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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26、得逞(2更)

    婉兮也是垂首:“可不!皇上就是爱欺负人,当着众人的面儿呵斥我不说,这又‘帮’我欠下一笔人情债去。来日,我免不得要对林常在多留意些。若她受了娴贵妃的欺负,我还得帮衬她才是。”

    陈贵人便也笑了:“可不,从来也没过如你这般,明明是宠妃,却又被皇上下次呵斥,又要当着后宫的面儿被皇上叱责的。”

    语琴便也笑了:“这么说来,咱们令嫔娘娘端的算不得‘宠妃’二字了。”

    陈贵人伸手过来,轻轻捏了捏婉兮的手:“皇上对令嫔,从来就不是‘宠’啊。”

    一时又要说到关键处了,婉兮忙摆手求饶:“二位姐姐可饶了我吧,今儿的事儿还不嫌多么?”

    语琴便也是忍住一声叹息,“谁说不是呢?你刚逃过了一个林常在,却终究逃不过小柏氏去。皇后终究是要扶一个人出来分你的宠,林常在既然扶不起,她倒聪明,回头就又扶起一个小柏氏来了。”

    婉兮收起面上的笑,也是沉默点头。半晌才幽幽道:“与初来乍到的林常在相比,小柏氏自然是更好的人选。首先小柏氏已在宫里近三年,对宫内情势早已谙熟于心;况且她还有怡嫔这样一个亲姐姐扶持着。纵然怡嫔失宠,这些年还病着,但是终究怡嫔这些年冷眼旁观着,对宫内的情势怕更是看得清楚,总归不会叫她妹子再吃亏就是。”

    “况且……”婉兮也是不由得攥紧了指尖:“我与小柏氏初次撞见,我猜出她是知道我上回得那疙瘩的。故此我与她的第一个照面,彼此便不和睦。”

    “更何况,我与她姐姐怡嫔,早就有些旧怨。在她眼里看来,难免不以为她姐姐落到今日这般田地,都是我害的。”

    “她从前只是个学规矩女子倒还罢了,如今终于得正式进封为常在,便终究要替她姐姐向我寻仇才是。”

    “所以呀,”陈贵人幽幽望着婉兮,“谁能说皇后真正想要扶起来的人不是小柏氏呢?林常在或许也只是她一个幌子,虚晃一招不成,她再推出小柏氏来。”

    “终究在众人面前,皇上能为了你而卷了皇后一回面子去,便再不好卷第二次。故此她还是得意了。”

    婉兮不由得皱眉:“陈姐姐的意思是……她如今便是跟皇上,也开始明目张胆地斗心眼儿了么?”

    陈贵人便笑:“她是不是有这个胆子,我不好说。我呢只是记着古时候的故事。你想啊,为何汉武帝那样雄才大略的皇帝,却忌惮一个钩弋夫人,要留子去母呢?”

    “钩弋夫人的家族不足以威胁到皇权的,皇帝真正不喜欢的,是女人的儿子一旦当了储君之后,女人的心啊便都不在自己丈夫身上,而是转移到了儿子身上。开始梦想着借由儿子,来实现自己成为皇太后,能凌驾于皇权之上的那一天。一个皇后,永远都不是皇帝的对手;可是如果她成为皇太后,就有可能凌驾于皇权之上了啊。”

    婉兮便也点头:“便如《史记》中的补录,说汉武帝立子杀母不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而是为了防患‘女主乱政’。”

三卷27、天时(3更)

    当晚,皇帝没到永寿宫来。

    寒冷冬夜,暖炕被窝其实比皇帝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婉兮便早早歇下了,心下里却总归还是不由得有一搭无一搭地开始胡思乱想。

    ——宫里终究一共多了三个新人来啊,皇上哪儿能一个都不搭理呢?那成什么了。皇上今晚儿不来,兴许是要准备召幸三位新人了。

    玉壶挑帘子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股子冬夜的寒气来。

    婉兮忙抓过她的手来,伸进自己褥子下头捂着:“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冻成这样?”

    就凭玉壶这手的冷度,便能瞧出她在外头呆了不短的时辰了。

    玉壶轻轻一笑:“……回主子,奴才是听见一个消息。今晚儿上皇上没过来,是钦天监的官员求见皇上,说是观天象,得了七阿哥种痘的吉时了。”

    “啊?这么早?”婉兮也吓了一跳:“七阿哥才多大点儿啊!”

    七阿哥永琮生于乾隆十一年的四月初八,到这会子不过才一岁又八个月罢了。

    玉壶手暖了过来,点点头:“按说皇子皇孙种痘,都是在二岁到四岁之间,七阿哥这个年纪说早是有些早了,不过虚岁也是两岁了,倒也说得过去。”

    “更何况主子忘了?当年六阿哥种痘,也是在一岁多的时候儿,而且还平安送走了痘神娘娘了。若此已然开了先例,这会子上天给了吉时,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倒都不好拦着了。”

    玉叶也凑在暖炕上给婉兮捶着腿,暖气熏得她打了个呵欠,拼力眨着眼睛道:“可不是!难道人家纯贵妃的阿哥不是皇子,一岁多说给人家种痘就种痘;换到皇后的嫡子这儿来了,就金贵了,就不听上天这个吉时了?”

    “况且话又说回来,七阿哥不是出生于佛诞之日么,那就该有神佛的护佑!一个痘神娘娘再不好惹,可她也不是佛陀的对手啊,是吧?要是这佛诞日出生的阿哥,却连个种痘都不敢,那我反倒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神佛护佑了~”

    婉兮便也忍不住蹬了她一脚,啐道:“瞧这伶牙俐齿劲儿的!”

    玉壶倒是垂首淡淡而笑:“玉叶这话,说得虽说直白了些,可却是句句都在理儿上呢。”

    婉兮趴过来,手托住腮帮:“皇后一定不舍得。”

    “她不舍得也没用!”玉叶又打了个大呵欠:“为了佛诞之日出生的这个故事,她不舍得也得舍得。况且人家纯贵妃可盯着这件事儿呢,若是皇后不肯,我要是纯贵妃,我就闹给皇上看!皇上总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婉兮静静看了玉壶一眼,便吩咐玉叶去睡:“瞧你呵欠连天的,我真怕你咬了舌头。快睡去吧,再听你打呵欠,我也要睁不开眼了。”

    玉壶含笑亲自扶着玉叶回去睡了,稍后回来,婉兮已然披着被子坐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光微漾。

    玉壶便笑:“主子已然了无睡意了。都怪奴才,不该这会子将这消息带回来。”

    婉兮侧眸轻哼:“你难道不觉着,这个信儿来得有些太巧了么?若当真是上天给出吉时,那便有说道了。”

三卷28、茶香(4更)

    玉壶在炕边脚踏上坐下来:“天意又岂是咱们凡夫俗子能看得出来的呢?按奴才来说总归是与上回纯贵妃的六阿哥种痘之事作为比照罢了。若说上回是天意,不可违,那这回就同样是天意,同样不可违拗;而若说这次是人为,那么上回就也一定同是人为,那就有必要查一查当年的来龙去脉了。”

    玉壶说着不由得凝视住婉兮:“更何况那一年,更有主子遭的那回罪呢。若是有人非要说这一次是人为,那就查查当年的事,顺便连主子那回的病也都一并挑出来,好好儿地都查清楚!”

    婉兮便笑了:“你说得对,有人这回难免不得哑巴吃黄连一回了。七阿哥种痘的事,躲不开了。”

    婉兮静静垂首:“不过话又说回来,六阿哥同样是这个年岁种痘,都平安无事。七阿哥既然是嫡子,又是佛诞之日降生,福分自然比六阿哥大得多的多,理应也是平安顺遂才是。”

    玉壶未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那就要看,这回的吉时终究是天意,还是人为了。七阿哥能否顺利熬过来,就看那人的心意了。咱们总归不知道是谁在安排这一切,就自然也不知道那人会安排出来。咱们这些外人能做的,唯有静静等着看结果罢了。”

    婉兮点头:“九爷府中可有信儿来?”

    玉壶眸光一闪:“回主子,九福晋办事儿仔细,故此虽然耽误了些日子,不过必定是办得周全。”

    婉兮含笑道:“正是。终究四福晋的心,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承恩公府,夜色幽然。

    外头寒风呼啸,屋子里九福晋兰佩用了红泥小茶炉正煮开了一壶好茶,亲自给四福晋斟茶。

    这一年,傅恒又升任户部尚书,兼任銮仪卫、议政大臣、殿试读卷官、会典馆副总裁、正总裁。

    傅恒这一连串的升迁看得前朝后宫都是瞠目结舌,在傅家后宅之中,便连身为大宗主母的四福晋也不由得对九福晋越发客气起来。

    九福晋请喝茶,她都不敢不来。

    茶香四溢,兰佩望着眼前这把红泥小茶壶微笑。

    红泥小茶壶,模样还跟她从前用的那一把一模一样。只是经过曾经在交辉园那一回的事儿之后,她便早已悄然换过了新壶去。这一把是再不用担心丹砂中毒的了。

    这样的冬夜,用这样的红泥小茶壶煮茶,既能温暖了眼睛,更能暖入了心底去。茶香袅袅里,她自然而然便会想到婉兮的面容。

    她的心便更坚定下来,望住四福晋浅浅一笑:“四嫂瞧,我这柄红泥小茶炉可还有些古拙雅趣?”

    四福晋连忙道:“自然,自然!不愧是大词人容若的侄孙女儿,瞧你这些风雅的玩意儿,闺阁里可是少见的呢!”

    兰佩却收起笑容,目光中渐渐染起凉意来:“可是四嫂可知道,我前几年却差点死在这茶炉上!”

    “即便我不死,我也生不出如今的二阿哥来。”

    四福晋狠狠吃了一惊,手中的品茗杯都差点摔到地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三卷29、一网(5更)

    兰佩轻哼一笑:“嫂子最是明白人,这后宅之中,又有谁希望我早死;即便不死,却也要毁了我身子的根基去,叫我再生不出孩子来的呢?”

    四福晋微微张嘴,便也明白了,目光不由得转向窗外,掠向侧福晋芸香院子的方向去。

    兰佩垂首静静喝茶:“咱们不是宫里的主子,可是这后宅之中的争斗,何尝一日就比宫里更简单了呢?咱们虽然都是身为嫡福晋的,可却也都是人家侧福晋们的眼中钉罢了。也是,只要咱们死了,那人家当侧福晋的就有可能被扶正了。”

    四福晋如何能不想到素春去?

    虽然素春年纪大了才指进来,生不出孩子来了,可是素春如今却用足了手腕儿,将承恩侯富文的心给拢得紧紧的。四福晋都忘了上回夫君来自己的房里,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四福晋面上不由得浮起恨意:“那你还容得她去!说什么侧福晋,不过是咱们家里家生的奴才!要想弄死她,没那么难!况且她爹妈都被九爷发配到关外去了,她竟还不知收敛,你何不索性趁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早做了断!”

    兰佩轻叹一声:“我何尝没起过报仇的念头?只是一来,九爷已经替我出了气去,我不能不承九爷的情;二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得顾着大阿哥,芸香好歹是他本生的额娘。”

    四福晋面上冷意更深:“你啊,就是年纪小、心又软。她既起过害你的心,便终究是狗该不了吃屎,总归还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

    兰佩轻笑点头:“我知道,可是九爷更知道。总归我这个院子真正的主人是九爷,她若再造次,都不用我动手,九爷自会料理了她去。这便比我自己动手更好,也省得再伤了我跟九爷的情分去。”

    四福晋闻言也是一叹:“你啊,终究还是对九爷心怀情意。”

    哪儿像她自己呢,如今她跟傅四爷的情分,怕是早已被素春给搅和没了。

    兰佩垂下头去:“其实我自己倒不是最恨侧福晋。她的脑子,嫂子还不知道么?她哪儿有这么大见识和胆子?终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她罢了。故此我最恨的是那个人,我想亲手除掉的,也唯有那个人罢了。”

    四福晋不由得眯起眼来:“……引春?”

    兰佩将新茶替四福晋斟满。茶香和温暖,重又在屋子里溢满。

    “我在这府里也没个知近的人,这些年来不过都是仰仗嫂子教导罢了。故此我有什么心里话也都与嫂子你说……长嫂比母,我心里一向是如此对待嫂子的。”

    四福晋便笑了,轻轻拍了拍兰佩的手:“如今虽说你都是当额娘的人了,却也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你能如此待我,我难道不能同样对你么?”

    兰佩便垂下头去:“嫂子说对了,我认定了那个主使了害我的人,就是引春!”

    四福晋不由得都是一拍桌子:“她怎么敢?!”

    兰佩倒是淡淡一笑:“她自然敢。谁叫人家原本是主子娘娘身边儿的陪嫁女子呢。”

三卷30、联手(6更)

    四福晋便眯起了眼来,如何能不再度想到素春去!

    说白了,不管是素春还是引春,虽说都被从宫里撵出来了,可是回到府里来,却再不肯消消停停当家生奴才,反倒一个个儿的当自己是主子一般,各种撺掇着生事——说到底,还不是自以为后头还有皇后撑腰么?

    这话虽然兰佩没明白说出来,四福晋如何能不明白!

    四福晋不由得冷哼一声:“你为了大阿哥着想,不动芸香倒也罢了。引春此时不过是个奴才,你又如何能忍得她这么久去?”

    兰佩垂眸,喝了口茶,这才幽幽道:“引春是奴才,可是她在府中也并非没人撑腰。四嫂忘了素春么?她们两个虽说分别分到了咱们两个院子里,可终归是同气连枝,引春有什么,必定都是跟素春商量的;甚或,就是素春帮她设计的。”

    兰佩静静望住四福晋:“我若要除引春,便必定连同素春一并除了!”

    兰佩的话,宛如一柄利剑,倏然开肠破肚,直接刺中四福晋的心!

    想要除掉素春的心思,她已经有了太久。只是一来没这个胆量,二来手腕也不及素春,三来更是要忌惮着皇后……故此这些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个家生的奴才一步一步爬到她头上去,却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可是这一回如果有兰佩联手,一举亮得,各自除掉心中痛恨之人去,那岂不是她最好的机会!

    况且兰佩是舒嫔的亲妹子,后头又有皇太后撑腰,便是得罪了皇后,便也没那么可怕了。

    四福晋想到这里,不由得淡淡一笑:“兰佩啊,难得你视我如母,我必定护着你去。咱们当嫡福晋的,旁的做不了,难道还处置不了自己的家生奴才了去么!”

    兰佩便笑了,伸过手来,握住四福晋的手。

    “承恩公府里,是四哥承袭了承恩侯的爵位;这个家的后宅里,便自然是四嫂为主母,我自然事事都要听嫂子的意见。”

    “我这心事,若嫂子准了,我才敢动手;若是嫂子不准,我便继续生生忍着,哪怕还要再忍几年呢……我也绝不愿意违拗了嫂子去。”

    “可是既然嫂子心疼我,肯准了我这个心愿去,那我便也必定小心计议,既能也帮衬得上嫂子去,又能不叫嫂子受了牵连去才是。”

    烛光摇曳,茶香袅袅,四福晋不由得定睛细细打量兰佩去。

    这几年相处下来,四福晋越发明白,兰佩虽说年纪小,但是心思却是异常缜密。面儿上虽说极少与人冲突,可是心下一旦拿定主意,便总是坚决办到底。

    若以这一点来瞧,兰佩与傅恒倒当真是夫妻有缘,甚为相似。

    四福晋心下不由得有了一点底,便错开眼珠儿问:“听你的语气,这会子倒是你心下仿佛有了些预备。”

    兰佩扬眸嫣然一笑:“不瞒四嫂,前些日子九爷曾经有些心事。虽然外头的事他回来极少与我提起,不过我终究悬心不下,这便小心留意着,更探了他身边随从的口风,这才知道九爷是在外头发现了一批首饰。”

三卷31、毁经(7更)

    四福晋不由得挑眉:“首饰?谁的首饰?”

    兰佩垂首轻笑:“宫里流出来的……嫂子明白,宫里谁人的首饰能叫九爷这般谨慎,连跟我都半个字不肯吐露?”

    四福晋便吓了一跳:“难道说,是主子娘娘的?”

    “正是!”

    兰佩又轻轻握了握四福晋的手:“宫里的首饰流出来,自然是大事。若是主子娘娘自己知道,那皇上就会怪罪主子娘娘了……故此,主子娘娘是一定不知道的。那么这件事,就该去查帮主子娘娘管着这些首饰的奴才了。”

    兰佩莞尔一笑:“四嫂想,这些首饰从前该是谁管着的?”

    四福晋眼睛也是一亮:“不管具体是谁管着,总归素春从前是皇后身边掌事儿的,所有的要是便也都由她经管着。不管哪儿出了纰漏,她也都难辞其咎!”

    兰佩也是松了一口气,俏皮一笑:“有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安在头上,嫂子想啊,那素春还能不死么?”

    “不管是皇后主子,还是侯爷,谁又敢在这时候站出来保她?她便死定了,绝无翻身的机会~”

    长夜终尽,皇后也在长春宫正殿东暖阁的小佛堂里,哭干了眼泪。

    抬眼望东方天际的鱼肚白,她咬牙切齿,忍不住将供在佛前的那一盒由婉兮亲手抄录的《心经》掀翻在地。

    听见那几近碎裂的声音,念春吓了一跳,赶紧上前道:“主子!这是……?”

    皇后转过头来,恨恨盯住念春:“是谁?是谁这样算计我的永琮?!你说,是不是令嫔,啊?!”

    念春垂下头去,不敢答话。

    皇后眼泪流干,嗓子眼儿里只有哀哀的干哑之声:“没错,宫里是还有其他人。娴贵妃自是早就巴不得我死;纯贵妃、嘉妃更是想为了孩子跟我拼命……或许还有愉妃,她也是有皇子的人,她也巴不得我的永琮出事!”

    “或者,或者还有大阿哥!他虽然没有了额娘,可是他如今长大成人,成了亲,当了阿玛,故此他的心思也足够缜密,他觊觎储君之位,他更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皇后顿了顿,盯住叠在脚下的那盒《心经》,“可是……我却总觉得,最有可能的却是她,是令嫔!”

    “虽然她自己还没有孩子,看似她没有理由算计我的永琮……可是,可是说不定她便将她生不出孩子来的恨,都想算在我的永琮身上!”

    “亏她还送我永琮石佛,又送这样的经文来叫我供在佛前,便全都是不安好心!”

    念春垂下眼帘去,还是不作声。

    这会子皇后心思已乱,旁人说什么都反倒可能拍到马脚上。

    皇后越想越恨,忍不住抬脚就要踏上那佛经盒子去。念春这会子才上前把皇后扶住了。

    “主子!三思啊!虽然这是令嫔送的,兴许是她不安好心,可是这好歹是佛经,更是用五台山上的树叶抄写的。主子若这样给跺了,岂不是不吉利?”

    “况且令嫔送佛经那日,包括皇上和六宫在内,所有人都知道的。若是哪日因缘巧合,皇上或是其他主位到咱们小佛堂来,没见了这盒经书,还说不定要怎样猜疑呢!”

三卷32、观照(8更)

    皇后一声哀呼,却也不得不退后,放弃了踩碎那佛经的念头去。

    念春忙起身,将那散落一地的树叶经都捡起来,重新摞进那剔红的小盒子里去,在佛龛上重又摆好。

    《心经》的字数原不多,只是用树叶抄来,每一片叶子上不过能写数字。这样累积下来,也是厚厚的一叠子叶片。

    在夜色与晨光交替的这一刻幽明未定之中,皇后眯起眼,恨恨打量那些树叶。

    “我若踩碎了这经匣、经书,会被人发现。可是我却并非就没有法子了!”

    皇后说罢上前,从那一摞树叶里随机抽出两片,扬手就丢进了炭盆里去!

    两片干燥的叶子,遇见火便点着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便已然化为灰烬,葬身在火盆之中了。

    皇后仿佛将这叶子当成了婉兮一般,忍不住得意地仰头大笑:“死了,你终于死了!只要你死了,皇上就会回心转意!我与皇上,还有我的永琮,就还能如从前永琏活着一般……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们不过都是侍妾,都是奴才,永远都不是皇上的一家人!”

    皇后所有的担心,恐惧、嫉恨,这一股脑都发泄了出来。皇后站立不稳,滑落躺倒在地,再度任凭泪水滂沱而下。

    念春赶紧上前扶住皇后:“主子……天亮了。皇上今儿要主子给回复呢。若是叫皇上瞧见主子的眼睛哭肿了,皇上岂不又要失望了?”

    皇后这才清醒些,忙用手背抹一把眼,从地上爬起来:“你说得对。本宫不能叫皇上看出来我哭过,本宫的嫡子也决不能叫皇上,叫后宫人耻笑!”

    早膳过后,整个后宫便都知道了,皇后“欣然应允”永琮种痘。

    养心殿里,皇帝慈爱地看着皇后怀里抱着的永琮,也伸出手指去,叫永琮捉着。

    二十个月的孩子,虽说从生下来就是格外的仔细养着,可是这会子也终究是满地登登走的了。便是说话还说不明白,可是几句口头上的话也已经说得十分熟练。

    那一声一声的“汗阿玛”叫得皇帝心下也是柔软。

    皇后便跪倒:“……孩子种痘,妾身总归不能陪在身边儿。孩子的性命便都在御医和太监们身上。妾身唯有求皇上安排妥当的人。”

    皇帝拉着永琮的小手,郑重点头:“朕是孩子的阿玛,这样的护子之心,朕何尝比皇后你少半点去?”

    “况且皇后该更懂朕的心,朕从登基之日,定下了立永琏为太子的心愿起,便比这天下任何人都盼望第二个嫡子的出世。”

    “皇后啊,朕是天子,可是朕也是父亲。哪个孩子送去种痘,不是一日一日在绞着朕的心呢?朕绝不希望任何一个孩子会有事。为了能顺利送走痘神娘娘,朕便所有的一切都肯担待。”

    皇后这才欣慰俯首:“有皇上这句话,妾身便放心了。总归妾身信不过任何人,也必然信皇上啊。”

    永琮又在养心殿里玩儿了一会子,困了。皇后便带了永琮回去歇息。

    皇帝叫:“李玉,传老归来。”

三卷33、乞骨(1更)

    李玉倒是微微为难了一下子,上前跪奏道:“皇上……归御医年岁大了,此时已不在养心殿外的值房里值守……”

    皇帝点头:“朕自然记得。是朕恩准他白日不必值班承应,在自己家里歇着就是。朕若有事再叫人传他来。”

    李玉这便点头:“皇上的意思是,奴才这便叫人出宫去请归御医来?”

    皇帝轻叹一声:“去吧。总归朕还是最放心他。”

    一个时辰后,归和正这才坐着皇帝特恩准许坐的小轿子,一路进了紫禁城,来到了养心殿落轿。

    归和正走路已然有些老态龙钟,进门给皇帝跪下请安,也都是颤颤巍巍的了。

    皇帝便哼了一声:“越看越像个老龟了!”

    归和正慢慢悠悠给皇帝磕头:“微臣实在是不中用了。”

    皇帝却不搭理他这茬儿:“龟若老了,虽则动作缓慢,可终究是高寿!朕不嫌你老,更不嫌你慢,你便将你又想向朕‘乞骸骨’的说辞给朕咽回去吧!”

    “乞骸骨”是臣子老了,想要自请退职的委婉说法。这几年间,归和正已经向皇帝数次“乞骸骨”,却都被皇帝驳回了。

    归和正只能压住心底一声叹息,叩首道:“不知皇上这回召唤老臣,有何旨意?”

    皇帝轻轻闭了闭眼。

    “上天定了吉时,叫七阿哥种痘。老归啊,朕这回心下说不上怎了,有些不安定。”

    “虽说前两年六阿哥也曾在一岁多的时候种过痘,且一切顺利,只是那回好歹朕是亲赴圆明园,一处陪着的。可是这一回却是赶在大十二月的,这个月里朕要忙着年下的节项,还要斋戒祭天,着实无法陪着一同去。”

    “七阿哥是朕与皇后失而复得的嫡子,朕心下格外重视些,故此这一回怎么也要将嫡子交给一个能叫朕放心的人手里去,朕才能安心。”

    归和正俯首在地,便连对这话的反应都慢了几拍:“哦,微臣明白了。”

    皇帝点点头:“这些年你值守养心殿,朕的身子都是你亲手料理的,故此整个太医院里,朕最能放心的人自然是你。这回好歹再辛苦你一回,由你去园子里亲自照看着七阿哥种痘。”

    “若这回的差事办得好,那朕就准了你‘乞骸骨’的心愿去。可好?”

    归和正静静听着,缓慢道:“皇上……种痘之事,终归是要叫阿哥主动出痘。一旦出痘,阿哥们是否能熬得过来,便都只在天意,人力已不可为……故此微臣不得不冒死向皇上陈情:微臣纵有医术,却终归不能通天啊。”

    皇帝点头:“朕自然明白。一旦出痘,死生便都是孩子自己的造化。不过总归,朕有你在旁守着,心下才能妥帖些。”

    归和正面上和心下便已无波澜,只静静叩头:“微臣,遵旨。”

    十二月里,整个宫廷都在为着过年的大典而忙碌。皇后身为中宫,便必定凡事都要陪着皇帝一同料理。

    从前皇后做这些事自然都是妥妥帖帖,可是这一年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总是有些神思恍惚。众人却也都明白,是皇后忧心送到圆明园去种痘的七阿哥永琮。

三卷34、议储(2更)

    这样的大年下,皇帝忙于节庆之事,一班军机大臣们就更是要帮皇帝管好一应国政大事。天色微明,身为领班军机大臣的讷亲又忙了一个通宵,将手中的公务都忙完,这才闭上眼靠在墙上眯一眯。

    门外通禀,他弟弟阿里衮在外求见。

    讷亲一个惊喜,这便睡意全去,起身便走出门外来。

    阿里衮是讷亲弟弟,又在抚痕卸任了山西巡抚后,接了山西的差事。这是趁着过年回京述职,便来接讷亲回府。

    两兄弟一并出宫,正见傅恒进宫来。讷亲值了宿,便又傅恒来接替他的班。两人都是客气地作揖请安。

    只是从宫门一内一外之后,讷亲和阿里衮的面上便都有些不屑的神色。

    阿里衮不由得瞟了一眼兄长,道:“傅恒这一年来的升迁着实令朝野震惊。如今风头倒是直逼哥哥了。”

    讷亲轻哼一声:“他凭什么?还不是皇后的幼弟,而皇后又于去年生了嫡子嘛。”

    阿里衮不由得看看左右:“难道皇上又如从前端慧太子的例,要立这第二位嫡子为储君了?”

    讷亲倒笑了:“外人是都那样看,可是依我看,皇上自己却没那么想。”

    阿里衮一怔:“哥哥这是?”

    讷亲摆了摆衣袖:“你哥哥我如今是领班军机大臣,便什么事都要惦记着。今年我也曾上折子,与皇上议过立储之事。我折子里自然是首先要请立嫡子七阿哥,你道皇上如何复我?”

    阿里衮十分意外:“难不成皇上的心里,这一回倒并不想立七阿哥了不成?”

    讷亲轻哼一声:“皇上虽未明白说想立哪位阿哥,不过却提到‘立储皇三子,尚有可望’。”

    阿里衮也张了张嘴,不过却随即抿嘴一笑:“也是,皇上虽然从七阿哥出世以来,便显得极为高兴。可是说到底,当年的二阿哥永琏是早早就立为太子的;可是这位七阿哥,如今也两岁了,皇上却还明确表态。”

    “既如此,那皇后和傅恒姐弟当真要失望了。”

    如此权臣之间的隐秘对话,外人自是无缘知晓,只是在后宫中各自忙碌的众人,终于熬到了腊月二十九,将一切都筹备妥当了,只等除夕宫宴守岁了,却在三十一大早便接到了一个噩耗。

    就在腊月二十八的亥时,也即是还差一个时辰就到了除夕时,嫡子七阿哥永琮,于圆明园薨逝。

    噩耗传来,后宫诸人都有些懵了。

    这大过年的,不早不晚,嫡子就是薨逝在大年三十的头儿上……这个年,宫内宫外,又该怎么过?

    婉兮也拥着棉被,呆坐在炕上良久回不过神来。

    玉壶赶紧上前问:“主子可是惊着了?”

    婉兮叹息一声,垂下头来:“生于佛诞之日的子时,却薨于除夕前最后的亥时……七阿哥来这人间一回,倒仿佛来与去的每一个时辰,都是上天计算好的。”

    玉壶也是叹息:“谁不说呢。好好的嫡子,既然生于佛诞之日,却没熬过痘症去。只可惜不过才二十个月,唉。”

    婉兮一眨眼,也是落下泪来:“上天也是不公,何苦将账都记在一个孩子身上去了。”

三卷35、模糊(3更)

    大年岁三十这一天,所有的后宫嫔妃都将原本预备好过年穿戴的花衣、彩饰收拾了起来,全将素日里的淡色衣裳、素银首饰翻了出来。

    早晨到皇后长春宫请安之时,皇后果然未曾驾临正殿。

    一众嫔妃便都坐在正殿里,默默地遥作陪伴罢了。

    可是坐了好一会子,念春再度来通禀,说皇后留在寝殿歇息,不会到正殿来了,还请各位各自回宫去吧。

    可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谁还能当真就这么起身走了呢。故此以纯贵妃为首,自是都起身请念春代为转达慰问之意,都说便都愿意坐在正殿里陪着皇后。若皇后有什么话想说的,在座众人都愿意陪伴在皇后左右,洗耳聆听。

    念春退下了,这正殿里这么多的人,却没一个人肯说话。先时还好些,待得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实在场面有些诡异了。

    娴贵妃实在绷不住了,便哼了一声:“这会子的情形,倒叫我想起当年端慧太子薨逝那会子的事儿了。端慧太子是皇上正式立过太子,名字放到‘正大光明’匾后头去的,况且端慧太子薨逝那会子都八岁大了……那会子,便连我都哭了个稀里哗啦。”

    “可是该怎么说呢,七阿哥自下生起,皇后就纸儿包纸儿裹的,不愿意叫咱们给看见。尤其是防备着我吧,我倒压根儿就记不清这七阿哥长的是个什么模样儿了。便是这会子想伤心,可是心里头都因为没那个孩子的样貌,倒不知道该为了谁伤心了。”

    娴贵妃说话一向不大中听,不过倒也中肯,在座的嫔妃们都不由得微微点头。

    不光娴贵妃,便是婉兮又何尝见过那孩子几面呢?不过是满月的时候儿去送那石佛见过一次之外,后来倒都被隔绝了。二十个月的孩子本就还眉眼未曾定型,更何况见的又少,只觉记忆里头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小婴孩而已,连眉眼都看不清楚,为他生起的悲戚便也同样这般模模糊糊了。

    纯贵妃垂首缓缓道:“嫡子自然金贵。更因是失而复得,便更不能叫咱们轻易就给看见。若是叫咱们给看坏了呢,皇后该有多心疼。”

    虽然此时大家都应该举哀,可是纯贵妃这一句话还是叫大家险些都露出笑意来。

    不是不心疼那孩子,只是心下都忍不住要埋怨皇后那太过明白的防备去。

    倒是舒嫔难得主动开口,这会子静静道:“皇上今儿一早就下诏‘罪己’了,说两位嫡子都早薨,盖因皇上自己始终想立嫡子为嗣的心愿。故此皇上都要自省,或许这样的心思便该从此改了。”

    纯贵妃不由得眸光一闪:“舒嫔是说,皇上因为七阿哥的薨逝,已经改了心意,以后不立嫡子为嗣了?”

    娴贵妃哼了一声:“皇后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你当她还能再生得出来?皇上必定得改了那个心愿去了。”

    “除非……皇上另立皇后,找个年轻的、还能生的,取代了她去。”

    嘉妃也想张口说句什么,却一张口,倒先干呕了出来。

    这一声干呕,叫殿内众人皆惊!

    娴贵妃寒声问:“难不成,你又有了?!”

三卷36、新儿(4更)

    嘉妃抓着帕子按了按嘴,平复住了,这才瞟了娴贵妃一眼,道:“……不是我想瞒着众位姐妹,实在是这阵子先是七阿哥种痘,这又薨逝,若这会子我说了自己遇喜,倒像是成了针对皇后和七阿哥了去。各位姐妹,万万担待。”

    一时众人都呆住。

    婉兮便起身一福:“小妹给嘉姐姐道喜了。”

    这便一众嫔妃也都纷纷起身向嘉妃道喜。

    婉兮这才淡淡道:“便如妾身上回所说,嘉妃姐姐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喜,那换成皇后,便也是一样的。即便七阿哥去了,只要皇后和皇上能夫妻一心,相信皇后还能有嫡子的。”

    这话婉兮本也是出言安慰,却是逆了娴贵妃之前的意思去,娴贵妃不由得冷冷勾起唇角:“还能生?就算皇后的身子还允许,你当皇上还能给她机会去?生了一个嫡子死了,再生一个嫡子又死了,这岂非是上天在责罚皇上?”

    “外人不知道后宫之事,自然以为是皇上失德,才叫上天如此接连降罪。皇上还要有多大的心,才还敢继续跟皇后生啊?!”

    话说到这儿便又僵了。若换在往常,婉兮未免不想怼回去,可是这一刻……婉兮倒起身朝娴贵妃一礼:“小妾失礼了,还望娴贵妃宽宥。”

    是啊,这一会子她们都在为七阿哥难过,都在陪着皇后……可是却怎么忘了皇上啊。

    他是父亲,他也是天子,七阿哥夭折对于他来说自然是双重的打击。

    此时此刻,何苦还论这一时的口舌短长。

    娴贵妃也意外婉兮竟然主动赔礼,便忍不住得意一笑:“哟,令嫔今儿竟然如此乖巧。实属难得。”

    娴贵妃放了婉兮,便直盯着嘉妃去:“嘉妃这胎来得可真巧啊。七阿哥刚去了,你便又有了,正好能弥合皇上心上的创伤去。只是不知道,你这回生的究竟是阿哥,还是公主。”

    嘉妃原本上一胎已经用过了“假作公主”的法子去,这回倒不好再用了,故此也只是淡淡一笑:“全凭天意罢了。”

    娴贵妃一眯眼:“去安凭天意?你这话我倒听懂了!若你到时候生的又是个皇子,正好说是七阿哥又投胎到了你那去!皇上到时候自然更为疼爱你那孩子!”

    婉兮听得头痛,起身走到纯贵妃面前一礼:“此时皇后主子不在,后宫便以纯贵妃为首。妾身便向您请辞……妾身有些头晕,想先回去了。”

    纯贵妃便也点点头:“也罢。咱们就这么坐着,也都帮不上皇后主子什么。虽说七阿哥去了,咱们都难受,可是皇上却没下旨免了节项,故此今晚该守岁还得守岁,明儿该朝贺还得朝贺,咱们便也各自都回去筹备吧,这便散了吧。”

    婉兮出了长春宫门,都并未跟语琴和陈贵人说话,这便直接奔了养心殿去。

    她更悬心皇上。

    从今晚到元宵,皇上每日里还有那么多的祭祀、朝贺、大宴,皇上此时揣着这样的丧子之痛,又该如何支撑?

    更何况,过了元宵之后,皇上二月就要起驾赴山东祭孔……

    皇上的心若不舒展,未来这几个月的事,又该如何撑下去?

三卷37、三希(5更)

    婉兮是在“三希堂”找见皇帝的。

    “三希堂”便是从前的“温室”,在乾隆十一年那会子,因内务府寻获并呈进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皇帝欣喜若狂,特地将三件墨宝藏于“温室”,以便时时研摹,故此特地将“温室”改名为“三希堂”,寄“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之心意。

    皇帝在宫中、西苑、园子里都有许多的书房,偏这一间在养心殿内的书房最小。

    小到那屋子里也就只能容纳皇帝一人,若多了一个人,都快转不开身儿来了。

    故此婉兮进来便索性直接坐地上了。

    好在这是暖阁,地下通火龙,地上又铺着地毯,坐在地上不冷也不硬。

    皇帝就窝在南窗下那铺小小的炕上,他因身高腿长,一个人便几乎将那小炕都给占满了。暖阁里甚暖,可是他却裹着一件大衣裳,看似在看书,却实则只是蜷缩在那里,一动都没动过。

    皇帝不动,婉兮便也不动,就坐在地上,垂眸盯着地毯上的花纹看。

    终是皇帝忍不住了,轻叹一声,推开大衣裳坐直了,偏过头来盯住她的发顶。

    “怎么了?来了这么久也不说话。”

    婉兮这才抬起头来,眸子黑白分明:“皇上不想说话,奴才就也不想说话。奴才来又不是跟皇上说话来的,奴才就是想……陪着皇上。这会子奴才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能看着皇上,心下就安定了。”

    皇帝这才缓缓吐了一口气:“那也别在地上坐着。上来,坐炕上来。”

    婉兮故意指指墙上:“没事儿,坐地上正好能好好观赏皇上墙上这些好看的壁瓶儿。上炕了去,还看不清楚了呢。爷这三希堂,寻常后宫可没人敢进来;奴才这回破例进来一回,可得好好儿饱饱眼福来。”

    皇帝“嗤”了一声,无奈地摇头:“爷这屋子里好东西多了,你不张罗看王羲之的墨宝,却偏顾着这些壁瓶儿!”

    婉兮这才浅浅一笑:“那些字帖,也就皇上一个人能看得懂。奴才会写两笔字就不错了,可看不懂那么高深的墨宝去。”

    “嗯哼,”皇帝面上更为平和了些:“爷这回倒记着了,赶明儿得了闲,非好好教你写字不可!”

    婉兮认真点头:“到时候,奴才必定给爷奉茶拜师!”

    皇帝这才无奈地笑了,轻轻摇摇头:“你来了,说说这些有的没的,爷的心下倒是松快些了。”

    婉兮摇头:“奴才可不是来开解爷的。因为奴才知道,爷的心宽着呢,装得下这紫禁城,装得下后宫这么些人,可是也更装得下咱们大清的万里江山,装得下这天下的万万之民。”

    “皇上啊,自己个儿就最会开解自己个儿的。皇上若不是心怀宽广,登基这些年来,这么多的事儿还不早将皇上给累坏了。”

    皇帝终是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从炕几上抓过一个做案头清供的小佛手朝婉兮脑袋砸过去:“嗯,爷听出来了,你这是怼爷呢!”

三卷38、也疼(6更)

    见皇帝露出了笑模样,婉兮这才放松下来,起身爬到小炕上去。

    炕真小,上头左右还摆设了洋漆螺钿的博古架,炕当间儿还摆着大炕几,婉兮爬上去如果不考虑坐在桌子上、斜在架子上,那就得紧挨着皇帝,坐他腿上了。

    婉兮便只好选择了皇帝的腿。

    她伸臂抱住皇帝的脖子,小心亲了亲他面颊。

    “皇上长胡子了~”

    皇帝不由得又是“嗤”声一笑:“嗯,扎么?”

    婉兮点头:“扎~”

    皇帝不由得将她又揽过来,故意用胡子在她面上碾了几回。

    “……爷听说,你说过小九蓄了胡子,好看。”

    婉兮惊讶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儿,随即立即道:“没爷这胡茬子好看。”

    皇帝这才又笑了,将她往怀里抱紧了些。

    婉兮贴住皇帝的心口,轻声说:“丧子之痛,奴才因没生养过,故此倒不敢说自己能感同身受。只是奴才这些年,也算无数回与孩子擦肩而过……故此那种失去孩子的痛楚,奴才心下多少是懂的。”

    听她这样一说,皇帝心下不由得更是一痛,无言以对,便将她更抱紧了些。

    婉兮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不想这个时候说自己没有孩子的痛楚,只道:“可是皇上正值盛年,皇后主子身子也好,故此皇上和皇后一定还能有嫡子的。”

    “便如奴才那日说纯贵妃和嘉妃能生一样,嘉妃今儿传了好消息,那皇后不过比嘉妃年长一岁,那便也必定是还能生的。”

    婉兮伸手在皇帝心口上画了个圈圈:“只要皇上和皇后夫妻一心,自然还会有嫡子的。”

    以婉兮这些年与皇后的恩怨,她便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了。

    皇后失去孩子是可怜,那她呢,这些年无数次与孩子擦肩而过,她又做错了什么?!

    七阿哥是无辜,可是四公主、八阿哥,同样都是孩子,他们又有何罪,为何要带着那样的不完美活在这个世上,受人白眼去?!

    婉兮在皇帝面前,神色便全都挂在了脸上去。

    皇帝不由得捏了捏她脸蛋儿:“……七阿哥去了,你可有片刻的解恨了去?”

    婉兮抬起头来,眸光清亮地迎上他的眼。

    “有!乍然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奴才心下冒出的第一个词是‘罪有应得’!”

    皇帝长眉高挑。

    婉兮抿了抿嘴,还是垂下头去:“……只是这个词是对大人说的,不是对孩子。皇上若觉得我狠毒,这便降罪给奴才吧,奴才总归就是这样想过,也不想瞒着皇上。”

    皇帝轻叹一声,用了些劲儿,将她面颊直接给掐红了。

    却也还是松了手,又将她给搂回怀里来:“你说得对,是大人的错。爷方才也是在责怪自己。实则……早就应该在当年五阿哥‘意外’来到人世的时候,出拳整顿六宫了。”

    “只是爷那会子一来是忙于前朝,二来也是体谅后宫里她们的心情,总以为就算偶然有一个孩子是她们算计出来的,却也终究是降生下皇子来,而不是伤害了皇嗣去……”

    “可是爷错了,从六阿哥起,尤其是到四公主这儿开始,后宫的人心便已乱了。”

三卷39、独悲(7更)

    婉兮咬住嘴唇,静静听着。

    “你说过,不想进宫,是因为不喜欢宫里的算计;爷自己也是一样。故此从前她们之间互相算计,爷就算知道,一来忙于前朝,顾不上;二来她们那种算计,不过是争宠,而至于宠谁,是爷自己的心意,又岂是她们算计便能算计的出来的?”

    “甚或……便是慧贤去了,爷也还是忍了,不作追查!就是因为她们都是大人,谁算计谁,都不算无辜。爷只是难过,她们终究有一日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了爷的孩子上来!”

    “爷的孩子不多,如今连着薨逝了两个嫡子,活着的却还有一个四公主那样的手,与八阿哥那样的脚!她们是不同的额娘,可是她们何曾想过,爷却是那所有孩子的阿玛!哪个孩子不是爷的亲生骨肉,哪个孩子爷能不想心疼?”

    皇帝轻轻闭上眼:“爷这会子的难受,早已不是为了七阿哥一个;爷是为了这些年遭了罪的所有孩子追悔莫及……”

    婉兮垂下头去:“今儿是除夕了,明儿又是大年初一……皇上既难受,便也别强撑着,不如下旨暂停了这些节项去。总归皇后主子怀着七阿哥的时候儿,皇上也曾免过园子里的火戏。这会子皇上下旨免了节项,相信王公大臣们也都能体谅。”

    “奴才,放心不下爷的身子。”

    皇帝却摇头:“不必。嫡子是要紧,但他终究不是爷唯一的儿子,还没到江山无继那一步。爷总归没有为了他一个,便连年都不过了的道理。”

    皇帝轻轻拍拍婉兮的手:“你也预备预备,过完年二月便启程出京,爷带你去看趵突泉。”

    当晚便是除夕宫宴,次日皇帝又亲为堂子祭祀、祭拜祖先。

    满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坤宁宫祭祀,原本该是皇后主持。只是今年这个情形,便由皇太后做主,改了由娴贵妃主持。

    天不由人,该过的年还是要过,故此整个紫禁城里终究还是年节的喜庆渐渐盖过了一个孩子离世的悲伤去。

    说到底,真正锁住了所有悲伤,不肯被喜庆湮没的,唯有长春宫而已。

    皇后早已哭够了,坐在炕上望向窗外,听着一阵一阵的炮仗声。

    她两眼干涩,枯槁地抬眼:“你们听,这是太和殿上传来的大乐么?是正旦朝贺,皇上与群臣欢宴呢吧?”

    天色向晚,她又问:“这是什么声音,念春你听,是腰上的铜铃声。是坤宁宫祭祀开始了吧?”

    念春和挽春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后,尽量不想去提外头那些过年的喜庆。可皇后自己却越说越是激动,终究按捺不住了。

    “去年的亲蚕礼,皇上说本宫怀着孩子,不叫本宫去,让娴贵妃去了;可是这回的坤宁宫祭祀,凭什么也叫了娴贵妃去!是本宫的孩子死了……又不是本宫死了。本宫还在,皇后在一日,坤宁宫祭祀便唯有正宫才能主持,凭什么都换成了她去!”

    “本宫现在是没有儿子了,可是娴贵妃也一样没有儿子啊!不光娴贵妃,令嫔,令嫔不是也一样都没有么!她们又得意什么?本宫没有的,她们也休想得到!”

三卷40、破五(8更)

    挽春忙道:“主子别想这么多了……皇上不叫主子这会子主持那些节项去,也是皇上体恤主子。终究这会子咱们七阿哥……”

    “体恤我?”皇后不由得哀哀地笑:“若皇上体恤我,这会子总该下旨取消这些节项,总归不叫我听见这些炮仗和乐声去;”

    “若皇上体恤我,这会子皇上便不应该去大殿,也不应该去坤宁宫,皇上应该来咱们的长春宫,应该在这儿……陪着我。”

    念春和挽春对视一眼,也都只得垂下头去,藏住叹息。

    皇后疲惫抬起眸子来:“……皇上二月东巡的名单,可下来了?”

    念春忙道:“主子安心,自然还是娴贵妃留守宫中的。”

    皇后点点头:“那,令嫔呢?”

    念春与挽春又对视一眼,只得说:“……令嫔,随扈。”

    皇后深深吸气:“够了,本宫失去了嫡子,可是本宫不能再失去这个皇后之位了。便从今日起,咱们也都赶紧振作起来吧!”

    刚过破五,长春宫里便派人到东西六宫知会,说皇后恢复各宫到长春宫里的请安。

    婉兮接到口谕也是怔了怔。

    丧子之痛,究竟需要多少天才能痊愈呢?可是至少,仿佛不应该不过这五六天便好了吧?

    婉兮急忙赴长春宫。

    除了东六宫距离有些远的嫔妃之外,住在西六宫的都到了。婉兮目光滑过,但见各人面上都有些惊愕。

    显然是谁都没想到皇后这样快就振作起来了。

    婉兮上前与众人见礼之后落座,回眸朝语琴点了点头。

    语琴便低声道:“皇后就是皇后,这等坚韧,的确是你我所不及的。”

    婉兮侧头过去低声道:“她今儿召咱们过来请安,我觉着是兴许有话要说。”

    一时众人都到了。因着都来得急,各自带着意外,再加上这长春宫里还未散尽的哀戚之色,故此人人面上都有些凝重。

    少顷皇后从寝殿过来,正座而坐。

    刚失去儿子,她的面色苍白了些。只是她那双眼睛,更加灼灼地亮。

    “本宫这些日子来,暂时顾不上后宫里的事,倒叫众位姐妹们受累了。本宫虽然失去了七阿哥,可是本宫却一日不敢或忘自己是中宫皇后,故此从今儿起,本宫依旧正位中宫。这后宫里的事,众位姐妹还如往日一般,与本宫言说便好。”

    娴贵妃正好走进来,听了,不由得轻哼一声:“只可惜坤宁宫的年祭已经祭祀完了,一年就这么一回。皇后如不介意,便依旧每日里主持那日常的祭祀便罢。”

    皇后点点头:“娴贵妃劳累了。坤宁宫的年祭,虽说一年就一回。可是好歹每年都有。从前一向是本宫主持,便是今年偶尔错过一回也无妨,终归明年、后年,到将来数十年,都还是本宫主持的。”

    “皇后精神倒好。”语琴在婉兮耳边轻轻道:“哀戚虽还在,却并没有妨碍了她的斗志去。”

    婉兮点点头:“姐姐,你我各自小心些。”

    皇后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轻叹一声:“本宫失去了七阿哥,方更体谅宫中尚无子嗣的姐妹。尤其是本来年轻,又得宠,却这些年从无所出的……本宫如今没了永琮,便也再无旁骛,倒该好好理一理这样的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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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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