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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卷377、寻星(1更)

    这一刹那,夜空正有流云拂过,遮蔽银月。

    皇后这一声惊叫仿佛惊飞流云,令云翳之后的皎洁月色重又降临。

    银白月光照亮皇后眼前一张玉白的脸。

    依旧平和如月、温润如玉,似笑非笑,黑瞳幽深。

    皇后这才看清,还是他的夫君。

    皇后便捂住了心口,终是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皇帝长眸里掠过一丝黠光去:“皇后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吓成这样?”

    皇帝环视周遭:“此处是咱们的第一个家啊,此时立在你身旁的是朕,你却怎会如此害怕?”

    皇后用力吸气,竭力叫自己平静下来。

    “叫皇上见笑了。终究是深夜了,这重华宫里也未点灯,倒叫妾身有些紧张了。”

    皇帝轻轻摇头:“皇后,你是六宫之主,在这重重宫墙之内,又有那么多奴才保护在你周围,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皇帝说罢一眯眼,忽地转头凑近她脸前:“难道是因为七月中元,鬼门大开?皇后怕见到故人,故此才这样紧张?”

    皇帝却又不等皇后作答,自己便一拍掌:“又不会啊!若当真有鬼门大开,朕倒想站在这儿,等着见一见咱们的端慧太子永琏。他亦出生于此地,他若中元节能回来,便也应该是回到此处吧?”

    这样一说,皇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皇上说的是啊,若是永琏回来,也一定是回到此处来。那时候……这乾西二所的时光,曾经是多么的和美、安宁啊。”

    皇帝也静静仰起头来,将整张脸都浸浴在银白月色里。

    “皇后,还记得你我大婚的洞房么?就在重华宫的西间。你陪嫁带来的那一对楠木大柜,朕还叫人就放在西次间的北墙下。那里头还装着朕小时候的衣裳,还有皇祖、皇考、皇额涅当年赐给朕的物件儿……”

    皇后心下顿时一暖,已是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

    “皇上!妾身自然记得。那时每日早晨起来,妾身都是亲手到那大柜里,取出皇上要穿的衣裳来,亲手替皇上穿上……”

    皇帝任凭皇后攥着他的手,他却未曾收拢指尖回握住,只目光静静凝视住皇后:“彼时朕还不是皇帝,那时还不是宝亲王;你不是皇后,甚至还不是亲王福晋……那时候你叫我‘四爷’,我叫你‘小星’……”

    皇后已是泪如雨下,两肩抖颤:“是,是!皇上还记得那些时候,还记得曾经叫妾身的闺名……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皇帝轻轻抬起眸子来,眸光越过皇后发顶去,又掠向夜空。

    “那时候的小星去哪儿了呢?她是不是已经永远都留在了这重华宫里,身影永远印在那两个大柜前了?为什么,在朕的皇宫里,朕再也找不见曾经的小星了呢?”

    皇后狠狠惊住,随即噗通跪倒在皇帝面前,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腿。

    “怎么会?!皇上您看看妾身,妾身就是小星,妾身永远是皇上身边的小星啊。皇上登基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妾身每一日都陪在皇上的身边啊!”

二卷378、长春(2更)

    皇帝淡淡点头:“是的,朕登基十二年来,皇后你每天都在朕的身边……小星成为皇后之后,朕看见的便都只是皇后,再也不是当年初嫁入这乾西二所的星阑了。”

    皇帝说罢便轻轻一甩手腕。皇后的手不自觉滑开,再也无法握住他的手。

    “皇上!”

    皇帝颈子抬步,穿过二进院的重华宫——他们两人当日所居的正房,直进三进院去。

    这处重华宫,原为弘历为皇子时所居的乾西二所,三进院。前院本为“乐善堂”,为皇帝年少时读书的书房;中院为卧室,亦即后来的重华宫正殿;后院则有“长春书屋”,为弘历登基之前的书房所在。

    皇帝登基之后,将乾西二所进为宫,命名为“重华宫”。当日鄂尔泰与张廷玉共同选此名,意为“此舜能继尧,重其文德之光华。”皇帝也甚爱此名,深深希望自己也能为尧舜一般的帝王,成绩祖宗基业,故此定下此名来。

    皇帝一路走到长春书屋前,站定。

    “这是朕在宫中的第一个‘长春书屋’。此处是皇考赐给朕读书之地,并赐朕号‘长春居士’,便是要朕能在此处‘乾元君子体为仁”,希望朕领悟关照恤民,休养长春之意。”

    “朕铭记皇考心意,故此朕登基之后,每到之处皆再设‘长春书屋’。譬如养心殿里有‘长春书屋’、瀛台有‘长春书屋’、圆明园里亦有‘长春书屋’……几乎朕每到之处,皆可于‘长春书屋’之中修身育德。”

    皇后小心跟上前来,在皇帝身后一步站住。借夜色袅月,小心翼翼打量着皇帝的侧脸。

    “朕初登基,你本居储秀宫。后来你与朕说,想要挪至长春宫。朕想,定然是小星你念着曾经重华宫里的‘长春书屋’,更明白长春书屋对于朕的意义,你是与朕同心同德,愿意陪朕治理好这一片锦绣江山……”

    皇帝微顿,在夜色里转身回眸:“朕却不希望,你着眼的、想要的只是这‘长春’二字。朕多么希望,你住进长春宫的初衷,不只是为了标榜朕对你的情意!”

    皇帝眸光微凉。

    “皇后,你是朕的皇后,是这后宫之主。后宫之事自然由你做主,便是皇额涅也不能擅自干涉……故此你的地位本来就无可比拟,你不用跟人比,你更不用处心积虑去防范着旁人的!”

    “那一年朕刚登基,面对前朝面孔,全都是皇考留下的老臣。没有一个是朕亲手选拔出来的,朕在御座之上便也能体会到你的彷徨和无助。故此朕体谅你的感受,将对你挑衅最盛的古黛只封为娴妃,远远威胁不到你的地位去……皇后,你若明白朕的心意,从那时起便该安心。”

    “你是朕的嫡妻元后,更是皇考亲自挑中的人,故此朕绝不会不顾你的颜面。在外人面前、甚至在史官面前,朕永远不会说你一个‘不’子去……一个嫡妻元后该有的尊荣,朕一样都不缺,甚至要超规格地都给了你去。”

    “朕这些年也说到做到。皇后……你原该知足。”

二卷379、一个(3更)

    皇后心下一颤,便已是跪倒在地。

    “皇上所说这些,妾身都明白……只是妾身,妾身……不甘心。”

    皇帝轻轻抬头望向夜空:“不甘心?皇后,你不甘心,其实朕就何尝事事都甘心?”

    “朕为天子,手握生杀大权,可是你也该看得明白,朕在前朝都不得不生生忍了鄂尔泰和张廷玉两派党争,整整十年!”

    “若说委屈,皇后,这个世上谁没有委屈呢?皇后觉得自己身为正宫,便不该受六宫其他女人的委屈;那么朕呢,朕身为天子,却也不得不每日里挂着笑脸,忍着自己的臣子给的委屈!”

    “皇后啊,为了这天下,朕能忍得;若你当真是朕的贤后,你自也要有相同的胸襟,也能陪着朕一同忍下来啊。”

    皇后落泪:“皇上……您能体会妾身刚嫁入重华宫那晚,刚看见皇上第一眼,接下来便要对着慧贤、哲悯她们……皇上明白,妾身看着她们跪在面前请安时的心情么?”

    “朕明白。那感觉,便与朕登基那日,刚在御座上坐定,便要面对着殿上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们一样。”

    “他们和她们各自跪倒在朕和你的面前,看上去各自三呼万岁、诚挚请安。可是那一刻却猜不透,他们和她们各自心下,实则都藏着什么样的隔阂。”

    皇后便是一声更咽。

    “皇后,朕明白你的心情;可是朕也要同时体谅她们。”皇帝轻轻一叹:“因为她们与你一样,都是皇考由秀女中选拔出来,直接指进重华宫来。她们每一个都不是朕自己要的,更不是朕自己选的,可是既然皇考将她们指进来,便由不得朕不要。她们与张廷玉、鄂尔泰一样,是皇考留给朕的,朕纵心下并不喜欢,可是却不能不全都郑重接受下来。”

    “况且她们既然进了重华宫,便已是将这一生都寄托给了朕,便也由不得朕不照顾她们这一辈子。”

    “一个后宫的女人,若无情爱,便是子嗣。故此不管朕私心之下如何,朕也都要顾及着这些潜邸里的老人儿。朕登基十二年来,这后宫里诞育过子嗣的,几乎全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她们每一个都与你一样,年过三十了,未来还有多少年月?朕无法给她们情爱,便也要给她们个孩子来做陪伴……”

    “可是皇后啊,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她们每一个的地位都威胁不到你去,她们所生的孩子更不是嫡子……朕更从来没有偏宠过她们当中任何一个去!你又何苦这十二年来步步为营、处处算计?”

    皇后不由得又是泪下。

    “皇上说的这些,妾身都明白……可是这后宫里并非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终究还是有后进宫的新人……”

    “新人?”皇帝轻轻一叹:“从朕登基以来,一共进宫的这几个新人,你心下自然都该有数。她们哪一个有了朕的孩子,她们中又有哪一个,地位超过了你们这些老人儿去?”

    皇后纵然落泪,眼神却还是冷硬下来。

    终究还是有一个与众不同啊……纵然没有孩子,纵然位分不算高,可是那个人却终究是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

二卷380、该死(4更)

    寂寂夜色里,皇后跪地却无声。

    皇帝的目光落在皇后肩上——她的肩上平静稳定,毫无半点轻颤,足见她心下丝毫不为所动。

    皇帝便轻叹一声:“朕知道你是想到了谁。就因为她跟她们都不一样,所以在皇后你的心中,她就活该生不出孩子,就活该不得好死,是不是?!”

    皇后这才一声更咽:“皇上冤枉妾身了!”

    皇帝转回身来,居高临下望住皇后:“朕因为令嫔而冤枉皇后了?好,那朕便不说令嫔,咱们来先说说潜邸里的老人儿!”

    “慧贤薨逝的那一年,朕已登基十年。那十年,是朕最为年轻力壮的十年,可是后宫里一共只诞下三个皇子,他们的额娘却还都是位分不高的汉女苏氏、包衣金氏、披甲人之女海氏。而身份仅次于你的高云思和古黛,却整整十年,半点动静都没有过!皇后……这当真是巧合么?”

    “若说慧贤身子弱,不易坐胎倒也罢了。古黛是老满洲家的女儿,精骑善射,年纪又轻,身子骨儿比你都好!就算朕宠她少些,却也不至于整整十年,从无所出!——皇后,便是巧合,又如何会巧合到如此地步去?”

    皇后又是一声更咽:“皇上,妾身当真冤枉!”

    皇帝摇摇头:“看看这重华宫吧,皇后,朕相信你也能跟朕一样,隐约看见当年的衣香鬓影……你说朕委屈了你,可是这后宫里最受委屈的,何尝就是你了呢?慧贤在朕身边伺候的日子比你还久,可是她现在已经在哪里了呢?”

    “你还能在朕面前落泪,叫一声委屈;可是慧贤便是想叫,也都已经再没机会了。她唯有进朕梦里来,问朕一声安好罢了。”

    皇后垂下头去,一边更咽,身子已是不停打摆子。

    皇帝凝视着她的身影,幽幽道:“朕已是眼睁睁失去了慧贤,朕便绝不会叫这样的事再重演在令嫔身上。若令嫔出了半点闪失,别说朕饶不了你,朕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皇帝扬头望住夜空:“在这宫里,没人比皇后你更知道,令嫔究竟是怎么留下来的。不是她自己贪慕虚荣,她是为了朕而留下来的……那朕便必定不能叫她在这宫里遭遇任何的不测去。”

    “朕那会子是真心实意将她托付给你。她那会子才十四岁,就还是个情窦初开、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只比咱们的和敬大了四岁。朕是多么希望你能用一颗慈心,护着她,教导她,这样即便她长大之后得宠,却也永远都是出于你的门下,永远都会敬重你、感念你……”

    皇帝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来……朕自己挑了,放在你宫里,叫从你宫里出身的女子,一共只有这样一个而已。”

    皇帝说到这里停住,蹲下来,凝视着皇后的眼睛。

    “可是皇后,你好好回想,这些年来你都对令嫔做过什么?!你以母仪天下之尊,以一颗当过母亲的心,对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都做过些什么?!”

    皇后惊住,仰面望住皇帝:“……皇上以为妾身对令嫔做过什么?”

    皇帝清冷一笑:“慧贤无所出、娴贵妃也无所出,故此令嫔同样无所出,在皇后看来,都只是巧合,对么?”

二卷381、错面(5更)

    皇后心下紧颤。只是还是仰头望向皇帝去:“皇上是说,令嫔这些年没有动静,都是妾身动的手脚?皇上既如此说,可有实证?”

    皇帝倒笑了:“实证?皇后,瞧你这样问,自是笃定朕查不到实证的。”

    皇帝这会子甚至亲自伸出手去,撩开了皇后额上被冷汗黏住的几根发丝。

    “当朕下旨,令宗室、觉罗献旗下、府中的满人郎中入太医院之后,朕就更明白要查不出实证了……因为种种的痕迹都越发指向关外的医药去。而皇后你生在京旗,而娴贵妃和嘉妃却有家人还在关外,若再查下去,朕查到的将是娴贵妃和嘉妃的母家‘毒害’了令嫔去,又半点都与皇后你没有牵连了!”

    皇后面上瞬间苍白:“皇上以为是妾身一箭三雕,同时算计令嫔、娴贵妃和嘉妃去?”

    皇帝轻叹一声:“皇后,说真的,朕都不敢再查下去了。朕真怕查到最后,不光要废了你,更会连累你的九族!到时候小九,还有如今远在雪域替朕看着整个西边安宁的傅清,都要受你牵连了去!”

    “良臣难得,社稷须安,朕便是为了小九和你二哥,都不敢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皇后一声更咽,上前一把攥住皇帝的手:“皇上……妾身冤枉啊!”

    皇帝点点头:“朕就知道,即便朕与你如此推心置腹了,你还是会说自己冤枉!因为……你想要当一个万古流芳的贤后,你自然不肯在自己身上落下半个污点去!”

    “瞧,此时所有大臣都知道皇后性素节俭,头上只佩通草花、绒花;秋狝时所有的蒙古王公都知道,皇后亲手为朕以鹿尾绒毛做成火镰荷包;就连你在养心殿替朕侍疾……也能被外臣撞见!”

    “宫外统共能知道宫里多少事情去?可是皇后你的贤德,这会子却已经叫前朝、外藩人尽皆知了呢!待得你百年之后,都不需朕替你再宣扬什么,宫外的人也自然会用笔墨替你树碑立传了去!”

    皇后眼中一串珠泪滚下。

    皇帝轻轻眯眼:“还记得朕刚登基那一年,命郎世宁为朕与你们画像么?郎世宁是西洋人,画像最为写实,从来画下都与真人无异。可是他画下的你与慧贤两人的像却叫朕大失所望。”

    “因为……画像之上的你与慧贤,竟然一模一样!若是外人看来,还得以为是孪生姐妹。可是你分明是满洲名门之后,她却是汉姓人,你们两个的相貌怎么会那样相像?”

    “皇后……郎世宁替你们画像那时候,朕可不在你们身边。故此唯有你才最清楚,你和慧贤的相貌怎么会在郎世宁的,变成孪生一般。”

    “是他将慧贤画成了你,还是将你画成了慧贤?他若画错了慧贤,倒还情有可原;可你是皇后啊,他怎么敢画错了你的相貌?若当真画错,他脑袋还要不要?……除非是你允准,抑或暗示,叫他将慧贤相貌秀美之处,全都挪移到了你的画像上才是!”

    皇帝说罢,伸手摸了摸皇后的脸颊。

    “这会子,若以那画像来论,你说朕眼前的这张脸,究竟是皇后你,还是……慧贤了呢?”

二卷382、死后(6更)

    皇后珠泪滚落:“……皇上,皇上!皇上也说了,郎世宁是西洋人,他的画纵然再写实,可是他终究是个外臣。所以他给妾身们画像的时候儿,哪里敢仔细看妾身们?况且他是西洋人啊,就更不容易辨识清楚妾身与慧贤相貌之间的细微差别。”

    皇帝轻叹一声:“皇后就是皇后,每次说话便连朕都不好反驳。这话皇后简直是张口即来,想来也是在心下早已预备好多年的了。”

    “也罢,朕便不追究这个了。你的画像与慧贤几乎是孪生姐妹,你更亲口跟朕求与慧贤相同的谥号……那么朕便满足了你的心愿,你与慧贤便生死不离!待得你百年之后,便是纪念你们二人,朕亦会叫你们画像同列;便在地下,也叫你们并肩而眠。”

    皇帝说到此处,仿佛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皇后,朕叫你与慧贤生死不离……你也该如愿以偿了吧?”

    皇后狠狠一震:“皇上!……难道皇上已经决定,叫慧贤也与皇上身后同穴而眠?”

    身后与皇帝同眠,那一向都是皇后才有的资格啊!慧贤她凭什么?!

    皇帝却轻轻一眨眼:“是,朕已决定。”

    “可是慧贤不过是皇贵妃,并非皇后!”皇后嗓音已是嘶哑。

    皇帝淡淡耸肩:“原本是皇后才有资格与皇帝同葬,可是这回朕去拜谒了泰陵啊……哦,皇后当时未能随朕同去,这才不知道——那朕便告诉皇后吧,泰陵地下,皇考不但与嫡母孝敬宪皇后乌拉那拉氏同葬,身畔还有敦肃皇贵妃年氏同眠。”

    皇帝含笑眨眨眼:“瞧,年氏也是皇贵妃呢。朕是皇考的儿子,皇考定下的规矩,朕作为儿子自然也要遵从。”

    “皇上!”皇后忍不住再度泪水崩落。

    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嫡妻元后,那本该是她独一无二的资格啊。

    皇帝想了想,便又含笑道:“既然哲悯是与慧贤一同追封的,哲悯又是朕第一个女人,是皇长子的生母,朕便叫哲悯也一同随葬吧。待得裕陵地宫落成,朕便会下旨。”

    皇后心上又是重重一击。

    皇上说哲悯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死后与皇帝同眠的资格,不但被慧贤抢走了,这又要再多出一个哲悯来!那她还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嫡妻元后?她在皇上心中,究竟还算是什么?!

    皇帝轻叹一声,拍了拍皇后的肩头:“我们一家人,天上地下、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多好。皇后你这么多年与慧贤、哲悯亲如姐妹,也一定是欢喜朕这样的安排。”

    皇后死死揪住衣襟,心痛如绞,早已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皇后才嘶哑着道:“……皇上,你听,是谁在哭啊?是不是咱们的永琏?哦不,应该是永琮吧……皇上,夜深了,咱们的嫡子在哭啊。他是不是想念皇上了?还是,要找妾身?”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终是缓缓点头:“……不管这后宫前面有过多少孩子,朕心下最疼爱,最在意的还是咱们的嫡子。所以——皇后,你尽可放心,便是为了嫡子的尊荣,他的额娘也绝不会被废!”

二卷383、挽回(7更)

    皇后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幸好,她早一步生下嫡子来。若此时没有了嫡子……她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心终于落地,她抱住自己哀哀落下泪来:“皇上……妾身明白皇上这样对妾身大发雷霆,必定是因为今天妾身责罚了令嫔的缘故。”

    “妾身不知道这事是谁禀告给皇上知道的,更无从知晓那人是如何与皇上转述的……妾身只想叫皇上知道,妾身今日的此为绝不是故意为难令嫔!妾身,只是为了嘉妃和八阿哥啊!”

    “原本去年八阿哥降世之前,嘉妃的宫里飞进蜂子群便古怪。妾身当日便问了赵进忠,便连奴才们都说从未有过蜂子飞进后宫袭人的旧例。去年唯一的例外便是令嫔在宫里养了那些花鸟果菜,故此宫里唯有令嫔才能招来那么多的蜂子!”

    “更何况……令嫔家里就是主管蜜户的呢,若说她有本事召集来蜂子,叫蜂子飞向固定的路线,妾身都是相信的!”

    “一年了,嘉妃和八阿哥都需要一个明白的交待。皇上宠爱令嫔,可是嘉妃母子的性命同样要紧,妾身既然位正中宫,又如何能不追究此事?这便赶上八阿哥的周岁,妾身自然要彻查清楚……”

    “妾身也只是将令嫔交给慎刑司去审问清楚。慎刑司终究都是奴才,令嫔却已是嫔位,那些奴才们又岂能胆敢对令嫔做什么去?”

    “妾身不过叫借个慎刑司的气氛,能叫令嫔将话都说清楚便罢。到时候嘉妃母子的事有了交待,令嫔也会毫发无损……这样的法子,岂不妥当?皇上又为何为了这一点子事,便与妾身这样……”

    皇帝眯起眼来:“哦?皇后原来这样想的?”

    皇后哭倒在地:“皇上,这后宫里总归皇嗣为重。若是查明有人危害皇嗣,便是宠妃,亦不能偏袒啊,皇上……否则后宫纲纪何在?皇上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皇帝长眸平淡下去。

    皇后的情真意切,却反倒叫皇帝眼中的情感尽数干涸。

    皇帝点了点头,却道:“你当今晚,朕‘晚面’的大臣,是谁?”

    皇后微微一颤:“难道不是……讷亲么?”

    如今鄂尔泰病逝,张廷玉年老,军机处中真正的为首之人是讷亲。皇帝既然要‘晚面’,既然是单独召见最为亲信的首席军机大臣才是,那便必定是讷亲了。

    皇帝却淡淡勾起唇角:“……皇后,是小九啊。”

    皇后便是一震:“小九?”

    此时的傅恒虽已是军机大臣,但是无论年纪还是资历还都在军机处中排在末尾,按着此时的身份,绝无资格被皇帝于夜晚间单独召见,商量要事的。

    皇帝轻叹一声:“白日里军机大臣召见时,所有奏报的大事,朕夜晚还要单独召见小九,令他单独向朕面陈意见。朕多此一举,自然是要历练他,是要抬举他。”

    皇帝缓缓抬起眸子来:“……可是今晚上,你这个当亲姐姐的,却叫你最爱的弟弟,亲自经历了这样一回事。”

    皇后便一颤:“皇上,小九呢?他此时……已是出宫去了,是不是?”

二卷384、问血(8更)

    皇帝淡淡仰头望向长天:“出宫?也算出宫去了吧,他是出了养心殿,奉了朕的口谕,直奔内务府去了!”

    皇帝含笑望住皇后:“皇后该不会忘了,小九如今依旧还担着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呢。慎刑司终究是内务府辖下。这深更半夜的,朕自然不好直接驾临内务府,不过小九替朕去,那便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轻叹一声,盯住皇后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今晚叫小九亲眼看见他当做额娘一样敬重的长姐,对令嫔做了这样的事……当年,小九也曾经亲手将令嫔托付给皇后的吧?皇后,你从今往后又如何面对你最爱的弟弟;又如何面对你当年对你额娘做下的承诺去?”

    皇后一个踉跄,膝行上前捉住皇帝的手。

    “皇上!求您,不要啊……求您,下旨追回小九!”

    皇帝轻轻摇头:“太迟了。你该明白小九当听说是令嫔出事,他那一会子会有多急多怒。故此他与朕一同出的养心殿,朕到了你宫里,又带你回重华宫来说了这么多话……这会子,小九早就到了慎刑司,救下了令嫔来。”

    “此时在他心里,你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皇后,覆水难收,你做得出今天这番决定,便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皇后捶地大哭:“皇上啊!”

    皇帝淡淡抬起眸子来,并不看向皇后面颊上的泪。

    “皇后,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当真是错怪令嫔了。因为那日救嘉妃与八阿哥的血,根本就不是令嫔的,而是朕的!”

    皇后一声嚎哭卡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如见了鬼一样盯住皇帝。

    良久,嗓子眼儿里才咔咔有声,那声响半晌才聚成完整的发声:“……可,可怎么会是皇上的血?!”

    黑夜白月里,皇帝只看向星空:“令嫔那会子有不顾一切救人之心,可是她终究年纪小,那个决定失之鲁莽。终究她与嘉妃和八阿哥都没有血脉延连,若贸然用了她自己的血去,便说不定与嘉妃母子的血不合,那便非但救不了嘉妃母子,更反倒会害了那二人。”

    “故此朕拦住了她。只是朕的身子不容有伤,否则便必定有人又要责怪嘉妃母子去,故此朕才假称那就是令嫔的血。况且看样子你们当中也有人知道,令嫔的血是能救人的……朕早想到,既然那会子是蜂子害人,便必定有人要借令嫔的血去生事,故此朕便也故意不叫令嫔声张了去。”

    “一年了,朕宁愿是朕当日想多了,而是果然到今日,还是发生了此事。朕便更明白,去年的事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设局。”

    皇后张着嘴,心下不由得惊慌乱跳。

    怎么会这样?

    可是她面上却决不能泄露出半点来,便只争辩道:“就算令嫔后来用血救人无错,可是那蜂子何尝不是她宫里飞出来的?那妾身今儿叫慎刑司问她,便也并未委屈了她去啊!”

    皇帝倒笑了:“问蜂子的来源?朕倒觉着,若当真要问出真相来,实则不该问令嫔,倒应该是去问那些蜂子的!”

二卷385、查蜂(9更)

    皇后怔住:“问蜂子?呵呵,皇上……蜂子无法吐出人言,又如何来问蜂子?”

    皇帝没说话,目光却从星空之上收回,落到了皇后背后的方向上去。

    那面上,浮起了由衷的微笑。

    若说方才皇帝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霜雪盈面;可是这一会子,这一笑却将这身畔的时节都拉回到了七月本该的盛夏来。

    皇后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回皇上、皇后,蜂子虽然不会吐人言,却也还是有法子审问得出来的!”

    夜色里,从皇帝凝眸望向的那个方向,果然传来清灵如泉的嗓音。

    皇后轻轻垂下眼帘。

    不用转头去看,都知道来的是谁了。

    更从这清灵明亮的嗓音里,听得出她身子并无大碍。

    黑夜白月里,婉兮迎着皇帝的凝视,踩稳了旗鞋,一步一步走来。

    皇上和皇后的情形就明摆在眼前,都不用问,她心下也已经隐约明白此前都发生过了什么。

    这一刻,她满腔的仇恨竟就都这样被如水的月色给荡涤尽了。

    之前那大半天,她的心里也同样积满了黑暗的恨,她的小心眼儿里也开始算计着要如何报复皇后,如何用了最恶毒的法子叫皇后也同样地生不如死……

    可是这一刻,待得看见四爷已经替她将这一切都做到了如此地步,她心中那一口恶气便全都吐出来,被夜风吹尽了。

    好险,好险……她也几乎变成如皇后一样的女人,也险些叫自己的心堕入万劫不复去。若有一天自己也变成皇后一般的人,那她自己从此以后望向菱花镜,便也会厌恨自己去吧?

    婉兮这一刻盈了满心的清风明月,不由得真诚朝皇帝一拜,行下大礼去。

    多谢四爷……救我不仅一命,更有这一刻已经快要被仇恨染黑了的心。

    皇帝眯眼凝视着眼前清丽的容颜,不由得唇角轻轻一挑。

    “嗯哼,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起克,站着说话吧。”

    皇帝叫婉兮起身说话,可是皇后却还跪在地上。

    一个嫔位可以站着回话,可是就在她面前,堂堂正宫皇后却还跪着。

    婉兮却也还顾着礼数,即便是站着,也退后一步,站在皇后的身后去。

    皇后虽排位在前,可终究还是跪着,不由得回头瞟向婉兮:“令嫔,你方才说能审蜂子。本宫倒要问你,如何审得?”

    皇后朝皇后福身,“回主子娘娘的话,蜂子虽不懂人言,却有固定的生活习性。那日晚间,蜂子既然蜂拥而至,便必定有两个原因:一是光,二是香。”

    “若有光,便自然一路上有灯光指引蜂子,这便细查那晚究竟何处有异常灯光。”

    “若是香,便要查那晚嘉妃在宫里焚过什么香,身畔的纸帐凉棚里可掺入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去。”

    皇后便一眯眼。

    婉兮迎上皇后的目光,淡淡一笑:“这世上的事总归有来龙去脉,只要有人做,便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皇帝便笑了:“说得好。”

    皇帝扬声道:“李玉,传旨宫殿监,命宫殿监总管太监胡世杰亲自来查宫墙内的事;宫墙外,便交给内务府傅恒去查!”

二卷386、落泪(10更)

    皇后不由得一凛。

    敬事房有总管三名,不过品级不同。

    赵进忠为五品,而这个胡世杰年纪虽轻,却已是正四品的敬事房总管!

    这个胡世杰当年在重华宫里,是如毛团儿一般每日都要在皇帝身边伺候的随从“哈哈珠子太监”。待得皇帝登基,胡世杰也成熟了起来,故此皇帝直接将胡世杰任命为品级最高的敬事房总管。

    故此,胡世杰是个太监,是个奴才,却一向只听皇帝一个的。便是皇后、皇太后的话,若与皇帝的话有所违拗,他便也有胆子一律不听。

    皇上这件事既然将宫墙内的交给胡世杰去查,皇后便已是明白,她便再难从中加入影响去。

    只是这一会子,皇后更担心的倒不是胡世杰,而是……小九啊。

    她不由得扭头望向重华门外去——

    若是小九将令嫔带回来的,那他这会子置身何处?会不会就在宫门口,正看着她这样跪倒在皇帝面前?

    婉兮就站在皇后身后,皇后扭身望过来,婉兮便也瞧见了。

    婉兮轻叹一声,垂首道:“回主子娘娘,已是夜深人静,九爷终究是外臣,不宜再入大内。妾身已是劝了九爷回去了。”

    在傅恒一脚踹开慎刑司内院的大门,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时候,婉兮便知道是皇上已经知道了。

    九爷从不是鲁莽的人,况且他还是总管内务府大臣,绝不会这样;可是既然九爷能这样近坚决地踹开了门,便必定是有底气的。

    九爷的底气,同样是皇上。

    那一刻婉兮是自己推开房门,含笑而出,立在九爷面前。

    那一刻的九爷竟是瞪大了眼睛望住她,倒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婉兮无法忘记,那一刻的九爷唇上已经蓄了青青的唇髭,越发成熟俊朗,可是那一刻盯着她看的眼神,却依旧还是从前那个十九岁年轻公子的模样。

    婉兮故意俏皮,在暗夜银月之中,拉长了嗓音学鬼叫:“……九爷,你,怎么才来呀。今晚,鬼门大开……我,才能留下来,多看你一眼~~不过这会子,天快亮了,我~~必须得回去了~~”

    婉兮本是说笑,不想叫九爷担惊受怕。可是她也没想到,她这话一出口,九爷竟然清眸一闪,一对清泪便顺着面颊直堕而下!

    他为她落泪……不再是当年那个年少公子的眼泪,而是如今的军机大臣、封疆大吏,当了阿玛的成熟男子的眼泪。

    婉兮也不由得动容,上前轻轻碰了碰九爷的手腕。

    “九爷别傻!你瞧,我是有形儿的,不是魂儿,也是温热的。”

    傅恒翻腕,一把便紧紧攥住了她手肘。

    那一刻……婉兮知道,若不是忌惮着身在慎刑司,九爷是险些就要将她一把拥入怀里的。

    婉兮不由得连忙向后退开一步,将手肘送他掌心闪开。

    却也忍不住含了泪,映着银月,向他点头而笑:“……九爷,我没事。九爷没来晚,是我累得九爷忧心。”

    傅恒明白婉兮那一退步的用意。

    如今他与她之间,这样一步的距离便是永远都跨越不过了。纵然还能斗胆这样面面相对,却也再也不能碰触她半点,哪怕只是发梢衣角。

二卷387、难追(1更)

    皇帝安排完了一切,亲自拥了婉兮而去。皇后撑着跪麻了的腿,勉强站起身来,在夜色里目送皇帝与婉兮背影的离去,忍不住悲从中来,伸手扶住门框,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回到长春宫,东方天色已经隐隐发白。

    挽春上前劝说:“主子不如再躺一会子吧。”

    皇后哀哀垂下眼帘,任凭挽春和念春帮她卸下扁方,垂下乌丝。

    玻璃水银妆镜里,发丝如瀑倾泻下来的瞬间,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那如瀑的乌丝里,终究还是夹缠了那么多的白发……

    平时挽春她们给梳头都极尽小心,将白发都给缠进黑发中去,这便绕上扁方和发架子之后,从外表便看不出来。可是每天却终究都要面对卸下钗环的这一瞬间。

    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便如同她这个人啊,如果卸去皇后的身份,如果卸去这些年她自己小心经营起来的贤后形象,她便所有的光鲜全都枯萎凋零去,只剩下这样一副衰老疲惫的模样。

    她轻轻攥紧手指。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宁肯死,也绝不可以失去那些苦心经营的一切。

    不过幸好,上天待她不薄,她不但得到了先帝的青眼,更还有嫡子永琮,还有她争气的兄弟!

    便如皇上所说,她就不会失去一切!

    除了……皇上的心。

    她垂落满肩的双色头发,寂寂躺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她眼前又是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当她说到他们的孩子、她的永琮时,皇帝忽然又是这样似笑非笑地望住她。

    “永琮是朕的嫡子,是朕登基以来便心心念念的、可以承继大统的孩子,是永琏夭折之后咱们失而复得的孩子……我对他的疼爱,自不用说。”

    “皇后啊,我们的永琮当真是佛缘深厚,是不是?八年那一回秋狝,便有蒙古王公带黄帽僧人来与朕说,须有嫡子,才能解了那一年的旱情去,纯贵妃的六阿哥出世也没用。”

    “接下来便是你在佛寺暂代的行宫里与朕要了这个孩子……而我们的永琮又正好出生在佛诞之日……”

    即便是这一刻回想起来,即便是这一刻置身在温暖的被窝里,皇后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寒,悄然攥紧了手指。

    皇帝那一刻轻笑道:“还记得朕与你说过么?皇后,你曾经面若观音,慈眉善目……你生下这般佛缘深厚的孩子,是这样的顺理成章、宛若天意。皇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们的孩儿。”

    皇后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打湿了枕头。

    那一刻无论她怎么向皇帝解释,说那黄帽僧人与她无关,可是皇帝那幽黑眼瞳里的似笑非笑,却已经让她明白,皇帝此时已是不肯相信她的话了。

    就因为她是故意在佛寺里要了这个孩子,就是因为永琮当真就是出生在佛诞之日的……后头的这些“巧合”,便将前头那次黄帽僧人的出现,显成了“刻意”。

    便从这一件小事之中,她便已明白,皇上对她的话再无信任;甚至皇上对她的怀疑,从四年前的乾隆八年便已经开始了……

    所有昔日,再不可追了。

二卷388、绝情(2更)

    “皇后,”皇帝又在皇后面前那样黑瞳幽深、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知道为什么纯贵妃生下四公主之后,朕却再也不翻纯贵妃的牌子了么?”

    “朕知道,你们以为朕是因为四公主那手……实则你们都错了。四公主是朕的女儿,她既今生投胎作朕的女儿,朕便会宠爱她一生,也护佑她一生。朕先时少去看四公主,不是嫌弃那孩子的手;朕是心疼,是不忍心看见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大人给算计成了这样儿。”

    “朕每每面对那孩子,总觉心下有愧,无颜相见罢了。”

    皇帝顿了顿,这才又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皇后必定知道朕为何不再翻纯贵妃的牌子了……因为皇后同样明白,纯贵妃的四公主是纯贵妃那会子借了六阿哥种痘,设计了求来的这个孩子。“

    “朕明白你们在做什么,了结你们的心愿。可是从此……朕的情分便也到此处了。”

    皇帝那会子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来。

    “为了永琏、和敬、永琮,朕不会废了你……可是朕与你的情分,便到此处了。永琮是咱们最后一个嫡子。再不会有了。”

    直到这会子,皇后攥紧被角,还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这样绝情的皇帝,她见过,不过都是皇帝对着旁人的时候。她怎么都没想到,却有这样一天,皇帝也将这样的神情对着了她。

    她的永琮,她的嫡子……从此以后,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只为了永琮而活。

    可是……她当真就甘心在三十五岁这个年纪,便要从此失去自己夫君的宠爱了么?

    更要紧的是,难道当真自己就失去了宠爱,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夫君去宠幸令嫔么?!

    不!

    她可以不要夫君的宠爱,可是她却不可以是输给别人!

    因为她是皇后,在这后宫里,她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她翻了个身,朝隔扇门外叫:“念春。”

    外头悉悉索索了一阵,却是挽春回话:“……回主子,今晚是奴才给主子上夜。”

    皇后懒得再管挽春的心情,只道:“叫念春来!”

    念春来时,天际从她背后终于放出黎明之色来。

    这一会子殿内却反倒显得更加幽暗下来。

    念春在皇后卧榻前请安,皇后叫她坐在脚踏上,一双眼紧紧盯住念春的眼:“蜂子的事,皇上叫胡世杰去查。你觉着,他可会查出什么来?”

    念春垂首道:“主子放心,奴才自己也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人;便更不敢辜负主子的吩咐……那些事奴才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不管谁来查,都查不出实证的。”

    “可是你瞧令嫔却是十分了解蜂子习性的啊!她明明白白指出两条路线去,或者查光,或者查香……我倒怕她是心有成竹的!”

    念春又是淡淡一笑:“主子担心什么呢?就算令嫔再了解蜂子的习性,可这世上难道就她一个了解么?奴才既然使得出这样的法子,自然也明白这些的。”

    皇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抓住念春:“这件事能遮掩过去自然最好。可是仅仅遮掩下去这一件事,却也不是本宫的心意。”

    “皇上要查令嫔没孩子的事了,本宫唯有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才能挽回皇上的心。”

二卷389、无异(3更)

    养心殿,胡世杰向皇帝奏报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

    “回皇上,若以光论,嘉妃出事那晚正逢中元,西苑海子里别设花灯,海子上也有船灯……灯光较之平日为亮,又因船灯随波而去,飘忽不定,故此惊扰了原宿在西苑里的蜂子,也是有的。”

    “若以香论,奴才彻查了当日景仁宫中所焚香料,请了嘉主子身边伺候的几位姑娘到敬事房问话;内务府傅九爷也查了内务府的底档,将景仁宫所领香料按样儿核对,都并未发现异常。嘉主子宫里那晚用的香、焚香用的博山炉,纸帐凉棚等都是素日就用过的。”

    “奴才甚至斗胆查问了嘉主子那些日子前后沐浴所用的水、宫皂,甚至胭脂水粉。因嘉主子临盆在即,嘉主子自己用的那些东西都极其谨慎,胭脂水粉更是摒弃不用,故此也未发现异常。”

    皇帝便眯起眼来:“胡世杰,朕将此事交给你去查,可不是等你回来跟朕说这些‘并无异常’的!”

    胡世杰跪倒在地:“奴才愚钝,果然是没查出什么异常来,故此不敢欺瞒主子才是。只是……依奴才看,没有异常,这反倒是异常。”

    皇帝睨着他:“说。”

    胡世杰伏地道:“……看似并无异常,便更可能是有人早就想到这些,故此在设局的时候,已是提前训练过了那些蜂子。”

    皇帝听了点头,便也幽幽一笑:“可不。嘉妃用的香是素日所用的香料,可是那会子整个后宫的人都挪进了西苑去,东西六宫里只有嘉妃在。故此那蜂子只需对嘉妃自己用的香料熟悉,便会循了灯光和那香飞过去。”

    胡世杰便是叩头:“奴才正是此意。既然是有心人早就提前做好的安排,便于此时的一年之后再楔入去查,已是极难查到去年的来龙去脉。”

    婉兮坐在旁静静听着,没有抬眸也没说话。

    午后皇帝继续召见大臣,婉兮告退出来,却没回自己的永寿宫。

    献春轻声问:“主子这是……”

    婉兮轻轻眯了眯眼:“咱们去西苑走走。我倒想念西苑那山水之间自由自在的蜂子了。”

    献春微微一怔,却也点头:“也好。这样大七月的,这后宫里也是憋闷。西苑里有林子有海子,确实凉快。”

    婉兮又走向“静谷”去,一路远远望着瀛台的方向。

    “献春,又是七月了,虽然皇上旨意还是未下,不过今年兴许还是要去秋狝的。”

    献春也道:“是啊,自从乾隆六年初次秋狝,皇上已是定下了隔年秋狝的规矩。如今正是秋狝的年份。”

    婉兮仰头望向天空:“每次秋狝,都是七月出行。若今年皇上也还是要定下秋狝的话,说不定便在这几日间。你记着回去要先预备下,别等皇上忽然下旨,咱们再仓促预备,便来不及了。”

    献春悄然望住婉兮:“主子……兴致不高。”

    婉兮轻叹一声:“每次秋狝,我去或不去,身边仿佛总会有些事。这回我怕是要伴驾去的,只是皇后未必会去了。咱们宫里留下的人,你便务必要小心安排。”

二卷390、坑兔(4更)

    献春也是微微一震,“……那,奴才留下来。”

    婉兮不由得抬眸望住献春。

    她身为嫔位,宫里是有六名女子,可是外出却只能带两名。

    “若以老成持重,献春,我自是最放心你留下来的。可是这一回我既已与皇后撕破了脸去,留下来的难免会受皇后的拿伏,便免不得受委屈。”

    献春便笑了:“奴才当然明白。更何况,奴才终究从前是长春宫里的人,如今名字里还带着‘春’字呢,皇后主子便也难免将奴才这些年与主子的情分,视为对她的背叛,在心里便连奴才一柄记恨了去。”

    婉兮点头,伸手握住献春的手:“我若在,好歹还能护住你去;我若不在,你终究是个女子,又敢与她争辩什么呢?况你本就是她陪嫁带进来的人,其余主位也只是旁观看戏罢了,谁能帮得上你来。”

    婉兮越想越是不妥帖:“不行,你还是跟我走。”

    献春在婉兮面前蹲身行礼:“主子爱护奴才,奴才如何不明白?只是宫里这样多人,除了奴才和玉函之外,又都是年纪小的。这几个月间免不得谁手脚不仔细,落入了旁人的陷阱去。待得主子十月回来,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还是奴才亲眼看着些,才能叫主子在外头,后顾无忧。”

    婉兮一时难过,忙背过身儿去。

    献春却努力笑着,柔声劝着:“主子这回能带两个女子去,依奴才看,便带了玉函和玉叶去吧。玉函沉稳持中,玉叶活泼开朗,一个能替主子照看一应物件儿,一个能逗主子开心……”

    婉兮使劲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意,你这是帮我护着玉叶呢。那丫头进宫以来就没遇见过什么难事儿,难免言行不小心了些。若是皇后知道了我跟她从小的情谊,难免不故意拿伏她去……”

    献春含笑点头:“玉叶姑娘年纪小,言语活泼些也没什么的。最难得是她跟主子这么多年的情谊,那片忠心才是最要紧的。”

    婉兮含泪点头:“好……献春,只是你记着我的话,凡事必定能忍便忍,什么事都没有便最好;若有事,你万万等我回来。”

    说得伤感,婉兮便不敢再在静谷里静坐,索性拉了献春出了静谷,远远去瞧瀛台。

    遥遥可见瀛台里外正有人忙碌。

    献春便道:“果然是要秋狝了。按着往年的规矩,皇上秋狝出京之前,该在瀛台赐宴群臣的。”

    婉兮眯眼远远打量着:“我想来也是如此。既然是瀛台赐宴,便必定是九爷带着内务府的人前来布置一应用度。”

    献春便也道:“奴才想来也是。”

    婉兮轻轻勾起唇角:“若有人知道这会子九爷在瀛台呢,而我偏偏又今儿来了西苑……你说会不会有人偷偷跟着过来。想再看一出我与九爷私会的大戏呢?”

    献春也是一挑眉:“主子说的是……?”

    婉兮轻哼一声:“噤声,咱们从这小山绕一圈过去。”

    婉兮原本从小就是在山野间长大的,爬小山钻林子什么的都是好手。这会子在山下叫献春瞄着,先扒掉碍事的旗鞋,抬步便窜上小山去。

二卷391、巴掌(5更)

    献春身法比不上婉兮,又兼要拎着婉兮的旗鞋,并要四处观望着动静,这便慢了一步。

    待得也绕着台阶上了小山去,已是听见婉兮在前面开了腔。

    献春一惊,忙小跑着追上去。

    却见一面耸峙的山壁前,婉兮只踩着袜子,却是伸手拽住了一个人。只是官女子的服饰都是相同的,献春只能从那服饰上辨认出是个头等女子来,却一时看不清脸,也不知是哪个宫里出来的。

    树影摇曳,献春转过去,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

    献春心下都是微微一晃。

    正是念春。

    献春忙跑上前,瞟一眼婉兮的面色,说句合拢话:“哟,是念春啊。今儿可真巧。”

    婉兮却已不客气,扬手便朝念春一个嘴巴抽了过去!

    念春被打得一怔,随即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跪倒在婉兮面前。

    “令主子这是怎么说的?奴才哪里得罪了令主子?”

    这一巴掌打下去,献春心下也跟着咯噔惊跳。可是已然覆水难收,便赶紧上前帮婉兮穿好了旗鞋去。

    踩着旗鞋,婉兮站得更高,脚步迈得更稳。

    “哪里得罪了本宫?呵,念春,别说你当真得罪了本宫;即便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没得罪过本宫,可是以本宫嫔位,便也自然打得你一个奴才巴掌!”

    回忆过往种种,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秋狝,婉兮正一腔忧虑无处宣泄。偏偏就又是念春这丫头撞上来,婉兮自饶不了她!

    念春登时泪如雨下:“令主子是主子,奴才怎么敢忘。主子打奴才自然不需要什么的……只是奴才好歹是官女子,又是皇后主子身边的头等女子,若以宫规论,便是令主子也不能擅自处罚奴才,更何况还是要打奴才的脸!”

    婉兮忍不住咯咯冷笑:“好你个伶牙俐齿,若不扇在你脸上,当真还打不着你这张嘴!”

    “你是皇后身边的女子,宫规是不准打女子的脸……可是本宫今儿就是打你了!怎么着,你回去向皇后主子诉苦,叫你家主子到皇上面前告我一状去啊!”

    念春登时更是泪珠儿止不住地滑落。

    “令主子如今正得宠,皇后主子自然不会为了奴才皇上面前去说令主子的不是……可是令主子好歹给奴才个缘由。奴才自问没得罪令主子,令主子又何苦如此?”

    “你还敢说没得罪本宫?”婉兮冷笑,弯腰来盯住念春的眼睛:“那你倒盯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嘉妃临聘那个晚上,那些蜂子是从哪儿来的?”

    念春惊住,半晌才道:“……不都说是令主子宫里飞来的么?便是皇上派了胡总管去查,不是也没查出什么异常来?”

    婉兮抿嘴而笑:“我刚从养心殿出来没多一会子,方才胡世杰才刚刚向皇上禀报说没查出什么异常来……可是这一会子你就知道了。”

    “我不信你有那个胆子敢探听养心殿的动静,算算时辰也不至于是皇后告诉你的,说来说去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心知肚明,胡世杰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婉兮反手就又是一个嘴巴,抽在了念春另外那边面颊上。

    “可惜你唬不了我……我没忘了你家里都是在花房当差。哪个花房不用人来引蜜蜂来传粉的?你也与我同样了解蜂子,甚至比我懂得还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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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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