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篇75、得意
陈娜红淡淡一笑,并不将领导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年文创部的业务,都是靠她陈娜红扛起来的。领导是什么呢,领导就是博物院的老员工,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事业单位里混日子的人。
倒是与他的姓真配,就像个一万年才爬一米的老龟。
只不过是因为年岁大、资格老,所以来当文创部的领导。至于业务能力,几乎为零。
“我知道这是领导的决定,”面对老归领导,陈娜红笑得依旧自得,“只是既然要谈合作,还是要拿数据来说话的。咱们文创部一年的业务额、成本和利润,再对比君临集团能提供咱们的,两组数据对照之下才能让院里大领导们下定决心。”
“而咱们部门历年的业务额,这些数据都是我提供出来的。领导,不是我不敬,我只是就事论事问一句——如果没有我,您对那些数据,心里有数儿么?”
博物院里的老文人,只懂古董字画,却压根儿就不懂做生意。况且天生搞文史的人,对数字就没那么敏锐,所以这些年领导虽然也抓业绩,但是你要是想问他前几年的业务额,他如果不去查电脑,绝对说不出来。
不像陈娜红,终究是专业人士,近几年的业务数据全在脑子里,无论怎么横比、竖比,全都张嘴就来。
就更别说她对其他博物馆文创类市场份额的了解了。
这些,若是老归领导坐在谈判桌上,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就是因为她,将这些数据“啪啪啪”摆在院领导们面前,叫他们知道,原来他们文创部每年创造的那个利润,都赶不上人家君临集团承诺上交给院里的百分之一,这才让院领导们无法拒绝君临集团深度合作的提议。
所以,她相信,就连领导也无法否认,这次深度合作的最大功臣,是她。
陈娜红就是陈娜红,素日拿伏领导都拿伏惯了,这么平心静气、好整以暇地问出来,领导的确有点儿抓瞎。
可也总不能当着宸圭的面儿,当真去开电脑查数据。
领导尴尬地望着宸圭,只能赔一脸的笑。
就在此时,“小天使”降临,击鼓传花一般,从旁边传过一张小纸条来。
当然,这击鼓传花是在桌面下头,绝对没叫领导没面子。
领导赶紧抓过来,一看便笑了。
正是他被陈娜红当庭叫板的那些数据。
角落里,漙兮将笔和本子放好。
白蕤满眼的崇拜,“我的妈呀,你真都能记下来啊?”
漙兮耸耸肩,“谁让咱们是实习生呢。实习生,就是‘打杂的’代名词。领导不会用电脑,这些东西都是我帮他输入和编辑的。”
“我不是故意要背这些,只不过既然亲自过手的,就顺便记住了。”
领导那边厢已经将数据报了出来
陈娜红一愣,转头向周围,“真是领导的好员工,这时候有人这么有眼力见儿,千里送鹅毛啊。”
领导脸上一红一白,尴尬地望住宸圭。
宸圭将一瓶水都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还将水瓶捏扁,以方便垃圾回收,然后才将盖子盖回去。
这样一个要扔垃圾的动作,竟被他做来,也能这么优雅从容。
现代篇76、垃圾
宸圭捏完水瓶,淡淡一笑,仿佛顾左右而言他,完全没有被现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影响到。
“虽说垃圾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可是不容否认,垃圾就是垃圾,即便还有一点回收再利用的价值,可是如果紧捏着垃圾不放,那倒是本末倒置了。”
宸圭凤眸轻扬,点到即止,面上依旧是和煦春风。
宸圭这话看似并不相关,可是在场的人却几乎都听懂了。
连白蕤都紧张地抓住漙兮的手,低声嘀咕,“他说谁垃圾呀?难道是陈娜红?”
漙兮菱唇微翘,原本想轻讽一声,不过抬头向宸圭望去……却还是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
白蕤一时没看懂,忙问,“你怎么不说话?”
漙兮耸耸肩,“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是他跟陈娜红之间的事儿,与咱们有什么相关?”
白蕤都听明白的话,陈娜红如何听不懂?
她用力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明艳回眸,“肇总,您终于发话了?”
宸圭淡淡回眸,看了一眼坐在他椅子后的肖涵。
肖涵微笑起身,将公文包里一份文件摆在了陈娜红的面前。
陈娜红一看,便是勃然变色,“肖秘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涵依旧好脾气地笑,一副温和无害书生模样,“我们都知道,陈经理在业内声誉卓著,进退自如。文创部人事调整,并入我君临集团,这样大的变动,想来会让陈经理十分不适应。”
“凭陈经理的资历,必定会辞职而去,另寻高就。所以我早就为陈经理拟好了这份离职文件。陈经理可以直接签字,文件立即生效,不耽误陈经理人往高处走的时间。”
会议室里,众人统一地倒抽一口凉气。
毕竟……大boss刚给陈娜红送过花儿啊!
他们之前还曾那么热烈地猜测过陈娜红跟大boss的关系,毕竟大boss未婚,连固定女友都没有,都说陈娜红就算未必能当上正房夫人,但是至少也能凭姨娘身份,稳坐文创部幕后老大的身份啊。
可是怎么,刚合并,就被当成垃圾,扫地出门了?
“瞧,肇总果然是说陈娜红呢!”白蕤心下这个痛快,小拳头扬起来,看那架势就像啦啦队要喊“肇总肇总,我们爱你”了似的。
漙兮哑然失笑,将白蕤的拳头给拉下来,“……送花是人家两个人的事,解聘也是人家两个人的事,你跟着激动什么呀?”
白蕤尴尬笑笑,“也是,反正跟我无关。”
不过白蕤眼珠儿一转,“不过,却好像跟你有关呀!”
漙兮心下又是一跳,“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白蕤认真道,“你看,那花儿是你提起的,你介绍卖家的,还是你们家亲戚的……喏,送花的事与你有关吧?”
“还有,为什么肇总对咱们部门别人都下杀手,偏偏就收拾周莉和陈娜红两个呢?难道不是因为她们两个曾经联手欺负过你?——看吧,这解聘的事儿,还不是与你有关?”
漙兮的脸腾地就红了,“谁,谁说的!只是巧合好不好?”
现代篇77、吓人
陈娜红笑起来,笑得都弯下了腰去。
“肇总,这算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么?”
宸圭长眉倏然扬起,唇角轻勾,“陈经理,你是人才,我是不会用‘走狗’二字来形容你的。”
陈娜红恼羞成怒,终于收起笑容,拍案而起,“肇宸圭,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难道是哪里得罪了你不成?”
“你两天前还给我送花,还借着我帮你谈跟博物院深度合作的事!”
宸圭点点头,“所以,陈经理,我不是给你送花了么?凭你的眼界,总该知道这样一株尸臭花的价格。”
肖涵适时补充道,“尸臭花本就稀有,更因体积大,运输不易,所以就单凭一个航空运费已经够买下一家花店所有的花儿了……陈经理,肇总对你的答谢,不谓不重。”
陈娜红不听则已,听了就更是伤心狂笑,“如果肇总真的有这份儿心意,为什么要送我尸臭花?那花,更是只开一天啊!”
宸圭终于幽幽抬眸,嘴角噙着一丝残忍,“你说的对极了。因为陈经理你在我心里,也唯有尸臭花与你最为相配!”
“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倒是白蕤都总结出来,在漙兮耳边低声道,“大而艳丽,却臭;身价高昂,可是用处却只有一天~~”
“噗,”末了,连漙兮也终是忍不住笑了。
陈娜红被扫地出门,肖涵带报案送陈娜红出去,还特地追问一句,“您看,那花儿您是不是也一起带走?那么贵,扔了可惜,您抬回去,放在家里,等三年之后,还能再开花儿。”
陈娜红抡起皮包向肖涵砸过去,“你给我滚……为虎作伥的东西!”
当然,用不着肖涵自卫,保安已经一左一右将她给架住,“礼送出宫”。
散会后,漙兮有些莫名狼狈,赶紧起身就走。
像是背后有鬼,回头就会撞见似的。
白蕤还得帮着搬搬桌椅板凳,打扫卫生呢,这些都是实习生们日常需要做的。
漙兮也都顾不上了,自己先闪。
办公区与游览区隔着高高宫墙,这条夹道不对游客开放,所以这样的工作时间没有旁人走动,静静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静,倒叫漙兮没法儿不听见后头传来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不远不近。
总归,她快,那脚步声就快;她慢,那脚步声也跟着慢。
漙兮暗暗攥拳——幸亏这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要是换成夜晚,她必得先被那动静给吓死!
那动静,就像一群小蚂蚁,沿着她的骨头缝儿爬。
挥之不去,又抓不到摸不着!
漙兮受不了了,猛地站住,霍地回身,怒目圆睁。
她背后,长街幽幽,红墙高耸。
一线碧云天,悠远铺展。
而前景处,那男子展颜轻笑,长眸幽深。
漙兮的心忽然跳得乱。
是紧张,是受惊,还是其它的什么?
她只听见自己怒吼,“肇总,请问你有事么?你这么跟着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宸圭悠然自得地耸肩,“人吓人会吓死人?那你别当我是人,就好喽~”
现代篇78、他是故意的
这个人……
漙兮本想绷起脸来,却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说,竟是一个防备不及,“扑哧儿”就乐出来了。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不管论年岁,还是论身份,这都不像他这样的人该说出来的话。
可是,他偏在她面前这么说了。
老顽童么?
她这一笑,就仿佛整个故宫里,都是春花开遍。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激烈。可是他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甚至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来,眯眼居高临下,享受她的笑靥。
漙兮脸上热,赶紧收了笑,别开视线去,“肇总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肇总若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呢?”
漙兮抬眼又看一眼长长的宫墙夹道,以及这湛湛青天,“……阳气这么旺,肇总总不能是鬼。”
他长眉倏然扬起,“哦?阳气旺?你说我么?”
“肇总!”漙兮整张脸倏然红透。
他忙抱拳,“错了错了,我道歉。”
她那么小,若被他吓着了,说不定扭头就跑。
他便自己给错开话题去,“你觉得,陈娜红和周莉这么安排,可合适?”
漙兮深深吸气,将脸红给控制住,“肇总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这不是公事安排么?这是肇总自己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宸圭笑了,“……她们与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从公事论,她们两个还是能给部门赚钱的。无论从公事算,还是从我自己来论,我都没理由这么处置她们。”
他长眸灼热,仿佛将天上阳光都收纳了进来。
“我是为了——某个人。”
漙兮心底下毛毛的,又麻麻的,想到白蕤都猜到了,心底就更是虚弱了。
若白蕤都能猜到了,这番逻辑又这么明摆着,那部门里那些老油条们,又谁想不到了呢?
她便懊恼地跺脚,“肇总这算是将我给圈进来了!我,我没请肇总替我出气啊!”
“再说,我倒没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知道我社会经验少,将来社会上这样的事儿还多了,我不至于这么一点儿委屈就受不了。”
漙兮长眸微眯,“我知道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可是……我若不知道的就也罢了,既然让我赶上了,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而不管。”
漙兮紧张得直闭眼睛,无法面对他的凝视。
“肇总……我觉得您在越俎代庖。虽然我感谢您,可是我真的不用您这样帮我。”
“再说,您难道没想过,经过您今天这样的处理,我在文创部以后还怎么呆下去?”
漙兮越说越恼,轻轻握起小拳头,“难道肇总也是用软刀子,想让我也自动辞职,以后都没脸在文创部实习了么?”
宸圭一声没出,只静静看着她,由着她将心里的气都发泄出来。
等她说完了,他才狡黠一笑,“嗯,被你发现了——其实按着我的风格,我今儿没必要做得这么夸张。想要让她们两个走,直接签字就是,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微微一顿,眸光又热,“我是故意的。当你四面楚歌的时候,你就剩下一个方向,那就是——到我身边来。”
现代篇79、欲走还留
白蕤因为做卫生,比漙兮晚了一个小时才回宿舍。
漙兮在做面膜。
看不见面色,看不见神情……反正,只能看见两个眼睛窟窿,一个嘴窟窿。
白蕤盯着漙兮看了半晌,“……大白天的,怎么忽然想做面膜?”
漙兮的习惯是一般晚上做面膜。如果哪天有什么活动,就会改在早上贴一张。总之不会平白无故大白天地做面膜就是了。
漙兮轻哼一声,“今天开会,受的刺激太大,怕长痘。不行么?”
白蕤大笑,“也是也是。需要控油控水,还得额外加一张蛇毒去皱的——我今天都乐出法令纹来了。”
漙兮不想多说,抱着本影印本的《嘉庆起居注》就窝回床里看去了。
白蕤总是觉得今天的漙兮有些纳闷儿。
白蕤爬上来,“喂……你今天怎么没留下做卫生啊?”
漙兮从前是最守规矩不过的,知道自己是实习生,所以任何工作都主动抢在前面。可是今天漙兮却偷溜了,倒让那几个实习生有点不乐意。
漙兮轻哼一声,“以前我做的是博物院的卫生,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可是从今天开始,做的却是君临集团的卫生了……”
白蕤“噗”地乐了,“你倒分得清楚。不过就算是君临集团了,跟咱们也没影响。总归咱们将来的实习报告,还得找人家盖章啊。”
白蕤瞟着漙兮,“再说……你不也一直都想继承你家的遗志,也想留在院里工作么?”
漙兮垂下眼帘。
白蕤说得对,就因为当年的十年之乱,祖父曾经被迫离开深爱的故宫,离开故宫里那些珍贵的资料……可是祖父晚年却说,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不是当年坐牢和受罪,而是没能将那些资料、文物保护下来。
彼时漙兮的父亲已经走上讲台,成为大学教授,父亲注定已经不能继承祖父的遗志,那时漙兮就想,这个责任就该是她来扛起来的。
所以在博物院实习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零碎活,她都愿意干。因为她没将这里仅仅当成实习的地方,她对它有来自祖父的情结,她甚至……将它当做家,当做心和血脉的依归。
可是,如今文创部却换了东家了。
那文创部究竟还是不是故宫的部门?她若继续留下来,究竟是继续为故宫工作,实现祖父的遗愿;还是已经渐渐与故宫剥离,反倒成了君临集团的人了呢?
她放下《嘉庆起居注》,翻身过来看着白蕤,“……要不,我们辞职吧。反正实习也有期限,现在或许是个合适的节点。”
白蕤有点发愣,“那……你岂不是要离开故宫了?”
漙兮摇头,“我可以再去故宫其他部门应聘啊。我只是离开现在已经‘出继’的文创部,不过我还是能再成为故宫的一员啊。”
白蕤手托腮帮,认真地问,“魏姑娘,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应聘故宫其他部门,而是来了文创部实习呐?”
漙兮恼了,抓起枕头作势砸白蕤,“你这丫头,惹我?”
白蕤问到点子上了,因为漙兮一来太年轻,二来专业不对口,其他的部门都不肯要。
最后只有文创部因为漙兮会做饽饽,这才将她给留了下来。
现代篇80、面膜下的秘密
漙兮自己也知道,她跟白蕤商量这些,结局会是一地鸡毛,白商量。
现在大学生的实习单位哪儿那么好找呢?更何况是故宫这样的好单位。
况且更重要的是,白蕤自己也是喜欢这一行的,要不怎么会跟她成为朋友,连宿舍都搬到一起去了呢。
漙兮索性不说了,继续窝回去看《嘉庆起居注》。
她的注意力放在嘉庆四年。刚过完年,乾隆爷就龙驭上宾,嘉庆皇帝腾出手来收拾和珅一党。
既是看《起居注》,每一天的记载里就都有起居注官的名字。
漙兮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心,只觉但凡那些波诡云谲的日子,起居注官里都有一个人——英和。
漙兮不由得翻身过来,趴在床栏杆上向下说,“你说这个英和,会不会就是那个索绰罗氏的英和?也就是乾隆瑞贵人的弟弟,当年被和珅选为女婿,却不肯的那位?”
白蕤一怔,赶紧也上来看。看罢却还是摇头,“不知道哎。都是称名不举姓,也不知道这《起居注》上的英和是索绰罗氏的,还是旁家的。”
漙兮牵着心事,顺手将面膜扯了下来。
“……如果就是瑞贵人的那个弟弟,我想,嘉庆皇帝在那么重要的日子里用英和来记录他的起居,便不是巧合了。”
白蕤也是心下一跳,“你是说,嘉庆皇帝那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要除掉和珅?”
漙兮点头,“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做好了预备。”
白蕤放空了一会儿,等回神,目光不期然落在漙兮的脸颊上——
“哎?你这脸是怎么了啊?”
漙兮登时一声惊呼,忙伸手将脸给捂上了。
“你别看!”
白蕤坏笑,“难道是——被谁种草莓啦?”
“才没有!”漙兮红着脸大叫,“是,是蜜蜂叮的!”
白蕤张大了嘴,“蜜蜂叮的,你还做面膜?你这脸是不想要了啊?”
漙兮红着脸道,“我用的蜂胶面膜——不是说蜂胶面膜能排毒么?再说,它们都是蜜蜂的,我想‘原汤化原食’,说不定管用呢。”
白蕤无奈摇头,起身将漙兮扯下来,“赶紧走,上医院看看去!”
医院里,医生也严肃地批评了漙兮,“怎么还敢被蜜蜂叮咬之后做面膜呢?虽说幸好你的面膜是冰镇过的,一定程度上帮助你面部血管收缩,起到一定的辅助效果,那你也不能乱来啊。”
白蕤冲漙兮翻白眼儿,一副“你看吧……”的神情。
医生批评完了,又补充一句,“不过幸好,蜂针没留到里面……是男朋友帮你用嘴裹出来的吧?”
“啊?!”还没等漙兮说话,白蕤先炸了。
漙兮赶紧摆手,“没,没有……”
医生促狭地笑,“看你这创口,要不是用嘴裹,你自己是没办法将蜂针给取出来的。也只有咱们民间说的,用‘吃奶的劲’才能给完整地裹出来。”
漙兮都要哭了,冲医生使劲摆手。
白蕤已经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不过不是虚弱的晕倒,而是兴奋的,她兴奋得或者晕倒,或者就要上天了。
现代篇81、被他发现了
“是肇总给你裹的,是不是?”
白蕤好容易坚持到出了诊室,就再也忍不住了,将漙兮给摁在候诊的长椅上就开始过堂。
漙兮不肯理她,白蕤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她眼神灼灼地回忆,“……是上班时间哎,除了你先走,肇总跟着不见了之外,别人都在办公室,没人敢走啊。”
“再说了,那是办公区,那条夹道绝没有游客进来——你脸蛋儿上的窗口,反正你自己是够不着了,必定是别人帮你裹的。那就只有肇总一个可能了!”
漙兮实在没办法,红着脸求生道:“……那,那些救死扶伤的医生,给人嘴对嘴人工呼吸之后,是不是就都得以身相许啊?”
白蕤登时想多了,“啊?他还给你嘴对嘴人工呼吸啦?”
漙兮又羞又恼,捂着脸颊起身就走。
白蕤跟在后头大笑,疾步奔上来抱住漙兮,“好啦好啦,我收回刚才的话。他没给你嘴对嘴人工呼吸,他只是——嘴对着你的脸蛋儿,替你裹蜂针了,行不?”
漙兮叹口气,“就是个‘医疗手段’行不行?你别想多了啊。”
白蕤又忍不住笑,“我就是觉着……哎哟,那蜜蜂怎么那么可爱呢?是不是小龙女养的那些听话的玉蜂,蜇人之后种下的都是情毒,是不是?”
漙兮无奈,冲着骨科一指,“你是看《神雕侠侣》中毒太深……那请往那边走,一定能找到你心目中的独臂大侠。”
“啊?你坏死了你……”
两个女孩儿抱在一起,笑声如铃。
白蕤是个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的。
当晚就忍不住发了条微博,虽然什么都没说,也没拍漙兮的全貌,而只是发了个红肿的局部……可是墨离还是发现了。
墨离发微信过来,紧张地问,“她没事吧?”还说要寄药膏过来。
白蕤便发了一串的笑脸表情过去,没敢发语音和文字。
可是心细如发如墨离,还是发现了端倪。
隔了几分钟,墨离道,“我仔细看了伤口,而且咨询过我的医生朋友了,都说已经处理过了,应该没有问题了……是不是?”
白蕤知道自己还是捅了马蜂窝,有一点后悔作为现代小姑娘,社交方面不太给自己留余地,认识谁了都微博、微信的都先交换一遍。
她只能硬着头皮答,“是啊,去过医院了,医生给处置过了嘛。”
墨离立即道,“可是没有切口,没有针挑的迹象,也没有拔火罐的痕迹,所以不像常规的处置手段。”
白蕤有些犯愁了。她也不是学医的,她也不知道医院是怎么取出蜂针的啊。
她使劲想,“镊子,镊子拔出来的呗!”
墨离发了个叹气的表情,“……我的医生朋友看过了,说这个创口的情形,蜂针已经是全部入内了,镊子拔不出来,而且贸然用镊子的话,还可能拔断。”
白蕤不敢说话了。
墨离隔了一分钟发了个微笑过来,“……是你帮她吸出来的吧?谢谢你。”
“你也别忘了到医院检查一下,千万你的口腔别被蜂针刺到。”
白蕤只能尴尬地嗯、啊答应着。
墨离又道,“拍一张你的口腔照片给我,我叫我朋友看一下。千万别大意。”
现代篇82、说了
白蕤傻了,已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找漙兮,先主动承认错误去。
在白蕤的微信沉默之间,墨离只觉自己的心都绑上了铅坠,沉入谷底。
他又何尝不明白,自己是在掩耳盗铃,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凭空忍着伤心的自欺罢了。
——从大哥决定去沈阳,而且丢下整个集团,就留在沈阳不回来了,他就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大哥从未这样过,更别说为了一个女孩儿这样。
夜色深深,墨离在绝望中孤注一掷地等待。手机终于响了,他忙抓起来。
可是抓起来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是微信的通知音,而是——qq。
在他身边,至今还在坚持用qq,而不用微信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墨离打开qq界面的刹那,头皮几乎是发麻的,他能预感到,当页面打开,他可能会看见并不称自己心意的东西——
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呢,越是预感不妙,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点开。
页面弹开,是宸圭开门见山问,“你说你医学院的同学介绍给你用一种芦荟膏,是什么牌子,在沈阳可有分销店?”
当年宸圭亲自参与设计、改造一个古镇项目,正好古镇外就是一片花田,连同宸圭在内,许多工人都被蜜蜂蜇伤了。
因为当地医疗条件有限,且是蜜蜂而不是马蜂,故此宸圭决定简易治疗。
宸圭彼时还开玩笑,说这被蜜蜂蜇一下,还是“蜂针针灸”的疗法呢,没有过敏体质的,可以不必太紧张。
他不放心,立即连线他医学院的同学咨询。也由此得了同学推荐的一种芦荟成分的药膏。
那次宸圭和工人们都用了那药膏,全部康复了。
只是抚今追昔,当日的快乐,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几年后,变成此时的苦涩。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敲下字:“大哥,你怎么了?”
宸圭发过来一张图片,正是口腔。
就在唇正中位置,有一块小小的红肿。
宸圭都不用等墨离问出来,已经直白地将原因告知:“漙兮被蜜蜂叮了,我帮她吸过伤口,结果中了这甜蜜的毒。”
一股尖锐的疼,从心底倏然冲起,直刺头顶!
墨离将手机猛地砸向墙面!
无辜的手机,手机屏已是碎裂成无数片。
座机响起来,他耙了耙头发,还是咬牙接起来。
宸圭在电话里直接问,“怎么回事?”
墨离大口地吸气,“……手机没电了。正在找充电器。”
宸圭沉默了片刻,随即道,“墨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很生气。”
墨离挣扎了一下,颓然跌坐下来,“大哥……为什么?大哥,你既然这么问,就是知道我对她的心意的……”
“大哥,是我先遇见她,是我先对她动情;大哥……这世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可为什么是她?”
宸圭耐心听墨离问完,这才缓缓道,“墨离,你这些问题,都站不住脚。我不回答你——不是我不肯回答,而是没必要。凭你,自己会想明白。”
墨离一把攥紧自己的头发,“可是她喜欢你么?”
现代篇83、宣战
83章、
宸圭盯着手机,默默勾唇。
墨离就是墨离,在被他如此高压之下,依旧还能还击。
宸圭不急着回答,勾唇之后还是咬了咬牙。
不过他咬牙切齿的对象不是墨离,是漙兮那小丫头。
被墨离问中了。
——尽管他现在不乐意承认,却也不能不承认,那小丫头真的还未必如他对她的心意一般。
也难怪,她刚十九岁,花儿一样的年华,对于爱情的憧憬,都是与她年岁相当的小鲜肉吧。
而他呢,从年龄的数字上来说,是有点儿“成熟”了。
不过他还是缓缓一笑,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跳舞:“……她敢不喜欢~”
墨离举着话筒,半晌说不出话来。
因为话筒的阻隔,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疲惫。
隔着话筒,他能想象在幽冥之中,他就如同与宸圭并肩坐着。
他们的确也曾如此。从小到大,亲如手足,亲密无间。
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与宸圭相隔得忽然如此之远。
远到,仿佛从小的亲密全都不存在了。
他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良久,他缓缓道,“大哥,请你不要为难漙兮。”
“如果她真的也喜欢你,你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的话,我会心甘情愿退出——因为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我愿意为了你们两个的幸福,而放下我自己。”
“可是……如果这一场感情,只是大哥你一个人的主导,她其实并无回应,而大哥一意孤行为难她的话……那对不起了大哥,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我要站在她身旁。”
宸圭笑了。
在安静里,笑声显得幽远绵长。
“墨离你在向我宣战么?”
墨离闭了闭眼,“大哥……我不想的。可是,你如果强迫漙兮,那就是逼我向你宣战。”
宸圭轻哼了一声,“嗯,那就放马过来吧。”
宸圭说完,从容放下电话。
那轻轻的一声“咔哒”,就仿佛在他与墨离之间耸立起了一道柏林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些年的彼此相伴,终究要在这一刻、这一地,按下一个暂停键。
而暂停之后的重新启动,谁也不敢去预测,一切会变成什么模样。
甚至……谁说按下暂停键之后,一切都还有重新启动的机会?
墨离心下也是沉重,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捡起已经摔坏的手机,拔出手机卡,拿出替换机来,重新开机,上线。
页面跳出白蕤好几条消息:“……怎么了?”
墨离深吸口气,避重就轻答:“没电了。”
白蕤发了个叹息的表情,然后道,“漙兮说,她自己跟你说。”
墨离的心忽然跳得极快。
有兴奋,有期待,但是不能否认的是,更多的是紧张。
几分钟后漙兮上线,发文字过来说,“我今天被蜜蜂蜇,恰好肇总在,帮我处理了伤口。”
漙兮略停顿了几秒,随即开诚布公,“没错,就如你猜测的,他是帮我吸出了蜂针。而他自己为了帮我,口腔受伤,反倒受了些连累。”
墨离闭上眼。
良久,墨离还是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输入,“……漙兮,那你对我大哥,是什么样的感情?”
现代篇84、辰归
现代篇84、
墨离的问,令漙兮明显怔住。
有一会儿她才回过来,却是有些不高兴,“……感情?我对他能有什么感情?再说,谁说我对他有感情的?”
尽管只是文字,也没有表情符号,可是墨离还是知道,漙兮恼了。
漙兮紧接着又连珠似的发过来,“墨离,这真是一个无聊的问题。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问这样无聊问题的人了?”
“难道,你也变成了无聊的人不成?”
“话又说回来,我是被蜜蜂蜇伤了。怎么你的焦点不在我的伤上,可是为什么你们的关注点不在我的伤势本身,反倒要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去?!”
漙兮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最后直接告别,“好了,我能说的就是这些。我先下了,8。”
随即线上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墨离闭上眼,将自己沉入黑暗的最底层去。
像是深海,晦暗无光,他又在海沟之下,永无光明。
文创部纳入君临集团旗下,所以漙兮与白蕤之前的请假就作废了。肖涵笑眯眯对白蕤解释:“我公司一向重视所有员工的努力,并不因为实习生的身份,而忽视员工的工作业绩。所以,我们集团的原则一向是:同工同酬。”
“即便是实习生,只要给公司带来与正式员工相同的业绩,那实习生就也理应收到与正式员工一样的薪酬。”
“不过享受权利的同时,就也要承担义务——同工同酬的另一方面,那实习生也要遵守与正式员工相同的管理制度。正式员工不能擅自请假,实习生同样不行。”
白蕤欢欣鼓舞的同时,也有一点点的懒癌要犯,“可是……我们学校还有课要上,还有论文要写啊,我们总不能旷课吧?”
肖涵微笑,“我司首先相信,但凡能进我司工作的实习生,必定都是优秀的在校学生。你们一定有极佳的素质,极强的自律,以及超人的时间管理的能力。所以即便要校内校外两方兼顾,你们也一定能在遵守公司相关制度的同时,取得校内的优秀成绩。”
这话虽然是委婉地拒绝了白蕤的提议,不过不能不承认,这话还是叫白蕤心下颇为受用的。
高帽子嘛,就算心知肚明,可是怎么都不嫌多呀!
肖涵含笑眨眼,“当然,我司也充分考虑到实习生们的需要,更要尊重各位的学校和师长。所以呢,只要各位拿着学校盖章、老师签字的证明材料,我司是可以给出相应的自由时间的——而且是带薪的哟。”
白蕤一咧嘴,“啊?还要学校盖章,老师签字?”
肖涵耸耸肩,“用一个盖章、一个签字,就可以享受到带薪的自由时间,这笔生意只赚不赔呢。”
白蕤被肖涵这样左一颗软钉子,右一枚糖衣炮弹地给怼回来了,结果哼着歌儿就自动销假,回去继续上班了。
好在漙兮还有面颊上这个伤,她反正可以再请几天病假去。
总归,绝对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肈宸圭。
白蕤去上班了,漙兮自己躺在宿舍里,依旧翻《嘉庆起居注》。
记录乾隆爷龙驭上宾的那一日,漙兮盯住那个时辰。
辰时。
她莫名想到某人——宸圭,辰归。
现代篇85、脑仁儿好疼
“魏漙兮,你脑子秀逗了么?辰时,辰时,有的是联想的,你偏想到那个家伙做什么?”
漙兮懊恼不已,拍着自己面颊。
就像失眠的人,拼命数山羊似的,她在心里开始默念与辰时有关的其它意象: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辰龙、陈龙、成龙……”
“辰,最早见于甲骨文,本义是虫在惊蛰时苏醒后蠢蠢欲动的样子……也引申指日、月的交会点和日子……”
“又引申指北辰,也就是北极星……北极星的所在,曰‘宸’,为宸宫,后借指帝王所居,又引申为王位、帝王的代称。”
“早期金文中的“辰”字,一说像蜃蛤的样子,是‘蜃’的本字……蜃,海市蜃楼……”
漙兮已经在使劲地发散思维了,几乎将“辰”字所有常见的意象都给联想了一遍。
可是却莫名地,她却越发心下惊跳,仿佛靠近了一件神秘的事,可是她自己就还是说不清楚!
乾隆爷于辰时龙驭上宾——辰时又是日月星辰交汇之时,蛰虫苏醒,蠢蠢欲动——仿佛海市蜃楼,出现诡丽景象——一切最后归于宸宫,帝王所居之处,沈阳故宫……
漙兮赶忙按住额角,强迫自己停下来。
要不,她脑仁儿就要炸了。
天啦噜,她这个脑袋忽然脱缰狂奔,这都是在想些啥呀?
别的人看《嘉庆起居注》,绝不会想到她这些吧?她这是不专业的表现,是不是?
手机响了起来,救了漙兮的脑仁儿。
是白蕤打过来的,一接起来就是哭腔儿,“漙兮,他们说不做饽饽了……”
“怎么回事?”漙兮一下子坐直,“谁说的?”
“当然是领导说的呀。可是我看领导那神色,就不可能是领导自己的意思,肯定是肇总那边的意思呗。”
漙兮的脑仁儿又开始疼了起来,她伸手摁住,“他们怎么说的?”
白蕤道,“他们说,咱们这不是‘文创部’嘛。文创文创,就做些钥匙扣啊、扇子坠儿啊,又或者口红、胭脂这些常规的文创产品就好,饽饽这边实在有点另类,还是先停下吧。”
“他们说,尤其咱们做的饽饽,还得有什么免疫啊、消防啊、健康证什么的,咱们手续也不齐全,做出来的东西怕人家找毛病。”
“还有,因为这都夏天了嘛,咱们坚持不用防腐剂做的饽饽,很容易就腐烂变质,再把人家游客给吃坏了肚子——就算明明可能是游客水土不服,那人家也能首先找咱们索赔啊……”
白蕤的声儿越说越小,“所以,他们的意思是,把咱俩这饽饽铺子给砍了,叫咱俩跟着别人去做那些胶带、抱枕啥的~”
漙兮登时恼了,“你怎么不回嘴啊,就由着他们这么说?”
白蕤带着哭腔儿,“漙兮,你不在这儿,我孤掌难鸣,一张嘴说不过他们啊……”
“他们还说,反正咱们的饽饽铺子就咱们两个人,一天也做不出来几块饽饽,更赚不了几块钱,砍了是必然……”
漙兮气得从上头蹦下来,“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我找他们说理去!”
现代篇86、原汁原味儿
漙兮也顾不得面颊上那块伤还没利索,抓了个口罩戴上,就奔办公室去。
幸好这个季节开始有花粉过敏的,所以街上戴着口罩的人也不少,而且当中不少的妙龄女子,倒不显得漙兮自己另类了去。
漙兮虽心下能自我安慰,可是想到人家是花粉过敏,她是蜜蜂儿过敏……心下还是有些小尴尬的。
带着这尴尬的心情,好容易到了办公室,去找肈宸圭的时候,肖涵却笑眯眯地说,“真不巧,肇总已经离开沈阳了。”
漙兮一愣,像是一门心思沿着胡同跑,结果一下撞南墙上了似的。
“他,他怎么走了?”
心下莫名地堵了一下儿。
肖涵便笑,“肇总又不是故宫博物院的员工啊,再说沈阳这边不过是一个小生意,难道肇总要留在这儿,把那么大的集团公司都丢下不管了不成?”
漙兮尴尬,“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肖涵静静含笑,“不光肇总会走,其实我过几天也得走了。我是肇总的秘书,肇总平常可离不开我。”
漙兮没工夫搭理肖涵的傲娇,忙着问,“那这边怎么办?”
肖涵静静耸肩,“这边?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呗。从前也是领导来负责你们部门,以后继续由领导管理你们啊。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呗。”
不知怎地,漙兮心下忽然涌起失落来。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肖大秘,那我倒要跟你确认一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肇总的意思?”
肖涵一双笑眼儿绕着漙兮打转儿,“魏姑娘,瞧你说的,我是谁呀,我是肇总的秘书。给领导当秘书的,什么时候儿敢有自己的意见?那我岂不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啦?”
“就算我有这心,肇总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不是?”
漙兮绷住一口气,“所以肖大秘是说,这是肇总的意思喽?”
肖涵依旧笑眯眯地打太极,就是不肯说“是”还是“不是”。
漙兮也顾不得,只管单刀直入,“既然让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那请问我跟白蕤的饽饽铺子,也能继续做下去喽?”
肖涵一双笑眼又是眼珠儿一转,“……按理来说,是的。”
漙兮转身就走,“那行了,谢谢你。”
肖涵却拦住,“魏姑娘,你等等,别急嘛。我的意思是说,道理上说是能继续干的,可是眼前还有些现实的条件需要处理。”
“毕竟饽饽铺是涉及饮食行业了,什么健康啊、卫生啊、消防啊、环保啊……这一串的许可,咱们得查看清楚,缺什么补什么。”
漙兮深吸一口气,“行,这个你交给我,我跟白蕤今天开始就去办,保证尽快办完。”
肖涵点点头,“……还有一个问题么,其实是更重要的。魏姑娘,博物院以前呢,是事业单位,经济效益什么的不能摆在第一位,得先顾着社会效益……可是既然咱们现在已经并入集团了,那咱们就是企业了。”
“企业要生存,经济效益就是第一位的。”
漙兮深吸一口气,“是肇总嫌我们的饽饽铺不赚钱了?”
肖涵立即抽出一本账册来,“……其实卖的真不错,销售额挺高。只是,魏姑娘你们太精益求精,原料成本太高,这样就把利润给挤没了。”
肖涵哒哒地点指着账册:“你看啊,你这些原料,蜂蜜必须要野生桂花蜜,栗子粉非得要迁西珍珠栗的,还有牛奶嘛还非得要用马皮囊装了运来的内蒙牛奶……哎哟,蜂蜜和栗子粉我还能理解,后头这牛奶,我是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用马皮囊装。”
肖涵偷看漙兮一眼,“……这是,马革裹尸还的意思么?”
漙兮这会儿可笑不出来,叹口气道,“因为,我这饽饽铺既然是开在故宫里,既然是要复原当年内饽饽房的老味道,那我就得尊重当年的老法子啊。”
“清宫内饽饽房里用的牛奶,就是用马皮囊装了,从蒙古草原运来的啊!听起来是有点重口味,可是唯有这样的古法操作出来的饽饽,才能找到从前的味道。”
肖涵苦了脸,“喏,就是这个问题。这牛奶都带着马皮味儿不说,还有你这饽饽里头加入不少猪油……这一来不符合现代人饮食习惯,而来它容易变质啊。”
“你看这账本上,你这些饽饽,本来就不容易保存,你还不肯放防腐剂,结果大量的丢弃了……这都是钱啊,钱啊!”
漙兮攥紧拳头,“可是我们的饽饽铺没赔钱!虽然说赚得是少了点,可是我们还是盈利的!”
肖涵说完,绷起脸来,“从企业经营的角度来说,饽饽铺这点盈利,有跟没有基本没有区别。”
“为了这点盈利,公司消耗的人力、物力和管理的经济成本太高。将经济成本也计算进来的话,饽饽铺这个这个项目其实是入不敷出,那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
肖涵又眨眨眼,“但凡是个企业家,都得下决心,把这个项目给砍了……”
肖涵的话,让漙兮心痛。
她不是敝帚自珍,她心痛就在于自己无法反驳——肖涵说的有道理,饽饽铺这个项目的确不赚钱。
所以她是不要实习工资的,她只求领导能让她做这个项目。
她拿出京式糕点的资料去找领导,点着里面的萨其马等跟领导说,“您看,这些其实都是北案,就是满族的传统饽饽,可是现如今都成了京式糕点的代表了。现在几乎快没人知道,这些其实都是从咱们沈阳走进山海关,走进北京城的了!”
“现在是一个ip的时代,所有文化产权都是财富,咱们博物院既然要振兴旅游经济,怎么能不把这些传统饽饽都找回来呢?都说‘原汁原味’才最好,这些汁儿和味儿,难道不是从饽饽这儿最容易恢复?”
领导是个老好人,况且是公家出钱,这个项目也说得通,再加上漙兮不要实习工资,一切都能自己扛起来,领导就答应了。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事业单位的风格,到了企业这儿,就行不通了。
漙兮闭了闭眼,“肖大秘,那你说,如果我现在想挽救这个项目的话,找谁去能管用?”
肖涵嘿嘿一笑,“魏姑娘,你怎么还问我呀?那答案,你还不是心知肚明?”
现代篇87、等你不回
现代篇87、
肖涵说话左右逢源,显然是个社交场面上的太极高手,漙兮自知不是对手,心烦意乱,就没回学校,而是回到了家。
这个时间,父母还都在单位,她自己百无聊赖,钻进书房去,爬上书架前的大梯子,坐在梯子顶上发呆。
祖父、父亲两辈人积攒下来,她家里最大的资产就是书。当年她父亲分房子的时候儿,别人都不爱要顶楼,怕漏雨,可是她父亲却偏要了顶楼。
——就为了顶楼有附赠的尖顶小阁楼。
那天花挑高的部分,正好能再多打几层书架,奢侈地置办下四壁顶天立地的大书柜去。
想要看书,得先爬梯子。
为了这些书架,她父亲定制的梯子也格外大,下头还是带轮子的,自己就像个小塔楼似的,推来推去的挺酷,而且还能在上头有个小平台能坐下来发呆的。
她小时候每当跟爸妈赌气了,或者自己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就跑到梯子上坐着来。
从她坐着的高度,恰好可以看见天窗外的一片碧空。
昼有日暖,夜有月明,心便也跟着开敞了。
从长大之后,她爬到梯子上来坐的机会倒是少了。
因为她长大了,越来越懂得如何调整自己的心绪,对外物的依赖减轻了。
可是今儿,她还是来了。
她托着腮帮叹气,她这算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是?
也是啊,她就是再长大,可是在那老谋深算的肈宸圭面前,永远多是年轻了十六岁的小女孩儿。
不谙世事,好骗得很。
深吸口气,还是划开手机屏幕,点了qq,发过一条消息去:“肇总,在么?”
她便是再不甘心,也没办法不就范。要不然她难道还真的要自己飞到南方去不成?
她可飞不起,没钱。她没要实习的工资,也不能为了这个跟爸妈要钱。
发完了这个,她自己都尴尬不已。
——聊天不直接说话,只问什么“在么”,这已经被认证为几大傻之一了呀。
唉,傻就傻吧,她现在肯低头给他发信息,这本身就已经承认她傻了。傻与更傻,还能差到哪儿去呢?
可是,qq竟然没有动静!
再等,依然还是没有动静!
她又等了半个小时,依旧还是没有动静!
她盯着手机,不觉哑然失笑。
她想起曾经她守着肈宸圭的信息,就当没看见,直接锁了屏,扔到一边儿去……那时候可真潇洒。
风水轮流转,今儿换到她来苦等不回了是么?
“魏漙兮,你用不着吧?”漙兮心里安慰自己,“他不是大忙人么,工作、开会,还有……呃,应酬、社交、莺莺燕燕……所以没看见信息,很正常哦。”
漙兮想完,霍地站起身来,故意向天伸了个懒腰。
“算了!他不回,就当他没看见。他没看见,那就当我压根儿就没有主动联系他!”
漙兮横下一条心,从梯子下来,正想将qq退出呢,就莫名地,手机就在她掌心里“嗡”的一声。
她吓一跳,心说,qq什么时候变“嗡”的一声了?这还是企鹅么?变成蜜蜂了吧?
现代篇88、今晚等着我
直到漙兮发现那声音是来自振动,这才想明白,原来不是什么企鹅变蜜蜂的基因突变。
漙兮叹口气,如何不知,她自己现在是谈蜜蜂色变,完全是自己心灵过敏了呀。
带着心下的狼狈,她赶紧点开qq。
真的是那金钱龟跳了起来。
他发笑脸,“……对不起,我刚刚在开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真的没敢想你会主动给我发信息。我甚至以为,你早把qq给删了呢——竟然你们90后都不用这老古董了,而且据小马哥自己也说要逐步关停这一服务了。”
他发叹息,“……看来我真的是老人家了。呃不,是老古董。”
他的态度倒好~~
原本,漙兮以为他必定绷着,带着一种肇太公钓鱼,她愿者自己上钩的得意和傲慢去。
可没想到他倒会自我解嘲,还知道自己老了……
漙兮忍不住轻轻一笑,心里莫名跳出另外一个跟“老”有关的词儿来——老妖精。
若只说什么老人家、老古董的,她觉着都不足以形容他来。只有在“老”字之外再添个“妖”,才能匹配得上。
漙兮这么一想,就更乐了。
只是她看见手机屏幕里自己笑容的反光,便赶忙将笑容给憋回去了。
尽管明知隔着手机而已,他本尊已经在江南,可是她就是莫名担心他能看见。
“你在笑什么?”
她的念头还没转完,他那边忽然就跳过来这么一句。
漙兮惊得都想原地跳脚!
“你说什么呢?谁笑了?”好在有文字的阻隔,她义正辞严地扯谎。
他倒是先发过来一个笑脸,脾气好到家地说,“我,我笑了。”
漙兮心下微漾,不搭理他。
他又正儿八经地敲过来,“真的,现在会议间歇。我刚把参会的员工批评了一顿,结果我现在扭头就在盯着手机傻乐……”
他又叹了口气,“漙兮,因为你,我霸道总裁的形象全毁了。”
漙兮真不想上他的当,可是就是忍不住,已然唇角轻绽。
她轻叹一声,忍不住反驳,“霸道总裁,就可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我可没让肇总乐,是你自己乐的,关我什么事?”
宸圭又发来一张苦瓜脸,半晌没说话。
漙兮不知对方怎么了,猜测或许是继续开会了?
漙兮便赶紧告别:“肇总先忙吧,我找肇总是有点公事商量。等肇总忙完了,可以给我发个消息,到时候咱们再谈。”
漙兮敲完了这一长串字,还没等发出去,宸圭的回应已经来了。
一串省略号之后,忽然他说,“……真是我自己傻,不怪别人。我只要一想到你,就想笑啊。”
漙兮心忽然地一颤,结果不小心按了退格键,结果前面的一串字全都白打了。
她赶紧收摄心神,深吸一口气将那串字重新又敲出来。
“好。”他这次回答倒是干脆。
“我今天的会可能会开到很晚,晚上还有个应酬的晚宴……所以今晚你有时间,能等到我回来么?”
漙兮也坚定地答:“能。”
他又发笑脸,“乖,今晚等着我。”
现代篇89章、蜜蜂好像有点可爱了呢~
宸圭说完这句话,竟然迅速地就没声儿了。
他头像是灰白的,倒叫漙兮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下线了,还是在隐身着。
倒叫她满肚子的反驳的话,倒不知怎么说了。
可是既然他说在开会,那就即便他没真的下线,只是潜水隐身着呢,可是她发出去的话,他也不会立即看见——毕竟要开会,总不能一边开会,一边还举着手机吧?
所以,就算她的话还能发过去,那他也不能立时看见,更不能立时回复,那她现在就算发了,也跟没法一样儿。
她只得吞一口气,暂且忍了。
总归晚上一起算账好了!
傍晚,漙兮父母都下班回来,漙兮扔下手机,帮着爸妈摆好晚餐。
“……小漙,你今天,有什么心事么?”
漙兮的父亲魏世襄却瞧出漙兮今儿有些心不在焉,人在这儿吃饭,却是一直都在溜号的。
漙兮尴尬不已,忙暗暗提醒自己一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不就是脸上叫蜜蜂给盯了一下嘛,虽说早没事了,可是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似的。”
漙兮的母亲袁倩伸过手来轻抚漙兮面颊,“还有点红,不过已经在消肿。也真是奇怪,你们文创部在故宫边缘,那夹道周围没有树木花草,哪儿来的蜜蜂?”
漙兮认真地想了想,“爸,您说尸臭花会招来蜜蜂么?”
魏世襄也怔住,“尸臭花?故宫引进尸臭花了?这是怎么回事?”
漙兮红了脸去,“不是……我就是,忽然想到表姨家在西双版纳植物园里的尸臭花了。我就是想说,就算都是花,那总也有不招蜜蜂的花儿吧?”
魏世襄便笑了,“自然界的一切,都有其道理。花草的气味,是香还是臭,其实可能是殊途同归的,都是为了吸引昆虫来为它传粉。”
“普通花草选择用香气来吸引蜜蜂,那尸臭花就是用腐烂的气息来吸引食腐的昆虫喽~~”
“啊?那还是不要了!”漙兮惊呼一声,捂住脸颊。
她可不愿意是被什么食腐的昆虫给咬了,宁肯是普通的蜜蜂!
要是这么说起来,倒觉着蜜蜂怎么那么可爱去了?
袁倩慈祥地凝着女儿笑,“不过说起来啊,既香,却又不招蜜蜂的花儿,却也是有的。”
“比如,著名的香花——桂花呀。”
漙兮也是有些意外,“啊?桂花竟然不招蜜蜂么?”
漙兮不好意思地笑,“亏我平常做桂花糕,还特地往里放那么多蜂蜜……还有顾客问我,放的是不是桂花蜜。”
袁倩含笑点头,“以前有人误会,传说桂花不招蜜蜂,是因为桂花有毒……桂花冤枉,那么好看好闻又好吃的花,却背负了这样的猜疑。”
“其实不是桂花有毒,而是桂花太‘自力更生’了,它是自花授粉的。蜜蜂只采异花授粉的花蜜……”
袁倩说着冲女儿眨眼而笑,依旧流露着少女一般的淘气,“……所以我现在一听有人说‘桂花蜜’,我只能含笑走开。”
漙兮也脸红了,“可是……超市里真的有卖桂花蜜啊!”
袁倩含笑,“那是山桂花、野桂花、柃木的蜜,不是普通桂花的蜜。我还听说过一种青桂的蜜,号称皇家贡品,十分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