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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1、侍妾(3更)

    一时说着话已到了芸香的门外。

    婉兮行事小心,叫兰佩的丫头给打了热水,就立在外头净了好几回的手,又特地褪掉了大衣裳,这才随着兰佩一同进芸香的房,去看那可怜的孩子。

    芸香早在炕上堆着棉被跪着。

    婉兮忙上前扶住,“皇后主子有旨,芸香你为九爷诞下大阿哥自是有功,又在月子里,免礼吧。”

    传达完了皇后的话,婉兮这才错开眼珠儿,仔仔细细打量芸香。

    芸香面相上比兰佩大着些,约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只见她满头青丝只用一块靛蓝的帕子松松挽着,气度上没有兰佩那样幽雅,更显出一个为人婢女的家世该有的朴实模样。可是那眉目之间的轻盈温婉,却是无法遮掩。

    也是,这是傅家里早早摆进傅恒书房里来的丫头,早就做了通房的预备,自然相貌性情是绝不会差的。

    芸香分娩时险些雪崩,如今又是在月子里,故此面上苍白了些。可是那一双眼睛却还又黑又亮,叫人能瞧出这女子内里的坚韧来。

    婉兮心下悄然道:“怪不得九爷与她生下孩子来……”

    婉兮不便将赏赐都给捧进屋子里来,只带了礼单进来,一样一样说与芸香听,皇后赏了什么,皇太后赏了什么,贵妃又赏了什么。

    说到舒嫔时,婉兮特地朝兰佩笑笑。

    舒嫔的赏赐也是不少,虽然没敢超过皇后和皇太后去,不过心意给的十足。

    芸香眸子却是一转,忙望向婉兮身边的兰佩去。她紧张地道:“福晋……奴才恳请将这些都转献给福晋。奴才只求跟灵儿稳稳妥妥地一日三餐便罢,奴才和灵儿都无福消受这些。”

    兰佩脸上便腾地红了,转头望了婉兮一眼,尴尬道:“你说什么呢?生下灵儿来,是你吃的苦,故此宫里主子们的赏赐都是慰劳你的辛苦的,你怎可以给我?”

    “再说这些赏赐多是唯有产妇和新生儿方用得,你给了我,我也用不着啊。”

    芸香还是坚持:“福晋说的哪里话来。即便是奴才今年先诞下灵儿来,福晋来年便也定可诞下嫡子来。”

    同为包衣的出身,婉兮也懂得芸香这样谨小慎微的意思。

    毕竟她是侍妾,抢险在福晋前头生下阿哥来,难免要担心福晋日后对她,或者对她的孩子有了成见去。

    认低服小,才是此时的生存之道。

    兰佩尴尬得脸红:“芸香……瞧你说的。虽说我也借你吉言,不过也不至于要提前就存着这些给你的赏赐。”

    兰佩也是年纪小,虽然身为嫡福晋,不过显然也还不懂如何处理福晋与侍妾之间的关系,此时更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婉兮便笑笑,帮着打个圆场:“芸香的心意自是好的,只是芸香你也不必如此。九福晋将来自然是有福气的人,等九福晋的嫡子降生下来,宫里自然还会另有赏赐的。芸香,这些赏赐你便安心留着使就是。”

    芸香神色似乎微微一变,只是她本就脸色苍白,反倒不容易瞧出来。

    她尽力笑笑:“多谢姑娘。”

    婉兮这便抬眸去望棚顶上吊着的摇车去:“……我能看看大阿哥么?”

432、柔软(4更)

    傅恒家里还循了旗俗,给孩子用了从棚顶吊下来的“悠车”。

    是用厚牛皮和毛毡做成小小舟船状,小婴孩儿可以躺在里头。上头借粗绳悬吊在房梁上,让小悠车能悬空,方便摇晃起来。

    芸香忙道:“姑娘请吧。”

    婉兮便也脱鞋上了炕,跟芸香凑到一处去看那悠车里小小的福灵安。

    那孩子果然是未足月生的,极为瘦小。出生了这些天,皮肤还都是皱皱的,像是要长不开了的模样。这样瘦小干瘪,半天没有新生孩儿的肥白可爱,甚至都无法从那面相上看清长得究竟像不像九爷。

    对这样的婴孩,人人心里都存怜悯和同情,却难生出喜爱之意来。

    婉兮不由得瞟了芸香一眼,果然从芸香面上看出紧张和惭愧来。

    婉兮便笑了,轻轻伸手碰了碰福灵安的面颊:“大阿哥,奴才叫婉兮,今儿来看你了。奴才带来的是皇上和皇后两位主子的福气,大阿哥尽管好好长大,大阿哥的福气啊在后头呢。大阿哥还没满月就有了多罗格格当媳妇儿,大阿哥此时已是多罗额驸了呢!”

    芸香这才露出些笑模样来。

    一时也不知道福灵安是听懂了婉兮的话,还是对了陌生人的恐惧,竟哭了起来。

    他自己生得就瘦小,便连叫声也是细弱的,叫人心下更是跟着难受。

    婉兮不由得问:“大阿哥可是饿了?”

    芸香忙自己给抱过来。

    却是兰佩轻轻提醒了一声:“芸香……”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来,朝兰佩和芸香都福了福身,上前径直从芸香手里接过孩子去。

    婉兮便明白,这位是奶嬷嬷。

    芸香怀里失去孩子的刹那,婉兮瞧见她眼中涌起的浓浓不舍。

    这一向都是宫里和宗室、公侯家的规矩,女子生下孩子来并不能亲为哺育,要交给奶嬷嬷去。这虽也是为了叫女子快些康复起来,可是总归于母子情分间有些残忍。

    至少哦从这一层上来说,什么内廷主位,什么公侯家的夫人,倒都比不上普通民家了。

    婉兮看着也是不忍,便轻轻拍了拍芸香的手:“你且歇着,我跟过去再仔细瞧瞧大阿哥。这孩子,当真是瞧也瞧不够呢。”

    因是孩子吃奶,也不方便那么多瞧着,故此只是婉兮一个挑帘子进了那奶嬷嬷的屋子。

    奶嬷嬷的身子极好,福灵安吃得也很顺畅。少时孩子吃饱了,奶嬷嬷又抱着拍了一会儿嗝,等孩子打完了嗝儿,气顺了,那奶嬷嬷才朝婉兮又福了福身。

    婉兮伸手接过孩子来:“嬷嬷自去吧,我把阿哥抱回去。”

    奶嬷嬷告退而出,婉兮小心地将婴孩儿贴近自己怀里。

    这是九爷的孩子,是这个世上又一个小小的九爷呢……即便此时尚且看不清眉眼,可是婉兮心下还是油然而生无可名状的亲近之感。

    她无师自通,抱着他轻轻悠着。那孩子吃饱了,也感受到了婉兮的温柔,便不再惊慌,转而打着呵欠,想要睡了。

    婉兮心下更是柔软,便趁着婴孩儿睡了,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翠玉的长命锁来。

433、归赵(5更)

    这玉锁片不是普通的用料。这块料……是婉兮从软镯上卸下来的,也就是当日九爷送给她的那一对玉镯上的。

    她一直觉着自己欠了九爷好几份礼,如今既然是九爷的大阿哥出世了,她便不能再欠着。

    为了这份儿礼,她思来想去了多日。

    她本是二等女子,自己在宫里也没什么体己之物;思来想去,还是什么都比不上九爷的这对玉镯好。

    况且这本就是傅家传家的物件儿,正应该送回到傅家子嗣手里去。

    这便也算得上是最妥帖的“完璧归赵”了吧?

    故此她悄悄儿从软镯上挑玉色最润的一段儿卸下来,偷偷求了四爷,叫内造办处的“玉作”匠人给重磨成长命锁片。

    一片冰心,惟愿大阿哥能熬过眼前的磨难去,终得长命百岁吧。

    婉兮将玉锁片给福灵安戴上。那玉锁片映了阳光,便放出瑞彩来,叫婉兮忍不住留恋地多看了几眼。

    说起将这玉块拆下来磨成玉锁,四爷还正经不愿意了呢。彼时他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跟她赌气,说她不爱惜他给她的软镯;还说什么“小九比爷重了不说,如今连小九的儿子在你心里也比爷重了”……

    此时想起来,她真是要无奈地微笑。

    那位爷啊,唉~

    收回思绪来,只看着这玉锁片。这是九爷曾经的一片深情,也是四爷的万般呵护。

    带着那两位爷的福气,相信大阿哥定然长命百岁。

    婉兮又格外看了看用来悬那锁片的链子——她没用普通的银链,而是将手上那挂由皇后赐的奇楠香手串给打散了,中间又加了些配珠,凑成链子。

    皇后的赏赐,她也是还给皇后母家的内侄儿了,是将皇后的福气也送给这位小阿哥,这可不算不敬皇后了。

    都说玉能安神,说来也巧,福灵安戴上玉锁片后果然就乖乖地睡着了,再不哭也不闹。

    婉兮便放心将福灵安抱回去,递给芸香。

    身为母亲的自然最是细心,芸香便一眼瞧见了儿子小衣裳领口里露出的锁片来。芸香亲自抽出来,便是惊呼:“好润的玉!姑娘这是……?”

    婉兮便红了脸:“我来一回,虽然是替皇后主子传旨,可是却觉着与大阿哥投缘。我便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一挂玉锁片。便送给大阿哥当见面礼儿,惟愿大阿哥长命百岁吧。”

    芸香终究是傅家的丫头,自是有眼力,便看得出这玉锁片和用作链子的都绝非凡品,便不由得红了眼圈儿:“要我母子如何谢过姑娘。”

    婉兮便轻轻攥了攥芸香的手:“不必别的谢,只一宗:芸香你跟阿哥都好好地养

    着,你们都康健顺遂,我便安心了。”

    他们一个是九爷贴身的侍妾,一个是九爷的长子。在未来的年月里,他们要长久地陪伴着九爷呢。于是他们母子得安,便也是九爷得安。

    而她,既然今生与九爷缘浅,日后更不能常常见到九爷,便将九爷托付给他们了去吧。

    只要九爷一切顺心如意,再无困厄愁苦,便已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一时前院派来小厮回话,说承恩侯富文已经吩咐请李玉在府内用饭。四福晋便也亲自进来请婉兮留饭。

434、另香(6更)

    李玉原本是皇上身边儿一刻都离不了的人,可是这一回皇上却派了李玉出宫来,婉兮明白,那便是四爷将她托给李玉照应才能安心。

    李玉一向最是妥帖谨慎的人,今儿竟然还答应了在傅家留饭,这便更着实有些破天荒了。

    本朝吸取前明宦官干政的教训,大清历代皇帝都严令规束太监。

    到了弘历登基,皇帝更是严格制定《宫中则例》,将太监素日言行全都一项一项做了严格而明确的规范。皇帝又拿伺候过先帝雍正爷的大太监苏培盛开刀,更是叫本朝不论大小太监都再不敢有半点的行差踏错去。

    故此太监是绝不敢与朝臣私相结交的。就算是奉了宫里主子的旨意,到主位母家问候,也必须是说完话就走,不准延宕停留,更不准留饭的。

    可是今儿李玉偏就答应了,这看似是给皇后母家的特恩,可是婉兮心下自是明白……这怕是四爷早就交待好的。为的只是遂了她的心愿,叫她这回好容易出一次宫,能在傅家多盘桓一回。

    前院男子们自然有男子们宴客的饭桌,富文的福晋便张罗着在内宅也摆开筵宴来。

    因这礼数是做给皇后看的,故此宴席的规制便有些高,准备张罗尚需要些时辰。

    婉兮便将兰佩拉到一旁,低声道:“皇后主子自也放心不下九爷。只是九爷大婚之后,不方便再时常入宫请安,故此奴才想,奴才还是应当替皇后主子看一眼九爷,回去也好复旨。”

    婉兮此来是来看那可怜的孩子,可是自然更是来看九爷的。

    可是九爷随着富文在前院招待李玉,不方便与她相见。她若再不趁这个机会见一面,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只是女人的心都是细密,她也怕兰佩给瞧出什么来,故此才搬出皇后来。

    兰佩一听是这样,便赶紧点头:“这会儿九爷在书房,我这便叫人去安排。”

    后院的人手都忙着设宴,兰佩便吩咐身边一个大丫头,“篆香,你先回书房去瞧瞧九爷过来没?若回来了,你便陪同姑娘一并过去吧。”

    篆香走上前来向婉兮福了福身,婉兮便也回了礼。

    方才给婉兮打热水洗手的,便是这个大丫头,婉兮有些印象,这会儿又因为听见了她的名字,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篆香,芸香,听起来便是一辈的。

    且芸香草本是书房夹在书页之间防虫,而篆香则是文人书案之上焚的……若此篆香便应该跟芸香都是九爷书房里伺候的。

    婉兮不由得留了个心眼儿:以傅家的门第,既然在九爷房里早早就摆了通房的丫头,那便不应该只是一人。眼前这个篆香,怕是跟芸香也是相同的身份。

    婉兮此时仔细看过去,果然见篆香的衣着打扮跟这府里其他的丫头有所不同。篆香的竟然也上了旗头……按说这是已婚女子才可以有的打扮。

    篆香的衣着虽然不是凌落细软,比不上福晋们,比芸香也稍微差一点;可是她的衣裳做工却格外细致些,领口袖口的绣花滚边也更精致些。

    婉兮心下便更有了数儿。

435、微妙(7更)

    篆香在前头引路,婉兮跟着她拣了给内宅一处隐蔽的夹道行走。这夹道细窄,一看就是方便内宅的女眷行走的。既能通到前院去,却又能与前院的男子隔开,不叫碰了面。

    这样静静行着,婉兮便不由得悄然打量这个篆香。

    芸香是淡雅朴实,这个篆香却是生得蜂腰狐眼,颇有些艳丽。

    婉兮便不由得想,从这一进门儿就瞧着篆香跟在兰佩的身边儿,起初倒叫她以为这篆香是兰佩身边伺候的丫头呢。

    此时忽地都想明白了。看来是兰佩也对这个生得艳丽的篆香有所防备,故此才将篆香放在身边儿。兴许就是如此反倒给了芸香机会去。

    故此在芸香生子这件事儿上,兰佩、芸香、篆香这三个女子之间,倒不由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婉兮想明白了,心下也是暗暗叹息。

    宫里那么多事儿倒也罢了,如今看来,便是公侯的内宅,即便就这么几个女子,可是也同样暗潮汹涌啊。

    也是她在宫里呆了这一年,将眼力都给磨练出来了,才能在九爷这后宅里这样快就能看出来端倪。

    她心下只是暗暗心疼九爷。到不知道九爷在这三个女子中间,可曾做过难?

    她想起九爷在圆明园说的那起子话……是啊,若是容得九爷自己来挑选,或许九爷只想推得干干净净,不想陷在这几个女子中间吧。

    这般想到九爷,就又没办法不想想到四爷去……四爷的后宫又哪里是这后宅可比?每个女子不仅仅是四爷的妻妾,更是前朝重臣家族的女儿,宠与不宠都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情感,甚至要牵涉到朝堂。

    这一路出了神,前头豁然开朗,已是到了书房的院落,婉兮竟然也没留意到。

    那篆香便不由得回头盯着婉兮,有些诧异地看,也不说话。

    婉兮是自己忽然回神,才猛然撞见那篆香打量过来的目光。婉兮面色微微一红:“有劳姐姐,可是到了?”

    篆香被婉兮撞见她在打量,却也并不尴尬,只是清淡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到了。”

    篆香并不热络,径自开了门走进去。书房里传出两人应答的声音,还没等篆香出来传话,傅恒已经自己跑出来了。

    门外天光刺眼,婉兮瞧着这一刻满面黑瘦、难掩憔悴的傅恒,便怎么都忍不住,还是落下泪来。

    可是碍着那篆香还在屋里呢,婉兮只得连忙借请安的当儿,垂首掩住神色去。

    “奴才奉皇后主子的旨,前来探望九爷。奴才先给九爷道喜,再问九爷这些日子可安?”

    傅恒在前院没法子见到婉兮,这一颗心早已飞回后宅来,故此在前头支应了一会儿,便赶紧奔回书房来等着。

    他知道,他的九儿也定然会想法子与他一见。

    终于等来了九儿,他早已欢喜得难以自持,哪里还顾得上屋子里什么篆香啊。

    原本篆香早就是书房里伺候的丫头,从他十三岁起就在了。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将篆香看成这书房里的摆设一般,倒并不格外留意她的存在。

    此时她便只顾着冲上前一把攥住婉兮的手去,半点都没想起自己背后还有人看着呢。

436、失衡(8更)

    且说婉兮跟着篆香去了,外头富文福晋、九福晋又都去张罗内宅设宴的事了,芸香的屋子里便静了下来。

    门帘子一挑,芸香她妈傅儒知家的走了进来。

    傅儒知是傅家的管家,管书房银库这些。芸香便是傅家的家生子。

    “妈你怎么来了?”芸香倒给唬了一跳:“你就算是我妈,可现如今也不能随便说进来就进来啊!”

    傅儒知是个书生做派,这个婆娘却甚有些泼辣。听了自己闺女这么说,那婆子不禁有些心寒。

    “得,这刚生下大阿哥,九爷还没放话要给你请封侧福晋呢;别说侧福晋,如今连个格格还算不得呢,姑娘可别这么早就要端了主子的架子,要跟自己家都生分了!”

    芸香一听就是头大:“妈,你别胡说!我端什么主子架子?我又哪里敢指望请封什么侧福晋?如今不过想着能跟孩子安安稳稳活下来已是奢望了……”

    那婆娘也知道女儿的苦处,不由得也是叹了一回气:“我是你妈,我如何能不知道你的为难去?上头有那么个皇上指婚的福晋,你抢先生了阿哥,自然好说不好听了去……只是你也不用自轻了去,你好歹生下的也是九爷的大阿哥呢。纵使是庶出,想来九福晋也不敢轻慢了去。”

    她径自走到炕沿儿扳着腿儿坐下:“我既进来,自然是觑准了她们都没瞧见,不给你坐蜡就是!”

    这说着,便不由得扬眉瞪眼去扒拉闺女炕上那小山似的赏赐了去。

    芸香不由得叹口气:“今儿是宫里来人派下赏赐来。不管你怎么小心看着呢,可你也不该赶着这会子进来。这么些东西都是宫里主子赏赐下的,我刚还说要都给福晋呢,你这么进来扒拉着给看了,回头若有半点缺少,或者损坏了的去的,你叫我怎么跟福晋说?”

    傅儒知家的便有些不高兴了:“你当我进来扒拉看你这些赏赐,是眼红了想要几样不成?我是你妈,我是想来查看清楚,倒要看看宫里的主子们怎么瞧你,看看你受了委屈不!”

    既然生了大阿哥,傅儒知家的不免巴望九爷能为他们女儿请封侧福晋。那他们一家就也从此不同了去。只是九爷半点没透这个意思,他们一家人难免心下没底。

    这回宫里的主子们赐下东西来,尤其是皇后那份儿,从中多少能窥见皇后的意思。倘若赏赐丰厚,便是皇后对他们女儿满意,那只要皇后一句话去,什么侧福晋还不好说?

    可是那婆娘翻检了一番,不由得便黑了脸。

    “就这么点儿?”

    赏赐下来的不过是几匹衣料,并几个象征吉祥如意的金银锞子,也还都是空心儿的,值不了多少。

    芸香不由得难受:“我说了不叫你看,你非要看。如今翻检出来叫你闺女难堪,你便满意了是怎的?”

    傅儒知家的心下也是难受,不由得唉声叹气道:“听说那来送赏的,不过也只是个刚进宫一年的二等女子?皇后主子也未免太小气,连个陪嫁进去的家下女子都没给派回来;好歹派回来个头等女子也好听啊!”

437、恶念(9更)

    她妈在那儿不痛快,随便地抱怨着,芸香面上倒是静静的。

    “二等女子倒也无妨。人家终归是官女子,身份自然在咱们之上;再说我就是丫头,连个妾都不是,人家皇后主子派人来送赏,自然是要斟酌身份的,否则若当真派了个头等女子来,岂不是不将人家福晋放在眼里了?”

    “况且妈你别忘了,福晋的姐姐如今也在宫里,进宫就是嫔位啊。皇后主子自然也要顾着人家舒嫔主子,自然不能过分。”

    “你既如此认命,我还能说什么?!”傅儒知家的也只能叹气。

    芸香出了一会子神。

    “这位魏姑娘倒也是难得的,还给了灵儿这么好一个长命锁片。我只是……不喜欢听她一句话。”

    傅儒知家的不由得一瞪眼:“她说什么了?”

    对于她们母女来说,既然这个官女子是皇后派来的,那这女子的一言一行便都体现的是皇后的意思,故此没办法不多心了去。

    芸香垂下头去:“她说,我这些赏赐就留着自己用吧,不用非要巴巴地给福晋。等福晋将来诞下嫡子来,宫里自然另有赏赐的。”

    傅儒知家的便一立眼睛:“她这是话里话外说,等福晋生了嫡子,宫里自然有更好的赏赐了呗?!也就是说,她这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宫里给了赏赐,你就忘了你自己是谁?!”

    芸香幽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我记着她进门儿的时候,是跟福晋手拉手进来的。她跟我说话,话里话外也都向着福晋……”

    她抬眼瞟一眼她妈,眼里不觉已有了泪。

    “我估摸着我不会看错。可是,她是官女子呢,宫里的人可不最会看眉眼高低的?她对福晋好,便也是卖宫里舒嫔的面子。在她眼里,自然当不得我是个什么。”

    傅儒知家的脸也阴沉下来:“她不过是个官女子,她怎么看倒无关紧要。我只是怕是皇后主子也是这样看……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就难有指望了。”

    傅儒知家的猛然转头看了一眼那悠车。

    “既如此,便不能叫她这回白来了!咱们好歹拿她做一回筏子去!”

    书房院落里,婉兮忙不着痕迹推开傅恒的手。

    “奴才谢九爷搀扶。不过九爷安心,奴才方才崴那一下,倒不妨事。”

    婉兮借用了个崴脚的故事,想将傅恒那情不自禁给圆过去。

    婉兮说着,目光不由得又瞟向书房去。果然透过窗棂,隐约见篆香正望过来。

    婉兮低低道:“九爷……福晋命篆香姐姐送我过来,怕是篆香姐姐还得回去向福晋复命……”

    傅恒这才猛然省过来,忙收回手站直了,并未回头,只寒声道:“篆香,你回去告诉福晋,我要亲笔给宫里的各位主子写谢恩的折子,还要过会儿才能过去。”

    篆香便福身应了,这才袅袅婷婷地去了。

    连婉兮都不由得被篆香的背影给吸引。果然是年纪大了几岁,篆香身子成熟而曼妙。婉兮想自己,若自己去回话的话,可能也只是甩着大辫子蹦蹦跳跳而去罢了,绝对学不会这样的袅袅婷婷。

438、解语(10更)

    篆香都一路走出了院子门儿去,婉兮还在那扭头盯着瞅。傅恒便将她转过来:“你瞧什么呢?”

    这好容易得来的一次相见,可是她怎么看篆香看得那么认真,却不看他了呢?!

    婉兮转过来便促狭地眨眨眼:“……这位篆香姐姐,生得可真艳丽。”

    “我便忍不住猜想,九爷这些年在书房里,有芸香淡雅、篆香浓丽相伴,这读书便也都不觉着枯燥了吧?怨不得九爷的书念得好。”

    傅恒登时满面通红,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了,急得直跺脚:“九儿!我,我没瞧过她们,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婉兮忙上前去捂傅恒的嘴:“九爷别瞎说~”

    这样的院子套叠着院子的,说话都有回声儿,可不敢叫他乱说了去。

    傅恒便更急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我哪里有瞎说?”

    婉兮只能叹息,知道若不刺他一下,他便痴了下去。

    婉兮便侧过身儿去:“还说不是瞎说?九爷说什么没正眼瞧过她们……那芸香的大阿哥是哪儿来的?”

    傅恒果然被堵住,半晌怔怔再说不出话来。

    婉兮这才松口气,扯了傅恒进书房,将房门掩上。

    推着傅恒在罗汉榻上坐下,婉兮见桌上有现成的茶壶,便倒了杯茶给他。

    傅恒喝下去,这才好些了。

    婉兮柔声道:“我在宫里听说了大阿哥的事,我也是心急如焚。幸好皇上体恤皇后主子和九爷,这才破例叫我出宫来探望。九爷消瘦了,不过看着还好,我便也放心了。”

    “我方才也去瞧过大阿哥了,还亲手抱过他。我虽然不懂得养育孩儿这些,不过我能感觉到大阿哥的心跳很稳当,我相信大阿哥自己也一定在使劲儿熬过危险去呢。”

    婉兮抬眸望住傅恒:“我说再多,也无法尽数体会了九爷为人父的心情去。我只能劝九爷,万万保重身子。九爷既然希望能将自己的阳寿过给大阿哥去,那九爷自己的身子就得旺旺的,才能有足够的阳气给了大阿哥去啊。九爷说,是不是呢?”

    傅恒不由得紧闭双眸,却伸手横过桌面来又攥住了婉兮的手。

    “九儿……这样的时候,若你能在我身边,该有多好。纵使再难,只要有你跟我说说话,我便也什么都不怕了。”

    婉兮垂眸静静一笑。

    “九爷……你如今已是当阿玛的人了,如何还能说这孩子话去?”

    “况且我虽然在宫墙之内,却也没离了九爷远啊。九爷瞧眼前,我不是也来看望九爷了么?”

    “九爷只放心就是,从今往后但凡九爷遇见事儿,我便都会设法尽我所能。便是自己出不来,也可以纸笔代言。九爷不会孤单,我也不会叫九爷孤立无援了去。”

    婉兮的话便如同温暖春意,一点一点消融了冰雪。

    傅恒紧紧凝视着她,眼都舍不得眨。

    “你,当真的?”

    婉兮便双手合十,朝着桌子上一块朴拙的山石道:“石头爷爷,我若只说嘴的话,石头爷爷便砸了我的脑袋去!”

    瞧她既认真,却又随便冲着块石头就敢发誓的样儿,傅恒只能无奈地笑。

    “九儿,你呀!”

    婉兮含笑点头:“九爷乐了,真好!”

    两人正含笑四目相对,忽然院门被人猛地撞开,篆香惊慌失措地奔进来。

    “九爷,不好了!”

439、祸水(1更)

    “竟是怎么了?”

    傅恒起身,一把拎住篆香的手臂,也被篆香面上那惊惧之色给惊到。

    篆香已是满面的泪痕:“回九爷,大事不好了。大阿哥他,他……”

    “大阿哥怎么了?”傅恒长眉已是陡然挑起。

    篆香垂下头去,哀哀啜泣:“大阿哥他……不好了。”

    傅恒一把丢开篆香,已是两步便夺了出去。跑到门口才又想起婉兮来,回头望过来。

    婉兮也顾不上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幸好旗人家的女儿也不裹脚,这便跟着两步跑上去,“九爷走吧!”两人一并奔向后宅去。

    刚到芸香门口,便听得哭天抢地。

    却不是芸香的哭声,而是那傅儒知家的在哭。

    “哎呀我的儿哟……我苦命的外孙哎……你怎么就这样儿了呢……你说你早不这样儿,晚不这样儿哎,怎么就偏赶上宫里来人送赏赐的时候儿这样了呢……”

    听说大阿哥出事,后宅里几个管事的婆子也都来了。听了傅儒知家的跟叫丧似的这么哭,都不由得对了个眼神儿。

    不说别的,单就她管大阿哥叫什么外孙,那就是不适当的。

    就算她丫头芸香当真是大阿哥的生母,可惜大阿哥的母亲却是人家九福晋。就算认什么外祖母,那也都是人家九福晋的额娘,轮不到她一个管家婆子去。

    可是那傅儒知家的就当不知道,依旧坐在地上拍着腿哭:“哎呀我可怜的儿,我的外孙哎……宫里来给你们娘儿俩送赏赐,这是将宫里主子们的福气也都给了你哎,是给你续命的哎……我的儿哎,你可知道宫里的皇后主子是你们傅家的大姑奶奶,是你的亲姑姑哎……她亲手抚育你阿玛长大成人,你又是你阿玛的大阿哥,皇后主子怎么能不希望你长命百岁哎……”

    一听这婆娘将话头儿开始引到皇后那去,身为当家主母,四福晋可恼了,掀了帘子进去,便指住她:“快闭上你那张老嘴,没的给咱们和你自己都招了祸去!皇后主子也是你这张嘴配提起的?”

    那傅儒知家的既然已经闹开,就是豁出去了的,坐在地上仰头盯着四福晋:“老奴可有什么说错了的么?难道皇后主子不是咱们傅家的大姑奶奶,难道她不希望咱们大阿哥长命百岁么?”

    这时傅恒和婉兮已经奔到门口来,傅恒看了婉兮一眼,抬脚便迈进了门槛去。

    婉兮略作迟疑,还是立在了门槛外。

    她是外人,还是让九爷先处理家事的好。

    傅恒迈进门去,顾不上搭理那婆娘,先转头去看芸香。

    只见芸香坐在炕上,正抱着孩子哀哀落泪。

    “怎么了?”傅恒忙探头去看。

    却见那孩子满头满脸的红疙瘩。有的红疙瘩已经练成了片!

    芸香落泪道:“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刚还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发了热哭闹起来。再看已经都这样儿了!”

    傅恒忙一探孩子的额头,果然起了热度。

    傅恒便一眯眼:“之前都谁碰过孩子?”

    芸香哀哀道:“不过都是家里这几个人,除了奴婢之外,就是奶嬷嬷和保姆。今儿唯有的一个例外就是,就是……宫里来的魏姑娘。”

440、起疑(2更)

    傅恒便清眸一眯。

    “够了!叫不准的话,便不准胡说!”

    芸香便是一怔,抬眼惊讶地望着傅恒,一双泪珠子瞬即滑下。

    “九爷怎么这么说?难道说在九爷心里,我们孩儿的一条命竟然比不上那位魏姑娘的名声去?况且奴才并未说就是魏姑娘做的,只是九爷问起谁碰过孩儿,我只是如实回九爷的话而已。”

    傅恒深吸一口气:“我只告诉你一句:不管是谁,也绝不可能是她!她跟你我一样,是这世上最希望孩子好起来的人!”

    “九爷怎么会这样肯定?”芸香紧紧盯住傅恒:“兴许这位魏姑娘与九爷早就相识?可惜奴才却是今儿才第一面,九爷叫奴才拿什么来相信那魏姑娘?”

    “奴才是大阿哥的亲额娘啊,此时在奴才的心里,只有大阿哥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奴才不管那姑娘是谁,只要是她动了手,奴才就跟她拼了命去!”

    立在一旁的富文福晋本是进来训斥傅儒知家的,听到这儿仿佛觉着有趣,竟是也顾不上那婆娘,转而站直了,朝傅恒这边瞧过来。

    傅恒也警醒,连忙回身望过去。富文福晋便有些讪讪的:“既然已经出了这事儿,我这便叫人去回禀侯爷。一方面赶紧派人去请太医来,二方面就免不得要问问人了。”

    富文福晋是侯夫人,有朝廷诰命,又是嫡嫂子,傅恒只得答应:“都听嫂子的就是。”

    富文福晋便转身一撩帘子出了门去,在日头下抬起下颌来:“来人啊,将今儿进过芸香的屋子、近过小阿哥身儿的,都给我带过来。”

    一时间几个婆子纷纷去抓人了,富文福晋不免亲自向婉兮这儿走过来。

    婉兮一瞧她走过来,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婉兮淡淡福身:“奴才今儿也碰过大阿哥,自然也当受问。”

    富文福晋便笑了:“果然是皇后主子教出来的人儿,就是明白规矩。不过姑娘也不必在意,总归不会是姑娘的事儿。姑娘不过给那些奴才们一个脸面,陪着她们一起受两句问罢了。也省得她们个个嚼老婆舌,攀挂姑娘。”

    婉兮点头,也朝那几个被抓过来的丫头、仆妇队列里走了过去。

    先受盘问的是伺候芸香和大阿哥起居的丫头,问了最后碰过大阿哥贴身衣物是几点几刻;接下来又是那奶嬷嬷,仔细盘问了奶嬷嬷从昨儿到今儿,每餐都吃过什么,可有不适当的东西。

    那奶嬷嬷自是小心地答了,还频频强调:“奴才知道自己的担子,故此那肘子里是一粒盐都没放的,主子们但请放心。”

    厨房的人也不免出来给奶嬷嬷作证。

    就连众人也都说,若是问题出在奶嬷嬷身上,那就早见着了,不会这么巧都赶在今儿了。

    既然府里的丫头和嬷嬷都是每日照应,皆没见出事儿的,那疑虑的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今儿临时出现的人身上……自然便是婉兮。

    那奶嬷嬷想了想,瞟了婉兮一眼。

    富文福晋便哼了一声:“你个老驴,乱飞什么眼儿呢?有什么话,你说就是。”

441、洗手(3更)

    那奶嬷嬷支支吾吾道:“奴才倒是想起来,彼时奴才给大阿哥喂奶,周围没有旁人,唯有这位姑娘进来。之后还遣了奴才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姑娘一个人儿抱着大阿哥。”

    众人的目光便都朝婉兮这儿聚过来。

    婉兮深吸口气,微微扬起下颌。

    富文福晋和兰佩却都露出为难之色来。

    婉兮忍住一声叹息:那会儿的独处,本是为了给大阿哥戴上那玉锁片,不意却成为了疑点。

    “四福晋、九福晋,奴才省得因奴才是宫里皇后主子身边的人,二位福晋查问起来自然要顾着皇后主子的脸面。可是此时奴才却以为大阿哥的安危才最要紧,故此也请二位福晋不必拘着,有话便问奴才就是。”

    先头府里先请进来的郎中已经看过了,出来禀告四福晋,说那孩子就是被人抹了什么,又或许是那碰过他的人自己手上有些什么,才会这般。

    四福晋听了,不得不走到婉兮面前来,“姑娘今儿是从外来,难免手上衣裳上有些我们府里没有的尘啊、屑啊的。况且姑娘这个年纪正是爱俏,身上难免涂抹了些什么膏啊霜啊的……想来也是意外,姑娘定不省得的。还请姑娘明示,姑娘这一路来,可曾粘碰过什么,又或者手上身上早涂抹过什么?”

    婉兮不由得皱眉。

    兰佩想想,便也上前代为回答:“嫂子,魏姑娘自也是仔细的人,故此在进芸香的房门儿前,可是打了几大盆的热水,用了几遍的皂角净过手的。甚至进门前还脱了大衣裳……这些都是我亲眼见着的,定不会有错。”

    婉兮看了兰佩一眼,难得兰佩还能替自己说句话。

    可是此时此刻对于婉兮来说,要紧的倒不是自己怎么给自己辩白。而是赶紧找着那叫大阿哥起了疙瘩的源头去,然后好对症下药,别叫那孩子遭了大罪去。

    此时傅恒跟着那郎中拿了方子,也走出来,深深望着她。

    婉兮心下一动,忽然扬眸望向他:“九爷!奴才是的确曾洗过手……”

    两人心意相通,傅恒便也一眯眼,心下已是懂了。他忙问:“兰佩,是谁伺候魏姑娘洗的手?水是谁打的,皂角是谁预备的?”

    兰佩面色便也是微微一变,略作迟疑还是答道:“……是篆香。”

    众人的目光又哗啦一声都泼向了篆香去。

    婉兮悄然打量着那些目光。

    那些目光里竟有不少含着怨毒,甚至等着看好戏的。

    婉兮便不由得皱眉,也回头去看篆香。

    篆香因生得艳丽,那么明摆着的蜂腰狐眼,外兼走路有意无意总是那样袅袅娜娜,这副样子落在那些福晋、婆子们的眼里,自然扎眼。

    不说别人,就她自己来了这么一会子,不是也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总觉看着这个篆香有些不舒坦么?

    可是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那篆香依旧站得笔直,既没下跪认错,也没急着为自己辩白。

    这副模样倒叫婉兮又想起之前那会子,篆香引着她到书房的院落门口,明明见她出神却不提醒她,面上呈现出那么一股子并不热络的冷意来。

442、冷意(4更)

    那一刻就连婉兮自己都忍不住以为,这个篆香是早就知道她的。故此篆香那股子冷意是故意使出来的。

    更何况,还有篆香之后在书房里那有些近乎明目张胆的窥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篆香当真有可能借着给她打水洗手的机会,往那水里或者皂角里加过什么。她彼时洗手不会多想,故此那东西借由水或者皂角粘在她手上,她自己毫无察觉。

    婉兮便扬声道:“九爷!查那烧水的壶,以及皂角!”

    她方才用的皂角已经近乎于“澡豆”,是皂角磨碎了,又加了其它的几种豆面混合而成,那里头若加了什么,自然瞧不出来。

    “尤其是那皂角!”

    傅恒会意,立即叫了两个精明的婆子去查。还叫方才那府里的郎中一同去看。

    时光静静地走,婉兮只悄然打量那篆香。

    那篆香竟然依旧定定地立着,面上毫无表情。

    少时几个婆子带回结果来,都说是那皂角里发现了山药皮。

    婉兮心下也微微一个激灵。

    山药是家家常用的,可是那山药皮却有人沾了便起红疙瘩。她因从小就跟着双亲学做饽饽,故此常往厨房里钻,倒是对那山药皮没什么反应。可是却听说过村里有人家的小孩儿不懂事,抓过山药皮之后浑身起红疙瘩,好悬要了命去。

    婉兮不由得眯眼望住那篆香。

    若当真是篆香往皂角里加了山药皮,那篆香的心思未免太过歹毒……就算篆香没见过她,自然不知道她对山药皮是没有反应的;可是篆香给她打了热水来,一般成年了的人就算对山药皮也有反应的,只要手泡过热水之后便不那么严重了,便自是没有感觉了去。

    傅恒听了回报,又深深望一眼婉兮的神色,不由得动怒,上前抬脚一脚便将篆香踹到在地。

    “贱婢!枉爷这些年待你,却换来你如此蛇蝎心肠!你但凡有什么不满,你只朝爷发出来就是,何苦折腾那无辜的孩子!”

    屋里的芸香也听见了,不由得“哇”地大哭出来。就连兰佩也惊得面色发白,望着篆香,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篆香被踹倒在地,竟然面上还是淡淡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捂着肚子,目光泠泠抬起来对上傅恒。

    “九爷骂得好,踹得更痛快!瞧九爷毫不迟疑的模样,想来是早想如此整治奴才了吧?”

    “也是……从芸香摔倒,大阿哥不足月便下生,想来九爷和福晋、并芸香心下都已认定了是奴才办的。只不过那时九爷还抓不住什么实据,处置不了奴才去。这回好了,可有实据了。”

    婉兮不由得皱眉,无法漠视掉篆香面上、身上那股子从骨头里偷出来的冷意去。

    难道说她生得艳丽,可是这股子冷意却是天生的,并不是专使给谁看的?

    如此说来,之前叫她介怀的、篆香在书房院门前的不热络,并非是篆香故意的?

    疑心一动,之前的笃定便不由得一点点坍塌。

    婉兮不由得再望住篆香:也是,以篆香的身份最是尴尬,只要芸香和小阿哥有事,她自然是第一个担了嫌疑的。

443、双雕(5更)

    可是作人呢,既然知道自己生得艳丽,惹人白眼了;后头紧接着芸香又是摔倒,便更知道自己担了嫌疑去……若此如何还能不谨言慎行,反倒这回还要故意挑在宫里来人的时候生事?

    婉兮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兰佩了去。

    原本以篆香的身份,不至于要她去做这些打水、伺候洗手的事儿……可是却是兰佩吩咐篆香去做的。

    婉兮心下越想越是不安,忙上前朝傅恒一礼:“九爷且慢!”

    屋子里,芸香抱着福灵安哀哀落着眼泪,那傅儒知家的却贴着门帘子听外面的动静。

    一听毛头转向了篆香去,那婆子虽不甚适意,却也还是叭嗒叭嗒嘴上前低声嘱咐她闺女:“你自管抱着阿哥悄没声息地掉泪疙瘩哪儿成?你得哭大声些,越是撕心裂肺,越叫九爷心下不忍了去,闹的动静越大,才越合咱们的意。”

    芸香还是垂泪:“可是你瞧孩子的脸上……他热得跟火炭儿似的,我还能顾得上什么?”

    那婆娘翻了翻眼皮:“不打紧,不过是一点子山药皮。就是红过一阵子罢了,看着吓人,却害不了性命去。”

    芸香还是垂泪:“瞧你出的主意,我只觉对不起孩子!”

    “对不起什么?!”那婆娘一立眼睛:“我也是为了他着想!他是个庶出的,将来自然比不得嫡子去。我非要这回闹这么一下子,叫人都知道是皇后派来的女子叫这孩子出了这回事,就要皇后脸面上过不去。她到时候免不得要想办法捂住咱们的嘴,这便给了你机会封侧福晋了!只要你封了侧福晋,大阿哥就算身份上还比不过嫡福晋的孩子去,可也是正经的能获封御前侍卫的阿哥去了!”

    一听得是为了孩子着想,芸香倒安静下来些。只是听着外面的动静,是越来越往篆香那边引了。

    芸香便又是叹气:“如今倒像是都信了是篆香所为。”

    那婆娘哼了一声:“若只是除了篆香去,对你也没坏处。想如今九爷不过就你们三个,那嫡福晋年纪还小,九爷不亲近;你如今坐月子,难免九爷去宠那个狐媚的。”

    “若这回就除了那狐媚的去,单凭你以后跟嫡福晋两个,还怕不是响当当的侧福晋么?”

    芸香轻轻歪了歪头。

    她回想起这些年,她跟篆香两个早早就被摆进九爷书房里的日子。女孩儿家都是早熟些,她们两个便都知道被摆进书房,就是给九爷通房用的。两个女孩儿家心下未免暗暗比着,九爷看谁多一眼,九爷对谁说话更温柔,九爷……先摸了谁的手。

    篆香天生艳丽,越是长大越是出挑,故此芸香心里总是介怀。

    不过从嫡福晋嫁进来之后,情势倒是仿佛有些转变。嫡福晋她仿佛也不喜欢篆香的艳丽,故此总有意无意将篆香带在她自己身边儿,倒是给了芸香她更多在书房与九爷单独相处的机会……

    于是那一晚,九爷万般愁苦之下,便宠了她。

    芸香这般想定,便也点点头:“我倒是不敢如妈你所说,借着这回的事叫皇后主子不得不封我侧福晋;不过若能因为这个,叫篆香没了立足之地,倒还是可以巴望的。”

444、一肩(6更)

    傅恒转眸来望住婉兮。

    婉兮脑海中,兰佩、芸香、篆香,三人的影像不断旋转开来。每一个都有疑点,每一个却也都一时无法坐实。

    可是婉兮只有这一天,闹腾了这样一场,天色已经向晚,她必须得回宫了。

    此时她的意见至为要紧,可能关系到那三人中一个人的去留,甚至生死。她怠慢不得,更不敢因为自己的唐突而害了当中任何一个人去。

    她便垂下头,轻声道:“九爷也是知道奴才在皇后主子的宫里,便是做饽饽的吧?”

    傅恒便是一怔,心下已然隐约明白了婉兮的心意,便猛然伸手,心疼得想要攥住婉兮的手去……

    可是此时众目睽睽,他伸出手去方省悟,那只手不得不硬生生停顿在了半空中。

    婉兮也灵巧,早已松开了他的衣袖,避开他手的方向去。

    婉兮退后几步,已是双腿跪倒。

    “回九爷、四福晋、九福晋,奴才的阿玛是承应饽饽的内管领,故此奴才在宫里也偶尔越俎代庖,替主子们做些饽饽。”

    “今儿来得急,方才大家伙儿说什么山药皮的,奴才没回过神儿来。方才却猛然想起,今早上是曾向皇后主子进了一品山药蜜枣糕,奴才确曾亲手削过山药皮的。”

    “想来那山药皮里八成有浆儿存进了奴才的指甲缝儿里去,之前纵然洗过那么多回手,却也没法子将那指甲缝儿都洗干净。故此在碰到大阿哥的时候儿,小婴孩儿幼小,这才被奴才指甲缝儿里的山药皮浆儿给打着了……”

    婉兮深吸口气,朝傅恒和两位福晋深深俯下:“都是奴才的罪过,还请九爷责罚。”

    婉兮一肩担起了这件事,心下却是轻松的。

    她无意介入九爷后宅几个女人之间的斗法里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那孩子安安稳稳活下来,能叫九爷留下血脉去。

    这件事儿既然叫她赶上了,她便更不能雪上加霜,她得帮九爷将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去才好。

    傅恒看她静静而跪的模样,心下急痛难当。

    他腾腾奔下台阶来,一把抓住她手臂:“你,胡说!”

    婉兮抬眸望向他,轻轻摇头,嘴上却说:“九爷说的是,是奴才胡说了……奴才终究是官女子,若受责罚也应该回宫去请主子责罚。九爷深明外臣之职,定然不会在私宅中就罚了奴才去。”

    “那九爷便也安心,奴才回宫去自然向皇上、皇后主子请罪。总不叫大阿哥白白受了今天的痛楚去。”

    说来也仿佛心有灵犀,前头来小厮通禀,说李玉提醒时辰到了,该回宫去了。说宫规森严,若违了回宫的时辰,没人担当的起。

    婉兮便又是一拜:“奴才这便先行告退。奴才回宫去自请责罚,九爷、二位福晋安心。”

    终于离了傅家,李玉忙上前问候。

    “姑娘可不知道,真是急死老奴了。老奴不便进内宅,只在前院里候着,半点帮不上忙,生怕姑娘受了委屈。”

    婉兮倒是淡淡微笑:“谙达放下心来就好。我没受委屈,我只是怕大阿哥委屈。”

    李玉忙躬身:“姑娘放心,待得回宫,老奴一定将前后事都向皇上禀明,皇上定然会为姑娘查明原委、主持公道。”

445、耳报(7更)

    婉兮倒笑了,打开帘子朝李玉行了个礼:“谙达,我想求谙达便不奏此事了吧?”

    李玉一怔,不过却也缓缓点了点头:“老奴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老奴相信姑娘既然有此一说,便是有姑娘的考量。”

    “这一行,老奴对姑娘来不及照应,心下也是歉疚。这便遂了姑娘心愿吧。”

    婉兮道谢,落下窗帘。

    静静坐直了,浅浅微笑。

    她承担下这个罪责,前头却也说明了,只是个意外。毕竟她在宫里做饽饽的,这事儿人尽皆知。

    况且以四爷的情分……压根儿就不会因为这个罚她。

    若此,她有何苦叫九爷家宅里这些乱事儿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呢?

    如今皇上正是要重用九爷的意思,九爷若是连家宅都安抚不定,又叫皇上如何放心叫九爷去办更要紧的差事去呢?为了九爷的前程着想,她愿意将这事儿就全按下去算了。

    更何况……四爷若是知道了她在九爷家宅里受了委屈,一旦小心眼儿又发了,还不定怎么给九爷穿小鞋去呢,那便更不是她的所想了。

    这样想来,她的笑意便更是加深了些。

    到了十一月,整个月里最要紧的事儿就是皇太后的圣寿。

    故此皇后带领一众内廷主位几乎每天都到寿康宫里去陪着皇太后说话儿。皇帝也特恩,允许皇太后的老姐们儿们进寿康宫相陪。

    皇太后亲自拟定了名单交给内务府,名单里头一个都不是皇太后自己的姐妹和嫂子,反倒是耿氏。

    这一日皇后因要亲自安排宫中寿宴之事,便由娴妃为首,带领内廷主位们到寿康宫请安。

    娴妃亲自伺候皇太后抽烟,点完了火儿,便笑:“媳妇儿日前到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出来的时候儿经过永寿宫,正瞧见里面大兴土木。里面最显眼儿的就是一座石雕的龙座大影壁!媳妇儿想,皇上一定是准备着将皇太后的寿宴给设在永寿宫了!”

    “哦?”皇太后也是意外:“皇帝竟然那样大费周章?”

    大型的石雕影壁所费工时不短,若以内造办处工匠精益求精的做法,怎么也得几个月方能雕成。

    皇太后之前竟然是半点风声都没得到,这会儿听说了,便不由得微笑:“也难为皇帝日理万机,还要顾着这个。”

    皇太后一想也是。之前在热河行宫里,母子之间闹了些不痛快。以儿子的性子,今年又是她五十岁的旬寿,儿子必定要多费心思,巧妙将母子之间的裂痕都给弥补过来。

    娴妃看着皇太后笑,她便也笑得更甜:“永寿宫的宫名取得多好,正是‘永寿’,可不就是期盼皇太后永远长寿么!若此寿宴摆在永寿宫里,倒当真是最好呢!”

    娴妃的目光瞥过愉嫔去。

    只要这永寿宫修葺一新,不是为了叫愉嫔搬进去就好。

    只要皇太后听着欢喜,开口向皇帝说了。以皇帝的性子,这个时候儿倒是不好忤逆了皇太后老寿星去。那这永寿宫就继续空下来设宴用了,没人能搬得进去!

    这时安寿来报,说耿氏进宫请安来了。皇太后忙笑:“快请进来。趁着热闹,叫耿姐姐也跟这帮小孩儿们一起说说笑笑!”

    耿氏进来,面上却有些异色。

    皇太后忙问,耿氏吞吞吐吐道:“老主子可曾听说,皇后母家出事儿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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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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