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篇195、等你归
漙兮眯眼先打量了打量眼前的家伙。
——自恋加自大。
漙兮心里有了数儿,便又朝那房子看了两眼去,便有了答案。
她先前看着那房子的结构有点儿像“王”字,这会子结合宸圭的印象,那答案便自动修正了。
她便举袖掩口笑,“……我记得都传说北.京城是被刘伯温给设计成了八臂哪吒,不过也有人说其实是个大乌龟的,叫什么风水局的。”
“我原本还以为这就是个传说,尤其后面那说法有点儿不靠谱,可是直到来了这儿,见识了你的创意,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真有人将自己家的方位风水,设计成一只金钱龟呀!”
宸圭都“噗”地呛着,“什么金钱龟呀,就是我名字‘圭’!”
漙兮妙眸轻灵流转,“那你……不是金钱龟么?”
宸圭也只能笑了,满脑子里涌起的都是两人初识之时,她在聊天的时候儿那一颦一笑的模样儿。
彼时……眼前的小丫头是真难追呀,他虽说志在必得,不过却也要独自咀嚼不少的苦涩。
而今,她终于就在他身边,随他来了他自己的家。
他便笑,伸手拉住她的手,猛然提起来凑到唇边亲了一下儿,然后就在这夜色里亲昵又恣意地摇晃,“……其实是因为这个楼盘的设计主题是‘白’。中国人最爱白玉,国画里也讲究留白,一个‘白’字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诸多的意象。”
“而这楼盘里,每一栋房子,都用‘白’字来取名。白璧、白川、白鸟、白滩……取了一圈儿,到我自己这栋房子这儿,策划部取的名字一个一个都被我给否了,都觉着不好。”
“我自己也想了不少的名儿,却也都差一点感觉。最后还是灵机一动,想起我自己的名字,便取了‘白圭’之意。”
宸圭指着房子的走向,“……恰巧这房子的形状,做成的就是个圭形,是天子圭符的形状。”
漙兮轻笑,“能如此给自己的房子设计、取名的,也就你吧。”
宸圭在夜色里倏然回眸,“……不知为何,我就是这般喜欢‘圭’这种玉器。是因为它有玉德,令闻令望;又或者他有温和博大,颙颙昂昂?”
漙兮含笑摇头,发丝在夜风里吹拂缱绻,“那是你的名字,我哪里知道?”
宸圭深吸口气,眸光悠长,“……可是这一刻我又改了想法儿。或许我要的不是玉德,不是君子之风,而仅仅是‘圭’这个字的音呢?”
“嗯?”漙兮含笑凝住他。
他攥住漙兮的手,倏然收紧,将漙兮带到他怀中。
“……我或许其实一直都在‘等你归’。”
他俯下头去亲她的嘴儿,“你来了,这里就是家了。”
漙兮原本还觉着宸圭的思维有一点跳——也是,宸圭是搞建筑设计的嘛,思维的空间跳跃极大。
可是这一刻,她不知怎地,只觉眼圈儿有些湿了。
她仿佛是没听懂他的话,可是她却心下莫名地明白了他想说的意思。
——如她归来,这个房子才成为家。
又或者应该说,他们两个在一起,才有了家的感觉。
现代篇196、为你越陷越深
漙兮自己想到这儿,都有些脸热。赶紧使劲咳嗽两声,故意绷着脸道,“……不是来吃饭的么?怎么跟我推荐上你的房子了?”
“不好意思肇总,您这房子我可买不起,任凭您怎么给我推荐,我也不是您的目标客户。我现在就关心,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呀?”
宸圭忍不住咬牙,“……那你拿我当房地产经纪了?再说,我这楼盘早卖光了;至于我自己这套,更是非卖品。”
他说着说着就又下道儿,重又贴上来,“我这不卖,只送……不用你买,我送给你好不好?”
“外加,再送个大活人。”
漙兮无奈地笑,“肇总,吃饭,吃饭才更重要。”
宸圭知道不能再紧着逼了,这便笑一声,伸手揽住漙兮,开门进屋。
反正,她已经从沈阳来这边经营饽饽铺了;反正……她已在怀。
反正,他都已经将她带进家门儿了。
她还想往哪儿跑呢?不过早一时,晚一时罢了。
他已经等了这样久,还在乎这一点时间么?
宽大的厨房,内里的主色调与房子的外观一样,也是白色的。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中岛、白色的橱柜、白色的炉具。
其余台面等,清一色用了不锈钢。那原本冷硬的金属,在这样柔软的夜色里,辉映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远远看去,竟也清冽如水。
这便室内室外,都是水色浮漾、纯白辉映。
如月,如玉。
澄澈坦荡,又包容无垠。
蓦然抬首间,只觉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也都因此而打开了一般。唯有这月光水色潋滟无边,亘古不绝。
漙兮是做饽饽的人,对厨房里的一切全都熟稔,进门就自在地上手。可是这一次,她却被拦住了。
宸圭将她推到一边儿,只准她看,却不准她动手。
“总是你做给别人吃,回到家里你且歇着,等着吃就好。”
漙兮心下说不出来的熨帖,只是也羞涩,只道,“……那我不跟墨离似的,也变成‘白吃’啦?”
宸圭却也不以为忤,认真点点头,“嗯,在我这白色的房子里吃饭,算得是‘白吃’。”
漙兮噘嘴,“你又损人家。”
宸圭冷不丁伸头过来,在她嘴上啄了一记,“我一样,‘白痴’,白白为你痴心一片。”
漙兮又中一记深情表白的暗箭,不由得扭过身去,咳嗽着岔开话题,“肇老板,你真会做饭么?好像你这个咖位的老板们,有时间自己做饭的不多啊。”
宸圭认真点头,“嗯,不大会。”
他在早餐店的时候儿,也多是迎来送往、打下手。
“那你还不让我动手?”漙兮赶紧道。
他却眯眼而笑,“虽然我很少做、也不大会做,不过我愿意为你而做。只要待会儿我做出来的没那么难吃,你别笑话我就好。”
漙兮心下就又只能叹息了。
如今他与她说话,这样的情话绵绵是越来越顺嘴了。
而更可怕的是——她也越来越习惯听他这样说话,越来越习惯他时不常伸头过来偷啄去的亲亲。
……她知道,她已然越陷越深,便是嘴上再不想承认,她与他也已经走到了再也回不去的远处来。
现代篇197、是可以,亲近一点了
漙兮自己想罢,习惯地等着接下来的心慌意乱。
好奇怪,却又他,而他对她越发用心。
她只能叹息—不奇怪,此时此境,那种惊慌竟然失约,不肯来。
——那心慌意乱来自于对未来的不敢放心,来自于他们两个之间十六岁的年龄差距,来自于两个家庭不同的社会圈层,来自于对他与异性之间交往历史的不了解……
总之,曾经她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存在太多的不放心。
所以也就一直抗拒,一直躲闪,一直不肯接受。
她以为他是一时新鲜,或者是追逐的乐趣,她就等着时过境迁,等着他自己冷下来而放弃。
可是,竟然还是一路走到了今天。
她没能离得开—她都能单独来他家吃饭,这便是心下早已经默认了吧。
从来都未特别地开始,却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路走到这么远,再难分开。
好奇怪,怎么忽然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呢?
就仿佛,他们不是第一次相遇,也不是第一次在一起这般柴米油盐。
这一层体认,让漙兮心下涌起无可名状的柔软。
真的,便是这样,就已经是挺好的。
这是不是叫做“岁月静好”,又或者是“琴瑟和鸣”?她不想去细究,只是确认,自己这一刻,心内是如此的平静和柔软。
她不由得丢下了矜持,走过去,立在他身旁。
歪头,看他修长的手指略有些陌生却丝毫不影响他笃定烹调,看他平静好看的侧脸。
“我不帮忙,但是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我可以不帮忙,但是我可以陪着你。”
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小害羞的,这辈子还不习惯自来水一般地说这样的情话呀。
——他却擅长,时时刻刻仿佛都要来一场表白大会,所以她也曾经才会更加的担心。
可是越是相处下来才越明白,他那表白大会只是跟他亲近的人才肯开。
比如她,比如老姑奶奶。
而对于其他人,即便是如墨离和葛璐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也是傲娇、孤傲,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冷酷无情的。
原来一个男人,多情和无情,可以无缝并存。
“你,你干嘛呀?”
他的一双眸子也瞬间幽深如夜色里的水面,深邃而又光芒潋滟。
他轻哼一声,“……你现在这么着,不是帮我打下手,你是在——嗯哼,捣乱。”
“我怎么捣乱了。”
现代篇198、一座真正的老房子
天光青蓝的黎明,漙兮拥被而起。
不敢回头看他,只光脚踩着纯白地面走到窗边去。
窗外,水天一色,幽蓝深邃。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古远的从前,就在这样的水畔,蔓草萋萋摇曳里,有一对男女四目相投……
漙兮晃晃头,她知道她是又想到自己名字的那首诗了。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漙兮又甩甩头,拍拍脸。
不是起来到窗边,要严肃检讨一下自己昨晚的“随便行为”么?怎么忽然就想起那首诗了呢?
她索性围着被子坐在地上。
改变高度,换一个姿势,应该就不会再莫名看见水畔、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图景。
她支颐,闭上眼,回想一下昨晚。
……不对,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女孩子要自尊自律。
都是成年人了,自从心里越发明白与他的关系。
她是真的想要认真的检讨一番啊,可是却为什么,此时的心情却找不到半点的“沉痛”呢?
她甚至反倒觉得——那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那么的再自然不过。
就仿佛,她跟他在一起,是老早的注定,是天经地义。
不需要什么检讨,更不需要跟谁有什么交待。
这种感觉好奇怪,就仿佛——老夫老妻了似的自然。
漙兮心下还是低低叫了一声:“这种感觉是从哪儿来的呢?”
原本,在今年之前,她跟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唯一的交集,亦不过是从前在报纸上见过他的身影,那般的惊鸿一瞥。
“怎么跑了,嗯?”
身后一暖,男子昂藏暖热的身子圈上来。
漙兮尴尬得指天画地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便笑,弯头来亲她,然后说,“地上凉,再回被窝里躺会儿,我给你做早饭去。”
漙兮这才惊觉肚子里的“空谷幽响”——她昨晚的饭还没吃上呢!
不但没吃上,而且还空着肚子!
只是,她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宸圭笑,轻抚她发顶,“……有一点别扭,对不对?”
漙兮轻叹一声,“你,不至于吧……”
宸圭便恼了,伸手用力掐了她脸蛋儿一记,“我这老房子白着火了,闹了半天,她都不知道我这是老房子!”
漙兮愣着,也忘了害羞,抬眸紧紧盯住他,“你,该不会,竟然还是……?”
他张口咬了她一口,“你要不要给我包个红包啊!”
漙兮哑然失笑,这一笑便停不下来,身子软软斜躺在地上。
便是躺在地上,还要笑得停不下来,只得用拳头敲到地面,“……可是,怎么会?”
现代篇199、与子偕臧
闹到后来,漙兮还是不得不给了那位“老房子”一封大红包。
——肉馅儿的。
两人腻歪到十点,才不得不起身收拾,准备上班。
宸圭自然不愿意,可是漙兮却是坚持要上班的。
饽饽铺的一切都刚起步,每一天都有每天既定的安排,一天都乱不得。
漙兮原本没带合适的衣裳,不过好在现在这个时代,洗衣机、烘干机、挂烫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配置。
只是漙兮还是留了个小心眼儿,跟宸圭借了一件衬衫穿。说自己今天如果穿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衣裳的话,店里的员工该动小心眼儿了。
宸圭的衬衫自然多的是,拉开一整面墙的衣柜,所有衬衫都是按着色系悬挂——搞设计的人,最喜欢搞这样的“形式主义”啦~
其实他的顶柜里也还存着不少没开封的、全新的衬衫,可是漙兮还是选了一件他半旧的。
最简单的班衬衫,虽然是男版,但是完全可以符合现代男装女穿的审美,只需卷起袖口,再从他抽屉里拿一副袖箍出来套上;而衬衫的下摆向上卷起,打个结就是了。
下头是她自己的九分黑色职业裤。黑白配,永远的流行,永远的适合各种各样正式、非正式的场合,怎么穿都不会错。
她穿戴整齐走出来,看见宸圭的眼里有光。
他含笑凝睇她,“……从没想到,我的这些衬衫原来这么好看。”
漙兮便笑,“那你要不要打电话去给这个牌子的设计师道一声谢?”
宸圭傲娇地扬了扬眉,“你是说,我应该夸夸我自己么?”
“嗯?”漙兮有点儿傻。
宸圭大笑,“忘了我也是搞设计的?虽然古建设计跟服装设计是两个领域,可是我们偶尔也喜欢玩儿些跨界。”
“这个是朋友的私创厂牌,邀请我跨界,我给了几张图,她就送了这一柜子的来。”
漙兮悄悄儿去翻领口,只见一个潇洒如浮云流水,而又骨骼清丽的字。
——“禁”。
漙兮不由得挑眉。
宸圭会意而笑,“那人这个系列也是跟博物馆合作——不过是国外的博物馆。博物馆里有中国文物,他们搞中国文物周,配合着做文创。”
“那人的主题是‘宫’,所以用许多宫组词的字儿来做副牌。”
漙兮点头,“所以,这衬衫其实是‘宫禁’喽?”
宸圭想了想,却是大笑摇头,“字面是这回事,可是她想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说,这样贴身穿的衣物,自然都是私密的,可以用个‘禁’字。”
漙兮扬眉,“就是‘宫里的禁之脔’之意喽?”
宸圭大笑,“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所有贴身的衣物,衬衫、睡衣、袜子……都是这个系列。”
漙兮撅了撅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车子离开楼盘的时候儿,漙兮回望,才看清这个楼盘的名字:
“与子偕臧”。
也是来自她得名的那首诗,说的是嫁给男子,两人成婚相守的意思。
不得不说,这个意向用在楼盘上,倒真是个极佳的选择。
现代篇200、娘子却扇
车轮向前,景物倒退。
漙兮疲惫了,眼前微微恍惚,光影流转。
楼盘的名字“与子偕臧”、宸圭自己的房子那水上纯白色的“圭”、她与他合二为一的毫不陌生……全都混合在一处。
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片段,竟然奇异地彼此连缀,结合成了一个整体。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因为是圭,因为令闻令望,因为颙颙昂昂,所以她毫不陌生,因为是“归来”。
而“归来”的意义,是在“与子偕臧”,是为了与这个男子长相厮守……
这些汇集在一起的奇怪感受,如一支利箭,直中她的额头,挥之不去。
“怎么了?”宸圭从镜子里看漙兮面色有些不对,忙问。
漙兮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儿晕车了吧。”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只有晕车了,才会有点点头晕目眩,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吧?
“嘎吱——”宸圭将车停在了路边,伸手过来抚她额头,“有事么?我们去看医生?”
他这冷不丁一停车,漙兮眼前的那些交叉重叠的幻象,便都消失不见了。
漙兮心下颇有些怅然若失,只能努力笑笑,“我真没事。”
宸圭小心抚着她面颊问,“真的不是我昨晚——太凶了?”
漙兮一下子就呛着了,垂首用力咳嗽半天,也正好可以躲避他的眼睛。
“拜托……咳咳,咱们现在暂时离这类问题远点儿。还得上班呢。”
宸圭便也笑了,知道她还是不好意思,含笑点头,“好。但是先歇一会儿,等你平静平静,十分钟后继续上路。”
两人相对,漙兮不好意思又陷入这样的沉默,便赶紧咳嗽一声,“对了,昨天咱们说到墨离印在包装上那句诗……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宸圭便笑了,“原本我还不想同意墨离的设计,可是现在——嗯哼,我觉着一切都对了。回去我赏他。”
“为什么?”漙兮不解。
宸圭眨眼而笑,“那句诗,除了字面上的桂花、明月,实则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嗯?”漙兮终究年轻,对古典文化的了解自比不上在古建行业多年纵横的宸圭去。
宸圭一笑,捉起漙兮的小手,“这首诗名本是《代董秀才却扇》。所谓‘却扇’是说唐人成婚之夕,新娘以画扇遮面,道理与盖头类似;需要新郎及新郎的亲友吟诵‘却扇诗’后,新娘遮面的画扇方可挪开。”
漙兮恍然大悟,“所以这首诗是李商隐帮这位新郎董秀才,在董秀才的婚礼上写的,为了让新娘拿开画扇,露出庐山真面?”
宸圭淘气眨眼,“不仅是要看庐山真面,而且如果这却扇诗做的不好,新娘不满意的话,那新郎官儿便连洞房花烛夜都过不成哟~~”
“啊!”漙兮大羞,赶忙捂住脸去。
宸圭含笑点头,将漙兮的小手捏了又捏,“……瞧,我的小娘子多善体人意,都不用等我来‘却扇’,小娘子自己就吟了却扇诗出来,便等于自己给自己移开画扇——邀我洞房花烛了去。”
现代篇201、还不满意
重阳节的时候儿,饽饽铺正式推出的第一个系列——桂花八珍糕正式推出。
因为饽饽铺的底子是慈善项目的缘故,故此漙兮带着第一批产品,先赴各大敬老院和养老公寓,免费分送给老人家们。
老姑奶奶肇星熔也作为第一批品尝的老人家,高高兴兴地拿到了她的那份儿。
相处了几个月,漙兮隐约也能摸着老姑奶奶的几分性子——虽说这饽饽铺是肇家的,如今肇家的名义掌门人更是老太太自己,可是老太太却绝不喜欢给她搞特殊。
比方说这桂花八珍糕吧,她可不希望漙兮是单独给她做一份儿,她是宁肯跟其他老人家一式一样的,融入大家伙儿,一起来吃才香甜呢。
看着老太太吃的笑眯眯的样儿,漙兮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儿问墨离,“……你说,老姑奶奶的身子骨儿,其实硬朗着呢吧?”
老太太上回在草原古镇病倒那一回,还有之前跟漙兮说什么“她日子不多了”,漙兮自然是不想相信的呀。
她忖着,应该还是老人家给她下套儿呢,让她没法儿拒绝接掌饽饽铺的生意。
可是几个月过来,老太太回到江南来也还是三不五时地跑医院去,倒叫漙兮心下有些不稳当。
墨离虽说是家里跟肇家是世交,可是毕竟肇星熔老太太这么多年来不理世事,所以墨离跟老太太也没见过几面,对老太太的健康状况也不是那么保准儿的。
所以墨离也跟漙兮一样,在旁边观察了半天,最后点头,“……老人家吃得好,笑得多,精神奕奕,我也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病;就算跑医院,也是因为她老人家年纪大了。”
漙兮这才松了口气,“我觉得也是。”
仿佛心有灵犀,肇星熔老太太远远儿地冲漙兮招手。
漙兮赶紧走过去,在轮椅前蹲下,握着老太太的手,“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这饽饽,您老觉着可好?”
肇星熔满意地点头,“对味儿,都对味儿……这才是大清宫廷里头出来的饽饽,可不是后世那些烂大街的仿货。”
漙兮就笑,轻轻拍老人家的手背,“瞧您说的,就好像您老在宫里生活过,亲口尝过似的。”
老太太撅了嘴,“哼,又不信我的话了不是?”
漙兮只能笑。老太太是年岁大了,可是以老太太着年纪,满打满算,连溥仪在宫里的时候儿都赶不上,更何况还要说什么在宫里吃饽饽呀。
可是漙兮却含笑点头,哄着老人家高兴,“我信,我信……您这张嘴啊,就是我这饽饽最好的评判标准。所以您瞧,我这不是第一拨儿就带来请您品尝来了吗?”
肇星熔老太太满意地将饽饽吃完,就又看着漙兮,委委屈屈地撅了嘴,“饽饽我吃着了,饽饽铺的生意叫你也给撑起来了……这些我都满意,不过,我还有一宗不满意的。”
漙兮忙问,“您说。可是这饽饽里还缺少什么老材料儿了?”
肇星熔摇头,“……我想抱个小宝贝儿,也四世同堂一回。”
现代篇202、我知你心事
现代篇202、
漙兮一个没忍住,“扑哧儿”就笑出声儿来了。
与老太太也相处几个月了,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这老太太的性子她多少能拿捏住一点儿了。
——老太太能说这话,她倒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毕竟老太太已经成功地下套儿,将她给套进这饽饽铺里来。虽说老太太的法子是将这饽饽铺跟肇家摘了钩儿,不叫当做肇家的慈善项目来做了。
可是这饽饽铺在几个月前,已经广告打得满天飞,满世界都知道是肇家的慈善项目了,就算现在变成不是了,外人也不知道了。
——反正她是没那么多钱,也同样满天下打那么些广告去了。
她自己也是因为对饽饽的热爱,其实也更是不能否认对宸圭的感情,这才心甘情愿上套儿,这才来的。
只是上套归上套儿,也总得分是什么套儿她才肯上。
眼前这宗,有点儿太往前赶了吧?
她便笑着娇嗔,“老人家,不带您这么催婚的哈。我才大学毕业,青春刚开始,可没想这么快就往婚姻里套。”
老太太登时一副捧心泫然的模样。
漙兮叹了口气,柔声道,“您老别担心,对我来说啊,暂时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
老太太便听懂了,眼睛登时一亮,“你是说——就算现在还不想跟宸圭结婚,可是不等于你不爱他啊?”
漙兮到这会儿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登时粉面通红。
“瞧您老人家,什么爱不爱呀……”
虽然都跟那个家伙在一起了,可是要正式张口说什么“爱”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肇星熔便笑了,放心地使劲儿点头。
“好,那现在不嫁他也好!叫他多担心几年,等你们赶明儿结婚了,他也才更知道珍惜!”
连漙兮都不由得挑眉。
这老太太转得也挺快的呀。
“您,真的赞成我暂时不考虑这事儿?”一秒钟之前还在催婚的吧?
肇星熔跟淘气的孩子似的“嘿嘿”一笑,“当然赞成,干嘛不赞成。况且这跟我方才说的,也不算全是一回事。”
“嗯?”漙兮睁大了眼。
老太太又淘气地眨眨眼,“我是说啊,我想抱个小宝贝儿……我又没说你们非得结婚了才能要孩子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只要你们两个的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的,那就早一年晚一年扯证,又有什么要紧?不过如果能先生下个孩子来,也很好啊。”
漙兮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老太太,她非但一点儿都不保守,她还挺前卫的呀!
看漙兮说不出话来了,肇星熔笑眯眯地捉住漙兮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暂且不想谈婚事,一来是因为你还年轻,毕竟刚出校园,总想再自由些日子,不想那么早就受束缚。”
“可是另外还有一层啊,你心里还是忌惮着宸圭那个妈呢。毕竟宸圭结婚的事儿,总要他妈妈真心祝福了,这个婚结的才有意思;要不然一家人别别扭扭强塞在一个屋檐下,迟早还是有问题,倒叫大家伙儿都不开心。”
现代篇203、要看男人值不值得
漙兮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太太眼明心亮,她这点子心事自是瞒不过她老人家。
她是不敢想象,若当真有宸圭他母亲这样一位老人家拦着,她哪儿有胆子往婚姻这道大门里迈。
便是张望,都不想的啊。
婚姻终究不同于爱情,爱情可以只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婚姻毕竟是一个家。
孟元喜老太太是宸圭的母亲,那便不管怎么样都终究要在一个屋檐下——即便是老太太现在还未必就肯跟儿子在一起住,可是终究有老人家年迈体衰,需要儿女奉养的那一天。
偏孟元喜还就宸圭这么一个儿子,连个逃避的借口都没有。
肇星熔笑眯眯地握着漙兮的手,“所以啊,你对付她,你得用招儿……不能就这么老老实实儿地傻等着她回心转意啊。我告诉你啊,她那人个性要强,她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就回心转意的~~”
漙兮扬眉,“用招儿?”
肇星熔含笑点头,“对,对付她,有招儿!最大的招儿啊,那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生孩子啊!”
“啊!”漙兮低低惊呼,知道自己这又是掉进老太太的坑儿里了,“老姑奶奶,您这招儿也太老套了吧?再说了,现如今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叫入门的故事也不少啊。”
便如著名的那位首富李家,不仅生了一个,是一共三个男孩儿呢,那不是该不让进门儿还是不让进门儿,后来还活活就一拍两散了么?
肇星熔歪着头,以一副有点耳背的模样听着,听完了便也点点头,“……这个故事我也听说过。不过我的傻孩子啊,你找错重点了。”
“的确是生了三个都没让进门儿,这样的结果关键不在那老太爷,还是在那位花心大少爷啊!是他自己对那女生的感情并不坚定,就算也可能曾经争取过,但是绝对没尽力。那边老太爷一压伏,那花心少爷就服软儿了,不敢坚持了。”
“反正他有退路啊,就算没有了那女生,他自己也还是富家公子哥儿。尽管个子又矮,长得又丑,可是不耽误满世界的女孩子都主动往他身上贴啊!”
“他就算没了那女生,可是却也有了儿子;转身回头还能找到更年轻、更漂亮的新女朋友……他真没什么损失,反倒还能名正言顺地跟女生分手,再寻新人啊。”
漙兮“噗”地就乐了,深以为然。
“姑奶奶,您老分析得真是一针见血。说到归齐,就还是那个男人不值得。”
“不过这世上的事儿呢,都得分两面来看。我是要骂那男人,可是回头来呢,也得客观分析分析他的处境——他也是有他的为难,有他的不能安全自主。”
“因为他们家老太爷还健在呐!那家产就还把控在老太爷自己手里,不是那花心大少爷能说了算的,而家产的继承人更不止是他一个人!”
“所以你想啊,那花心大少爷为了这些财产,他也不敢顶撞他们家老太爷啊。就算也小小争取过那么一下下,老太爷都不用说别的,只消说一句‘除非你放弃继承权’,他自然就乖乖就范了!”
现代篇204、我可以给你呀
漙兮同意。
那位花心大少啊,虽说自己这些年也有所创业,可是终究这些枝条都是依附在那棵老树上的。如果没有了那老树的树大根深,这些枝条所需要的人脉、后盾、保障,便都会经不起什么风吹雨打。
肇星熔含笑凝视着漙兮,“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心底下是将宸圭她妈妈给当成这位老太爷了。仿佛没有了宸圭他妈妈的首肯,宸圭也必定是时刻掣肘,难以自立。”
漙兮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终究这会子宸圭的父亲已然过世,而宸圭父母老两口也是伉俪情深,老人家去世之后倒是将大部分的股份留给了妻子,而不是都给了儿子。
所以孟元喜老太太才会成为君临集团名副其实的老太后,不仅仅是有肇家主母的身份和地位,也更有扎扎实实的股份做保障。
“可是,我的傻姑娘,你却想多了……一来你低估了宸圭的本事,二来你怎么忘了,还有我啊!”
“这个道理我也早跟宸圭他妈妈说过了,像我们这种由家族企业脱胎而来的集团公司呢,家族里的股份是越摊越薄的。也即是说,辈分越高的,反倒股份的数额越大。也就是说,宸圭她妈妈和宸圭两个人的股份加在一起,才是我哥哥的股份;而我手里的股份,理论上来说,是跟我哥哥相等的啊。”
“而事实上呢,我当初得到的股份,比我哥哥的还多。就因为我当年的选择,我老父亲心疼我,倒多给了我一些。所以啊,除非我跟前头几十年似的,不爱管公司的事儿;而如果一旦我出了山,就没宸圭她妈妈什么事儿了。”
漙兮眼睛一亮,“难道,这些年您的股份,一直是委托给肇宸圭处理的?”
肇星熔轻啐一声,“嘿你个小丫头,怎么还‘肇宸圭、肇宸圭’地叫啊?”
漙兮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以前都叫他肇总,要不就是金钱龟……我总不好意思在您老面前也那么叫不是?”
“金钱龟?”肇星熔听得拊掌大笑,“哈哈,我倒觉着这个好啊,多招财啊!咱们这些经商的,谁不希望赚钱呢?”
漙兮笑了会子,还是收住了笑,“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说,您可以继续将您的股份委托给金钱龟处理,所以金钱龟就还是有把握与肇老夫人对抗的。”
肇星熔又摇头了,“以前是;可是以后啊,我不给他了!”
“啊?”漙兮倒是有点儿傻了,“那个什么,老人家,您为什么不给他了?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肇星熔冲漙兮眨眨眼,“傻孩子,我给你啊……”
“啊?!”漙兮这回彻底被吓着了,“这,这怎么行呢?”
肇星熔大笑,“怎么不行呢?”
“还回到刚刚那故事里,咱们是要指望那个夹在当间儿的男人值得,可是男人再值得也比不过咱们女人自己有保障啊!如果那女孩子不是家境不好,她但凡自家能稍微跟那男人家旗鼓相当一点点的,那她当真就什么都不怕了。”
现代篇205、确认过眼神
老太太虽说笑眯眯的,就跟普通说笑似的,可是漙兮却都红了眼圈儿去。
上回老太太跟她说那把椅子,那把“坐拥天下”要送给她,她还吓得拒绝;哪儿敢成想,老太太竟然要将她老人家的股份全都给她。
从那把椅子可能拍卖出来的价格来看,她都不敢想象老太太的全部身家得有多少个“零”去。
可是比那些零更沉重,也跟贵重的,是老太太对她的这份儿心意。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一笔钱,那是老太太从家族所继承来的,相当于老太太在肇氏家族里的身份、地位、血缘……
这是一个烙印,一个融和了血脉和亲情的烙印,是老太太这一生最重要的拥有。
可是老太太却要交给她,这便足以看出老太太对她的认可来。
漙兮含泪摇头,“不,老人家,您别给我。您还是给金钱龟吧……这些股份是带着肇家血缘的烙印,只有他才最有资格接受。”
“而您对我的心意,想要让我用这些股份来自保的心意,那也可以等金钱龟接受了这些股份之后,由他来保护我。”
漙兮说着还故意淘气地眨眼笑笑,“要不然,我将来要是跟他分手了呢?或者结婚了,还能离婚啊?您这笔珍贵的财产,不得被我卷走了啊?”
“那可是那么大一笔钱啊,我也是hin贪财的哦~~”
肇星熔老太太又是大笑,拍着漙兮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是不贪财啊,你的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怎么能只看得见金钱龟呢,嗯?”
漙兮傻了,这这这,怎么一下子变成“我的眼里只有你”了?
“哎呀,没有!”漙兮都要娇嗔了,“姑奶奶,您太淘气了,您这是偷换概念!”
肇星熔含笑点头,“总之,你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没瞧你一说起宸圭那孩子来,现在还金钱龟、金钱龟么?那就是你的眼里只有金钱龟,你怎么抵赖都冇用。”
漙兮真的只想跪了,她都能把宸圭给摆平,却当真对这老太太只能甘拜下风。
肇星熔老太太笑了好一会子,缓下来,才又道,“傻丫头,你以为我想把这些劳什子给你,只是希望你成为宸圭的妻子么?那你就错了。”
“人啊,这一辈子在这世上能遇见谁、喜欢谁,是需要缘分的。我这几十年离群索居,没认识几个小辈儿的孩子,就更谈不上喜欢过哪个小姑娘——可是我啊,却觉着与你投缘,喜欢你。”
“这当中固然有宸圭的缘故,是爱屋及乌;可是也是咱们两个气场相合,也就是冥冥之中或许有什么前缘呢……”
肇星熔拍着漙兮的手,“我还是那句话,不给宸圭,给你。”
“宸圭那孩子,不缺这点儿钱;他便是要对抗他那个顽固的妈,他也自然能找着别的方法儿,他用不着非用我这笔钱的法子!”
“再说了,俗话说得好‘谈钱伤感情’。你别看我能用这笔钱来挟制宸圭她妈,可是宸圭却不应该——毕竟他们终究是亲生的两母子啊,总用钱来当武器,伤的是情分呐!”
现代篇206、最后的心愿
漙兮也是深以为然,定定点头,“您老说得对,母子本是世间至亲,倘若最后要剩下谈钱,那这一世母子的缘分便也白白辜负了。”
肇星熔老太太含笑道,“我的这些钱啊,说到底是留下来克制宸圭那个妈,这就不能留给宸圭,还是应该留给丫头你啊。”
“你拿着这些钱,不光是为了保护你自己,也是保护宸圭那孩子啊。一旦他妈又上来那个执拗的劲儿,那你就用这笔钱来让那孟元喜清醒清醒!”
漙兮虽说还是有些觉着棘手,不过倒是被老太太的话给逗笑了,“不是都劝和不劝离、家和万事兴么?您老这岂不是反倒支持我跟肇老夫人闹呢?”
肇星熔老太太轻哼了一声,“傻孩子,人生一世,怎么叫人不欺负你?不是你忍让,不是你善良美好就行,而是——你得首先把你自己变成一个有分量的、不好惹的人才行!”
“宸圭那个妈啊,这辈子被我的侄子宠得太过,自己性子又颇有些控制欲,所以老了老了就更容易仗着自己是当婆婆的,拿捏你们这些小孩儿。”
“这时候孝道不顶用,你得有本事叫她闭嘴才行。”
漙兮心下越发佩服这位老人家,含笑打趣道,“那我要是没能掌握好分寸,真的跟她闹僵了,拉不回去了怎么办?”
“那你也甭怕!”肇星熔拍着漙兮的手,“法律上,你又义务赡养她的老,要是她没完没了,你也甭惯着她。”
老太太说着,却又狡黠地一笑,“不过当然啦,你还得学会两手准备、软硬兼施才行。”
“你这边有这笔钱撑腰,不用惯着她脾气;另一方面呢,你就用你那小宝贝儿去服软哟……她也老了,也会越来越怕孤单,终究会明白,人这一辈子到头来,最珍贵的幸福是天伦之乐、含饴弄孙,不是什么什么掌控欲。”
漙兮又“扑哧儿”笑出声来,“绕来绕去,您又回到起点啦——还是叫我生孩子呗?”
肇星熔老太太摊摊手,“我本来也没说别的呀,这个才是我的焦点。”
肇星熔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漙兮,“丫头,我日子不多了,我只想在临走之前,亲眼看见你和宸圭的孩子出生,让我抱抱那小宝贝儿,那我就能安安心心地走了。”
漙兮原本知道老太太是给她下套儿呢,可是叫老太太冷不丁又这么一句话,惹得漙兮的鼻尖儿都酸了。
“老姑奶奶,您别再这么说了行不行?您啊,您得活到一百岁去呢!”
可是也不知道是肇星熔老太太继续挖坑儿,还是因为季节转换的缘故,过完重阳,秋去冬来,老太太真的又开始频繁出入医院了。
尽管每次漙兮去,老太太都还是笑眯眯的,完全看不出太大的变化来。
尽管,就连宸圭去跟医生问老太太的病情,医生都说因为老太太早就打过招呼,说这病情是私隐,没有老太太的授权,医生也不便透露。
漙兮不放心地问宸圭,“老太太这究竟是逗着咱们玩儿呢,还是她老人家真的是不舒服了?”
现代篇207、没说不想嫁给他
宸圭先前也笑,说老太太八成是在给她下套儿。
宸圭还借机表忠心,“你看,老姑奶奶本来是为了帮我,可是我在你面前,还是把老姑奶奶给出卖啦……”
他说着,还一手拉着漙兮的手,一手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人家说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可是我呢,我这是‘还没娶到手呢,就不但早就忘了娘,现在连姑奶奶也给卖啦”……”
“媳妇儿,我对你够忠心不?”
漙兮笑得都要踹他了。
这是什么三十五岁成熟、有事业的成功男性形象了?全都垮塌成渣渣了好不好。
新年的时候儿,漙兮收到了一份大礼——证券公司的客户经理给她打电话,说老太太已经派人联系到他,将签好字的股权转让委托书送到了他那里去!
漙兮都惊了,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股票账户了,反正这些年股市也都没什么水花。
——她当年是因为上金融课,老师讲到这块的时候儿,她总是记不住。这就跟白蕤两个捅捅咕咕地开了个账户,不是为了炒买炒卖,只是为了实物操作一下,熟悉一下流程。
后来钱已经几乎都提出来了,就剩个账户在那挂着,因为嫌销户麻烦,这就放着去了。
后来证券公司改制,她的确接到过客户经理的电话,但是她自己都没当回事。她还挺好奇,就她这么一个僵尸账户,人家还联系她干嘛。
她都觉着挺对不起人家这位客户经理的。
那客户经理在电话里兴奋得不行,漙兮想,怕是这位客户经理也觉得自己竟然“一念之善”,押对了一个宝吧?
漙兮有点迷糊地问,“这个,我觉得我不应该接受吧?”
人家客户经理估计觉着她傻了,还笑着道,“……您如果有需要,请记我这个专线号码,我24小时待机,为您服务!”
漙兮觉着这么着不行,到医院跟老太太商量给退回去,老太太自然绝不接受。
这么大一笔财产,压得漙兮没法再坚定了。
她跟白蕤说了这事儿——白蕤如今负责沈阳分店,是她的合作伙伴,也是她的下属。
白蕤倒是大笑,“我说大小姐啊,你也差不多行了,该嫁就嫁了吧。人家给你这么大一笔彩礼了都,再不嫁,也说不过去了。”
“再说了,现在你也不看看你周围的人,谁不知道你已经早是人家肇总的‘囊中物’了?就你自己还不肯认。”
说到这个,漙兮也是无奈。
宸圭就是最擅长紧迫盯人、无孔不入,但凡她的同学聚会、老乡聚会、家庭聚会什么的……宸圭就是有办法及时出现,慷慨买单,将所有人都哄的服服帖帖。
所有聚会的末尾,都变成了她这些关系人们对她的“集体出卖”。
“我现在的意思,不是说不能嫁给他……”漙兮自己说出这话来,也松了口气。
自从跟他正式在一起,虽然她还是不肯搬过去跟他住,可是每周却至少有两晚是在一起共度的。
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如果不奔着结婚去,那成什么了嘛。
现代篇208、多一份期待
“我只是……”漙兮认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只是咱们现在还是有点早,我总想着应该再等几年,等我二十七岁吧,心性都稳定下来再走进婚姻比较合适。”
白蕤倒也是同意的,“要不,你就真如老太太希望似的,先给她生一个重孙子呗?”
白蕤说着也叹了口气,“老人家一旦年纪大了,有些话儿便真的不一定是说着玩儿的了。你看有些老人,自己还没什么呢,还要整天哼哼唧唧,今年说自己不行了,明年说要儿孙预备寿衣的……”
“这位老太太虽然没这么闹,但是她毕竟是宸圭的姑奶奶了,比一般的老人家还要再长一辈呢。她对你这么好,一旦老太太真的有点什么,你叫她带着遗憾走的话,那你以后回想起来,自己心下也跟着难受不是?”
漙兮被这话说的,心底下这叫一个难受。
别说将来可能了,就是现在假设一下,都觉得受不了。
白蕤听出漙兮在细碎地更咽了,便赶紧换个情绪,“哎呀,再说了,就算你将来跟肇总不好了,那你这笔钱也是你的婚前财产,你用这钱养孩子,也够养好几辈子的了吧?”
“白蕤,你说什么呢!”漙兮都给气叫唤了。
白蕤也自责,“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
漙兮哼着道,“白瞎你姓白了,你下辈子改姓乌么?”
两人这才都笑了。
漙兮笑过,这脑子跟着就转的快了,“哎呀对了,还真有人姓乌呀……”
白蕤一时没回味过来,“谁呀?”
漙兮大笑,“墨离啊!我看你跟他好算了,那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这辈子就改姓‘乌’啦!”
白蕤登时要疯了,要不是隔着电话,真是要冲过来掐漙兮了,“你,你这家伙说什么呢你?墨离心里喜欢的还是你,我要是跟他好,那我成什么了;墨离又成什么了?”
漙兮原本就是打趣儿,顺着“乌鸦嘴”的话随便这么一说,不想白蕤倒急了。
那漙兮心里就一个画魂儿,当即就忍不住笑了,“好你个小妮子,你心里早喜欢墨离了,是不是?”
“你……谁、谁说的?”一向伶牙俐齿的白蕤,这一会儿都结巴了。
漙兮心下越发笃定,便轻哼着笑她,“还用问是谁说的?就是你说的呀!瞧你现在的态度,这还不是心虚,不打自招了么?”
不过一想想,如果白蕤真的能跟墨离在一起,那多好啊!
一个是自己的闺蜜,一个是自己当做兄弟的好青年,又是宸圭从小当做弟弟的人,还是宸圭在工作上的左膀右臂……如今更是在帮她一起做饽饽铺的两位伙伴。
就像做饽饽,原本各自不同的食材原料,被巧手和心意给捏合在一起,彼此融合,密不可分,最后成为一体,带给人甜蜜和美好。
“白蕤,真的,我是真的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啊!”漙兮高兴地冲口而出,“你一定要加油,我也要给你们俩加油,就等着看你们两个的黑白配!”
白蕤在那边红着脸道,“变成你劝我了呢?那你肯生孩子,我就放马去追他!成交么?”
现代篇209、含笑而归
后来许多年,漙兮都坚持说,她之所以那年松了口,答应先给宸圭生孩子,一来是为了给老姑奶奶一个安慰,二来就是跟白蕤打赌闹的。
“我一想,我生一个小孩儿,能完成两个人的人生至愿,这就值得,应该这么办。”
每次白蕤听了还好,反正她是既得利益者嘛,就不说什么了;还是墨离每次都只能探口气,“我一想你牺牲这么大,为了我们俩都能做这样的决定了,我也都不好意思反抗了。”
白蕤就会怪叫一声,“姓黑的,你说什么呢你?难道你还是为了漙兮才跟我在一起的,不是被我迷住了啊?”
这时候宸圭就会一伸胳膊搂住漙兮,“媳妇儿,咱们走,不看他俩打架;想打,咱俩自己回家打去。”
对了,是时候介绍我们的小公子:长生了。
长生出生于次年的七月七日。
这个日子有点儿特别,白蕤这个虎妞儿先开玩笑说,“这怎么回事儿?卢沟桥事变啊?”
后边那句话没说完,就被墨离给捂住了嘴。
还是宸圭说得好听,说人家这叫“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前来探望的鹿鸣笑了,“老板这是说自己是多情帝王,魏姑娘乃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宠妃么?”
宸圭却不爱听,啐了一声,“什么宠妃啊?我媳妇儿是皇后!”
不过他随即咧嘴一笑,“只可惜,皇后迟迟不愿转正。”
虽说唐明皇最终还是辜负了杨贵妃,可是倒是有一个典故,宸圭是爱接受的。那句“岂妃子醉,海棠睡未足尔”,他还是十分喜欢的。
看着他媳妇儿,他就总是想到海棠,想到那浓也正好、淡也正好;尤其海棠解语,无人能及之处。
于是他们的儿子就落了“长生”这么个小名儿去。
倒是肇星熔老太太道,“……可惜了是个大小子,这要是个姑娘啊,生在七月七,那可是美美的喽。起小名儿也可以叫‘七夕’,跟他妈妈不是还能有个发音相同的字儿么?”
漙兮的母亲袁倩便也玩笑道,“说不定漙兮前生前世的头一胎都是女孩儿,这便负负得正,偏要在七月七日生下男孩儿来呢。”
肇星熔高兴地直拍手,“亲家母就是学问大,说的真好!”
肇星熔老太太是在长生周岁那天的庆祝仪式之后的晚上,含笑而去的。
直到那时,漙兮他们才知道,老太太曾经说她自己时日无多,没有一个字的虚词。
大夫说,老太太因年轻时候心力交瘁过,原本到了今年,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可是老太太说,她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她还不能走。
她硬生生咬牙坚持下来,打破数十年不理家族生意的惯例,不但本人出山来稳定公司,更是神助攻宸圭,终究将漙兮给“摁定”了下来。
大夫说,老太太这走得不是早,已经是晚了;老太太是硬生生在油尽灯枯之时,为了盼着儿孙幸福,又多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两年的时光去。
如今她去,是心满意足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