,从此彻底绝了这个念想!”

    娴贵妃的话如冰钉,一下一下狠狠钉进纯贵妃的心脏去。

    虽然不甘心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这个虚悬的中宫之位,以此时此刻后宫的位分来算,最有可能继位的便是娴贵妃。

    所以娴贵妃这样压抑不住地时时刻刻以皇后自居,不算完全的妄自尊大。

    虽说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肯正是册立,可是那一天终究是注定要来到的。

    故此这会子,纯贵妃已然失去了拒绝的砝码。

    为了自己的儿子,为了能叫他们将来得到新皇后的加持,这会子……她便是什么都可以放弃。

    纯贵妃轻轻闭上眼:“好,我答应你。我也希望你,不毁此言。”

    娴贵妃咯咯一笑:“你答应了,好啊。可是我倒还要先提一个条件,你同样答应了,咱们才能正式开始联手。”

三卷162、指甲(7更)

    纯贵妃一怔:“你还有什么条件?”

    娴贵妃垂眸,悠闲地看着自己的指甲。

    她的指甲又养长了一分。

    这世上人的身份啊,便看这指甲的长短,便能分出个高低贵贱。身为贵者,不必徒手劳碌,故此这指甲才能养得长。她现如今,身份又是不同了,故此这指甲便也怎么着都该跟着再养长一分才好。

    纯贵妃这会子的语气,已经明摆着了。她们两个从潜邸斗到如今,纯贵妃那一回的语气,能有这回这么谦恭驯顺的?她便越发明白,这后宫众人不管甘心还是不甘心,却也都跟她自己一样,都是知道这个中宫之位迟早是她的。所以这会子,不管是谁,都不敢不俯首帖耳了。

    这就是皇后之位的奇妙之处,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拼了命,也要当上皇后的原因。

    她越想越是欢喜,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苏婉柔,你从前与我联手过好几回,后来却都掰了。我瞧着你后来与令妃倒是走的越来越近……我呢,就是与那蹄子犯冲,她今儿怎么一句一句地顶撞我,你也都听见了。我如今都到了这个地位,她还敢与我这样顶撞,那就别怪我狠心。从今往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故此啊,在我跟她之中,你得选一个。我没兴趣抬举一个跟那个蹄子一天到晚眉来眼去的嫔妃的孩子!”

    纯贵妃心上便又如同被捣了一拳。

    若是搁在几年前,她能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娴贵妃。可是这几年,在最艰难的时光里,整个后宫里唯有令妃一个是真心疼爱她的四公主。这些情分她没办法当成没发生过。

    她垂下头去,心下绞痛。

    儿子是骨肉,女儿何尝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为了儿子,就不得不选择娴贵妃;那若绝了与令妃之间的情谊,她可怜的小女儿呢,从此后还有谁肯关心?

    娴贵妃瞟着纯贵妃,纯贵妃的为难她半点都没错过。

    如今的娴贵妃自己,虽说性子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可是年岁的不同、身份的不同,外加皇上这几年的请敲碎打,也终是有了些长进。

    进退、转圜的维度更大了些。

    她便笑:“我知道你为难,更明白你是为了四公主。为人母的心啊,我虽然没生养过,不过也能体谅。不如这样,那我就不为难你了……你不必非要跟令妃撕破了脸,你该跟她怎么来往还怎么来往,只要你的心是在我这儿,就够了。”

    纯贵妃心下不见轻松,反倒咯噔一声。

    “你是让我当你的眼线、内应?”

    娴贵妃耸了耸肩:“其实,倒也未必。我跟她之间,当真有什么好争的呢?凭她的出身、位分,她跟我争不了皇后之位;我跟她又都没有孩子,论争太子之位,也犯不上。”

    “我现在跟她,充其量不过是斗几句嘴。这个份儿上,也自用不着你当什么眼线和内应。我不过呢,是做个预防罢了。”

    “如果她将来命好,会争到更高的位分,你才用得上。不过话又说回来,有皇太后压着呢,她怕是也没机会争取更高的位分了,那我就用不上你了。”

三卷163、赢家(8更)

    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况且这是正宫皇后的屋檐,轻易便可决定一个皇家庶子的命运呢。

    瞟着纯贵妃黯然离去的背影,娴贵妃坐在肩舆之上,愉快地勾起了唇角。

    “走吧,事儿办完了,咱们也回宫歇着去。”

    不就是斗几句嘴么,什么输赢的,她当真都不在乎。总归从此之后整个后宫,便都要跪伏在她脚下,这后宫里所有的人,都要任凭她驱驰!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回到宫中坐下喝茶,塔娜小心问:“主子当真决定了,将来要抬举纯贵妃的孩子?”

    娴贵妃冷笑一声:“抬举她的孩子?她当我真的不想自己生了么?虽然我今年三十一了,可是令妃那蹄子不是也说么,孝贤皇后、嘉妃她们三十四了还能生,我凭什么就不能生了?”

    “这个天下,我自然还是留给自己孩子的!除非当真证明我不能生,才会去考虑旁人的孩子!”

    塔娜也是点头,悄声问:“……那,大阿哥呢?”

    大阿哥永璜这阵子请安越发殷勤了,甚至在请安的笺表里已经开始出现了“额娘”的称呼。

    娴贵妃抬手抚了抚额角:“他呢,自然还是要留着的。总归是大阿哥,无嫡自然立长。况且他那两个福晋的肚子也都争气,连着生下两个皇孙来,说不定皇上为了这江山稳妥有继,就选了他呢。”

    “况且大阿哥的额娘是哲悯皇贵妃,身份也够了,而且总比那帮子汉女、高丽包衣出身的要强。若论稳妥,自然是大阿哥。”

    塔娜垂下头去:“那纯贵妃……”

    娴贵妃轻哼而笑:“给她画个饼罢了。信与不信,最终能不能用来充饥,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这些年与本宫时叛时合,脚上的泡便都是她自己走的,怨不得人!”

    颖贵人安顿下来,皇帝终于下旨,带领后宫众人,赴圆明园消暑。

    圆明园自然是每年都来的地方,人人都不陌生。园林依旧,只是人换了新旧。

    孝贤皇后从此再也无法出现在此处,而颖贵人、那贵人、林贵人三位则是初来乍到。

    这一回皇太后虽说也跟着出了宫,却没进圆明园,而是直接被皇帝送去了畅春园。

    皇帝给出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因为从前皇太后在圆明园里,一向是与孝贤皇后同住在“长春仙馆”里,方便皇后日夜照顾皇太后。这回孝贤皇后不在了,皇帝说担心皇太后“睹物思人”。

    婉兮与一众嫔妃依旧是同住“天地一家春”,可是婉兮还没等解开包袱,便见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急急忙忙来报:“奴才回令主子,奴才是‘九洲清晏’伺候的孙玉清。皇上叫奴才来知会令主子一声儿,今儿不用急着拆包袱,稍后皇上还要带令主子起驾别去。”

    婉兮面上便一红,已是点头含笑:“孙玉清,我今儿记住你了。多谢你跑这一趟。”

    孙玉清年岁尚小,倒隐约有当年刚见毛团儿时候的感觉。

    孙玉清忙跪倒:“能伺候令主子,是奴才三生的福分。”

    婉兮含笑点头:“你快去吧,回皇上,就说我这就预备好。”

三卷164、静宜(1更)

    用过晚膳,皇帝下旨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孙玉清已经登登跑来,悄悄儿请婉兮出门。

    婉兮猜到皇帝说给皇太后请安,只是个幌子。果然皇帝车驾只是到圆明园南边儿的畅春园站了一站,皇帝自己下去请安,很快便回来了。车驾没有回转,便更朝西边行下去了。

    婉兮眨眼瞟着皇帝:“再往西就是香山了……,爷难道想去香山不成?”

    皇帝瞪她一眼:“谁叫你猜中的?”

    婉兮笑得前仰后合,最后伏在他怀里摇头:“奴才只是纳闷儿,皇上今儿刚起驾出宫,却又急着要去香山去看什么呢?”

    去年十二月,皇帝下旨将香山行宫改名为“静宜园”,并行修饬,婉兮便曾经好奇来着。

    就算修园子,也没有大冬天十二月的吧?故此她心下早就悄悄琢磨,皇上这是偷偷儿地在香山修了什么出来呀?

    只是那会子事儿多,又是七阿哥永琮薨逝,又是过年的,她这句话便一直都忍了下来,没问出口。

    皇帝便如藏着宝贝一般的孩子,轻轻勾了勾唇角:“去了,你就知道了!”

    圆明园距离香山,约莫二十多里的样子,车驾行得不急不慌,正是在黄昏时分抵达了香山。

    香山在京师西边儿,早在金、元时代,便已有“西山晴雪”美景之名。这会子虽然入夏,见不到西山晴雪的盛景,然这会子夕阳西下,香山之上遍种黄栌,这般与斜阳互为映照,亦不减余金之美。

    西山陡峭,外兼这样的风景宜人,极容易便神迷其间,只看山水罢了。可是婉兮还是忽地一拍掌:“爷,那山上建了什么?”

    皇帝便笑了,继续矜持地勾着唇角:“什么啊,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婉兮便指着那高高建在山坡之上,掩映在输赢之中,只隐约露出尖尖房顶的建筑。那建筑远远看着像是塔,可是婉兮却瞧出来不是。

    “就是那几座!”

    皇帝悠闲地瞟过去,轻哼一声:“香山多佛寺,那不是佛塔么?”

    婉兮一跺脚:“不是!”

    皇帝这才佯作认真地,也凑过去与婉兮趴在一个窗口上往外看,嘴上却还是悠闲地瞎猜:“……哦,又或者是瞭望哨。这好歹是爷的行宫所在,怎么能没个守卫呢?”

    婉兮又仔细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拍了皇帝肩膀一下:“爷瞎说!瞭望哨有用巨石垒起来的么?”

    皇帝肩上吃痛,却是愉快大笑:“这满山盛景,加之日光又暗了,你却能从中瞧见它们,已是了不起的眼力!”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将头斜靠在皇帝肩上:“我明白了,爷就是带我来看这几座‘高塔’的。”

    以那“高塔”的高度、所用的石块来计算,可不得从去年十二月,一直修建到这会子才能建成么。

    皇帝满意一笑,轻轻点头:“再猜,猜猜爷为何要带你来看它们。”

    车驾到山下停住。

    因没有大批后宫、朝臣的跟随,只有李玉、武灵阿等知近的人,故此皇帝伸手便握住婉兮的手,两人自自在在地牵着手沿着山间小路上山。

    这一路踏碎金阳,迎来银月。

三卷165、心结(2更)

    两人拾级而上,抵达山坡上那三座“高塔”下时,这天地已经只剩下黑白二色。

    也唯因如此,这一刻置身高塔之下,才更觉这高塔的森然耸立,坚不可摧。

    之前在山下,仰头看上来,因碧空、金阳、黄栌的映衬,只觉这高塔成景;而这一刻,夜色将所有的映衬全都滤去,便只剩下这巨大高耸的高塔,刺破夜色,在银月之下悚然高峙。

    婉兮不由得绕着走了一圈儿:“在山下瞧着,也没觉着这样大。如今到了它眼前儿,才知道它体量原来如此之大。”

    高耸不说,建造的石料皆为大石,一旦大门关严,便休想从外攻入。

    大石朝外的一面解释光滑面,没有棱角,便是有人想要从外攀爬上楼,也绝无可垫手脚之处。

    婉兮便不由得站定,仰头望站在大石上的皇帝:“……此楼易守难攻。当不为普通居住、观景所用。难不成是哪一处的战阵所用?”

    满人世代居关外,住海草房,出外搭建窝棚,远古时还有向地下挖地窨子……却无向上建造如此高楼的习惯。

    婉兮便眯起眼来:“这不是佛塔,不为观景所用,可是爷却费了心思在此处建了这个……用为防卫所用……奴才便忍不住想到朝廷用兵之处了呢。”

    皇帝不由得朗声大笑,从大石上跳下,走过来含笑里在她眼前。

    夜色虽幽冥,他眼睛却闪闪发光,像是天上的星子掉了下来,嵌在了他面上。

    “猜到哪儿了,嗯?”

    婉兮轻叹一声:“皇上如今最为忧虑的,除了大金川,还能有哪里呢?”

    婉兮说着抬手去摸那高塔的圆石外壁:“这样的故意选没有棱角的石块作为外壁,若是建在水边,这石面上挂了水气,更添湿滑,便更加难以攻破。”

    婉兮轻轻阖上眼帘:“金川……那样遥远,我虽然没去过,却也听说那处的山寨皆是依山、临水而建。若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叫朝廷大军这么久都徒劳无功,想来便应该是他们据守在这样固若金汤的高楼里吧?”

    皇帝不由动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她小手,将她拉入怀里。

    “不愧你祖上是耿藩手下总兵!你虽然生为女儿,却心中还有这样的丘壑,着实难得。”

    婉兮便笑了,抬眼望住他:“奴才就算没去过四川,就算没亲眼见过大金川人凭借的工事,可是奴才总归却也了解皇上的心……这些日子来,皇上最为挂心的,甚至不是朝堂,不是后宫,反倒是大金川。”

    皇帝轻叹一声:“正是。爷事先怎么也没想到,就凭金川弹丸之地,竟然能叫朝廷用兵受阻这样久。便连张广泗那样的名将徒劳无功。后来我接到战报,才知当地人凭借这样的‘碉楼’,叫咱们官兵无计可施。”

    “朕不服气!朕便要亲自建了几座来瞧瞧,朕就不信攻不克它!”

    “碉楼,”婉兮抬头望住这高耸的堡垒,点点头:“我大清,骑兵最为精锐,擅长平地纵身,弓马骑射。可是遇到这山势、碉楼,大清官兵的弓马便无法奏效了。”

三卷166、愚蠢(3更)

    婉兮微微眯眼:“爷,用炮轰!”

    皇帝眯眼,便也笑了:“好家伙,果然是汉军八旗的后裔!”

    满人远在关外,靠弓马骑射,原本并不擅长火器。彼时火器之利,都掌握在明军手里,故此清兵刚入关时,与明军几场大战之中,清军都吃过明军火炮的大亏。

    便连皇太极、多尔衮等,都曾因此负伤。

    故此从皇太极时代起,便着意培养大清自己的火器重兵。而被俘获的明军、关外的汉人因掌握更多火器知识,便成为了首选。

    皇太极将这样的汉人编入八旗,成为八旗汉军,最初八旗汉军便是掌握火炮的“重兵”。

    婉兮的先祖便是带兵的总兵官,最初的身份是八旗汉军,故此婉兮对这火炮之事,也曾从长辈口中得知甚多。

    婉兮垂下头:“炮火一开,难免玉石俱焚。轰塌的不止是碉楼,还有碉楼里据守的人。爷之所以没有直接想用火炮,便也是怜惜人命吧?”

    皇帝忍不住又是一声满意的轻叹,将婉兮的小手包在了大掌之中。

    “火炮之利,爷自然也想过。那自然是最简单的法子,可速战速决。”

    “只是金川地势,山坡陡峭,便是军粮辎重都难运,更别说大铁炮了;况且爷也如你所想,是不想尽毁了人命去。”

    皇帝拉着婉兮的小手,两人在大石上坐下来。

    “金川弹丸之地,人口也并不多,爷在大金川用兵,是因为大金川土司背叛在先,爷这才施兵惩戒;爷用兵只想叫他们臣服,却没想杀尽了那里的人。否则以那里的人口,若用火炮,没多少日子便没有活口了。”

    婉兮点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也终究都是皇上的臣民,叫他们归心才是上上之策。”

    皇帝轻吐一口气:“可惜张广泗等人辜负了朕,如此久拖不决,反倒叫当地百姓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这便越发不肯归心,反倒更加桀骜难驯!”

    婉兮垂下头去:“皇上已经派大学士讷亲前往经略。以大学士才干,奴才想定可不日便传来喜讯。”

    皇帝没说话,却轻哼了一声。

    那哼声,在月色里,化作一阵袅袅轻烟一般。虽散了,却叫人心下跟着疏忽跌宕。

    婉兮不由得悄然仰头望住皇帝:“爷……讷亲这会子应当已经到四川了吧?”

    皇帝点头:“他亦向朕递回方略:他打算,以碉制碉!”

    婉兮不由得皱眉:“如何以碉制碉呢?难道他想要自己也修建碉楼,然后在碉楼上互攻?”

    皇帝点头:“可不就是!”

    婉兮张大了嘴巴。

    皇帝在香山修建碉楼,以皇帝之力、香山之静,还需要修建几个月呢……这讷亲要在两军战阵上,要挨着人家的碉楼再修建碉楼,那么一座碉楼要能顺利修完,还不得经年累月去啊!

    不等婉兮出声,皇帝自己已然先道:“愚蠢!被人牵着鼻子,还未等动手,先被修建碉楼累死了!”

    婉兮点头:“……不管这法子最终是否得用,便是时光又要多延宕几倍下去。大金川之战,已经不可以继续拖下去了。”

三卷167、独你(4更)

    皇帝长眉陡结。

    “是,讷亲也叫朕失望了!只是讷亲是朕登基以来,第一受恩之人,朕到今年最为为难之时,才将他从朝中派往四川。就是希望他能凭他一向的才干,将朕这心头第一悬心之事给彻底化解了去,不要让朕再在今年这个节骨眼儿上分心,叫朕稳稳当当将朝堂新旧交替之事处置完。“

    “而他作为朕第一受恩之人,凭金川之功,回到朝中便自然是朕这朝堂的第一得力之人。如此水到渠成之事,朕都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孰料,他给朕递回来的,竟然只是这样一宗愚蠢至极的方略!”

    “若只是此种法子,张广泗等那班蠢人自然都想得出来,朕还叫他讷亲放下朝中军机处的重担,跑到四川去做什么?!”

    婉兮垂下头去。

    皇帝一向最为看重自己培养起来的年轻臣子,故此在各种场合,对于讷亲都是褒奖之词。这还是婉兮第一回听见皇帝说讷亲“愚蠢”,并且痛陈心中的失望。

    既然在皇上心中,排位第一的是讷亲,却不得用的话;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九爷傅恒了。

    那样天高地远,九爷又缺少战阵的经验,婉兮虽然提前给了九爷那样的提醒,可是从婉兮自己心下来说,是多不希望九爷去啊。

    稍不小心,九爷说不定也会成为第二个讷亲,崴在这大金川的泥沼里,便是皇帝多少年的恩宠也都会在失望之下,化作如此时一般的“愚蠢”二字啊。

    婉兮伸手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将自己的身子软软贴上去。

    “真恨奴才是个女儿身,于这战事上也只能陪皇上纸上谈兵,却帮不上皇上什么实际的。”

    皇帝也轻叹一声,将她抱紧了。

    “爷这样的话,在朝中不能说,爷不想毁了讷亲这些年的功绩,更不想叫朝臣对大金川之战失去信心;这样的话,爷在后宫里更不知该跟谁说,因为她们都是女人,震天价都只知道争宠,争皇后之位,争太子之位……她们都听不懂爷的话,甚至都不屑于听爷说这些。”

    皇帝扳过婉兮的脸来,定定望住她。

    “九儿啊,唯有你。唯有你才能听懂爷在说什么,也唯有你才能说出这碉楼是什么,又能用什么来攻克……这会子前朝后宫都是人心浮动之际,也唯有你依旧还能将这一颗心,只牢牢挂在爷的身上。”

    婉兮的鼻子一酸,险些跌下眼泪来。

    皇帝,孤家寡人。所有的心酸都只能自己背负,前朝后宫这么多人,他竟除了她之外,没有人可以去倾诉。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怎么会?皇上,还有九爷啊。九爷与我说过,他从小甚至算是皇上养大的,他写字、念书,都是皇上手把手教的。这会子他的年纪、才干,已经都足以为皇上、为朝廷解忧。”

    皇帝点点头:“我知道。只是讷亲都做不到的事,小九年轻,又没经历过战阵,我如何放心他就能办好了?”

    婉兮仰头,莞尔一笑:“不然奴才学木兰从军,替爷上战场去吧?”

三卷168、神兵(5更)

    皇帝长眉高挑,随即便也眉眼都舒展开,扬声大笑:“爷若叫自己心爱之人替爷上战场,那爷如何还算个爷们儿!只要有爷在,便永远是爷挡在你前头,容不得你出去替爷涉险!”

    婉兮吓了一跳,忽地站起:“爷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爷还要为大金川,御驾亲征?”

    皇帝眯眼一笑:“御驾亲征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大金川,还不值得爷亲自去这一趟!”

    皇帝倏然长身而起,银白月光之下,皇帝眉眼倏然展开。

    “身为天子,即便庙堂之高,也足以知江湖之远!运筹帷幄,亦可决胜千里之外!”

    婉兮不由得呆住:“如此说来,皇上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

    皇帝长眉轻扬,促狭地含笑凝着她。

    婉兮脸一红,忍不住跳脚:“方才皇上是故意叫奴才着急呢!”

    皇帝这便大笑,生前攥住她的小手:“哪里是故意叫你着急!爷当真是这些日子来,一直心急如焚。那些话,爷独自一个人在心里压得太久了,需要跟你说出来。爷说完了,心下痛快了,便豪情重起,心窍便都开了!”

    婉兮这便更是欢喜,放下了心来。

    只见皇帝眉眼皆扬,在夜色里,忽然伸手进嘴,在夜色里打了个唿哨。

    那哨声清逸,宛若从前在木兰围场里哨鹿时候。

    天子一呼,便是天下万民齐集,群行包围之时!

    婉兮陡然听得身后有“嗖嗖”只声,宛若什么扯动了风。

    难不成当真是又万箭齐发?

    婉兮忙回头看去,却错了,只见黑夜为衬景之下,那白月光里,忽然有百十道身影,从地面潜行而至楼下,随即猱行而上!

    这样的黑夜白月之中,完全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所有的身影都被拉成一道道黑色的墨影。如鬼似魅,身影灵动飘忽,不久便有人嗖嗖爬上了碉楼而去!

    婉兮都忍不住惊得叫出声来:“他们是谁?!”

    婉兮当真是寒毛根都竖起来了,皇帝见状更是开怀而笑,将她拉回来按进怀里,这便扬声道:“点燃松明!”

    周遭暗寂山林中,忽然呼啦啦同时点燃松明火把,便将这一处照成白昼一般。

    在这片光明里,婉兮终于看清了那高碉之上的人影——原来是百十个短衣襟、小打扮的军丁,攀爬皆以软声配虎爪;待得援绳攀上之后,便解下腰上软梯垂下,下头更多人便可顺利向上。

    更有楼下数人扶长梯,还有以虎枪向上劈刺,以护卫攀援之人的。

    八旗军队最擅配合,八旗每个旗都有自己专职的兵种,一旦打起仗来,各旗之间配合,有以长枪冲刺,有弓箭兵,有钩镰枪兵专扫马腿……这些都是婉兮在盛京皇宫十王亭中,于各旗陈设中看见的,故此她纵然没上过战场,却对这些印象极为深刻。

    这一刻,这高碉之上的攻击,像极了八旗兵进攻之时的模样。婉兮便不由得惊呼:“皇上原来早在此处暗中练兵?”

    皇帝这才展眉而笑:“看看爷亲自训练出的‘健锐云梯营’!他们又称‘飞虎营’,便是爷要对付大金川高碉的制胜法宝!”

三卷169、私疼(6更)

    这一刻,婉兮也只剩下张大了嘴巴,满眼崇拜地望住皇帝的份儿了。

    从前总难免以为,远处战事都是大臣官兵的任务,皇帝只在宫中听战报罢了。上回在木兰围场草原深处,她亲眼看见皇帝在草原深处悄然训练鸟枪营,她能猜到皇上那么做是为了防备准噶尔之用……可是终究那会子的没派上用场呢,而这会子一切已经推近到了眼前。

    原来身为帝王者,不仅仅是运筹帷幄,而是当真亲力亲为!

    所谓派到前线带兵的将官,不过是皇帝手臂的延伸而已。真正的决胜方略,全都在皇帝一人心中!

    婉兮心潮澎湃,有万语千言,可就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这一刻只想掉眼泪。

    谁说眼泪都是悲伤的代表呢,当心下过于澎湃之时,泪珠儿便也成了唯一的宣泄。

    皇帝伸手来,抹掉她眼角泪花,甚至自己迈开长腿就朝那碉楼走过去。

    婉兮这才惊呼出来:“皇上做什么去?”

    皇帝在火光中回眸眨眼:“爷亲自攀给你看!”

    婉兮吓得撒腿就跑过来,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腰:“爷!你别去了!”

    皇帝挑高长眉,垂眸看她一脸的担心。

    “人是爷亲自从前锋营、护军营里挑出来的,练兵的法子也是爷亲自定的。起初,爷也亲自一处爬过的,你甭怕!”

    婉兮却还是死不撒手:“奴才信了,爷当真不用亲自爬了。”

    皇帝怎么都挣不开,不由得叹息轻笑:“算了,也省得你担心。对了,说起护军营,你曾祖也是出身于此。”

    婉兮点头:“真可惜奴才的父兄后来都转成了文职,倒都不会这些功夫了。否则若这会子,说不定也能帮朝廷立功。”

    身陷内管领,等同辛者库,她父兄的官职注定了只是皇家的奴仆。她阿玛清泰负责承应饽饽,她兄长德馨也只是在江南织造里当一个文书小官儿,这样的出身注定了他们无法为朝廷出更大的力。

    皇帝却轻轻揽了揽婉兮:“旁人家指望父兄前朝出力,嫔妃才能在后宫得宠;可是你不用!反过来,你父兄家族,都必定因为了你而终得殊荣!他们不需要为爷额外建功,爷也舍不得叫你的父兄冲锋陷阵、血染沙场,用命来换功名利禄。爷私疼你,便自然惠及你家人。你等着吧,他们自然享你的福。”

    这一晚,婉兮独自陪皇帝宿在香山行宫“静宜园”中。

    不知是不是今日因为碉楼之事而心情鼓荡,还是因为皇帝最后那句“私疼”的承诺,婉兮这一晚格外压抑不住自己……

    之前的“健锐营”攀登高碉,种种手段克敌制胜;龙帐之内,她自己也受了感染,变身而成同样的‘云梯兵’,在皇帝身上攀上滑下……

    总归切中险要,总归死死盘住,总归……浮涌扭转,以求克敌。

    这一晚,皇帝又是笑,又是咬牙低吟,不得不乖乖当足了整晚的“高碉”。

    再强硬,再坚固,也都为软绳折服。

    终究……

    溃,不成军。

三卷170、闹心(1更)

    五月,孝贤皇后谥册礼终成。

    前朝后宫心下便都觉着,这回皇上总该册立新皇后了。

    可是皇帝谥册罢了,便也罢了,并未谈及新皇后之事。

    最失望的人,自然是娴贵妃。

    娴贵妃回到“天地一家春”自己的寝殿,不由得冷笑。

    “还不册封又如何,反正便已经是五月了!皇上自己亲口说的,六月咱们就要从园子回宫去。到时候养心殿东暖阁的归属,便总该尘埃落定!君无戏言,皇上自己说过的话,总不能自己违反了。这个皇后之位,我已经整整等了十五年!如今不过就只剩下一个月,我等得起!”

    塔娜也道:“主子放心,前儿谥册礼,大阿哥的福晋进宫,奴才已将主子的意思转达给大福晋了。大阿哥这就会在宫外,联络朝臣,叫他们递奏本,敦请皇上早立中宫,以稳定社稷。”

    “大阿哥的前程也捏在主子掌心儿里呢,他与咱们如今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在宫外一定落力替主子办事,主子放心就是。”

    说到大阿哥,倒叫娴贵妃这心下的气儿平顺了些。

    从前她家族依靠不上,她在前朝没有没有什么人能说得上话,总是比不上孝贤皇后与慧贤皇贵妃去,深以为憾。这会子因为大阿哥,终于在前朝有了一颗棋子,她这颗心下也宽慰了许多。

    不过她也没忘了小心提醒:“祖宗规矩,皇子不准私下结交大臣。大阿哥在宫外联络朝臣的事儿,你得叫他万万小心,千万别被人查知了。否则他自己被弹劾不说,咱们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塔娜点头:“如今大阿哥年岁也不小了,自己也是当阿玛的人了,这些规矩,他自然比咱们还明白。”

    德格在一边看着,不由得上前提醒道:“大阿哥这些年,终究没有额娘的扶持,在宫外纵有结交,怕也有限。依奴才看,主子不能单指望大阿哥一个人。主子还得从皇太后那方多想些法子。”

    娴贵妃静静听着,不由得点头:“你说得对,朝中重臣未必买大阿哥的账,却一定是对皇太后俯首帖耳的。更何况,讷亲也是出自钮祜禄氏,跟皇太后还是拐了几个弯儿的亲戚呢。朝中旁的臣子的奏折,皇上兴许未必放在心上,可是讷亲是首辅啊,皇上不能不当回事。”

    娴贵妃这便起身:“备车驾,本宫这就亲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不仅请安,”塔娜忙道:“主子如今即将正位中宫,便好歹也得学着从前孝贤皇后伺候皇太后的殷勤模样。”

    娴贵妃翻了翻眼皮:“让我学她那副样子?本宫还当真学不来!更何况到最后,皇太后又怎么对她了,还不是催着另立中宫?本宫才不学她,以免将来也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畅春园里,皇太后也正自“吧嗒吧嗒”抽着青条水烟。

    安寿在旁,亲自执着火镰和火绒伺候着,安安静静地出声劝着皇太后:“皇上给孝贤皇后什么样的丧仪,主子又何必在乎呢?主子长寿,论那些事儿还早呢,又何苦这会子放不开心结?”

三卷171、至杀(2更)

    皇太后将水烟嘴从口中拿出来,眯起眼来。

    “哀家再怎么长寿,终究也到了这个年岁。皇上都快四十了,哀家将来还能有多少年呢?人活着,争一口气;人死了,自然要争丧仪。”

    “孝贤死在哀家前头,最后尘埃落定,跟我的身份都是皇后。可是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妇,如何能叫后人看见,儿媳妇的丧仪敢超过婆婆去的?”

    安寿也点头:“太后放心吧,皇上是至孝之人,心下一定有数儿。”

    只是这会子皇太后自己在畅春园,皇帝的谥册礼又是皇帝自己回宫去完成的,这会子消息还没办法从宫里传过来,皇太后这心下总归不妥帖。

    正在这会儿,外头禀报,说娴贵妃来了。

    皇太后便一拍手:“好了,这个快嘴的雀儿来了!”

    安寿便也笑:“可不,娴贵妃来了,太后的心自可安定下来了。”

    娴贵妃疾步往里走,见面飒爽地行礼请安,也并不拘泥。

    皇太后哼了一声:“来园子一个月了,你这还是头一回来哀家请安!”

    娴贵妃捂嘴笑:“哎呀,皇太后当真冤枉媳妇儿了。这回谁叫皇太后是驻跸在畅春园呢,媳妇儿要从圆明园请旨出来给皇太后请安,便也需要名目啊。”

    “谁叫从前都是皇上,或者皇后率领诸后宫才能来呢,如今这中宫虚悬,没有人带领,媳妇儿自己也不好单独过来请安啊。”

    皇太后自然听出来了,便哼了一声:“你急,我何尝就不急?我只会比你更急!皇上每回来请安,我都耳提面命着。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总归不能是给催得太急了。”

    娴贵妃叹口气,在皇太后脚下的紫檀脚踏上坐下来:“皇上是不急着立中宫,倒是急着给令妃她们晋位呢!他给孝贤皇后举行谥册礼,不提继后的事儿,却也正式下旨册封令妃她们了!册封了,便不同于上个月只是赐封,这回已是正正经经定下来,礼部要按着这个名单,预备冠服和册宝了。”

    “便连册封礼,皇上都给定了。说明年孝贤皇后的孝期解了,四月就正式行册封礼。”

    娴贵妃摇摇头:“人家什么都有个预定好的日子,就媳妇儿这个,仿佛空中画个大饼,遥遥无期。”

    皇太后伸手揽了揽娴贵妃的肩膀。

    好歹,皇太后与娴贵妃之间,更像是一对满洲的婆婆与媳妇儿,彼此之间不用跟孝贤皇后似的那么拘束着,还能有些这样亲昵的小举动。

    皇太后也轻叹口气:“你总归放心,我不会容得皇帝一拖再拖。皇帝凡事都要有理由,你耐心等他把理由一个一个用尽了,他就不能不办了。如今好歹还是孝贤治丧期,他用这个来说嘴,倒连我都不能不暂时容得他。”

    皇太后说着,垂眸瞥了娴贵妃一眼:“倒是孝贤的丧仪,皇帝给定了什么规格啊?”

    说到这个,娴贵妃倒笑了:“说来有趣,皇上竟然叫参考明朝时候的孝洁陈皇后的丧仪……孝洁陈皇后的丧仪,那可是至杀再杀,一再杀减……皇上这个决定,倒叫媳妇儿都深感意外。”

三卷172、妒妇(3更)

    娴贵妃高调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倒叫留在“天地一家春”的其他嫔妃都松了一口气。

    园子里总归不同于宫里,嫔妃们一起住在“天地一家春”,彼此之间便没有宫中那么高的宫墙相隔,互相之间方便来往,却少了些距离。

    娴贵妃原本性子就是那样儿,再加上这会子已经将自己当成继任皇后,那股子傲气更是压都压不住。

    婉兮等人不得不每日里小心着,尽量避免与她碰面。

    这会儿难得松快,婉嫔便又约了语琴,一起来瞧婉兮。

    三人的话,便也还是说到了皇帝将孝贤皇后的丧仪,参照明朝孝洁陈皇后之事上。

    “人死不能复生,无论死后丧仪如何,人总归已经都不知道。况且丧仪一事,朝廷自有规矩,按着规矩行事便罢了。”婉兮对此事看得倒是淡。

    语琴也是点头:“如果人生前过得不欢喜,死后便是再大的哀荣,又能弥补得回什么呢?我宁愿生前享尽一切,便是死后一抔孤坟呢,也不在乎!”

    婉嫔不由得拍掌:“难得你们两个年岁这样轻,却还能将生死看得这样淡。”

    婉兮心下一动,忙伸手握住婉嫔的手:“陈姐姐也别想太多。就算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已去了,可是陈姐姐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别忘了,曾经同在潜邸伺候的嘉妃这会子还怀着胎呢,足见生老病死不过人个人的事罢了,没什么可参照的。”

    婉嫔这才点头微笑:“我明白的。只是,女人啊,过了三十岁,就总觉人生已然日暮。”

    婉嫔拍拍婉兮的手:“好,咱们不说这个,还说回孝洁陈皇后。许是都姓陈,我从前倒也从书上留意过这个人。”

    婉嫔抬眸望望婉兮:“咱们啊,是可以不在乎死后的丧仪。便如你说,人死都死了,身后再怎么着,自己反正也看不着了。可是咱们却不能不想想孝洁陈皇后这个人……皇上为何不选旁的皇后,单单选了这个人的丧仪作为对照呢?”

    婉兮点头:“还请陈姐姐指教。”

    婉嫔点头:“这位孝洁陈皇后是明朝嘉靖皇帝的元配皇后。孝洁陈皇后也是十四岁被选入宫来,两人七年夫妻也算和美。那一年,孝洁陈皇后更是有了孩子,这原本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可是那一回孝洁陈皇后与皇帝并座,张妃与文妃向二人进茶……这原本是好事,却因为皇帝多看了看两位妃子的手,孝洁陈皇后便受不得,竟然起身摔了茶杯……”

    “皇帝自然大怒,孝洁陈皇后还怀着孩子,便受了惊,结果,孩子没了,她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婉兮听罢,不由得与语琴对视一眼。

    婉嫔点头:“元配皇后,死后却险些不能与夫君同葬、同祔太庙……这一切何尝不是毁在一个‘妒’字上啊~”

    婉兮垂下眼帘:“那会子她贵为中宫皇后,肚子里怀着嫡子,皇帝陪在身边,又叫妃子进茶……至少从咱们这后人的视角看起来,她那会子实则本该是完美的一幕。却可惜,她这一个茶杯摔下去,便将她的一切都摔没了。又是何苦。”

三卷173、劝立(4更)

    “何尝不是啊?叫我都不由得不多问一句:她是凭什么觉着自己有资格摔这个茶杯的呢?若只单单两个妃子在眼前倒也罢了,而那会子皇上在呢。她是可以在妃子面前作威作福,可是在皇帝面前,她却不可以。她是以为自己是皇后,便与皇帝并肩,故此才有这个资格在皇帝面前摔杯子了吧。”

    婉嫔抬起眸子来,目光放淡,放远。

    “所以啊,咱们可以不在乎丧仪,却不能看不懂这个人……皇上熟读历朝史书,尤其对这样前明的故事,便更是熟的不能再熟。皇上为何不挑了旁的皇后作参照,为何偏偏选中这位孝洁陈皇后……不能不叫咱们多想一想啊。”

    语琴眸光一转:“同样是元配皇后,同样是先失嫡子,再丧后命……同样的,无法独独合葬。皇上的话说得已是明白,不管旁人,我是听懂了。”

    语琴唇角轻勾,瞟住婉兮:“就是不知道,皇上是想说咱们孝贤皇后是‘妒’了谁,才沦落到这一步的呢,嗯?”

    婉兮忙攥住语琴的手臂:“姐姐~~”

    “好了好了,盖棺论定,自然有皇上亲自作这最后的文章。我便不牵连你了~”语琴便也笑,“我就想着,谥册文不是还牵连着一个大臣的性命呢么?结果谥册文正式公布天下了,皇上也作势要将阿克敦‘论斩’。可是不过六日,却就给赦免了,皇上钦命阿克敦回‘内阁学士上行走’,且又署理工部侍郎……“

    “那会子都拿阿克敦的这事儿来说法,说皇上为孝贤皇后心痛,云云。可是你瞧,其实阿克敦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婉兮这才松一口气:“是啊,阿克敦原本冤枉,自然不该担下这个罪名。能保下他性命来,我也高兴。”

    这个晚上,皇帝有些格外用力。

    婉兮隐约有些疼了,身子微微颤抖,吟声略有细碎。

    皇帝微微一震,忙停下来,翻身躺回去,伸臂将她抱进怀里。

    “疼了是么?爷对不住你。”

    婉兮舒了一口气,那股子疼便已然散了。婉兮贴过去,小心抬眼打量他。

    “爷……心下有不痛快的事。”

    皇帝轻叹一声:“是。如今爷整顿前朝,可是这帮首鼠两端的家伙不知收敛,这会子又寻风而动,开始上折子请立中宫,又要请立皇太子!”

    “立后之事倒也罢了,中宫是不能虚悬;可是这会子朕还不满四十,他们就这么急着要朕立皇太子,这便是叛臣逆子之心!”

    婉兮垂下眼帘去:“谁叫天子家事,从来就不是一家的私事呢?中宫、东宫,同为国祚,大臣们自是也有上折子劝进的义务。皇上也别多想。”

    皇帝哼了一声,伸手掐了掐婉兮的鼻尖儿,然后又沉沉叹息一声,将婉兮抱紧。

    “九儿啊,如果你能给爷生下一个孩子就好了。哪怕只是公主,爷也有理由将你再进位分!到时候你就是贵妃,便与娴贵妃、纯贵妃同为贵妃!她们能有的资格,你便也可以有!”

    婉兮心下愀然一痛:“……奴才不争。奴才只要能这样陪着皇上,就心满意足了。”

三卷174、麻烦(5更)

    “已经热闹起来了!”

    皇帝这边愠怒难消,娴贵妃那边,塔娜却是欢欢喜喜来报:“大阿哥得力,如今支持大阿哥的朝臣都已上奏折,请立主子为皇后!不光大阿哥那边,便是皇太后兄弟一脉的,也已经一同行动起来,同样请立主子为后!”

    娴贵妃也是压抑不住心头的欢喜:“看样子这个大阿哥,倒当真可用。他这会子得力,我来日登上后位,也必定不亏待了他!”

    娴贵妃垂首:“讷亲呢,他递了折子没有?”

    塔娜这才皱眉:“主子忘了,大学士讷亲这会子在四川经略军务呢。便是上折子,从四川送回京师来,这蜀道之难,也不容易。”

    娴贵妃点头:“总归,我等着。满朝堂大臣的折子,也比不上他一个人的。总归他的折子什么时候到了,皇上的心意才能什么时候定下来。”

    德格倒是想起一事来,上前提醒:“主子可忘了,军机处里还有谁?”

    “你这是什么意思?”娴贵妃眯起眼来,抬眸望住德格。

    德格忙道:“若是讷亲上折子,必定是与四川的军务奏报一同呈进。讷亲的折子一定是先经过军机处啊……”

    娴贵妃便一拍桌:“我明白了,你是说傅恒!”

    讷亲在皇帝心中排位第一,第二便是傅恒。讷亲原本在军机处中为满大臣的领班大学士,这会子讷亲离京赴四川,那这军机处中的职务便必定由傅恒来暂代。

    娴贵妃斜倚墨绿金钱蟒的软垫迎手,不由得眯起眼来:“傅恒终究是孝贤的亲弟弟,他自然不愿意看见我继位中宫。故此就算讷亲的折子到了,他也有本事给暂时扣下,不呈进给皇上看!”

    “他若敢从中作梗,本宫便第一个不饶他!”

    德格也点头:“这会子皇上心意正是犹豫不决之时,主子便决不能容得傅恒在这个时候从中捣乱。从前孝贤皇后在的时候,咱们便怎么都忍了,这会子咱们便不该再忍。”

    娴贵妃扬了扬脖子:“本宫倒想起一件事儿来:乾隆十一年那会子,曾有御史万年茂参劾学士陈邦彦、于振,于瀛台赐宴上向傅恒屈膝请安……那会子皇上也下旨,说‘傅恒若妄自矜大,致词臣如是趋奉,亦当罪有应得’。”

    “皇上后来将此事交给讷亲、来保等人去办,彼时孝贤皇后还在,无论是讷亲,还是来保,都不想得罪,故此这事以陈邦彦、于振不承认而作罢。”

    “如今时候不同了,从前不认的事,这会子说不定就认了。从前讷亲不愿意得罪的人,这会子说不定就乐意得罪了……”

    塔娜和德格对视一眼:“奴才明白了,这便设法交给大阿哥去办。”

    傅家。

    傅恒回到家中,兰佩便发觉不对劲,急忙跟到书房轻声问:“九爷可是有事?”

    此时傅家虽然刚失去孝贤皇后,可是皇帝将富文的承恩侯,重进为承恩公。富文那边的院子这几天人来人往,都是送礼的,倒显得傅恒这边院子冷清了不少。

    便是从这一点上,兰佩便也隐约发觉,或许是九爷在朝堂遇到了麻烦。

三卷175、夫妇(6更)

    傅恒不言,只是更衣罢,便回院子正常用晚饭,并陪两个儿子玩儿了一会儿小弓箭。

    兰佩一直静静望着丈夫,直到夜色深了,福灵安和福隆安都歇息去了,兰佩才奉茶,轻声道:“妾身与九爷这些年的夫妻,九爷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与妾身说的么?妾身纵然年轻,可是这些年好歹也经过了些事情,并非完全不能帮九爷拿主意的人。”

    傅恒垂下头去。

    兰佩说得没错,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两人之间还有了嫡子福隆安……

    可是该怎么说呢,一旦遇到事,他心下第一个闪过的身影,终究还是九儿啊。

    兰佩这些年与九儿交好,本就年纪相近的两个女子,又曾共同于交辉园中经历过生死,故此兰佩此时身上越发隐隐有了九儿的影子。

    可是……再相近,两人终究还是两个人。

    兰佩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坐下:“妾身明儿就递牌子进院子,去给我姐姐请安。”

    傅恒眯起眼来。

    兰佩黯然垂眸:“自然不是真的去看我姐姐,妾身会借着这个理由去看令妃娘娘。九爷有什么为难的事,这便告诉妾身,明儿妾身就去转达给令主子……请令主子帮九爷拿主意就是。”

    一个女子,要忍下多大的委屈,才肯在夫君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傅恒心下也是震动不已,不由得一双眼盯住了兰佩,心中也是愀然而痛,说不出话来。

    倒是兰佩自己坚强而笑:“妾身好歹出身家门,不敢装作愚钝,故此既然看出九爷为难,便无法装作看不见。总想知道九爷是因何为难。”

    “可是妾身却又终究不够聪明,九爷一定是担心妾身没本事帮九爷扛下这事儿,故此才隐忍不说。那妾身既然如鲠在喉,便设法进宫寻更聪明之人的帮助。”

    “九爷遇到的为难,自然是朝堂之事。前朝与后宫相连,妾身相信令主子一定心中有数。九爷是外臣,不便时时与令主子见面;可是好歹妾身是女子,还有姐姐在宫中为主位,故此能方便些。”

    “妾身不能替九爷解忧,那妾身便替九爷跑跑腿,这个忙妾身还是帮的上的。”

    兰佩已然说到如此地步,傅恒再承受不起,终是伸手,握住了兰佩的手臂。

    “兰佩,你不必如此贤惠,更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我不与你说起,也只是不想叫你担心罢了。”

    兰佩扬头,用力摇头,将眼角的泪花都摇动凋落下去。

    “不,妾身不想当贤妻,妾身更没想要故意贤惠。妾身尤其不觉得委屈啊……妾身能帮的上夫君,哪怕只是跑跑腿呢,也比袖手旁观要欢喜。”

    “妾身只想与九爷一起扛起这个家,叫咱们这个家即便在失去孝贤皇后之后,也能安安稳稳的,不叫人随便拿捏了去。”

    “这不容易,可是并非办不到。只要九爷有志气,妾身便也有这个心,咱们一样还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有。”

    傅恒点头,男儿眼中,也是隐约有泪。

    “好,咱们一起扛起这个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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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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