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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101、双杀(5更)

    “皇上说什么?!”

    皇后骤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皇帝轻哼一声:“她们都是给你陪嫁的家下女子,纵然叫朕给撵出宫去,也都是赐还给你的兄弟们。素春更是你四哥富文的侧福晋!按说她们在你家里,只要肯安分守己,你的兄弟们看在你的面上,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去。”

    “可惜啊,她们在你兄弟两头的院子里,却还不肯消停!不过朕也没那么多闲心,管不着你兄弟私宅里的事,可惜她们后来言行越来越失了规矩,更甚至牵连到了你去!”

    皇帝静静凝视皇后片刻。

    “便如朕先前与你说过的,引春竟然胆敢教唆小九的侧福晋去谋害嫡福晋,从中引出那丹砂害人的典故来。可她终究只是个家下女子,她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懂丹砂害人的典故去?便连小九细查此事,都不能不心中多思虑一层去。”

    皇帝的目光清冷无波地淹上了皇后那张玉白的脸去。

    “……皇后也明白,既然引春曾是你身边人,不管小九还是朕,抑或是天下其他人,都会自然而然想到皇后你啊!故此,若再叫引春活着,岂不是要连累到皇后的清誉去?”.

    皇后按住心口,大口吸气:“皇上是说,小九已经查实了,是引春毒害兰佩?”

    皇帝勾了勾唇角:“你亲弟弟办的事,你还不相信么?”

    “那她便果真该死啊!”皇后一拍桌案。

    皇帝轻哼一声:“可不。朕可没忘了,这个引春当年是怎么被撵出去的……不就是涉嫌在你宫里,却下药毒害你去么?既然早有旧手,如今又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便不奇怪了。”

    皇后哀哀垂下头去,伸手按住自己的喉咙,拼命压住哽咽之声。

    皇帝长眉轻轻挑起:“其实,皇后啊,若当年没有引春毒害你的那档子事儿,念春说不定还没机会回到你身边,便也不会有今日这份对你了解至深的供状去。你说,当初你何故好端端地就受了毒害呢?依朕来看,那必定那时候也是念春故意要害你的!”

    “也幸亏九儿当时机灵,没将你的药柜子给慧贤管,她也没自己管着,而是交给了舒嫔去。你的宫里待得舒嫔的人来了,才安定下去,再没人出旁的幺蛾子去!”

    皇后霍地抬眸,死死盯住皇帝。

    “皇上是想说,那件事与令嫔无关。可是皇上难道当真半点都没怀疑过慧贤么?那会子慧贤想要讨那药柜的钥匙,后来又是她亲自伺候在妾身的身边,替妾身尝药!若是那药里有毒,她却也忍了,眼睁睁看着妾身喝下去……”

    “够了!”皇帝皱眉:“朕早说过,死者已矣,谁都不必再攀挂慧贤去!况且你多年来一直说,你与慧贤是‘同心益友’,情同姐妹;慧贤薨逝之后,你又在朕面前多少次哭慧贤,说想念慧贤,你这会子却又何苦还说这样的话!”

    皇后摇摇晃晃,只得哀哀点头.

    皇帝换了口气,又道:“至于那个素春,则比引春更加可恶。小九在市面上查到你宫里的首饰,后经查证,极有可能是她出宫的时候私带出去的。可是她却不肯承认,反倒要叫小九和朕觉着,这或许是你的意思?”

三卷102、你说(6更)

    皇帝长眉轻蹙,仿佛当真是被迷惑其中,不得而解。

    “皇后为何要将自己的首饰都变卖了呢?难道是朕给皇后的年例不够用?不对啊,内务府年年与朕报账,皇后的年例银子非但用不完,还会退回给内务府去几百两。内务府大臣哪个不因为这个与朕说,皇后素性恭俭,垂范六宫啊?皇后还有那么多银子退回去,登记入账的,自然是绝对够用啊!”

    皇后面色倏然苍白。

    皇帝认真盯着皇后看:“你是朕的妻子,是我大清的中宫皇后。你想说自己恭俭,这绝对使得。可是你以中宫之贵,有没有必要镇日只戴着通草花示人的?朕好歹每当你千秋、节令之时,都整盒子整盒子地赏给你头面、钿花,可是你在外人面前却永远只是草花满头!”

    “皇后啊,你要节俭,也要顾及朕的颜面。没的外人以为,朕便将这天下所有好的都只给自己了,或者都只给皇太后和其他后宫了,却从来不给你!倒叫人以为,朕亏待了你去!”

    “可是这会子朕却忽然明白了,原来不是皇后故意只戴草花,而是——那些首饰都丢了呀!”

    “或者朕更要多想一层:是不是其实皇后的年例银子其实不够用,却要为了每年都能退回内务府几百两,登记入账叫大臣们称颂一番,故此不得不从首饰上打些主意来?”

    “抑或是,皇后有别处要用银子,可是皇后却不能跟朕说,甚至都不能跟你兄弟们去说,不得不变卖了首饰去筹措?”

    皇帝俯身向前,含笑紧盯住皇后的眼睛。

    “皇后,告诉朕,你究竟需要银子,要去做什么事儿啊?”

    皇后喉头一梗,气息陡然又是一乱。

    皇帝轻叹一声:“所以朕和小九都觉得,素春该死。只要她死了,那罪名便可只由她一个人担着了,再不会牵连到皇后你去。”

    “皇后啊,你瞧,朕当真是顾着你的脸面。一切有损于你脸面的人,都得死。”

    “可是皇后啊,朕交给你去护着的人,如今却落得何样境地了呢?朕可以给她位分,给她心意,可是朕……却给不了她孩子,不能叫她完成一个女人成为母亲的心愿啊!”

    “她出身没有你高,她的心气儿更没有你足,她想的从来不是皇后之位,不是家族荣宠,她只想在这宫里,安安静静地陪着朕,种一院子的花儿和菜,再替朕生几个热热闹闹的孩子啊。便如同她家里一样,漫山遍野的花,小院子里夫妻儿女罢了。”

    “她的出身、她的年纪,注定了她在宫里根本就妨碍不到你去。你比她大了整整十五岁,你的年纪是当她娘的年纪了,她根本就成不了你的对手!你又何苦这些年处心积虑害她?”

    “皇后,她自进宫以来,只是你宫里的官女子。她进封这些年却从无所出……若不是与你有关,难道是朕生不出孩子来?啊?!”

    皇后喉头“呃呃”作响,半晌才勉强道:“……她是进宫以来只是妾身的女子,可是,可是旁人也是有机会害她的!便比如一向与她不睦的娴贵妃,还有给她药方的纯贵妃!总之,不是妾身,皇上是冤枉妾身了!”

三卷103、何辜(7更)

    “冤枉?”

    皇帝笑了,忍俊不已的那种笑。

    “原来这事儿上,只有皇后才是冤枉的。九儿生不出孩子来,不冤枉;朕无法给九儿一个解释,不冤枉;娴贵妃、纯贵妃,甚至慧贤,陆常在,念春,她们一个个随便被皇后拿出来当嫌疑,不冤枉。我们都是活该,就你冤枉!”

    皇后一惊,忙跪倒在地。

    “皇上!妾身并非此意!”

    “你并非此意?”皇帝摇头冷笑:“想想,九儿进宫那一年,她还不满十四周岁。一个小姑娘,身子刚刚发育,情窦方始初开,她对这个人间,对这个宫廷虽有防备,却根本还没有任何的经验。”

    “她就那么怯生生地走进来,用自己一颗朴素的心,尽力向身边人去展现她的善意,以求能在这宫墙之内与世无争地活下来,平平安安熬到出宫罢了。”

    “她认你为本主儿,她顾着朕和小九双重的心意,她真心实意地为你做通草花。为了这个,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掌心皮肉都被磨出一道道的血痕。可是她却在人前总是小心攥着拳头,不叫人看见。”

    “那会子,她是刚进宫的小姑娘,包衣内管领下的奴才;而你已是母亲,已是至高无上的皇后,她的性命,甚至连同她家人的性命,都在你指掌之间,她对你敢有半点什么忤逆的心思去?她只是尽心伺候你,小心翼翼讨你的欢喜。那样的一个小丫头,看着就与咱们的和敬一边大,你就算不尽心呵护,你又如何忍心动了手段,损了她身子的根基去!”

    皇后开始觉得冷。

    这山东的春三月,尽管已是柳绿花红,可是她却已经感受不到半点暖意了。

    皇帝疲惫垂眸,摇了摇头:“皇后啊,朕这些年一直小心替九儿调养着。朕自己也通医理,如何不明白一个原本健康的女子,却在最好的年华里生不出孩子来的缘故,是这个女子在年纪小的时候,便被伤到了根基去,造成了血脉不畅、宫寒呢?”

    “你或者想要辩称,说她的根基伤了可能是在宫外早就伤了,不是进宫之后的缘故,不赖你。”

    “可是皇后啊,你怎么忘了,九儿虽是汉姓女,她血脉里是流淌着汉人的血。可是她内务府旗下,故此她从小不必如汉女一般缠足,也不必守着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而是跟咱们满人一样,从小便可往外跑。她还会骑驴,她最爱打雪仗,她最是性子活泼不过。故此她怎么可能是一个在宫外就伤了根基去,又怎么会天生宫寒了?”

    “她既然生不出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在进宫之后被人动了手脚去。而最大的可能,也唯有你!”

    “只是皇后聪明,知道自己动手,早晚难逃真相。故此早早就埋下了念春这条线,也早早就留意到了纯贵妃的方子,更是早早就开始有意无意挑拨九儿与娴贵妃不睦去!皇后的预备做得极好,就等着朕一旦查问起来,你便将所有的嫌疑都推给了旁人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三卷104、毒药(8更)

    皇后跪倒在地,膝盖却已经撑不住身子,只能侧坐在地上,哀哀哭泣。

    “皇上……妾身冤枉啊。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离间妾身与皇上的夫妻之情去。”

    皇帝抬眼,不再看向皇后。

    “朕与你说过,为了九儿,朕在太医院里开始引入满人御医。朕下旨叫宗室大臣推荐府中的满人郎中,可以不经礼部考试而直接入选太医院,便是为了查清九儿的缘故。”

    “太医院里具体看病的御医,终究都是汉人啊。他们识不得咱们关东的道地药材,也是有的。故此九儿的身子才会这么多年都叫御医查不出异样来。”

    “也幸亏如此,那些满人郎中才与朕提到几味关东药材的迹象。譬如关东的关木通、再譬如辽细辛……它们都是女子若要坐胎便不该动的药材!只是这些药材,性状又与汉家医药类似,故此汉人的御医总有看不明白的。譬如他们会将关木通当成是普通的木通、川木通,以为无毒;辽细辛又会被当成华细辛来使用。”

    “毕竟啊,关木通于《食疗本草》上载:煮饮之,通妇人血气,又除寒热不通之气;辽细辛可祛风,散寒,行水,开窍……这些看似都是九儿的身子用得上的,没问题。唯有熟悉这些关东道地药材的满人郎中才知道它们两者对于妇人的毒性,它们全都是妇人坐胎忌服之药!”

    皇后开始打冷战,非要自己狠狠按住心口,才能勉强止住些。

    皇帝盯着皇后,柔声道:“朕当时就想啊,是谁这么聪明,懂得太医院里看病的御医都是汉人,看不懂关东道地药材的门道去,故此敢用这样的法子来鱼目混珠的?”

    “朕转念又一想啊,这是朕的宫里、是朕的太医院啊。宫里所有药材,都是内务府采进,验证明白之后才准送进御药房的。故此就算有人有这个法子,那内务府里也得有人配合才行啊。”

    皇帝笑声更是轻柔:“朕后来不得不想明白啊,皇后毓秀名门,乃为满洲大族,自己家里就有满人的郎中;老辈儿人里,更有懂关东药材的。”

    “更巧的是,皇后还有小九这个好弟弟,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经他的手送进些药材来,自然没什么难……只要皇后说一声,自己病了,需要这些个药,需要小九从关东采备了来,便不用经过太医院,而直接送进长春宫的御药房值房就够了嘛。”

    皇后心下咯噔一声,忙仰头干哑低呼:“皇上!小九,小九他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清冷地抬起眸子来:“是么?只可惜内务府在采备药材之事上,有底档可查。朕已叫人查过了,那几笔进了关木通、辽细辛的,上头都有小九的名字。若不是小九有心作恶,那这宫里,究竟是谁呢?”

    皇后嘴唇上下翕张,鼻子已是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皇帝垂眸看了看自己掌上的纯白砗磲数珠:“……既然有底档,白纸黑字,朕便能坐实。既然宫里没人作恶,那朕也只能狠下心来,治小九之罪。或者再加上素春和引春,治你傅家承恩侯富文之罪!”

三卷105、登舟(1更)

    这一晚,不但皇后的行李没有拆开,便连皇后自己也并未入寝。

    这个晚上,皇后不脱旗服,不卸旗头,就那样呆呆坐在皇帝之前坐过的地方,怔怔直到天明。

    面对这样的皇后,她身边的三个女子,因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些陪嫁来的,便都不敢靠前。她们也只能远远地瞄着皇后,皇后不睡,她们便也跟着不睡罢了。

    倒是焕春还说了句:“……主子这样坐着,总归不是个事儿。或许这行营里还有一个人能说得上话。二位姐姐,咱们是否能去请了来?”

    驻春和回春对视一眼,心下也都知道焕春这是说谁呢。

    皇后身边四个陪嫁女子,此时挽春被留在宫里处理念春善后;素春也引春早撵出宫去了,唯一还生下的,也就是从前的献春,今日令嫔身边的玉壶了。

    “别闹了。”驻春摇摇头:“主子才不想见她。那人既然已经背叛了主子去,她也定不敢回主子眼前来。”

    焕春资历最浅,不由得好奇问:“主子和玉壶姑姑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既然是主子的陪嫁女子,既然这么多年在宫中相伴过来,怎么说掰就掰了呢?”

    驻春和回春又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究竟,只是叹息一声:“算了,这是主子和玉壶之间的事,咱们别掺和。”

    故此这个夜晚,这三个女子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这样呆坐着罢了.

    三月十一,大驾抵德州,登舟。

    皇帝保持了这一路以来的好兴致,刚登舟便又赋《登舟》诗:

    “载登青雀舫,初试白云程。入画看村景,匉雷听水声。

    岸杨烟外袅,沙鸟渚边鸣。极目眼波意,诗裁亦觉清。”

    诗句描画岸边春景,极为清丽动人。得了这样的佳句,皇帝写罢丢了笔墨去,心下也是开怀不已。

    皇帝上船,皇太后、皇后、嫔妃等人也各自登舟。皇后乘“翔螭舟”,后宫嫔妃分别乘坐“漾彩舟”、“朱鸟舫”左右随后。

    再其后,宗室、大臣、侍卫等分别乘坐“苍螭舟”、“白虎舟”等一路随扈而行。

    便如宫内的规矩森严,便是这乘船也是等级森严。婉兮身在嫔位,本该乘坐自己的“青凫舟”,可还没等上船,却被李玉传口谕,叫到皇帝乘坐的“青雀舫”上去了。

    因此次东巡山东,是要拜谒孔子、泰山祭天,故此皇帝乘坐的“青雀舫”自降了登基,只有两层楼船。高层楼船上飞檐斗拱,看上去俨然水上宫殿。

    婉兮远远瞄了那青雀舫一眼,便叫玉壶简单收拾一下随身物品。李玉含笑道:“令主子,皇上口谕,请您将您那些猫儿、狗儿也都带去。”

    婉兮一怔,随即便也是垂首一笑。

    她这回随着皇上东巡,却也放心不下自己宫里那些活物儿,反正船上也大,这便也带来了。

    “豆角,走。”

    婉兮叫毛团儿提着鸟笼子,里头架着二又、二寸,她自己亲自牵着那天青色的细腰猎狗“豆角”,一起跟着李玉上了青雀舫。

    皇后的翔螭舟就在青雀舫后,皇后眼睁睁看着婉兮提着鸟、牵着狗,登上御舟。

三卷106、春暖(2更)

    因是回銮,这一行东巡所有的任务都已圆满完成,皇帝难得轻松,这便坐在二层楼船的甲板上,一路看两岸春景,兼之接受两岸官员、百姓的跪拜。

    皇帝身畔,同样在这高高的画船二层甲板上,摆着花盆,架着鸟笼,还有一直皮毛为天青色的细腰猎犬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原来皇上也养狗啊……”两岸百姓不由暗自嘀咕。

    “嘿,你瞧你瞧,皇上在那船上亲自逗鸟呢!”又有人发现了新鲜事儿。

    “那是自然的。满人最爱海东青,故此驯鸟、养鸟可有一套!”他身边人便答:“京师里那遛鸟儿的风俗,可不都是旗人子弟带起来的!”

    “我就是原本以为这些养鸟、养狗的事儿,都是太监们做的。原来皇上他老人家也亲自伺弄,而且你瞧那姿势也是娴熟得很呐……”

    这样看过去,画楼虽高,可是这船上的皇帝,倒更多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天子与臣民之间的距离,无声之中拉近不少。

    皇帝在甲板上逗鸟、遛狗,婉兮却悄然立在画楼之中,凭窗而望。

    此时此刻,她虽然就在甲板上,可是她明白规矩,不可在这个时候走出画楼,站到皇上身边去。

    这甲板之上的情形,全由两岸官员和百姓观瞻,故此那个能公然与皇帝站在一处的人,或者是皇太后,或者应该是皇后。

    虽然这鸟儿和狗都是她的,可是她终究还只是个嫔位。

    这个规矩她不会僭越,心下也不至于为了这个难受。随时隔着窗棂,可是她同样感受得到那两岸柳绿花红、臣民景仰;能感受到那透明的阳光从天上落入水中,又从水中倒映回来的温暖。

    她惜福、知足。

    船行水上,可比在陆地上坐马车快多了。更因为这御舟体量巨大,故此船上十分平稳,更比马车上的颠簸松快许多。

    她一欢喜,心下便又起了主意。

    她招手唤过李玉来:“天色渐暗,烦劳谙达去问问,皇上今晚要用什么膳。”

    李玉便含笑去了,少顷回来,已是笑逐颜开。

    “回令主子,皇上说了,‘都问你令主子去’。”

    婉兮含笑垂首:“既是刚过清明,正是早春时光。我记得皇上爱吃榆钱饽饽,我便在船上给皇上做那个吧?”

    说着话,皇帝已然走了回来。正倚在门口,含笑凝着她。

    “嗯哼,好得很!爷这后宫里,也唯有你敢在这御舟上叫爷吃这一口儿。”

    婉兮便笑了:“皇上这甲板上反正也都架了鸟,跑着狗,若再吃上一大锅新鲜又热乎的榆钱饽饽,这才真正叫‘与民同春’呢!”

    婉兮说做就做,只是这青雀舫是皇帝的御舟,上头没有锅灶。皇帝便叫武灵阿从青雀舫上放下去三只如意小舟,皇帝亲自陪着婉兮从舷梯下了大船,上了小舟。

    经这如意小舟在大船队中穿梭,摆渡到了御膳房所在的“黄篾船”上去。

    大船平稳,小舟灵活。身在大船之上的皇后,便轻易能瞧见那小舟轻灵穿梭,更能清晰瞧见,皇帝立在小舟上,握了婉兮的手。

三卷107、齐心(3更)

    目光虽似乎没有重量,可是若有人死盯着你,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你也一定能感知得到。

    婉兮便是这样并肩立在皇帝身畔,也还是感觉如芒在背。

    大驾船队,各等级的船都各自有固定的排位,故此婉兮知道她背后那个方向的是谁的船。

    她悄然吸一口气,不闪不躲,反倒不紧不慢地转回头去,高挑眼帘,迎上那“翔螭舟”高高船楼之上、窗棂背后的那个人。

    皇后,这世上至高无上的女子,这一刻两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婉兮。

    可是她却只敢隔着窗棂,不敢走到甲板上来;她也只敢从背后这样怨毒地盯着人看罢了。

    皇后,再至高无上,这一刻也早已光辉尽去。

    故此,婉兮迎着她的目光,反倒报以一笑莞尔。

    要做榆钱儿饽饽,必定得有榆钱儿。婉兮备好了面案、锅灶之后,皇帝又叫传旨太监张玉柱,乘如意小舟到后头侍卫们所乘坐的船上去传旨,令他们几艘大船靠岸,上岸摘榆钱儿。

    几艘船刚起航不久却要靠岸,百十名侍卫呼啦啦上岸去,这阵仗未免有些大,各个船上的人便都知道了。细问之下,却听说是皇上下旨叫去摘榆钱儿,这些宫廷中人不由得都有些惊讶。

    榆钱儿,不过是饥馑百姓春日里捋一口果腹的玩意儿罢了,王公贵戚谁稀罕吃呢?可是皇上却要,而且要这样大费周章派了那么多侍卫下船登岸。

    由此小节,已不难瞧出皇上对那令嫔的宠溺到了何样地步。

    侍卫都是好身手,办事利落,不久一大筐一大筐的榆钱儿便被送到了“黄篾船”上。

    婉兮只告诉要“多多益善”,可是她自己一个人却已是忙不过来。黄篾船上的御厨都挽起袖子来帮着清洗榆钱儿,都有些不敷使用了。

    正忙碌着,舱门外有人轻笑:“不知皇上竟然也来了,看来妾身们来的当真不是时候儿。”

    皇帝回眸,却见是纯贵妃、陈贵人、语琴、那常在几个都乘着摆渡小舟过来了。

    皇帝扬眉:“你们这是?”

    纯贵妃为首,掩唇轻笑:“妾身等听说侍卫上岸去摘榆钱儿,便猜到定是令嫔要做榆钱儿饽饽了。这时节刚过清明,吃这个自然是最好的。妾身等也瞧见侍卫是大筐大筐的送上榆钱儿来,便担心令嫔一个人忙不过来。故此妾身与陈贵人、陆常在等便不约而同都来了,好歹能给令嫔搭把手。”

    婉兮自然欢喜:“多谢几位姐姐、妹妹!”

    皇帝便也笑了:“嗯哼,难得你们知道她的心意。她叫这榆钱儿多多益善,你们来了,自是‘更善’。”

    黄篾船是御膳房所用的船只,因要放锅灶、库房等,故此体量也不算小。只是这些后宫都来,船舱便一时都站满了,皇帝便自己抽身而退,将这里交给一众女人们。

    皇帝走了,几个女人便更自在,都是说说笑笑起来。也都各自撸胳膊挽袖子,一齐忙碌了起来。

    那常在因与婉兮有过岱顶行宫的交情,故此说话已是自在许多,这便挤过来问:“令姐姐,何苦要做这么多啊?皇上这从德州吃回京师去,也吃不完啊!”

三卷108、尽意(4更)

    林常在是与那常在一同参加八旗女子引见,一同进宫,故此两人此时也是同船。那常在来了,林常在自然也跟来。

    听了那常在此问,林常在便垂首一笑:“那姐姐又说笑了,皇上如何能一直吃这榆钱儿饽饽回京呢?实则说实话,在亲眼看见令娘娘忙碌这之前,我都不敢想象皇上竟然肯吃这个的。”

    “照我想,皇上为天下之主,哪儿就差一口榆钱儿吃呢?可是皇上非但吃,还爱吃,那就是皇上不忘祖宗旧日艰辛,更以此来体现与天下万民同甘共苦。这样想来,令娘娘今儿要这样多的榆钱儿,便也可得解释了。”

    语琴都忍不住轻轻捅了捅婉兮的手肘,婉兮也是含笑点头。

    林常在虽是八旗秀女,可终究出自八旗汉军,能明白婉兮的心情。

    婉兮便朝那常在点头一笑:“山东耕地少,比全国人均还少三分,故此山东历年饥馑都不少。今年皇上此来山东,虽一路免了沿途州县额赋,可终究难以恩泽到每一个百姓。”

    那常在便也明白了,一拍手:“这两岸沿途跪着这么多百姓……令娘娘岂不是要多做出榆钱儿饽饽来,赏给沿途百姓?这样既叫百姓多吃一口,又叫他们知道,皇上跟他们一样,都吃这榆钱儿的!”

    陈贵人含笑点头:“皇上赏克食,才是真正的天下皆春。”

    婉兮笑道:“咱们都是女子,帮不到皇上前朝的事去。总归都还会做些这样的庖厨之事,便尽自己一分心意罢了。”

    因有内廷主位在,御厨们便也都离开了这一艘黄篾船,到御膳房其它的黄篾船上去了。换了一批女子和御膳房原有的太监给打下手,几位嫔妃忙忙碌碌,都褪去了内廷主位的光环去,倒更像是居家里头过日子的女主人们了。

    黄篾船上炊烟渐起,一众嫔妃进进出出,说说笑笑。皇后遥遥地看过去,不由得阵阵冷笑。

    “瞧啊,她有多么善于刁买人心!皇上的心被她收去了,如今这后宫倒也有一半人跟她一处忙去了!这还都不够,她这会子还要收买这山东全境的民心了去!”

    她的三个女子都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

    皇后便自己苍凉地笑了:“是啊,是啊,她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出身,故此就算进封了,她也不会摆出个主子的架子来!她最懂如何奴颜婢膝,如何与人打成一片!本宫终究是毓秀名门,本宫是正宫皇后,如何能做她那样子!”

    皇后纵然不满,这一刻却无计可施。

    她这些年也做足了“贤惠”的功夫啊,只是她的功夫都是标榜在自己身上,戴草花、缝荷包,攒银子,叫人都瞻仰她有多完美;她却没学会“施”,不会这样用实际的行动去做最贴近民心的事。

    她这一刻纵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可是却已经太晚,什么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她是皇后啊,如何肯屈尊降贵去亲手做这样粗陋的饽饽去!

    可是随即心事转来,她又何尝想不到,不仅是皇帝、后宫、民心被令嫔刁买去了……实际上很早以前,她那爱若儿子的幼弟,不也早已一颗心都被令嫔收走了?到如今,凡事都已瞒着她了!

三卷109、凤华(5更)

    大家伙一块儿忙碌,再加上那榆钱儿本也熟得快,不多时便一锅一锅地出笼了。由如意小舟摆渡送到岸边去,岸边官员、百姓获此天恩,无不欢声雷动。一时之间两岸柳烟之间,山呼万岁,声震天地。

    皇帝自是欢喜,亲自登上青雀舫顶层甲板,立在船头,向两岸挥手致意。

    那山呼海啸也传到黄篾船上来,几位后宫全都欢喜而笑。

    陈贵人走过来,特特上下打量婉兮,却不语,只是含笑眨了眨眼。

    婉兮便有些不好意思,忙垂眸打量自己:“我可是糊了一脸的面米分去?”

    陈贵人这才扬声一笑:“没有。我是瞧着你啊,仿佛间,已然隐隐露了中宫之相。”

    婉兮的脸登时便红了:“陈姐姐说笑了。”

    陈贵人点点头:“我啊,只是胡乱猜测,若是咱们的皇后不在了,皇上要封谁为后。”

    婉兮心下微微一毛,却随即便清静下来:“小妹是包衣,家族又是内管领下人,说白了曾为戴罪之身。总之这一切,实与小妹无关。小妹这些,不过是尽心替皇上想着些罢了。”

    陈贵人也笑了:“谁说不是。你是包衣,我是汉女,反正这宫里的事儿啊,都与咱们无缘。除非皇上肯顶住祖宗规矩,肯不在乎宗室大臣的折子,才能施出那捅破天去的私恩啊。我啊,是绝无这个福分的就是了。”

    陈贵人点到即止,含笑接过婉兮又做好的一笼屉饽饽,转身递到舱外去了。

    婉兮倒也不免微微失了一会子神,便连语琴走进来都没觉察。

    语琴故意咳嗽了一声,倒把婉兮吓了一跳。

    语琴将空了的笼屉给婉兮摞在面案旁,不由得叹了口气:“都上船了,后日便到天津了,当晚便能回到京师……皇上却还没有半点动静。那位还不是稳当当地坐在中宫的‘翔螭舟’上!”

    婉兮垂下头来:“我倒觉着,皇上该做的,已经都做了。只是她自己却还不甘心罢了。”

    “姐姐想啊,她出行前那么明白的天警,她都不在乎;皇上只是天子,皇上的话又如何比得上天意去,那她就更不在乎了。”

    语琴摇摇头:“也是,人家是毓秀名门,祖祖辈辈皆为朝中大员。人家又是先帝亲赐的嫡妻元后,便是皇上又还能如何?”

    婉兮垂下头去:“此事我自是不便当面问皇上,可是……我知道皇上身为天子,最不愿违的便是天意。总归这若是稳稳当当就回去了,岂不是天子逆天而为?”

    语琴柳眉轻扬:“说的是!”

    婉兮伸手轻轻握了握语琴的手:“姐姐,烦劳帮我请纯贵妃进来。”

    语琴微微屏息:“方子的事……你要告诉她?”

    婉兮点头:“她本来有权利知道,我便不该再瞒着她了。后宫争斗虽情有可原,只是不该作孽在孩子身上。这件事,我又何苦要再瞒着?”

    语琴秀丽的眉眼之间,便也坚毅下来。

    “好,既然情势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该办的,自当办了。”

    少顷纯贵妃含笑走进来:“令妹妹,你这榆钱儿饽饽当真了不得。皇上一路南下都没受这样山呼万岁,却叫你给办到了!”

三卷110、残方(6更)

    婉兮含笑点头:“这不是小妹一人之力,是姐妹们一同尽的心意。且姐姐身居贵妃之位,故此两岸百姓定然知道这船上自然是以纯姐姐为首。”

    纯贵妃终是忍不住垂首而笑:“令妹妹瞧你说的。不管旁人如何误会,我心下自然是明白的。”

    婉兮笑笑,垂下眼帘来:“我与纯姐姐的情分,最早便是起于纯姐姐送我的那张方子吧?”

    纯贵妃约略扬眉,便也笑了:“是啊。”

    实则在方子之前,纯贵妃最先是送给婉兮一盒芙蓉珍珠生肌膏的。那会子是婉兮在热河行宫里被皇太后责罚,故此纯贵妃才送了那膏子。可是纯贵妃自己心下也明白,婉兮遭了那回罪,与她也是不无干系。

    这会子婉兮故意掠过那个不提,纯贵妃便也明白,此时长大了的婉兮是早已想通了当年的那件事了。

    婉兮不提,她自己当然就也不提了。

    婉兮手上不疾不徐地和面:“姐姐为表诚意,给我的是那方子的原件。小妹便也瞧得出,那方子当真有些年月了。纸张黄了不说,边缘还都有些残损了。”

    纯贵妃便也笑:“可不,自然是张老方子!坐胎是大事,若不是已是多少代人证明了有效的老方子,我自己怎么敢用,又怎么敢给了妹妹你用呢!”

    婉兮点头:“我记得纯姐姐仿佛说过,那方子是纯姐姐母家在江南花了重金求来的,十分应验。”

    纯贵妃轻笑:“自然是啊。妹妹别忘了,我自己用了这方子之后,不是也生下了三阿哥、六阿哥和四公主来么?”

    纯贵妃自己说到这儿,舌头一碰牙,不由得也是流露出黯然:“当然,原本三阿哥、六阿哥什么都是好的,到了四公主这儿……兴许当真是我年岁大了吧,不然四公主怎么也不该这样儿。”

    婉兮不动声色问:“纯姐姐在诞育三个皇嗣之前,都只用了这个方子,没用过旁的?”

    纯贵妃一皱眉:“自然是啊!妹妹你想,这宫里人心叵测,便是御医和药方都不敢轻易托人。我之所以叫自己母家重金求来这个方子,还不就是不放心这宫里的御医去!况且我虽说是汉女,可是身子根基倒是也好,我又小心,故此每次诞育皇嗣之前都没病没灾,更不用吃其它的药去。”

    婉兮点头:“我倒记得那方子边缘因又年深日久磨损之相,故此有些字迹已是不全了,便在那边缘处有些后来补足的笔画……”

    “是啊,”纯贵妃应道:“毕竟是老方子了,在宫外便辗转过许多主人去。到我手里的时候,有些已然残缺了。我总不能拿着那残缺的方子叫奴才去拿药,故此才自己补全了的。”

    婉兮悄然屏息:“纯姐姐自己通医理么?”

    纯贵妃面上微微一红:“虽说我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小时候多少看过些医书。只是终究只是浅陌罢了。”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姐姐在补足那方子之前,必定也向人求教过的,以免出错。纯姐姐,小妹方便知道,纯姐姐当年请教的人,是谁么?”

三卷111、后怕(7更)

    “那方子究竟怎么了?!”纯贵妃被吓了一大跳。

    那是坐胎的方子啊,是她这些年在后宫里安身立命的最大倚靠。可千万半点差池都不敢有的啊!

    婉兮垂首道:“纯姐姐可还记得,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前,高家曾经送进宫一个御医过?”

    纯贵妃惊疑到:“记得啊,不是叫郑良的么?原本值守储秀宫的御医不是他,他是后来平空冒出来的,后来才听说是慧贤皇贵妃母家推荐进来的。”

    “也难怪,慧贤皇贵妃的身子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色,怕就是御医不中用。自然是高家最为忧心,他们既然都在江南任要职,便必定要替慧贤皇贵妃引荐名医啊。”

    婉兮眸光微微一黯,抬眸望住纯贵妃的眼睛:“自己母家引荐的人,自然绝对可信,这道理便如纯姐姐手上拿着的这张由母家重金够得的古方,对么?可是纯姐姐可知道,慧贤皇贵妃就是死在郑良手上!”

    “你说什么?!”

    纯贵妃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倒退数步,“怎么可能这样?”

    婉兮眸光黑白分明:“就是这样。郑良已是死了,被皇上暗中赐死!”

    纯贵妃额角涔涔汗下,噗通坐在长凳上:“可是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慧贤皇贵妃的阿玛高斌那可是朝廷重臣,他们家办事怎么会错,那郑良要有多少个胆子欺瞒高家人去?”

    婉兮轻轻叹息一声:“高家会用什么法子来约束郑良?纯姐姐明白的,无非是重金相赠,权势相迫而已。可是高家再有银子,高家再有权势,终究不过也是汉姓包衣,故此高家比不上这满洲权贵,比不上宗室觉罗,更比不上皇家外戚去啊……可是这世上比她家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数不胜数。”

    纯贵妃便又是一惊:“你是说,有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人也同时收买、胁迫了郑良去,反叫郑良借助慧贤皇贵妃的信任而害了她去?!”

    婉兮静静抬眸:“纯姐姐,这宫里的御医,从来就不止有一个主子。这后宫任何人的话,他们敢不听谁的么?”

    纯贵妃已是后怕得说不出话来,愣愣望着婉兮,面色惨白。

    良久才说:“……我想,我猜到是谁了。这世上最希望慧贤黄贵妃死,而且比慧贤皇贵妃母家更有权势、更有银子的,除了皇上之外,只有一个人罢了!”

    婉兮垂下头去:“郑良死前已经招供,他能顺利进太医院,本就是慧贤皇贵妃向皇后求来的人情。故此皇后早就与郑良结识了。”

    纯贵妃浑身颤抖了起来:“令妹妹……你是在提醒我,我的方子虽然是我母家给我的,虽然我对那方子毫无怀疑,可是我却事实上已经受了那方子的害,才诞下这样的四公主的!”

    “还有,能有这样好的手段,从我方子上动了手脚的,也是皇后?”

    婉兮轻轻眯起眼来:“是与不是,都有一个关键的人物,那便是纯姐姐你当日填补那方子所求教过的人。”

    “我想,那人应该是御医,而且是纯姐姐十分信任的御医才是。纯姐姐,那人是谁?”

三卷112、纯白(8更)

    纯贵妃虚弱抬眸:“自然是御医啊……只是,令妹妹,你要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婉兮面色微红,先给纯贵妃施了一礼:“小妹彼时年纪小,且不通医理,故此见了纯姐姐在那方子旁后补上的字迹……小妹心中有些画魂儿,便没敢用。今日小妹向姐姐请罪,是小妹小人之心了。”

    纯贵妃点头:“令妹妹快请起。那方子终究是有后补的字迹,你心有防备是再正常不过的,我都明白的。”

    婉兮起身,眸光随之浮起:“……那方子的问题,便出在姐姐补足的字迹上。因原本的字迹模糊了,姐姐再重补,已有错处。”

    纯贵妃惊得砰地站起:“哪儿错了?为什么我之前生三阿哥、六阿哥时全都无事?”

    婉兮轻轻一笑:“纯姐姐生三阿哥时,我还没进宫,故此我倒不知从前的事儿。纯姐姐坐胎六阿哥,应是乾隆八年早春时候的事儿,而那时候纯姐姐已然将方子的原件给了我啊……故此纯姐姐啊,你还能确定你诞育六阿哥和四公主时的方子,跟诞育三阿哥时候的,还是完全相同的内容了么?”

    纯贵妃又是一个摇晃:“你难道是说,方子已然有异?可我是按着原件抄写下来啊!”

    “不是原件了。”婉兮摇头:“姐姐是照着自己描画过的写下来的。小妹瞧那描画的墨色,应该是三阿哥出生之后,纯姐姐才加入那些笔画的。”

    纯贵妃直直望住婉兮:“可是六阿哥为什么没事?”

    婉兮轻轻一叹:“纯姐姐别忘了,同样不足两岁便种痘,七阿哥都没挺下来,六阿哥却安然无恙。抛却天意,便足以证明,六阿哥的身子骨实在是强健。”

    纯贵妃点头:“我懂了……你是说,本来那方子在六阿哥那已经出了差池,可是因为那孩子是个男胎,身子骨又强,故此没受影响;而四公主是个女胎,身子骨弱,这便没能扛住!”

    婉兮伸手在面案上,借着那面粉画了方子的大致纸样,指了指右侧边缘处:“相信纯姐姐已经能对那方子倒背如流。纯姐姐可记得,在那方子的这个位置上,写着什么?”

    纯贵妃战战兢兢,思索了半晌,才流着冷汗道:“……白霞?”

    婉兮点头:“可是姐姐知道么,原本那正确的药方上,此处应为白芷。因方子残缺,姐姐只见到‘白’字,故此请教了人,这便写成了‘白霞’。”

    纯贵妃微微眯眼:“白芷我知道,可治妇人产前产后晕眩、恶心。可是这白霞又是个什么?我没见过医书上有这样的药材啊!”

    婉兮点头:“这是原本写方子的人故意留下的错笔,就是叫外行人看不懂的。只有世代医家才明白这白霞是什么——实则就是半夏。半夏得命由来有个传说,说是一个名叫白霞的姑娘发现了这种药材,故此半夏最初便叫‘白霞’。”

    “半夏?”纯贵妃眯起眼来:“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半夏能止妊娠呕吐,与白芷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用应当没错啊。”

    婉兮抬眸:“可是半夏却会毒及胎儿,令胎儿畸形。”

三卷113、计定(1更)

    黄篾船上,做好的榆钱儿饽饽一锅一锅出笼,几位后宫嫔妃一直忙碌到夜幕深垂、楼船掌灯,两岸再也看不见了,这才停了手。

    好歹都是后宫里的主子,许久没做过这样劳力的事儿了,故此每个人都累得两臂酸疼,一起含笑坐下来敲着。

    就连皇帝都欢喜得在青雀舫上赋诗一首《膳榆饼》,也被传旨太监给传到黄篾船上,念给后宫们听,以示褒奖。

    “榆荚过清明,圆钱绿云色。翠拟春蚕茧,薄似秋蝉翼。

    此邦民洊饥,沟壑多匍匐。草根尚充腹,是物应难得。”

    陈贵人听罢,轻轻拍拍婉兮的手:“皇上是爱写诗,你瞧这光在济南就写了几十首。可是诗与诗却是不同。前者无论皇上是咏趵突泉、大明湖,还是历下亭,都因为那些本来已是极难的名胜,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吟咏,不足为奇。”

    “奇倒是奇在皇上的两首诗:一为海棠写,二为榆膳赋。这两者都是过于‘普通’了些啊。”

    “海棠虽美,却不是极难最负盛名的花儿,且这个时节本就是花红柳绿,济南盛放的又不是海棠一品,皇上为何不咏其他的花儿,偏单单给海棠写了一首诗呢?那是不是皇上想起了宫里?宫里除了外朝文华殿处、太后寿康宫里也都海棠之外,东西六宫里可唯有你的永寿宫里才有海棠啊……皇上既然写了这海棠诗,我看若不是因为你,便怎么都说不通了呢。”

    “二者这《榆膳赋》,别说宫里其他出自名门的主位没吃过,听都没听过吧,更别说要亲手做了!皇上这一路吟咏名胜古迹,此时却为了这样一种再朴素不过的吃食赋诗一首……足见这最朴素的饽饽,在皇上心中却有何等的重量。”

    婉兮听得有些脸红:“兴许,只是巧合。”

    陈贵人却笑了:“他是天子,一言生杀,所有的言行都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方说得做得。更何况这是落墨的御制诗,是要被官印留存的,他又如何会只因‘巧合’?”

    陈贵人又拍拍婉兮的手:“你且等着吧,皇上心里早已有了主张。你的好日子啊,必定不远了。”

    在此黄篾船上的嫔妃,虽然实际上是以婉兮为核心,可是位分上却自然应该以纯贵妃为首。大家也都发觉,纯贵妃今晚的神色有些异样。

    果然坐不了多一时,纯贵妃便道:“侍卫们采来的榆钱儿,咱们都用完了,且天色已晚,岸边的百姓自然都回去了。咱们都累了这大半天,便也各自都散了吧。”

    婉兮也忙道:“正是,四公主一定会想念额娘了。”

    那常在、林常在便行礼告退,陈贵人握了语琴的手也回去了。黄篾船上只剩下婉兮和纯贵妃两个。

    婉兮掀开旁边小炭炉子上的蒸笼,露出里面一屉留下来的榆钱儿饽饽:“这一屉是我加了牛乳的,格外香甜,想来四公主应当能爱吃。”

    纯贵妃却看向那蒸笼里另外的一屉。

    婉兮便也点头:“没错,这一屉是我留给皇后娘娘的。稍后我回‘青凫舟’更衣,之后便亲自送饽饽去给皇后。纯姐姐若得闲,也一起来吧。”

三卷114、突来(2更)

    夜色渐渐深了,各艘船上都已渐渐有人入睡。水上楼船里的灯火,一盏一盏黯灭了下来。

    婉兮收拾停当。玉壶拎着食盒走上来,却没有将食盒递进婉兮的手上,而是坚定地自己提着,立在了婉兮身边。

    婉兮回眸望住玉壶:“今晚责任重大,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留下歇息。”

    玉壶含笑点头,却是更坚定地扶住了婉兮的手臂:“主子有话要跟皇后主子说,奴才何尝就没有话想跟皇后主子说一说呢。”

    婉兮定定又望住玉壶的眼睛,在她眼中看到了坚定,这便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毛团儿从外头回来,满眼的谨慎,打千儿奏道:“阿里衮送了戏子上船给皇太后唱戏。皇太后这会子正欢喜,舒主子凑趣,便提议请皇上过去一起乐呵。此时皇上已赴皇太后御舟,离开了青雀舫。”

    婉兮这便轻轻笑了:“今晚皇上与皇太后在一处,又有咿呀唱念、丝竹声管,自然是最妥当不过。”

    早春三月,虽已柳绿花红,可是这夜晚行船,水风还是有些清冷了。婉兮拢了拢披风的衣领,再看玉壶一眼,便轻轻握住了玉壶的手:“你若想好了,那咱们就走吧。”

    玉壶点头,坚定相随。

    已是戌时之末(约21点),天地静寂下来。婉兮扬眸朝四周掠过一眼,立在甲板上,只能远远听见皇太后御舟上传来的咿呀丝竹。

    婉兮下了“青凫舟”,经如意小舟摆渡到皇后的“翔螭舟”上去。见婉兮这边有了动静,左右数艘“漾彩舟”、“朱鸟舟”上也传出了动静。

    婉兮昂首立在如意小舟上,左右望去,是纯贵妃、语琴各自下了船,向她靠拢过来。

    她们两个来,婉兮自是不意外,可是她却还是听见船尾最低等级的“凌波舟”上也传来动静。

    “凌波舟”是常在乘坐的,婉兮便连忙望向语琴。

    语琴摇摇头,示意绝不是她行事不谨慎,闹出动静被发现了。婉兮便屏息望过去,竟然见一艘如意小舟悄然而来,舟上站着的人竟然是已被进为柏常在的小柏氏!

    小柏氏来得出人意料,婉兮一时难免她用意,便不由得朝纯贵妃、语琴方向暗示都暂且停下,先别上皇后的船。

    小柏氏所乘的摆渡小舟旋即也到了婉兮眼前,那小柏氏左右看一眼,自己跨过来,走到婉兮的小舟上,低低而又急促地与婉兮说道:“当年诸事多有误会,想来令娘娘应当已知道我姐妹亦无辜。我姐妹也同样明白了令娘娘的为人。”

    小柏氏不便多说,便直接在婉兮面前跪下:“千言万语,稍后再叙。只是这一刻,请令娘娘信我,带上我去!”

    纯贵妃和语琴不由得都捏了一把汗,语琴更是忍不住扬声叫了一声“婉兮!”

    婉兮也眯眼凝视这双膝跪在眼前的小柏氏。

    从前起疙瘩那一回,她对柏氏姐妹全都起了疑心,跟怡嫔更是撕破脸大吵了一场。按说若因上次的过结,她此时怎么都不该相信这小柏氏。

    可是不知怎地,婉兮眼前就是不断浮现过怡嫔那病中惨烈的情状。

三卷115、报仇(3更)

    婉兮便也蹲下去,伸手一把掐住小柏氏的手臂。

    “告诉我,你此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婉兮又如何能忘了,那常在、林常在初进宫那一天,皇后表面上是扶着林常在,可是后来却事实上推出了小柏氏。让小柏氏得以正式进封为常在。

    如此说来,柏氏姐妹便应该都是皇后的人。此时此刻,又要怎么信她?

    小柏氏身子不由得微微轻颤,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心下的急迫,急急道:“我姐姐当年在园子落水,皇后告知我姐姐,说都是令娘娘你害的!我姐妹这些年也一直为此而记恨令娘娘。”

    “若说我姐姐再不能生养,的确是因落水受寒所致;可是我姐姐如今这般的形销骨立,生不如死,却没办法都归结到落水那事上去!这些年过来,就算我姐妹先时的确是受了皇后误导,将一切恨都记在令娘娘头上;可是后来却如何想不明白这内中的区别去?”

    “我姐姐也是后来才告诉我,虽然她在园中落水,可是她却先叫人狠狠踹你在先。若说女子没有生养,我姐姐是因为落水,而令娘娘说不定也与当年那一记窝心脚有关……如此,便是一还一报,谁有还能继续恨谁呢?”

    “故此,令娘娘,我与你恩怨已清,我今晚只想替我姐姐报了仇去。好好的她,在宫里受人利用,落下了这样的病根儿,当了这么多年的活死人,我如何肯咽下这一口气!”

    婉兮心思电转,面上并未流露太多神色。

    婉兮缓缓抬头,望向漫漫星空。

    “可是柏常在,你也别忘了你刚刚受过皇后的恩惠。若没有她在皇上面前替你争取,你直到此时还只是愉妃位下学规矩女子,如何能直接越过答应,进封为常在?”

    小柏氏凄然一笑:“是啊,众位都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明火执仗地抬举我!今日的我,岂不是当年的我姐姐?我姐姐受她利用,待得没有了价值便给丢在一旁,我若今日也走上这条路,难道来日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么?我姐妹,一个人落得如此已是够了,无论是我姐姐还是我自己,又如何肯再受她摆布!”

    婉兮紧紧盯住小柏氏的眼。

    “你要明白,今晚之事牵扯你我众人的性命!你若有二心,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否则……”

    小柏氏凄然一笑:“令娘娘,我姐妹二人在这宫中,怎敢保证全身而退?我姐妹自然互为掣肘,故此我如何敢在这事儿诳令娘娘去?”

    婉兮便伸手,紧紧握住了小柏氏。

    “难得你年纪小,却是有个有心的。”

    小柏氏忍不住一声哽咽:“我姐姐从小便受苦,我姐妹好不容易重逢,却是在宫里,却是在姐姐这样的情形之下……我若不能帮姐姐报了这个仇去,我又如何对得起这一世姐妹一场的情分去!”

    婉兮点头,握紧小柏氏的手毅然转身:“好,咱们走!”

    四位后宫,连同玉壶,五人一起登上“翔螭舟”,要求见皇后。

    驻春等人便挡驾。驻春道:“这样晚了,皇后主子已是歇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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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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