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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71、 强颜(7更)

    二月初四,大驾出京。

    皇后随侍于皇太后身边。

    皇太后兴致颇浓,从出京起,一路上都是高谈阔笑。安寿、寿山等人都跟皇太后凑趣,说这回皇太后要亲自登临泰山,这便是千古太后第一人了。帝王泰山封禅从来都是大典,只是史书上记载的七十二王、十几位皇帝罢了,却还没有过皇太后亲自登临的……

    皇太后自是高兴无比。

    可是皇后却恹恹的,坐在皇太后身旁并无表情。好几回便是皇太后与她说话,也想逗她逗她凑个趣儿,可是皇后却竟然压根儿就没听见皇太后说话。

    皇太后未免扫兴。

    皇太后忍了几日之后,终是招来皇帝,说“皇后可是可怜见儿的,哀家那乖孙儿永琮终究是刚走,她这当额涅的,心还挂在孩子身上。这会子人虽然在这路上,可是心还是留在宫里了。”

    “皇帝啊,便是哀家都忍不住要怪你。你瞧皇后这会子憔悴得呀,你又何苦为难皇后,非要她这次也跟着咱们这么折腾呢?”

    皇帝便笑了,伸手敲着皇太后的腿道:“可说呢,都是儿子处事不周。”

    皇后慌忙起身,也与皇帝并肩跪在皇太后膝下:“皇额娘错怪皇上了,实则皇上几次三番劝阻儿臣,却是儿臣放心不下皇额娘,还想一路随行伺候在皇额娘身边,故此才坚持要随驾同来的。”

    皇太后扬了扬眉:“哦,原来是皇后自己要跟来的啊。”皇太后的目光扫过皇后,微微皱了皱眉:“那倒当真是难为皇后了。刚失去儿子,这便还要在哀家身边强颜欢笑。”

    皇后忙辩解:“皇额娘……儿臣,并未强颜欢笑。儿臣这些年侍奉皇太后,都是真心的欢喜。”

    皇太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又说傻话了。都是当娘的,哀家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情?你在哀家身边儿啊,笑得实在是勉强,哀家看着也不欢喜,反倒心疼你。不如这样……”

    皇太后瞟一眼皇帝:“还是叫皇后不用伺候哀家了,叫她回自己的凤车上去吧。还是将舒嫔叫来。她年岁小,说说笑笑的,一路才有趣儿得多。”

    皇后怔住,忙又施礼:“皇额娘!儿臣没事,儿臣还是想伺候在皇额娘身边,还求皇额娘成全儿臣这一片孝心。”

    皇太后不由得眉心紧蹙,半晌猜到:“皇后,哀家也是为了你好。可是你既然不愿意,那也好,你暂时先回自己的凤车上去歇息两天。待得心情平复了,再回来伺候哀家不迟。”

    皇后仰头哀哀望住皇太后,老太太脸上分明写满了心意已决。

    皇后只得垂下头去:“儿臣谨遵皇额娘的吩咐。”

    皇帝亲自陪着皇后下了皇太后的车驾来,眸光放远,带了一丝难言的苍凉之意。

    皇后垂首,已是低低饮泣。

    “皇上……妾身绝不敢在皇太后跟前强颜欢笑。”

    皇帝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二月二十二是你的千秋(生辰)。你便也趁着这几天安定安定。朕会在到曲阜之前,为你贺千秋。”

三卷72、天子(8更)

    二月二十二,皇帝一行抵达河源屯。

    河源屯此处,距离曲阜只剩下两日行程。而一旦抵达曲阜,那么便意味着祭孔等一系列大典的进行,皇帝便再难抽出空暇来。

    河源屯并无行宫,皇帝便在此扎下黄幔大帐,为皇后庆贺千秋。

    皇帝于东巡祭孔、封禅泰山的路上,还没忘了要给皇后庆贺千秋,这在前朝后宫的眼里,都是皇上对皇后至真的深情。

    可是皇后自己却并不欢喜。

    跟随皇后出来的女子,焕春本来就是门槛外头伺候的二等女子,本就不知心;便是驻春和回春两个,也终究比不上素春、挽春她们去。故此一路上,皇后便是有心事,都情愿自己一个人憋着,也不跟她们说。

    可是这会子好歹是皇后的千秋节了,皇后若再这么闷着,她们这当奴才的也不好交待。故此驻春和回春对了个眼神儿,便两人一同走进帐篷来含笑劝说:“主子……今儿是主子的好日子,就算主子还忘不了咱们七阿哥,可是好歹也该多笑笑。”

    皇后疲惫地抬眼看一眼这两个奴才,她们两个也是年纪小,如何知道在她生辰的事上,早年有些什么故事去?

    原本中宫的千秋节都有特殊尊飨:

    如康熙七年定,中宫生日,诸王进筵席牲酒。可是皇帝却在乾隆三年二月,下旨停止这一项。

    又如雍正元年定,公主、王妃、命妇进宫行庆贺礼时,要在皇后面前进笺。这便是著名的“中宫笺表”了,可是皇帝却刚继位便取消了此事,只改为王公大臣向皇后进笺……可是王公大臣都是外臣,自不能进宫行礼,故此这笺表便也形同虚设了。

    身为皇后,她如何不明白皇上这是有意无意在削减她生辰的待遇去。不过也无妨,她自可说是自己“素性恭俭”,这些都是自己不要的罢了。

    可是这回,还在路上呢,皇上怎么会忽然要给她庆贺千秋生辰了?

    王公大臣进献筵席,福晋命妇到她眼前行礼进笺,她的皇后身份再度得到稳妥的确认。可是在那一桌子一桌子的筵席,还有地上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中,她却感受不到欢喜,反倒心下有一种莫名的惴惴之感呢?

    待得命妇行礼退下,皇帝这才笑声朗朗,挑帘子走了进来。

    “皇后,这个千秋,过得可还欢喜?”

    皇后自是赶紧请跪安,深深垂下头去:“皇上恩典,妾身自是欢喜。只是……这路上如此大费周章,倒叫妾身心下惶恐。”

    皇帝轻声一笑,伸手扶起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必惶恐。生也有时,死也有时,既然路上赶上了,咱们便该好好庆贺一番。”

    皇后心下莫名地咯噔一声。

    “生也有时,死也有时……皇上这说的是?”

    皇帝静静凝视皇后,幽幽一笑:“朕是说咱们的七阿哥。生于佛诞之日子时,薨逝却在大年三十之前的最后一个时辰……便仿佛他的来与去,都是上天计算好了时辰一般。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垂下头去:“皇上说的是。”

    皇帝又轻叹一声:“朕是天子,便最不可违的就是天意。皇后说,对么?”

三卷73、元君(1更)

    “天意?”皇后将手指蜷缩在袖口里,这一刻她感知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可是她还是面上堆笑,“皇上说的是。天子乃代天行道,引领万民,皇上要到泰山封禅,也是感激皇权天赋……”

    皇帝点点头。

    皇后忽地伸手,捉住了皇帝的褂袖:“皇上,妾身昨晚梦见碧霞元君召唤……碧霞元君说,会在泰山之顶的元君道场等候妾身相见。”

    “哦?”皇帝不由得高高挑眉,仿佛深觉有趣,不由得轻勾唇角:“你在宫里这些年都是笃信神佛,你素日里也都念的是佛经,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忽然皈依这道教的女神了。”

    皇后唇角微抽:“皇上是天下万民的君主,便也是天下万教之首领。便如宫中,咱们各个教门的神祗都敬拜,都受咱们皇家的香火,故此妾身身为皇后,自然也能感应到道教女神的召唤。”

    “哦。”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神情淡漠地垂下头去:“碧霞元君是泰山女神,她的道场就在泰山之巅。皇后此时提到碧霞元君的召唤,正是再合适不过。”

    皇帝说到这儿倒笑了,伸手又拍了拍皇后的手:“皇后放心,朕登临泰山,一定会带皇后去的。皇后不必担心朕不带你上岱顶。”

    皇后满脸的尴尬,只能更努力地堆满脸的笑。

    “碧霞元君不仅是泰山女神,皇上可知道,碧霞元君还主送子。多少信众登泰山拜碧霞元君,实则都是为了求子。”

    皇帝点点头:“《岱史》云,泰山位东土,察木德,而玉女坤质为水,助生成之功。“

    皇后这便心下一稳,手指不觉将皇帝的衣袖攥得更紧些:“……妾身受碧霞元君召唤,妾身想,碧霞元君就是想要在泰山之顶,再赐给皇上和妾身一个嫡子呢!”

    “你说什么?”皇帝都不由得退开两步,面上忍不住浮起笑意,陌生地盯着皇后。

    皇后忙再上前,“皇上,永琏没了,咱们还能生下永琮。这会子虽然永琮也没了,可是碧霞元君召唤妾身了啊……这就是说咱们还能再生下一个嫡子的!”

    皇帝忍不住摇头大笑:“永琮是皇后在佛寺与朕要的孩子,皇后这一回还打算到泰山之顶,在碧霞元君祠里再与朕要一个孩子么?如此说来,永琮既然生在佛诞之日,那咱们这个孩子,皇后是不是打算生在碧霞元君的诞辰日四月十八啊?”

    皇后呆住:“皇上……”

    皇帝却还是摇头大笑:“可是皇后啊,你算算日子,朕已定在二月二十九登泰山,你就算在二月底、三月初有的孩子,可也怎么都没办法出生在来年的四月十八了呢!这世上有什么胎,能从今年的二三月,一直怀到来年的四月去?”

    皇帝收起了笑,目光清凉下来,轻轻摇头。

    “若是这么个怀胎法,那生下来的孩子就算再怎么应碧霞元君的召唤,却也难免要被人当做怪胎去了啊……”

    皇后大惊失色,忍不住泪落两颊,已是跪倒在地:“皇上!妾身,妾身没有这个打算啊!”

三卷74、险峰(2更)

    皇帝抽回衣袖,神色淡漠。

    “皇后没有过这个念头最好。否则朕已经连失两个嫡子,朕已然向天罪己,朕可担不起再失去一个嫡子的罪名去了!”

    “若再失去一名嫡子,皇后,你叫上天,叫天下万民,又该如何想朕去?”

    皇帝说罢,拂袖而去。

    皇后哀哀从跪姿转成坐姿,歪在地上,木然盯着皇帝背影远去的方向,无声地落泪。

    她也不想啊!

    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在完成了祭孔大典之后,二月二十九,皇帝奉皇太后凤驾,登泰山。

    为示崇敬之意,除了皇太后称作软轿之外,皇帝和一众后宫都亲自攀登。

    皇后手扶着皇太后的轻暖小轿,走在轿旁,一路哄着皇太后说话。

    一众后宫都在后头跟着,亲眼看着皇后的贤惠风范。

    出身于旗籍的嫔妃倒还无妨,终究从小就是不缠足的,且多会骑马,故此爬山无碍;只有如语琴、陈贵人这般出身江南汉女的要辛苦些。一路上婉兮都小心地去扶着语琴,也将玉壶和玉叶撒开,叫她们两个去帮衬着陈贵人些。

    此外还有新进宫的小柏氏、林常在各自也都有些辛苦。婉兮还要不时停下来等她们一段,问她们是否可以支撑。若熬不住了,婉兮代为请旨歇息。

    幸亏婉兮自己年岁正好,又从小习惯了爬山钻林子的,故此前后照应着,方叫一众嫔妃都顺利而行。

    到了十八盘,便是连皇太后的软轿都不好走了,皇帝便请皇太后驻跸在十八盘以下。

    皇帝安顿好了皇太后,不由得回眸朝一众后宫点头微笑:“你们,谁敢陪朕走这十八盘?”

    一众后宫自然都先看向皇后去。尊卑有别,皇后说话之前,哪个嫔御敢先说话呢。

    皇后便也会意,含笑朝皇帝福身:“妾身自然要陪在皇上身畔的。夫妻一体,皇上所到之处,必定一步之内便有妾身。”

    皇帝点点头:“好。还有么?”

    纯贵妃是小脚,自是不去的;愉妃心思淡,虽说体力无碍,却还是请辞了。

    舒嫔是要留下伺候皇太后的。

    婉兮约略犹豫。

    语琴轻轻捅了捅婉兮:“你去吧。我是不行了,我跟着陈贵人在下头就是。”

    婉兮却蹙眉:“岱顶行宫方建,听说上头地方极小。皇后已是去了,我若再跟去,怕反倒为难。”

    语琴倒也点头:“可不是嘛。皇后这是摆明了要陪着皇上的,再加上皇上的侍卫,那上头八成没多少地方了。你就算上去,岂不是要孤单。那就算了,还是在下头,咱们一起睡吧。”

    婉兮便垂下头去,避开了皇帝的目光去。

    谁知皇帝却不放过她,朗声一笑:“令嫔!怎么,不敢上么?”

    婉兮垂首撅了撅嘴,便也扬脸认怂一笑:“……妾身,怕高。”

    皇帝回头望住那十八盘,也是朗声大笑:“拔地五千丈,冲霄十八盘。果然名不虚传!”

    婉兮便扁扁嘴,努力笑笑:“正是。皇上还是饶了妾身吧,妾身一瞧都胆儿突了。”

    皇帝却长眉一挑,径自大步走过来,一把拽住了婉兮的手去。

    “你胆儿突?好啊,朕难得见你胆儿突,这便要亲眼好好瞧瞧呢!走,跟朕去,不准躲懒!”

三卷75、岱顶(3更)

    见皇帝钦点了婉兮作陪,新进宫的同出满洲的那常在不由得也高声道:“皇上,小妾虽位分低微,可也愿意陪皇上登顶!”

    “哦?”皇帝挑眉望过去,倒也笑了:“果然是咱们满洲格格,当真英姿飒爽!朕准了!”

    一时之间后宫众人不由得都是望了过来。

    婉兮想了想,倒也高兴,便主动召唤那常在,两人手拉手相互扶持着跟在帝后的身后。

    若当真只是三人行,那倒才真的是尴尬了。

    皇帝带着三人宿在岱顶行宫。

    婉兮没说错,岱顶本就平地少,行宫又是新建,故此空间很是狭窄,纵然是皇帝的行宫,大家伙却也都只能挤着住了。

    一个小院,北向的正房自是皇帝寝殿,东西配殿便应该分给皇后、婉兮和那常在去。

    以尊卑之别,自然应该是皇后独住东配殿,婉兮和那常在同住在西配殿。

    只是这样一来,三位后宫所带的女子便无处居住了,或者只能随侍卫们在山顶搭帐篷熬过。

    只是这三月之初,山顶还是寒凉逼人,女子们终究身子骨比不上侍卫们去。

    婉兮悄声将此事与皇帝禀告了。

    皇帝听完便笑,抓过婉兮的手轻轻拍拍:“叫女子们都住进西配殿吧。”

    婉兮一怔,转头去望了那常在一眼,“那……妾身和那常在呢?”

    皇帝点头:“叫那常在搬到东配殿,去伺候皇后。至于你,”皇帝抬头盯着婉兮,微微眨眼:“李玉年岁大了,朕没叫他跟着一起上来。朕身边需要有人伺候更衣、穿靴,那便你吧。”

    皇帝一句话,今晚住宿的格局便又该成:婉兮陪皇帝睡,那常在陪皇后宿东配殿。

    皇帝话音方落,皇后面上的失望便是连掩饰都掩饰不住了。

    “皇上!伺候皇上更衣脱靴,这些事原本都是妾身最为擅长之事。何如叫妾身亲自伺候皇上?”

    皇帝抬眸淡淡看了看皇后。

    “皇后累了,朕且体恤皇后丧子之痛,这些劳力费心的事,还是交给令嫔吧。她年轻,身子也强壮,况原本就是官女子出身,更懂得如何伺候朕。”

    那常在终究是刚进宫,这也是头一回与这三位单独在一起,看见眼前这副情形,不觉有些眸光暗自流转,心下深觉有趣。

    夜宿岱顶,当晚皇帝、皇后分别在自己的寝殿内了无睡意。

    皇帝是兴致颇高。身为天子,人生第一次登顶泰山,接下来等着他的将是隆重的封禅之礼——得以封禅泰山,是每一个帝王一生最高的梦想之一。当年康熙爷曾登顶泰山封禅,皇帝年幼时耳濡目染,便也早早就立定了同行此盛举之心。

    今日终得履行,心下自是万千翻涌,不肯歇息。

    皇后的了无睡意则是心下悒郁所致。行宫的院子小,配殿紧挨着正殿,故此从窗口便能瞧见正殿里那高燃的烛火。皇后不知道皇帝跟婉兮在做什么,故此正殿的烛火不灭,她是怎么都不肯睡的。

    可怜婉兮和那常在,毕竟都是年轻,这么一路登上山来,早就累了。可是却要分别陪着皇帝、皇后,都不得歇息。

三卷76、渴睡(4更)

    那常在陪着皇后,自是再困也不敢表现出来;婉兮在皇帝身边儿终究自在些,便是忍不住的呵欠连天。

    便是随便窝在哪儿,上下眼皮一撞,就能睡着了。

    刚过二十岁的姑娘,气质还正是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平素看着身量神情、言行举止是个大人样儿了;可是这一旦睡着了,便是小姑娘气的娇憨模样又回来了。皇帝好几回抬头撞见她分别窝在不同的地方睡着的模样,都是忍不住摇头微笑。

    心下是难以言表的熨帖。

    他是天子,在外人眼里便兴许是“没有愿望”的。因为他手握天下,便在外人看起来,兴许是什么都可唾手而来,便是曾经有愿望,也能极其轻易地便实现了。

    可是他自己最清楚,他跟每一个百姓一样,同样有寤寐思服的心愿,同样有求而难得的怅惘。

    眼下,登临岱顶却是他一个登基了十三年才终于完成的心愿。他这一会子的狂喜,都甚至想要冲到山边去向整个天地呐喊出来。

    这样欢喜的时候,最希望的自然是有一个心爱的人相陪,能与他一同分享。

    他真开心,她在身边儿;只是……她却不停在打瞌睡!

    皇帝忍不住起身朝她那边走过去,不动声色伸脚去踢她的脚。

    她也聪明,上山换了平底鞋,不拘着非得穿旗鞋。

    婉兮正做梦在爬山呢,冷不丁脚底下被踹了一记,在梦里就变成了一脚踏空,整个人朝山下就栽了下去……婉兮吓得大喊,这一喊就也醒了。睁开眼正好与皇帝四目相对。

    婉兮脸便红了,赶紧下意识擦唇角,怕刚刚嘴张的太大,流了口水什么的出来就不好玩儿了。

    皇帝自然看懂了,便更是忍不住大笑,伸手拍拍她发顶。

    “就困成这样儿?”

    夜晚山顶,窗外寒风只叫唤,新建的殿内有点冷。虽说也烘了炭盆,可是终究没有地龙,那热乎气儿一下子就被新砖新瓦都给吸走了。婉兮忍不住抱着自己,求饶地望着皇帝:“……爷,睡呗?”

    皇帝哼了一声:“你今晚上彻底给爷打消了想睡的念头!忍着,再过两个时辰,便也看日出了!”

    婉兮都要哭了:“三更半夜看日出,还是这么冷的时候儿?”

    看日出是风雅之事,不过夏天看就看了,这三月的山顶还下雪呢,看日出当真不好玩儿~

    皇帝自是风雅入骨的人,如何肯放了婉兮了。这便又踢她鞋底一记:“起来活动活动,就不困了。”

    婉兮直抽鼻子,上下瞄皇帝,便也认命地起身,一蹶哒一蹶哒地走向书案去。

    皇帝倒扬眉:“干嘛去了?”

    婉兮认命地伸手抓过墨锭,呵气吹暖了烟台,取砚滴来,准备研墨。

    “还用爷自己说么?爷既然今晚兴致这么高,觉都不想睡了,那自然是诗性直冲九霄,非要写一首好诗的呀!”

    皇帝便是大笑,走过来从后面还住她。

    她自是长大了,身量再不是当年那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可是与他比起来,如今亭亭玉立的她,也还是娇小的,被他这样轻易便环抱在了怀中。

三卷77、云巢(5更)

    他的手搭在她的手上,焐着她的手,与她一同打着圈子研墨。

    她刚睡醒而浸染的那点子凉意,便也都被他的体温给熨平了,四肢和神情都跟着妥帖地舒展来开来。

    “还冷么?”

    他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吻。

    婉兮轻轻摇头:“不冷了。”

    “不冷就好。”

    皇帝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就着她的手,在纸上落笔游龙,写下《夜宿岱顶》诗:

    “攀跻凌岳顶,仆役亦已劳。行宫恰数宇,旧筑山之坳。迥与天为邻,瀹然云作巢。依栏俯岱松,凭窗盼齐郊。于焉此休息,意外得所遭。恭诵对月诗,徘徊惜清宵。傍晚云雾收,近霄星斗朗。仙籁下笙竽,天花入幄幌。神心相妙达,今古一俯仰。始遇有宿缘,初地惬真赏。清梦不可得,求仙果痴想。”

    婉兮微微眯眼:“迥与天为邻,瀹然云作巢……爷,奴才最爱这一句。”

    “缘何?”皇帝长眉轻挑。

    婉兮红了脸,垂首道:“鸟之所乳谓之巢。闻‘巢’,便想到家,想到孩子。总是东岳岱顶,尊圣与天接,却因为一个‘巢’字,平添人间暖意。”

    “家……”皇帝便也笑了,以下颌辗了碾婉兮肩头:“既如此,岱顶行宫便名为‘云巢’。你可欢喜?”

    婉兮登时红了脸,“奴才自然欢喜!”

    皇帝即刻再写大字,将“云巢”二字单写。待得吹干墨迹,便交给侍卫武灵阿,叫交人去办,按着此二字做成陡匾,悬于岱顶行宫正殿,就此定名。

    山顶殿外,武灵阿急急去办差,行过配殿,却被皇后叫住。

    武灵阿急忙见礼,皇后面上淡淡的,纵然这初一的天上并无月光,她的面上却也仿佛挂着那晕白的光色去。

    “这样走得急,皇上可是有吩咐?”

    因是皇后,武灵阿这便据实作答。

    “皇上做了诗?”皇后不由的走上前来:“给我看看。”

    武灵阿只得捧给皇后一看。

    皇后也有过目成诵之才,看罢了便哀哀点头:“好了,你去吧。”

    武灵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便急忙跪安告退去了。皇后自己转身回到配殿里,在书案前坐下来,微微一沉思,便已是将皇帝的诗句默写了下来。

    最后的两句,皇后忍不住写完又哀哀地念诵了数遍。

    清梦不可得,求仙果痴想……呵呵,呵……皇上啊,皇上,你这是在说谁啊?”

    那常在和驻春听见动静,都赶紧上前来扶住皇后。

    这一刻当着那常在的面,皇后死死忍住,未曾落下泪来。

    只是那两句话终究还是字字如钉,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去。

    原来托梦碧霞元君这一场,却在皇上眼里,只是一场痴想了啊。

    夜半三更,皇帝便伸手来搓婉兮的面颊,将她脸蛋儿搓红了,婉兮的睡意便也都被撵走了。

    “走了。”

    婉兮望一眼外头的夜色沉沉,便都要哭了:“爷……距离日出还早着呢,何苦这样早便要出门?”

    皇帝却哼一声,自己穿上紫貂端罩,便拖着婉兮朝外走。

    婉兮直咕哝:“爷……您就算不体恤奴才,也得体恤皇太后啊!这么早就叫皇太后起身,太不孝顺了!”

三卷78、摘星(6更)

    不服不行,皇太后纵然年事已高,可是身子骨的确是结实。老太太听皇帝提到要在泰山之顶看日出,还殷殷嘱咐了皇帝,一定要叫她起身,一起去看。

    皇帝便哼了一声:“这会子自然不是去搅扰皇太后……总之,你快跟上来吧!”

    婉兮出了“云巢”,被迎面的山风一吹,眼泪自己就不自觉地流淌下来了。

    冷,是真的冷。

    她从京师出来,计算着节气,山东这边地界上都已春树发芽了,她便没带什么大毛的衣裳,没想到这山顶上还这么冷啊。她身上虽然也穿了内里夹银鼠皮的小袄,可是银鼠皮怎么跟皇上那紫貂的大毛衣裳比啊?

    皇帝瞧婉兮冻的模样,便也解开了端罩的扣子,将婉兮给裹进来。幸好这紫貂的端罩,本就做得宽大,婉兮挤进去,更是从头遮到脚了,十分暖和。便是山风轻雪,都被隔在外头了。

    东配殿里,皇后在窗下瞧见了皇帝搂着婉兮一路出去,这便也连忙叫驻春取了那出风毛的斗篷来。

    驻春实在忍不住,低声劝解:“主子何苦如此?这样三更半夜的,山顶风大又冷,出去自是难免受了风寒。”

    皇后漠然盯了驻春一眼。

    “你想说什么?令嫔同样是女子,她这个时辰可以出去,本宫怎么就不能?”

    “难不成你是想说,令嫔有皇上陪着、护着、搂着,便不会受了风寒;而本宫却只能借助这一袭大毛的披风遮寒,没人陪没人护着,便必定受了风寒去么?!”

    驻春吓得噗通跪倒在地:“主子息怒!奴才万万不敢的!”

    皇后冷漠起身:“既然不敢,便闭上嘴吧。”

    还是焕春上前替皇后穿上了披风。

    皇后赞许地看看焕春:“好,难得你最懂本宫的心思。你也穿上大衣裳,陪本宫一起出门吧。”

    山顶静夜,寒风掠耳而过。

    初一的夜空无月,可是难得夜空清朗,这样的夜晚便更显得漫天星子又大又亮,宛如坠在眼前,抬手便可摘得。

    婉兮先时还冷,还怕黑,但是走到山路上,遥遥地看着这样的夜空,便不由得心底油然涌起欢喜。

    她忍不住大声吟诵:“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皇帝用端罩拢住她,越是大笑:“还说‘不敢高声语”?你这大嗓门儿都已经山谷回声了!”

    婉兮笑,回手抱住皇帝:“爷可还记得,另一片如此的星空?”

    皇帝长眉微扬:“嗯哼,自然是围场草原深处的那一片。有人还在那样的星空下,荒腔走板地给爷唱过情歌儿呐!”

    婉兮登时脸红:“谁给爷唱了?奴才那本来就是,随口那么一唱,才不是给爷唱的!”

    皇帝不由得伸手到她肋下去胳肢她,“还敢说没有?”

    婉兮就在他的端罩里,贴着他的身子,咯咯娇笑着扭转腰肢……皇帝不由得心神一荡,便站在星空之下,捧起她的脸,深深去亲她的小嘴儿。

    这样的夜色无声,这样的天地独霸,两人心下都没有忌惮,便都纵情了些。

    婉兮娇甜的喘息声,便在这静谧山间,恣意地飘扬了开去。

三卷79、拜神(7更)

    皇帝的呼吸声便跟着低哑了起来。

    只是这会子冷,又不方便,可是皇帝还是纵着双手都伸过去磋揉着婉兮的身子……

    这一刻的甜蜜,格外蚀骨。

    婉兮便整个身子都紧贴住皇帝,不由得娇声求:“爷……咱们回去。”

    一来她想睡,二来……这会子她被皇帝给搓磨得有些受不了了。

    这样的夜色里,这样冻彻肌骨肚的山风中,皇后呆呆站定,宛若木雕泥塑。

    她想不听,可是他们的声音毫不节制,又被这山谷回声,再被山风直冲到耳边,拦都拦不住。

    她更不想看见这一幕,可是……就是没办法闭上眼,就是不甘心不盯着看啊!

    焕春哪儿见过这样的,这会子早已低垂下头去,那灯笼幽弱的光照上去,脸颊已是红成了一片。

    皇后死死攥住披风,任凭那风毛的尖儿刺着掌心。

    直如万箭穿心。

    婉兮又娇又求了半晌,甚至主动踮起脚尖来,捧着皇帝的脸亲了许久,可是却都没能撼动皇帝的意志。

    尽管他也好几回忍不住要在此处便扯开她的衣裳……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又是搂,又是亲,哄着婉兮继续往前走。

    婉兮也是头一回来泰山,各处方向都不熟,况这又是暗灯无月的三更半夜,就更是不知道皇帝这是把她往何处带了。

    直到来到一处大庙前。

    有山必有庙,而如五台山、泰山这样的名山上,庙宇还格外多,供奉的神佛也是五花八门,婉兮头回来,压根儿就分不清这都是谁谁的庙。只知道是个庙罢了。

    皇帝哼了一声,捂着她的眼,将她带进了正殿去。

    随后跟来的皇后却愣怔在了山门前。

    此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碧霞元君祠!

    皇帝说她“清梦不可得,求仙果痴想”,可是皇上却带了令嫔来此处!

    婉兮进了正殿,看了看那神像,不是很认得,便退在一边:“原来爷这三更半夜的,是要来庙宇拈香哦~那爷快拜吧,奴才在一边等着就是。”

    因大清皇室来自关外,原本笃信萨满教,寻常行堂子祭祀,便如坤宁宫的一应摆设;后来满蒙联合,又从草原那方接受了喇嘛教……故此满人对道教的接受倒是有个过程,尤其是对这位碧霞元君的信仰起初并不是十分的熟悉。

    婉兮祖上虽然是八旗汉军,但是终究家族入了旗籍,一应习俗开始接受旗俗,可信佛念经,却不大认得这位道教的女神了。

    故此身为满洲大家族出身的皇后竟然说梦中受碧霞元君召唤,这话听得皇帝忍不住都要笑出来一般。若是换成个汉人嫔妃,或者至少是汉姓嫔妃这样说,皇帝或许能更相信些。

    皇帝却冷不丁伸脚,在婉兮膝盖弯儿上踹了一脚。

    婉兮毫无防备,噗通就跪倒在了拜垫上,抬头便是女神金身,婉兮惊得回头直瞪皇帝“爷这是?”

    皇帝哼了一声:“好歹你也是汉姓人,你这血脉里流淌的还是汉人的血。故此这碧霞元君,你拜才灵。”

    婉兮悄然瞪眼:“……奴才为何要拜?”

三卷80、求子(8更)

    皇帝怒其不争,亲自向碧霞元君躬身:“臣为天子,代此女致歉。元君娘娘不必听她口无遮拦。她心下坦荡才敢如此,并无当真冒犯之意。”

    瞧皇帝如此煞有介事,婉兮便也赶紧在拜垫上磕了三个头:“小女无知,冒犯元君。小女当真无心,只是不识元君庐山真面……”

    皇帝无奈,又伸脚踹她膝盖一记:“求子!”

    婉兮又有点愣,低声问:“……求子,不是该拜送子观音么?这位碧霞元君,跟送子观音,是一个人儿?”

    看着婉兮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皇帝再想严肃,也终究还是忍俊不已,不得不上前按住她头顶,将她按在拜垫上再磕头,他自己便也与她并肩跪倒下来。

    “臣为天子,求元君护佑,叫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早些诞下麟儿。待得她生下孩子,升格为了母亲,便自然认得元君真面了。”

    婉兮又被按着磕了三个头,这才冷静了下来,将这事儿在心底重一排列,这才明白了皇帝的苦心。

    初一一大早,于山顶拜碧霞元君,其心自然最诚。

    更何况,她身畔还并肩跪着这天子啊!

    婉兮的眼睛便湿了,这回叩头更是诚心诚意,小手更是悄然勾住了皇帝的手。

    皇帝瞧见她不再别着劲儿了,便明白她这心下是知道他的用意了。这便也回握住她的手,两人一同行礼。

    苍莽夜色,虽是过了子时了,可是这天儿啊,却还是暗暗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露出一点光亮来。

    皇后远远立在大殿门外,遥遥望着皇上与令嫔并肩跪拜,这颗心便也如这仿佛永远见不着亮光的夜色一般,暗暗沉沉,永无止尽。

    皇后立在这寒风夜色里,像是强自挂在枝头的枯叶。虽然强自坚持着,但是却是随时都可能被一阵强风给扯落枝头。焕春越看越是心惊,急忙上前扶住皇后的手肘:“主子……咱们回去吧。”

    皇后却痴了,定定凝着焕春,忽地笑出来:“回去?你要我回到哪儿去啊?这世上,究竟还有何处,是我的归处?”

    这话……焕春更是心惊肉跳,忙跪倒请求:“主子,咱们回行宫去歇息,啊!”

    皇后便又笑了:“回行宫去?你是说,叫本宫回到东配殿去啊。可是你却没说,是叫本宫回到皇上的正殿里去啊!那是偏殿,偏殿啊,本宫是皇后,本宫应当正位中宫,本宫不应该回到偏殿去啊!”

    焕春终究是贴身伺候皇后的资历浅,一听皇后接连说这样的话,已是吓得哭了出来。

    “主子!主子求您别说这话了。这山上风大,主子若待久了,必定受了风寒去。咱们好歹先回行宫去!”

    婉兮拜完了碧霞元君,拈罢了香,这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悄声问皇帝。

    “爷……这位女神娘娘,当真灵验么?”

    皇帝也只能耸耸肩:“都说灵验,只是爷也不知道。总归爷许了愿了,她若当真叫你心事成真,爷赶明儿必定下旨好好拜祭于她;若不灵验,那爷以后便不拜她了。”

三卷81、东珠(1更)

    皇帝护着婉兮回到行宫,这才派人去“叫醒”皇后。

    天还没亮,整个天地还都在酣睡之中。所以这个时辰起身,是当真需要特地去叫醒的。

    可是……皇后却根本就没睡啊

    这一路,皇帝都一心一意在婉兮身上,那样警醒的人,竟似乎压根儿都没发现过她就跟在他们的后面……

    皇后接旨,便是忍不住哀哀地笑。

    这一笑,便咳嗽了出来。

    焕春惊得急忙问:“主子……可是呛了冷风了?不如叫奴才前去禀告皇上,主子这会子不宜再出门,以免受了风寒去。”

    皇后却默默起身:“呛了冷风怕什么?本宫是满洲格格,如何怕得这一点子风寒去!况且皇上是要与本宫一起下十八盘去迎候皇太后,一起上日观峰看日出……这样的礼数,唯有本宫才能陪皇上去!”

    “便是令嫔,她也不够资格。皇太后不认她,天地更不会认她!”

    焕春也只能默默取出大毛的披风,压在吉服之外,又奉了紫貂的吉服暖帽给皇后戴好,然后再多给皇后加了一个手筒子后便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言了。

    婉兮回到行宫,渴望地看了那床榻好几眼,却还是被皇帝给拎了起来。

    “来泰山一回,又岂能不看日出?”

    婉兮打着呵欠,都要困得流眼泪了:“……日出,天天都能看。不拘是在这岱顶,还是我家里那小小山岗。”

    皇帝叹气,又拍她一记:“爷上日观峰,不是简单只看日出。还要祭天!你去是不去?”

    婉兮这才不得不狠狠搓一把脸,打起精神,也穿戴好了吉服,戴好了熏貂暖帽。

    皇帝眯眼看她耳畔三钳的珍珠,不由得微笑:“好看。”

    婉兮不由得撅嘴:“皇后的才真好看,她的才是正圆东珠。”

    皇帝便忍不住又拍她一下:“急什么?她在你这个年纪,也还没当上皇后,没用上东珠呢。”

    稍后皇帝将婉兮交给武灵阿,自己便先与皇后会和,下十八盘去迎候皇太后。

    因行宫里还有那常在,婉兮便多停留片刻,等那常在一起走上来。

    那常在终是入宫不久,原本对婉兮也只是执礼相待,却并未主动亲近。可是这会子出来,早已是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跪倒,满面已经都是殷勤之意。

    经过了这岱顶的半个半个晚上,那常在心中是彻底掂量明白了皇后与令嫔的分量去。

    婉兮心下也是明白,忍住一声叹息,伸手扶起那常在来:“昨晚只有主子娘娘和你我伺候在皇上、皇后的身畔。待会儿到了日观峰,其余姐妹难免好奇岱顶行宫是个什么模样,免不得向你打听些。”

    那常在也是灵巧,忙朝婉兮躬身:“还请令姐姐指教。”

    婉兮点头:“咱们虽都是嫔御,可是却也都还是皇上与皇后的奴才。故此倒不必叫外人胡乱猜疑了去,只叫她们知道,昨晚咱们两个住在配殿,皇后与皇上同在正殿才好。”

    那常在眼珠儿一转,便也明白了,忙道:“令姐姐放心,小妾知道该怎么说。”

    少顷,婉兮和那常在也到了日观峰。语琴等一众嫔妃也都到了。

三卷82、日出(2更)

    婉兮忙上前与一众嫔妃见礼。礼罢,语琴将婉兮拉到一旁去,含笑促狭地问:“昨晚上,你可还好?”

    婉兮只浅浅一笑:“姐姐放心就是,有皇上在,我没吃亏。”

    语琴却故意上下打量婉兮:“可是瞧你分明都起了黑眼圈儿,眼见着是没睡好的~”

    婉兮登时脸红,跺脚道:“哎呀,姐姐!”

    语琴便也笑:“啊,是了是了,终究是咱们这半夜三更的就要爬起来,人人都没睡好,人人都有黑眼圈呢!”

    一时间,皇帝、皇后奉着皇太后的暖轿也已经到了。

    此时天幕也徐徐开合,天地之间青蓝晨光乍现。东方天际霞光正放,染红了云海。

    婉兮这才看清,原来在日观峰上早已筑起高台,是为祭天之坛。

    这一颗心便也跟着肃穆了起来,倒将昨晚那些私事都暂时抛却在了脑后去。

    陈贵人见婉兮走过来,便拉住婉兮的手,轻声道:“此处,是从前历代帝王封禅之地。过年前那会子,山东巡抚阿里衮便从这日观峰侧凿石,凿出玉匣两个,内有宋真宗登封玉册,共十七简,符合《封禅仪》中的记录。”

    婉兮不由得扬眉:“阿里衮?讷亲的弟弟?”

    陈贵人点头:“原在山西任职,后改山东巡抚,正值皇上今年登临泰山,这便挖出宋真宗封禅玉册。”

    婉兮便笑了:“不管怎么,好歹是叫皇上泰山祭天的吉兆。”

    语琴轻轻垂首:“是十二月间的事?那会子七阿哥还没薨逝吧。”

    陈贵人会意,点头一笑:“从皇后在河源屯过千秋节,前朝后宫便开始有人传说,说什么皇上此次登临泰山是为帮皇后主子实现碧霞元君的召唤而做的决定。皇上登泰山,只是为了帮皇后求子。”

    语琴轻声一哂:“那些人是不知道七阿哥薨逝之前,阿里衮就挖出玉册来了!皇上那会子就已经决定上泰山来祭天了。”

    婉兮也一笑:“其实更早。去年六月皇上不是已经下了诏旨,定今年祭孔、登临泰山了么。这些都是皇上预定的行程,皇上那会子如何能预测到,半年之后,嫡子夭折呢?”

    天幕终开,一轮朝日冲破云海,蓬勃而出。

    皇帝亲登祭坛,高诵祭天之文,又率文武百官行大礼。

    皇后立在皇帝身畔,面上笼罩着这泰山之巅至尊至圣的阳光,显得她更是容光焕发,眉眼生彩。

    她身为皇后的煊赫,在这一刻,于她一生之中到达了最高的巅峰。

    盛极而衰,她并不知道,她的命运将在接下来的几天之间,便从高山之巅,直跌入深谷地狱。

    皇帝在泰山之上直盘桓到三月初三。

    皇帝自有此意:因三月三乃是上巳节,春有三月三,秋有九月九,这两个节日皆为登高、祓禊(洗浴祛病)之节气,皇帝置身泰山之巅,自然最为应景。

    上巳节又称“女儿节”,且三月三还是轩辕黄帝诞生之日,故此皇帝的兴致不减初一祭天之时。

    可是皇后却病倒了,且从初一起,日沉一日。

三卷83、喜节(3更)

    三月初三一早,春雪初晴。皇帝带着婉兮,亲至偏殿探病,劝说皇后先行下山将养。

    “山上终究天寒风大,皇后既已染了风寒,又何苦留在山顶?朕这便下旨,命人先送你回泰安行宫吧。”

    “那皇上呢,皇上不陪妾身一起下山么?”皇后定定凝视着皇帝,缓缓凄楚地笑了:“妾身病了啊……妾身是为永琮而思念成疾。皇上为何还不下山?登顶祭天的大礼已然完毕,皇上可否陪妾身一起下山?”

    皇帝长眉微微扬了扬:“今日上巳,节令尤多。于后宫而言,是女儿节,朕好歹要陪她们过完这个节日去;于前朝大臣而言,朕也该铭轩辕黄帝之志,同时也效仿王羲之,与他们在山间泉畔,兰汤沐浴、曲水流觞。”(皇帝很喜欢曲水流觞,宫中西苑、圆明园、避暑山庄都有“流杯亭”。)

    皇后轻轻闭上了眼:“所以皇上是要妾身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山去了么?”

    皇帝微微皱眉:“皇后病了,何苦强撑?况且出京之前,钦天监警示说得明白,而这泰山之巅近接上天,天意在此处最难躲避。皇后下山去,也好躲一躲。”

    皇后轻轻闭上眼,却是毅然摇头:“妾身不下山。妾身要在山上陪伴皇上,与后宫一起过节!”

    皇帝不由得微微皱眉:“皇后,这又是何苦?”

    皇后的目光转向婉兮,“令嫔呢?令嫔这些日子在山顶寒风中,身子可还好?”

    婉兮忙起身行礼:“妾身多谢主子娘娘牵挂。妾身未染半点风寒。”

    皇后便推开被子坐起来,“驻春,给本宫穿鞋更衣!本宫病已全好了!”

    皇帝皱眉,伸手按住皇后:“你这又是何苦?!”

    皇后却笑,轻轻抽开手腕,避开皇帝的手指——皇帝会诊脉,她想躲开。

    “回皇上,妾身当真病好了。不过就是受了那么点子风寒,这都躺了三天了,出过汗,全好了。”

    皇后坚持,皇帝也难以拦阻。且因皇太后虽然年岁大了,可是心性儿却不减,也十分愿意过这“女儿节”。皇帝便与皇后分开,皇帝自与大臣们去拜祭轩辕黄帝,然后行曲水流觞;皇后则奉着皇太后,与一众嫔妃行兰汤沐浴、畔浴祓禊之礼。

    前朝、后宫分别寻得暖泉之处。虽然早晨刚下完一场雪,可是暖泉上漂浮热气,且有一众太监、女子在近处撑开布帷帐,点起炭盆,倒不觉寒冷。

    婉兮等人都欢欢笑笑,手执香草,入汤而浴。

    就连皇太后都由舒嫔伺候着,打了一大盆水来泡着手脚。

    皇后一同伺候在皇太后身边,面色已是越发凄白。

    舒嫔抬眸瞧见了,不由得道:“主子娘娘风寒未愈,不若先进帷幄歇息吧。”

    皇太后便也叹了一声:“瞧你,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倒不如我的身子骨了。咱们满洲的格格,可不能学那些汉女,一天到晚活在药罐子里,娇娇弱弱的去。”

    皇后强撑而笑:“回皇额娘,儿臣自然是满洲格格,这么点子风寒又算什么,如何比得上老祖宗在关外爬冰卧雪去?

三卷84、佳辰(4更)

    这日的皇帝心情却颇为愉快,于马上赋诗《上巳》:“又值佳辰三月三,春光马上好吟探。云中隐约山含黛,雪后熹微天蔚蓝。花屋菜畦围郭外,竹篱茅舍学江南。兰亭即景思临本,肥瘦诸家未易谙。”

    诗篇传开,也有抄本送到后宫这边来。后宫女子,尤其是汉女、汉姓女都通文墨,众人看罢都是点头含笑,都知道皇上心情当真是好,便是山水都含情了去。

    “我最喜欢这一句:云中隐约山含黛,雪后熹微天蔚蓝。澄旷高远,字足入画。”语琴的才情,映着这文墨,秀丽天然。

    婉兮指着诗篇道:“我倒更喜欢后面这一句,‘花屋菜畦围郭外,竹篱茅舍学江南’,朴素清丽,点染人间好颜色。”

    陈贵人便也笑了:“总归啊,你瞧皇上这又是‘佳辰’,又是‘好吟叹’的。那便是春光正好,皇上心下也舒畅,那咱们就自然跟着一起高兴了。”

    这一晚回到行宫,皇后却又一头栽倒,再难起身。

    皇帝无奈,虽兴致仍高,却不得不下旨大驾下山。

    三月初四,至济南。

    从二月二十九登临泰山,到三月初三,上至皇太后,皇帝,下至一众嫔妃都十分欢畅。这突然不得不因为皇后生病而下山,后宫中人私下里不免都有些议论。

    “三月三既是洗浴祛病的节气,咱们谁人不是兰汤沐浴之后,百病全无呢?可是偏只主子娘娘,病非但未好,反倒更重了。”说话的是那常在,她小心远远觑着婉兮,低声道:“……皇后主子这不是正反了天意去么?难不成是钦天监在出京之前的警告,应验了?”

    因那常在此时随舒嫔在翊坤宫居住,这话被成玦听见了,忙上前轻轻按住那常在的手,寻了个理由,将那常在带到一边去了。

    这话婉兮和语琴便也都听见了。

    婉兮心下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隔着宫别呢,既然成玦拦阻了,她倒不好再多做提醒了。

    语琴便笑:“同在常在之位,你瞧人家多有眼力见儿。又是年轻,又是眼聪目明的,将来前程必定光明。”

    婉兮轻叹一声,捉住语琴的手笑:“姐姐难道也与她一般见识了去?同为常在,不过暂时罢了。总归咱们管住了嘴,这事儿皇上自己心里有谱儿,轮不到咱们说就是。”

    皇帝在济南的行宫,为山东巡抚的府邸。阿里衮身为山东巡抚,又是讷亲的弟弟,自是随时伺候在皇帝身边。

    皇帝着御医看顾皇后,下旨令皇后留在行宫休养,皇帝便奉了皇太后的凤驾,又带着一众后宫,高高兴兴地去了趵突泉。

    趵突泉号称“天下第一泉”,泉水奔突,仿佛泉眼下藏着猛兽一般,叫人见了都不由得拍手称奇。这名号是当年康熙爷驾临时所封,并曾御笔亲题“激湍”二字。

    皇帝兴致颇高,除了趵突泉外,更将附近著名的几处泉水全部游遍。皇帝除了趵突泉外,最爱“珍珠泉”。珍珠泉,泉如其名,泉出如珍珠,宛若鲛人从水中捧出的串串珍珠,叫人如临仙境。珍珠泉上更有康熙御笔“作霖”。

三卷85、神童(5更)

    皇帝不由心潮起伏,因这二字而生天子应如泉,恩泽天下的心愿。并在珍珠泉畔,挥毫再落诗文。

    一众嫔妃都陪着,观美景,品御诗之余,那常在不由得又低声跟林常在说:“……皇后病着呢,可你看皇上的兴致多高,半点没有急着要回去陪皇后呢。”

    林常在是跟着娴贵妃一起住承乾宫的,身为汉姓女,跟着娴贵妃的日子自不好过。难过之时不由得回想刚进宫那会子,被皇后要直接指进永寿宫之事……当日刚进宫虽不明白,可是这些日子过来,又加上娴贵妃隐隐约约的提醒,她心下也多少明白了,自己能沦落到这一地步,与皇后不无关系。

    故此听了那常在的话,林常在也不由得轻轻一哼:“谁说不是呢?早听说皇上是最爱重皇后的,时时处处、人人事事面前都极力顾全皇后的颜面去。可是如今叫我看着,倒仿佛皇上已不将皇后的病放在心上了呢。”

    “我倒好奇,皇后究竟做了什么,能叫二十年来一直维护她的皇上,对她忽然就全都放下了呢?”

    同为新进封的三位常在之一,小柏氏静静听着没出声,可是唇角却隐约勾起。

    因为她姐姐怡嫔,她对这宫中的情形了解得更清楚。如今皇上对皇后态度的转变上,她能看懂的远比那常在和林常在更多。

    当晚回到行宫,婉兮和语琴稍微歇息了下,皇上的口谕便又到了,说请贵人以上内廷主位一起到正殿去。

    天色已晚,婉兮倒一时猜不透这是去做什么。故此她小心打量着李玉的神色,也好从中来猜测皇上的心情。

    李玉是笑着的,婉兮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李玉也能猜着婉兮的心思,这便含笑低声道:“令主子不必担心,皇上今儿是高兴。许久没见皇上这么高兴过了,令主子便也一道去凑趣便罢。”

    李玉没说错,皇帝虽然一向都是在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可是婉兮却明白,皇帝自从金川用兵,这心下便未曾松快下来过。本以为金川之战也如瞻对之战一般,可速战速决,可是小金川是平了,大金川又叛,朝廷的军队陷在大金川,胜负难料了。

    婉兮这便朝李玉微微躬身:“多谢谙达。”

    少顷,婉兮与语琴等内廷主位皆至前厅,却见皇帝、皇后、皇太后也都来了。

    皇帝面上挂着笑,朝李玉点点头。李玉便也含笑躬身而出,稍后竟是带进一个小男孩儿来。

    男孩儿年岁颇小,不过四五岁的模样。进来怯怯地看过一众主位,倒叫婉兮等人一时都猜不透皇上这又是要干嘛。

    皇帝亲自伸手拢了那小男孩儿过去,附耳说话。

    那小孩儿登时昂首挺胸,站在众人面前,高声背诵起《乐善堂全集》来。

    《乐善堂》全集,是皇帝登基之前,在藩邸书房“乐善堂”所写的诗文的集子。

    说也奇怪,这小孩儿本来还怯生生的,这一背诵诗歌来,却是镇定自若,神采飞扬了起来!

    一众主位都不由得拍掌,啧啧称奇。

    皇帝含笑点头解释道:“这五岁神童名满济南,乃是济南贡生张廷望之孙。你们瞧瞧,他可爱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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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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