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篇90、心里乱的很
结束了晚餐,漙兮窝回房间去等消息。
脑海里还萦绕不去母亲所说的桂花蜜的事儿。
从前也是自己粗心,更是想当然的缘故吧,并不知这世上并没有桂花蜜,就算市面上卖的号称“桂花蜜”的也都不是桂花的蜜。
她是做饽饽的,尤其是志在复原传统饽饽做法的,那蜂蜜就是绝对不能少的。可是她自己也确实是犯过向顾客介绍桂花糕的时候儿,还跟人家说这桂花糕里放的是桂花蜜的错误。
亏那桂花糕,据传说,还是乾隆爷最喜欢吃的。
便是乾隆爷到了晚年,有些饽饽克化不动了,也还是坚持喜欢桂花糕,只不过是在桂花糕里又加入了山药,制成“桂花山药糕”,利用山药补中益气、健脾胃的功能,增强克化之功。
有专家分析过,说乾隆爷自己深谙药理,故此极擅养生,这桂花山药糕便是具有代表意义的明证。
其实看过那篇文章之后,她不由得好奇,皇家那么多饽饽里,为何乾隆爷就最爱吃这桂花糕?
便是深谙药理,可以自己搭配出药食两用的饽饽来,可是却又为何还是桂花山药不可?
再结合母亲提到的青桂蜜曾为皇家贡品,漙兮不由得想:难道说,乾隆爷对桂花糕、桂花山药糕如此钟情的缘故,却有可能是因为乾隆爷喜爱那青桂蜜不成?
就在漙兮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儿,时间依然不知不觉如飞般掠过。
直到漙兮猛然转眸,窗外竟然已经沉入一片静寂,万家灯火几乎都已熄灭,唯有街灯如排排的卫士,依旧执着地守护。
漙兮赶忙看一眼手机,竟已是午夜了。
漙兮真是恼死了,是说答应了那人等他,可是他也真好意思叫她等到这么晚么?
即便是要开会,或者应酬晚宴的话,就不能提前告诉她一声,叫她别等了,明天再说么?
她攥着手机咬咬牙,还是自己主动发过去:“肇总,这么晚了还在忙么?知道您工作忙,那您今晚就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肇总有时间再与我联系即可。”
发完,漙兮就将手机给扔一边了,钻进被窝,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头。
更深的幽暗,这次彻底将她给裹住。被窝卷儿有点像一个狭长的管道,仿佛形成一种螺旋向下的力,能将她裹挟着一直一直下陷,陷入到不知是何的方向去。
漙兮莫名紧张起来。
呼吸跟着困难,她知道这是被窝里缺氧的缘故,她便赶紧将被子给掀开,然后在空气的汪洋里大口大口地呼吸。
奇怪……
尽管她自己完全清楚刚才那一刻的原因,就是被窝造成的缺氧嘛,又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
可她就是感觉奇怪,都怪那种螺旋下降的感觉太过逼真。
她闭眼,掐了自己一把。
什么逼真啊,是她自己太困了吧?都午夜了,她自小家教又严格,也是习惯了晚上十点就寝,早上六点起床的生物钟,多年雷打不动。
所以这个时间对她来说,已是困得神经错乱了。
手机偏就赶在这个点儿上,响了。
------题外话------
大妞、小妞们,节日快乐~~小小妞也一样快乐,因为今天同时还是二月二呀,咔咔~~
现代篇91、他他他说什么?
漙兮“噌”地就从被窝里坐起来了。心中的迷惑全都不见了,瞌睡虫也都飞散了。
正是那只“金钱龟”发过来的消息。
他问:“还在乖乖地,等着我么?”
漙兮尽管早已睡意全无,却盯着这条消息,迟迟都不肯摁下消息去。
——都这么晚了,如果她立即回复过去,岂不是已经不打自招,她就是在等着他?
那岂不是,她真的成了他口中的“乖”了?!
漙兮咬住嘴唇,死死管住自己,深深呼吸,数着自己呼吸的次数,用此来算计着时间,叫自己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好容易忍了五分钟,心已经跳得快得心脏病了,漙兮再按捺不住,这便赶紧手指翻飞按下去:“……不好意思啊肇总,我刚睡着了,才听见,让你久等了。”
为了配合自己的话,漙兮还特地发了个困倦的表情。
按了“发送”之后,漙兮的心就又跳成了一团。
他会相信,他会相信,他会相信的——吧?
消息发出去,宸圭那边的回应也就是不慌不忙的,至少等了有三、四分钟,宸圭那边才回过来:“……没关系,我等得不久,才五分钟。”
“还没我这次回复间隔的时间长呢,就更没法跟我今天一整天叫你等的时间长了……”
这个……老妖精!
尽管没有面对面,房间里又没有旁人,可是漙兮还是觉得自己脸面扫地!
啊——啊啊啊——
太没面子了!
她扑在被子上,用长发挡住了脸去。
她这次死死攥紧被角,强令自己不准再反应太快了,必须忍到十分钟!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慢得像是一只坏了的钟表。
漙兮每次抬头看一眼时间,都发现不过才过了几十秒。
如此煎熬,像是在煎饼锅上烤,等终于过了十分钟的时候,漙兮赶紧又按下:“啊,真的对不起啊肇总,我刚刚又睡着了……肇总,你还在吧?”
漙兮发完,自己心下也并不轻松,反倒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给缠住。
真是的,她这是做什么呢?是在跟他竞争,就是想确定究竟是谁在等谁么?
——拜托,她今天主动联系他,初衷可不是这个啊!
再说了,她今天也的确本来就是等过他一整天来着……
这么想起来,仿佛是怎么“秀才进了屋,满眼都是输(书)”了啊!
尽管她这边已经是懊恼得乱了方寸,可是显然肈宸圭那边依旧是不慌不忙。
又是隔了好几分钟,长得叫她都觉得已是天荒地老了之时,他才又回过来一句:
“……还在困啊?要不要我帮你清醒过来?”
漙兮又咬住嘴唇。
也好,就用他的法子吧,这样就不用再担心表现出自己在等他了。
“好啊……肇总你有什么好办法?”这一次漙兮依旧是用尽全力撑满了五分钟才发过去的。
如石沉大海,宸圭那边又没动静了。
夜色冥冥里,她仿佛能看见他悠然自得的神色。
就在她暗自懊恼之时,手机终于又响了。
她忙抓起来看——
结果那句话将她惊得直接掉到了地上。
金钱龟:“我喜欢你。”
现代篇92、以种子破土的姿态
漙兮去捡手机,结果躬身往下的时候,心一虚,结果重心就失了,整个人直接都从被窝里滚落到了地上!
虽然床脚不高,可是因为是倒栽葱,漙兮的额头还是磕在了地上。
尽管有地毯,也还是疼了呀~
漙兮捂着额角,懊恼地坐在地上,抓起手机来咬牙切齿。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接摔了手机?——不成,自己的手机,自己的钱买的,摔坏了还得自己另外花钱去买。
她没那么烧包。
或者直接给他骂回去,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她又不能不思量思量,在她和他之间,好像也轮不到人家来扮演癞蛤蟆;更何况,她自己可从来就没自认是什么白天鹅啊。
那又该怎么办?
干脆什么也不回了,自己爬回被窝里装死?
就算以后他问起来,她直接说她没看见,睡着了,又或者是手机没电了……总之随便找个借口应付他就是。
可是!——她却又不得不仔细想想,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是能被她随便找的什么借口就能糊弄过去的么?
“啊~~”漙兮烦恼得将头钻进被窝里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尴尬,又怎么对付他那样的老妖精啊!
就在漙兮无计可施之时,手机又响了。
漙兮抓起来看,是他写:“……清醒了吧?我保证你直到天亮,都再也谁不着了。”
漙兮登时恼了,心中无声地反驳,“谁说的?!我当然能睡得着,我为什么谁不着啊?我还一定能睡好,睡得黑甜黑甜的,一觉到大天亮!”
可是……她却也只能横眉瞪眼地冲着手机,在自己心底嘀咕罢了。
终究还是不能这么直接反驳回去,因为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她看见了啊,啊啊啊……
她索性只将一颗头闷在被子里“装死”,不回话了。
可是人家肈宸圭依旧没乱了自己的节奏,还是跟之前那样似的,不慌不忙、优哉游哉地隔了两三分钟又发过来一条:“就这么一句话,就把你吓得没词儿了?从前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哪儿去啦?”
漙兮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儿,嘴里嘀咕出一串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乱码:“&%¥#@*!”
反正就是不服,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又过了两三分钟,他再优哉游哉地发过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被吓着,所以我才没说那句话……要是说了那句话,我真担心你直接从楼上掉下来。”
昂?他说什么?
漙兮一时脑袋当机,没看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漙兮攥着手机想了好几分钟,心下忽地咯噔一声。
一个极为不妙的直觉,忽地从她心底长刺儿扎了出来!
她霍地将头从被窝里抻出来,猛然看一眼窗口。
不会吧,不会吧……
心里是念叨“不会吧”,可是她自己的身子却不由得从地上爬起来,躬身低头,以绝对低于窗台的高度,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向窗口奔过去。
奔到窗台前,她以种子破土的姿态,一点点儿,将头往上浮,小心翼翼从窗台的水平线上冒升出头儿。
现代篇93、唱歌儿
漙兮的内心在经过无数的挣扎,四只手脚在无限次小心翼翼的努力之后,终于还是将头这颗“种子”冒出了窗台的“地平线”——
幸亏她家是二十年的老房子了,顶层也只是六楼,所以还能用肉眼清清楚楚看见楼下的一切。
要是换成新式的高层楼房,她怕还是得准备个望远镜才行。
可是饶是如此,她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楼下,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自然有街道,有静静闪亮的街灯,有早出晚归的行人寂寂地走过……
可是却都没有那个叫她小心翼翼,就唯恐被看见的人啊!
漙兮揉了揉眼睛,甚至豁出去了站直了,趴在窗台上270°视角地左右看了好几圈儿,却都证明,压根儿就没有某个人的身影。
漙兮叹一口气,颓然地缩了回去。
她抬手砸砸自己的脑门儿,自己都笑话自己:她这是想什么呢啊?真是偶像剧看多了吧?
他是什么人呢,他怎么会就为了她,就为了她主动与他联络,他就当真连夜从江南飞过来?
尽管对于他那个层次的商人来说,随时拎包上飞机,在两个城市之间频繁穿梭都是家常便饭,可是那总得是他为了工作,为了一笔大单子。
为了她?而且就那么一句话?
别逗了。
她是谁啊。
她甚至找不到他喜欢她的理由,尽管白蕤那么说,还有他自己刚刚也那么说过,可是她就是——找不到理由啊。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漙兮耙一耙头发,苦笑着提醒自己:“得了,别再跟人家逗了。那人不过是撩拨小姑娘罢了,油腻的中年男人不是都爱玩儿这个?”
她丢开手机,想要睡觉。
却偏偏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一条语音信息。
漙兮忍了又忍,还是点开了。
这次却不是他说话,而是——
该说是什么呢,就算一段清唱吧,凑在耳边,那种浅吟低唱,没有华丽的音调,甚至没有什么演唱的技巧,就是白嗓,轻轻浅浅地哼唱。
漙兮有点愣住。
那声音,她认得出,真的是肈宸圭。
只是她不知道这歌声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现场唱的、还是提前就录制好的。
等她都听快听完了,才猛地听清楚了那歌词是什么!
她登时尖叫起来,顾不得什么自己羞涩、挣扎来了,赶紧按了语音,兴奋地大喊,“肇总,你哪儿得的这个?你把词儿给我一份行么?”
她闭上眼,他磁性却又清亮的嗓音,依旧伏在她耳边盘旋呢哝,挥之不去。
“烧麦出征丧了残生,馅饼回营搬来了救兵,钢盔坐在了中军宝帐,发面火烧为前部先锋。
“搬来了吊炉烧饼整整十万,荞面饼催粮押着后营。红盔炮响惊天地,不多时来到了馒头城。”
“小米面饼子上安下营寨,拉开了馓子麻花几座连营。锅饼跪在了中军宝帐,尊一声回头王爷在上听……”
开始听起来,那都乱七八糟不成个数儿,可是冷不丁一回味,她这做饽饽的人才猛地听明白了,那歌词儿里句句说的全都是饽饽!
现代篇94、就当不知道不行么?
前面这些还行,什么烧麦馅儿饼、锅盔火烧的,还都算是普通的饽饽,也不新鲜,跟漙兮要做的宫廷精细饽饽不一路,听没听清不要紧。
可是随着越往后听,歌词越来越密,也开始出现了漙兮所梦寐以求的精细饽饽的名儿。
——那些名儿,好些早已经在历史的尘烟里湮灭不见。这歌词对于漙兮来说,不仅仅是一首歌儿,更是太珍贵的资料。
什么核桃酥、到口酥,薄松饼、厚松饼;
鸡油饼、枣花儿饼,芙蓉糕、槽子糕,金扁食、水晶饼……好些都是她头一回听说!
“肇总……拜托您,如果有歌词的文字版,请给我发一份儿。如果没有的话,您慢点儿唱,让我听细致点儿,行么?”
在这样珍贵的资料面前,漙兮将自己看得都没那么要紧了,所以之前那些心事儿,自然也都化作过眼云烟一般,一点儿都不用犹豫地抬手就撩开了去。
宸圭笑了,“就那么喜欢做饽饽啊?不过一篇儿太平歌词,就把你稀罕成这样儿,什么觉都醒了,连不爱跟我说的话都想说啦?”
漙兮自知尴尬,只能叹了口气,发过去:“肇总,拜托拜托了~”
夜色里,男子的面庞被旁边橱窗的灯光映亮,原本如雕刻般的线条,这一刻全都变成柔软。
“嗯哼,用撒娇来避重就轻……”
他笑着又语音:“歌词现在没有现成儿的,我是听老艺人唱了,心里默下来的。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都在我肚子里呢,回头我给你整理出来。”
漙兮还是要小心问,“肇总,你该不会回头一忙,就给新的事儿覆盖了,就忘了吧?”
他又哼:“那么小瞧我?拿我这颗脑袋当16m的小巧u盘啊?”
漙兮便也乐了,不过自然是放心他不知道,只用文字答:“那……就谢谢肇总您了。我等您的好消息。”
宸圭的笑意更加扩大,“……这些饽饽名儿,我也第一次听见。甭说沈阳,就算北.京和天津,过去那些老饽饽铺也都没了。这段太平歌词好好记下来,很有意义。”
漙兮便也好奇,“肇总,您是从哪儿听见这个的?”
宸圭回:“……这回参加的论坛,都是研究传统文化的。有位老先生手里有一些老唱盘,当中有一位解放前老艺人,艺名‘荷花女’的这个唱段。”
“唱盘的质量有限,我便设法找更清晰的版本。结果人家说,现如今说相声的还能继承下来。我这就托人找老相声艺人,听人家唱给我听的。只可惜老人不认字儿,也都是跟师傅口耳相传下来的,我只能跟着默记……”
漙兮静静听着,听到后来,不由得脸颊热了起来。
——这么一大篇的词儿啊,凭着耳朵听、心里默记,那得费多大的心思去!
可是这词儿对人家肈宸圭来说,其实没什么大用项儿。
可是人家却肯费那么大的心思,找老艺人,又用心记词儿的——又是所为何来呢?
尽管人家自己一点没说有多费心,可是她自己又哪儿有听不出来的?
漙兮想到这儿,赶紧拍了自己一下。
嘿,就当什么不知道不行么?
现代篇95、冲下楼去
两人不知聊了多久,漙兮也不知道几点了,只是隐约感觉天色似乎要发亮了。
她忘了自己之前所有的矜持,只要是围绕着饽饽的话题,她的兴趣就无穷无尽,话匣子也是敞开了就关不上。
也或许是因为夜色的氤氲,天地的静谧,此次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变得温和亲近了许多。
头一次,发现他对饽饽的了解也有这样多;
头一次,觉得他这回说的话,她都爱听。
可是还没等她先提告别,倒是那边厢肇宸圭先道:“……不知不觉聊了这么久,天都要亮了。你快睡吧,以后再说。”
像是原本流淌得十分顺畅的涓涓细流,忽地被人截起一道水坝来。漙兮的心猛地梗住,手指攥紧了手机……
又是头一次,有点舍不得结束与他的通话。
她深深吸气,只打平常的文字:“不好意思肇总,今晚也耽误了你这么久。您也快休息吧。”
肇宸圭却发来调皮的微笑表情,“……不能休息,要赶飞机去了。”
没来由的,漙兮的心便咯噔一声。
忍不住问,“赶飞机?肇总您的论坛结束了,要回总公司了么?”
宸圭继续发微笑的表情:“没结束。赶飞机,就是要继续论坛……”
漙兮的心登时跳成了一团,猛地转头又望向窗户。
那一种莫名的直觉,紧紧地攫住了她。
她深深吸气,小心翼翼将宸圭之前给她唱歌的语音记录再度点开……
那里面有背景音乐。
不是那段太平歌词的背景音乐,而是不相干的背景音乐。
那种音乐听起来有点儿魔性,叫人听过之后就会留下印象。
漙兮就是忽然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那音乐……
漙兮用力地想,暂时没回话,却还是宸圭那边先发过来:“小睡猫,睡着了吧?好好休息,我先下了。”
漙兮心下猛然一撞,忙赶紧站起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她可能是在哪儿听过的那音乐了!
只是,她不敢确认。
她便抓了一件运动衫,顾不得旁的,开门就冲了出去。
听见她有动静,母亲在房间里呢哝着问一句,“……这么早,去哪儿啊?”
漙兮竭力扮作平静,只说,“我去跑步。顺便,买早餐回来哈。”
不等父母作答,她就开门冲下楼去。
她一路跑下楼,又一路跑过楼下小街,跑到小街对面梧桐树掩映下的一间便利店。
那间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的。
漙兮还没进门,就看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收银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看店。
果然,那小伙子又是在埋头专心打手机游戏。
漙兮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走进去。
一阵熟悉的旋律猛地冲进她的耳鼓!
是了,就是这个!
从前漙兮有过夜晚来买东西的时候儿,见那小伙子打游戏,她还笑问:“这个背景音乐我怎么没听过?是游戏升级了么?”
漙兮自己不爱打手机游戏,可是白蕤打,所以那款火爆的手机游戏里的背景音乐见天儿在漙兮脑仁儿里转悠,漙兮想记不住都不行。
现代篇96、寻寻觅觅
可是这段儿新鲜,漙兮还以为游戏升级了呢。
那小伙子却得意地笑,甩着一头脏辫晃悠,“这破游戏后头那帮团队哪儿做得出我这么好的音乐来啊?我这可不是他们做出来的背景音乐,这是我们自己乐队做的,是我自己专属的背景音乐。”
原来小伙子还是个音乐爱好者,跟几个朋友拉起个乐队来。只是生计艰难,小伙子又不甘心去酒吧唱歌,就宁肯晚上到便利店来打工了。
他晚上看店,没人的时候儿就打打游戏,不过他都不开游戏系统里自带的背景音乐,另外开着自己的音乐来当背景。
就这么着,因为特别,因为独一无二,漙兮就记住了。尽管宸圭唱那太平歌词的时候儿,背景里的动静也不大,可是漙兮还是因为那节奏的独特,所以能认出来。
听见“欢迎光临”的门铃响,小伙子忙放下手机,抬起头来。见是漙兮,便含笑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啊?”
漙兮努力笑笑,紧盯住小伙子的眼睛,“……我想问你一下,大约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之前,你这店里是不是来过一个男的?”
漙兮抬手比量,“这么高,不胖,穿衣服挺好看的……”
那小伙子就乐了,“啊,就是唱歌儿那个吧?一般都是我自己在店里唱歌儿,难得碰见一个大半夜来店里唱歌儿给我听的。
“啊!”漙兮控制不住地一声惊呼,“他真来过?他人呢?”
那小伙子玩儿得头不抬、眼不睁的:“刚走……”
漙兮扭头就冲出了便利店大门去,身后那门铃一阵近乎慌乱地大叫——
仿佛是风动,经幡也跟着动了吧?
可是漙兮冲出大街,却茫然了。
他在哪儿啊?
他有可能往任何一个方向去,是不是?
也可能,他已经坐上车走了啊?
漙兮停下脚步,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机场……对,他说要赶飞机的!”
漙兮便朝着机场的方向跑过去。
可是她心下也是没有底的,一来她不可能这么一路跑到经常去,二来她也不好意思这么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地打车到机场去……
只是腿脚却自行有了意旨,明知道可能已经追不上,却还是要坚持跑向这个方向来。
或许等跑到街口,见了那空无一人的街道,便也可以心死了吧?
漙兮一路冲到街口,停下来大口地吸气。
如她所料,街道寂静,空无一人。这还没有亮透的城市,没有一个人影与他呼应。
她颓丧地将手机放下。
唯有街角处有一间早餐店,窗子里透出温暖的光,是店主两口子早早地挑开了火,预备早晨的豆浆和稀饭。
漙兮躬身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匀了气,才颓丧地起身,准备去买了早餐带回家去,履行出门前的诺言,也免得爸妈起疑。
那家店的店门开在街角的另外一边,并不朝向漙兮这边。漙兮需要转过街角那棵大梧桐树去,才能都到门面前。
漙兮脚步疲惫地走过去。
却刚拐过街角,便惊惊呆住。
——小店门前,灯光暖黄,白气氤氲。那立在这一团柔暖里,含笑接过一袋早餐的人,不是她要追赶的人,又是谁?
------题外话------
差不多了,明朗了就完结,这样一个番外可以了吧?
现代篇97、仿佛看见那一缕幽远目光
现代篇97、
漙兮停住脚步。
晨光无声,这一刻她也有些不敢呼吸。
便屏住呼吸,抬眸只看着那柔暖的灯光与温软的白色蒸汽,一同在这还未凉透的晨光里氤氲、飘拂。
这场景叫她想起木心的《从前慢》。
只是“从前”二字,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却又与木心诗中所说的,甚有不同。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涌动起的“从前”二字,应该比木心的“从前”还要古早,古早到——很远很远。
她这一瞬间忽地涌起一个念头:她仿佛,早就认得他了。
比她自己以为的,当年在媒体上看到他的报道的那时候,还要远。
这是一个在晨光乍裂之时忽然从她的心底涌起的念头,与当日黄老太太那玄奥的话,在这一刻忽然奇异地融和起来。
晨光这样静,偌大人间都拉近成了眼前这一方小小世界。
尽管她屏息、蹑脚,他也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吧?
他偏过头来,在柔暖的光里,向她温暖地笑。
那笑是笃定的,仿佛他丝毫不惊讶她的到来。他知道,不管多远,不管多久,只要他在这儿,她就一定会来。
那笑也是她见过最最温暖的,那温暖穿透夜色,直达她心底,燠暖了她心底所有的不安和尴尬。
他将早餐袋直接递给她,“阿姨不喜欢豆浆,只吃大米绿豆粥,配低盐榨菜;叔叔还是喜欢豆浆配油条,此外还喜欢多要一勺豆腐脑的卤子汤儿,用来蘸着油条吃。”
“你呢,喜欢吃煮透了的茶叶蛋,最喜欢看茶汤渗透进蛋壳裂缝,在蛋白上形成的纹理,连吃的时候儿都要特地沿着那些茶色的纹理掰开来吃,坚持认为那样吃起来,茶叶蛋才是最好吃的……”
漙兮微微惊讶,待得看见早餐店老板娘面上淳朴的笑,便也找到答案了。
漙兮不好意思地笑,歪头凝注宸圭,“……难道你不觉着,茶蛋里面那些纹理,特别像窗格子的冰裂纹么?”
她偏爱那纹理,甚至于偏爱吃茶蛋,甚至不是因为茶蛋的滋味本身,她是为了那纹理啊!
这道理,她与别人不好说,便如人家早餐店淳朴的夫妻两个,你若说了什么冰裂纹,人家也不知道。
可是他必定是明白的!
古建里,多少著名园林的窗格子,都不约而同地用了冰裂纹去!
便如乾隆爷晚年,用了十年时间亲自为自己打造的作为禅让之后心灵居所的“乾隆花园”,内里小巧雅致、藏在假山之中的“竹香馆”,选用的窗子便是冰裂纹。
想象乾隆爷晚年之后,在那竹香幽影里,洞察江山之时,视线便是透过这样的冰裂纹窗格子……
看见那纹理,就如同能看见一缕来自古老时光纱帘背后的凝望目光。
还有竹,寄托了中国古人太多的理想,乾隆爷也是格外喜欢。
譬如他在圆明园中处理政事所在的地方,就有修竹成林;而他赐给孝仪纯皇后所住的“天然图画”,更是修竹万竿,原本的名字就叫“竹子院”。
现代篇98、恍若相约
果然,他眯眼凝视着她,眼中全是了然,会意而笑。
“窗不仅是洞开以为光照所用。‘开窗莫妙于借景’,‘同一物也,同一事也,此窗未设之前,仅作事物观,一有此窗,则不烦指点,人人俱作画图观矣。’”
他眸光落在她眼底,“窗,便有幽微、洞察之意。一切细密而不愿为人所知的心思,便都嵌入进这方寸之间,格致在窗棂之内。”
漙兮深吸一口气,迅速接道:“窗不是窗,是幽微心意。”
宸圭含笑点头,忍不住伸过手来,捏了捏她手腕,“你说的对。”
天色偷偷地,又亮起来了些。
漙兮下意识抬手机看时间,倒怕他耽误了飞机。
他看见了,只是淡淡一笑,眸光依旧柔暖而深刻:“……我真想今天就带你去苏州看看。在苏州园林里,冰裂纹窗格子也是一大特色。”
“网师园‘小山丛桂轩’窗格,冰裂纹包围中间大圆,象征对春天的向往。”
“沧浪亭“闻妙香室“冰裂纹窗格与梅花主题一致,象征凌寒不摧、冰清玉洁的品格;‘翠玲珑’冰裂纹窗格暗喻坚贞、洁身自好的文人品格,与竹子品格相呼应。”
“拙政园‘宜两亭’梅花和冰裂纹窗格,同样象征文人的坚贞精神……”
漙兮听得神往,不由得呆住了些儿。
苏州她去过,不过都是随着家人、同学,走那“华东五市”的路线,对于苏州园林都是浅尝辄止,一天能到两三处打卡而已,没时间停下来细细游走,更没办法去慢慢领略那些窗格子的无声雅致。
宸圭的话,成功地勾起了她的念想来。
她便点头,“嗯,从这个月起就攒钱,然后等毕业的时候有假,我会去仔细看看。”
宸圭无声地笑,知道她又避重就轻地避开了他话中的情意。
不过他心底却也是高兴的。
他喜欢这样独立、自尊的小姑娘。
“好啊。”他幽然耸肩,“如果坐普通的火车,过来住青旅的话,费用也不会太高。而且我还知道老城区里很多不错的馆子,味道很好,价格却便宜,我到时候可以介绍给你。”
漙兮看他没特地提方才的话茬儿,心下也松快许多,这便大方地点头答应了,“好,到时候肇总也介绍给我几间好面店。苏州人对面的执念,我也去领教领教。”
两人在晨光将明未明里,在最简单的人间烟火里,相视而笑。
褪去了成功人士身上高不可攀的光环,也褪去了大学生满身的青涩。
只是两个人,在这偌大而平凡的人间,彼此相对。
两人并肩立在街边,漙兮陪他等出租车。
这个时间正是出租车司机白班与夜班换班的时间,所以即便街上也不时有出租车掠过,可是司机却并不停车,不接生意。
他竟也不急,仿佛宁愿这样在街边站到天荒地老。
倒是漙兮不好意思,等得焦急了,才猛然想起自己手机里还是有打车软件的。
——真是的,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仿佛忘了自己生活在app无所不能的当代。
现代篇99、老父亲似的霸道
现代篇99、
她忙打开叫车软件,想要发布任务。
只是她自己其实几乎没用过这东东。
因为她自家本就在沈阳市内,且她平素更宁愿乘坐公车和地铁,倒没有非这么一步都不愿意多走的。
只是现在同学们都安这个app,她便也跟风装了而已,可是使用起来倒不熟悉,这便有些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点哪里按哪里。
她这么一忙乱,宸圭便看见了,伸头过来,却是皱眉。
“别开位置,也别用这个app。”
“啊?”漙兮毫无防备,只能盯着他看。
宸圭摇摇头,“你一个女孩儿家,不安全。”
说着干脆将漙兮手机给拿过来,将app里的信息全都删除,之后干脆将app也给卸载了!
漙兮张大了嘴,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
是真的很行云流水啊,行云流水到完全不见外,甚至都没打算停下来问问她的意思。
漙兮将痕迹都清理完了,才将手机还给漙兮,“这边交通很发达,公交车站和地铁站到处都是,就算叫出租车也很方便。”
他认真盯住她的眼睛,“不许用这么不安全的东西。我自己不用,也不准你用——我自己不用,不是我不知道有这样的app,我甚至跟他们的老总和投资人还是老相识;我不用的原因,是我知道它们不成熟,目下还有太多的安全漏洞,我还不放心把自己的需要托付给他们。”
他顿了一下,严肃地盯住她的眼睛,“我自己不用,我也不准你用。”
漙兮伸手,一把抓回手机来,不知怎地,忽然想笑。
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老父亲哎……
这么霸道的他,却叫她不是想到什么霸道总裁,反而是老父亲。
或许是因为老父亲的霸道,虽然有一点点迂腐的味道,可是你却永远不必怀疑那片真心;而霸道总裁就不同,霸道总裁的霸道有时候儿更是虚张声势,没有理由。
嗯哼,也或许依旧还是因为,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吧?
不过不能不承认,他这种带着老父亲之风的霸道法儿,她倒是不讨厌的;反倒是如果他只是霸道总裁的那种霸道法儿,她理他才怪!
宸圭看她笑,就哼了一声,知道她准没想好事儿。
不过他这回可没笑,依旧满脸老父亲一般的严肃认真。
“科技虽好,可是人心不古。”他歪头静静地凝视她,“这样的新鲜科技,晚一点去使用,没什么坏处。等相关安全工作都做全面了,漏洞都补完了再用,也不至于就有人因此而说你落伍了。”
漙兮下意识想要反驳一下儿,这是她与他认识以来形成的习惯。可是这一刻——却也奇怪,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她心内没有不驯,反倒生起熨帖的温暖来。
她便笑,扭头盯了他一眼,却还是极快地躲开,望向远方。
“好呀!可是……肇总,你难道不考虑一下,现在该怎么去机场啊?再耽误一会儿,就来不及值机喽。”
他一见她笑,便也跟着笑了。
傲娇地耸肩,“来不及就来不及呗。大不了,搭晚一班的飞机走。”
现代篇100、因为我想对你说
漙兮叹了口气,“可是肇总还有工作,会耽误了论坛的时间。”
他果然不出她所料地耸了耸肩,继续用方才那语气说,“耽误就耽误了呗……”
就这几句话的腔调,哪儿还像是个比她大十六岁的老腊肉呢?简直像任性、赌气的小毛头似的。
漙兮垂首忍不住一笑。
——又或者说,小毛头不太合适来形容他。她之前还说他不像霸道总裁的那种霸道呢,喏,这不,这马上还是又来了。
没错,霸道总裁的那种霸道啊,在她眼里看起来没什么光环,反倒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那种霸道,可入不得她的眼去。
“肇总就是肇总,已经成功站在这个圈子顶层的人物,所以可以傲视一切。工作可以不做,规则可以打破,承诺可以空头……是么?”
宸圭也是微微张嘴,赶忙站直了,两后脚跟儿都碰在一起。
简直跟打个立正似的。
“你说得对,是我错了。”
漙兮又是一个防备不及,垂首“噗嗤儿”笑出声来。
“肇总你别闹了,说正经的,公事要紧,你快走吧。”
宸圭这才不慌不忙地伸过手来,“手机借我。我打给肖涵。”
他在这个城市里,就算打不着车,就算没有打车软件,可是凭他的资源,又怎么会当真让自己沦落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去?
他兜着圈子说那么大一篇的话,还不是逗着她玩儿,想跟她多腻歪一会儿,多说说话。
这得来不易的、她不再逃避的说话的机会。
漙兮怔住望他的手,“要我手机?——你自己不是有吗?”
他耸肩,“没电了,不行么?”
她鼓起腮帮,指着早餐店,“那有公用电话。”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鼓起腮帮来,“我没有使用公用电话打给自己员工的习惯。”
漙兮无奈,想想仿佛他的话也有道理似的,这便还是松开手将手机借给他用了。
毕竟,她手机里存着肖涵的号码呢,他直接用她的手机拨打,的确是方便些。
他如愿拿到她手机打给肖涵,面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肖涵那边自然是立即行动,不过以肖涵的鬼道,自然也没忘了在最后附上一句,“……老板跟魏姑娘在一起哪?这个时间?”
宸圭得意而又故意地啐一声,“滚,想什么哪?”
漙兮听见,脸也红了,真想上前去给这老腊肉一脚——他这个时间非要用她的手机给肖涵打电话,这不是故意叫人家肖涵误会的吗?!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打完电话,两人这一段相处正式进入倒计时。漙兮知道,这个时间开车过来的话,路上几乎没什么阻碍,十分钟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望他,“……其实,肇总何必非要飞回来?有手机就够了,我想跟肇总说的也只是公事,手机里沟通就可以了。”
宸圭却含笑倾身望她,“可是,我想跟你说的,可不止公事。”
他笑,忽地红了脸,仰头向天空去。
“我想跟你说的那句话,不可以那么草率地就说出来。我必须飞回来,再离你最近的地方说。”
现代篇101、已经说了
现代篇101、
“嗄?”
漙兮有点傻,望着宸圭,一时没寻思过味儿来,他要说什么话啊?
可是心却像是有预感,已然砰砰地跳得乱了节奏去。
她知道她现在其实应该走了,好像不应该听他说什么话;可是神思就呆愣在这儿,动弹不得,仿佛被他施了定身的咒语一般。
好在就在此时,一辆车子唰地滑到了眼前。
肖涵到了。
漙兮觉得此时的肖涵是从未有过的可爱、面目可亲。
她向肖涵使劲儿地乐,甚至抬手高高地摇摆。
肖涵反倒吓着了,小心看宸圭一眼。
宸圭嘴角抽了抽,漙兮却上手推他后背,“肇总,飞机不等人。肇总工作愉快,一路顺风!”
宸圭原本还有些还有些意犹未尽,可是——多么难得她的小手主动摁在他后背上,可能连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份亲密的动作去。
他若不听她的,那她就会抽走小手,那这奇妙的亲昵氛围一旦打破,下一回还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于是他还是含着笑、心甘情愿地闭上了嘴,任由她将他推到车边。
肖涵亲自扶着车门框,宸圭只能上车。
漙兮心下这个庆幸,幸好他什么都没说。
可是车子启动的瞬间,宸圭却还是从车窗里露出笑脸来,凝着漙兮的眼睛——
车子就这么走了,漙兮在街边还站了一会儿。
都赖宸圭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那好像是他在无声的说——“小丫头,你白等了,因为我已经说过了,不用再说”;
又或者是:“就算我没有说出口,可是我知道,你却已经听懂了。”
漙兮的心就乱成了一团。
不不不,她才不知道他说什么,她没听见过,更没听懂过!
她像是堵了气,赶紧拎着早餐袋子往回返。
走进楼道里,整个楼里竟然还是静无一人。
没有电梯,她一级一级地踩着楼梯走。一蹬一蹬,像是踩着心跳的节奏。
不期然,眼前的幽暗被耳边的呢喃所替代。
是他那魔魅般的耳语,“……我喜欢你。”
漙兮一震,好悬踩空了楼梯。
那是他用来“叫醒”她的话,她当然不当真。可是这会子回忆起来,为什么恶作剧的味道全都散尽,耳边全只剩下他嗓音的磁力去了?
漙兮赶忙捂住耳朵,赶紧跑上楼去。
不是不是;
不听不听!
车子走远了,宸圭不得已收回目光。这样早的清晨,百无聊赖,他便盯着肖涵笑。
“……现在沈阳的业务交给你处理,你已经赢得了这边新员工的信任和尊敬。嗯,干得不错。”
肖涵就整个呛住,不敢说话。
他知道,老板说的是魏姑娘刚刚那种热情的微笑和招呼。
缓了缓他才小心道,“魏姑娘那饽饽的生意,我说不行……魏姑娘八成是为了她的饽饽,才肯对我笑一笑的。”
宸圭便也笑了,“嗯哼,你是想说不是她讨好你,是饽饽讨好你~~”
肖涵赶紧点头,“老板圣明。”
宸圭悠闲地耸了耸肩,“她为了饽饽,真的什么都能舍得出来……回头她为了饽饽还怎么讨好你的,随时向我汇报。”
“记住了啊,不准心软,给我的报告更一个细节都不准落下。”
现代篇102、肇总你什么意思?
回到家中,早餐袋给了爸妈,听见他们吃完早餐出门去上班的动静,漙兮才松了口气。
扑进被窝里去,想闭上眼补个回笼觉。
可是,两眼一闭,却都浮现起来的是与那金钱龟今晚上的一切。
q上说过的每一句话;
见面之后他的每一个神情……
全都跟放电影儿的,巨细靡遗地回映在眼前,挥不去、扫不开、撵不走。
也知道这一刻,她才懊恼地一声轻呼。
——跟他面对面说了那么多话,可是怎么却忘了正题去?
她她她,她竟然一句都没提饽饽铺生意的事儿!
她自己都觉着没脸面对自己,抓起枕头将自己的脸给埋住了。
天啦噜,她这回跟他主动联系,为的就是那饽饽铺啊!
怎么人家那么一大段的《饽饽阵》太平歌词都给她唱完了,她也撵上了人家,跟人家说了那么半天的话——竟然就浑忘了自己的初衷去!
那个金钱龟是何等样的人呢,她现在都回想到的事儿,人家岂能还想不到?
说不定他现在正坐在飞机上笑话她呢!
不,甚至都不用到飞机上,他之前在那辆奔驰250商用车上,就会想起来,就已经笑过了!
她这算什么?——利令智昏?
没见利啊。
色令智亡?
啊呸呸呸,那老腊肉还有色么?
她莫名地瞧了一眼镜子,却撞见自己一脸的——桃花色!
啊——
完了,自己的审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她不是该喜欢小鲜肉那一挂的颜么,怎么换成了老腊肉这一挂的了?
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忘了饽饽铺这事儿,漙兮坚持了好几天没再跟宸圭主动联系。
她宁肯去游说肖涵。
不过肖涵这个人呢,空长了一副小鲜肉的颜,可是内里却是个老腊肉的硬核。
啧啧,那可真是油盐不进啊!
总之,就一句话,不赚钱,手续还麻烦,就是不行。
除非你给我找到利润增长点,拿预算来跟我谈条件。
漙兮知道,遇着这样的小老板,那就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只能“越级上访”,继续跟大老板谈。
三天后,终于在新闻上看见苏州论坛结束了。
她觉着新闻是个不错的切入话题,这便还是主动给宸圭发了消息过去。
宸圭回复起来,依旧还是不慌不忙的,“……你说饽饽铺的生意啊。嗯,我有所了解,肖涵已经汇报过了。”
漙兮沉住一口气,问,“那肇总您对肖大秘的意见怎么看?”
“我觉着他做得对。”宸圭的回应竟然这么官方而斩钉截铁,“他是为公司利益着想,有理有据,我没有理由不支持他。”
“可是!”漙兮气得都噎住了,“可是……饽饽铺是咱们文创部早就有的项目,咱们公司总不能说砍就给砍了吧?”
宸圭依旧公事公办:“没什么不可以。既然已经完成了合并,这边的经营由君临集团说了算,博物院那边只按合同拿分红就行了。”
漙兮急了,语气也冲了起来,“饽饽铺是我在文创部的价值所在!要是没有了饽饽铺,那,那我就也不用留下了!”
“肇总这么斩钉截铁,或许不是对饽饽铺这爿生意有意见,而是对我的能力不认可吧?如果换成一个有能力的人,能把饽饽铺经营红火,那饽饽铺就也不用砍掉了吧?”
现代篇103、可以不赚钱啊
漙兮是真的恼了,而且这怒意都直白若此。
可是宸圭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客观来评价,你的确是还年轻,这一行的经验不足。单凭你现在的业绩所体现出来的能力,确实还有欠缺。”
漙兮这些年还没被人这么当面否定过呢,她鼻子都酸了,想哭。
这如果是其他的面试场合,或者是工作机会,她真的可能拿出所有95后的桀骜来,直接拍桌子走人。
你看不惯老娘?老娘还不稀罕你这点薪水,老娘不干了——是老娘炒你!
——可是,眼前这工作,她放不下。
因为她爱它,莫名地爱到了骨子里,刻印在骨髓里,洗不脱、放不下。
为了它,她愿意受委屈,愿意做妥协,甚至愿意忍着眼泪扛着眼前这被否定的委屈。
“肇总,您说得对,我知道是我的能力不足……”她一边小心抽噎,忍住眼泪,一边敲这行字,“肇总,可是我想问问您,究竟还有没有任何的可能和方法,可以让饽饽铺不被砍掉?”
“我是阅历不足,可是您不一样,您是商界大鳄,您擅长做生意。所以这回能不能是您帮我把个方向,我来出力就行,只求能让饽饽铺能继续下去。”
宸圭那边停滞了片刻,却依旧还是冰冷的话语,“……它的市场前途不大,就算公司再帮你投入,将来的经济效益也有限。”
漙兮这才真的急了。
“经济效益、钱钱钱!肇总,君临集团已经很牛叉了,您本人也很有钱了!难道就不能不在每一个项目上全都锱铢必较,只以金钱收入定生死么?”
“这是故宫啊,既然要在故宫办文创,那最大的意义不应该是将曾经在这里上演的真实生活重现出来,让今天的人们能够走进这故宫来,不单单只是走进红墙围起的空壳子,更能够在这里重温历史,体会到古人曾经的生活么?”
宸圭这次回复的快:“你说得对。”
漙兮在手机这边抹一把眼泪,“所谓‘衣食住行’,文创产品里将衣、住、行都考虑到了,怎么能缺了‘食’?”
“尽管多少年来就有各种打着御膳招牌的宫廷菜系,可是那些不是老百姓消费得起的!可是饽饽不一样,饽饽简单方便、价格不高,又能体现清代宫廷的特色……肇总,既然要做故宫文创,就不能缺了这个项目啊。”
宸圭回:“……有道理。”
漙兮鼓起勇气,“就算这个项目暂时没有什么钱可赚,但是就作为一个配套,或者就算作为君临集团的一个非盈利的项目,甚至是慈善项目,不行么?”
“但凡大企业,大企业家,在功成名就之后,必须都要回馈社会,才能体现社会价值,不是么?”
宸圭又回:“完全可以啊。”
漙兮的心腾地就又被温热了,“那,肇总你同意了?”
宸圭:“只是有一个问题:公司和我家族的慈善事业,全都是女主人在做的。曾经是我母亲,那么现在如果要做,只能是我的夫人,或者女朋友来做。”
现代篇104、新的饽饽铺
漙兮一下子没词儿了。
空气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她喉咙。
她明明真想跳起来大骂一顿,可是,却又不知道凭什么要骂。
总之她很生气——是憋气!
她紧咬牙关甩过去一句:“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赶紧下线,关机,将手机撇一边儿去!
这个老腊肉,啊啊啊,果然是又咸又硬,她这么幼齿,她真啃不动!
网络的另一端,宸圭看着手机,无声地笑。
都不用闭上眼,就能想象到她那生气的小模样儿。
其实她是长发飘飘的女孩儿呢,外表上绝对是温柔可人的;可是他却知道,她内里有刺儿。
而他也喜欢她的刺儿。
她对饽饽铺的在乎,她对复原清代宫廷饽饽的执念,他都了解。
便如他自己当年也对复原传统建筑情有独钟一样。
那种执念——说不清是从哪儿来的。
也许是遗传,是基因里的信号;又或者——是来自前世的记忆吧。
他自问不是迷信的人,便如手腕上戴串儿,他都只是玩儿,当成劈柴。
他不信佛,更不信各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即便这是商场上的规矩,越是大商人就越是迷信,家里供奉各种各样的东西,可是他自己从来不掺和那个。
若说非要相信什么,那他信命。
“命”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或者是磁场,或者是各种巧合和机会的排列组合。总之这东西不是谁能算出来的。
只有它到了你眼前,你遇见了,你的心涌起那种微妙的福至心灵之感——你才知道,你的命运来到了。
所以尽管她现在生气了,可是他心底却是笃定的。
她不会放弃她的饽饽铺,就如同他不会放弃她一样。
宸圭的推断没有错,漙兮生了一会儿的气,便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如何在他的暗示与保全饽饽铺之间做一个妥协。
比如可以提出一个缓冲的期限问题——她可以后发制人,反其道而行之,比方说让宸圭先全力支持她发展饽饽铺。等饽饽铺的收入达到整个文创部收入的若干百分比了,那她才考虑跟他的关系啊,之类的。
总之,她自己也不敢确定饽饽铺将来能不能赚钱。也许到了赚钱的那一天,十年八年都过去了,那什么女不女朋友的,拖都拖黄了。
就在这时候儿,她的手机又响起来。
她下意识以为是宸圭,可是猛然响起来,提示音不对。
她已经下了q了,方才那声提示音,是微信。
她抓过手机来看,是墨离。
不知怎地,她再见墨离发过来的消息,隐约之间竟然有隔世之感。
她跟墨离,真的有许多天没有联系过么?
可又不是。
她翻动聊天记录,分明没过几天。
可就是感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心上的距离,似乎是不知不觉之间,拉远了。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忙甩了甩头。
不,其实她跟墨离原本也算不上太熟识,毕竟成为朋友的时间还蛮短的。只是中间因为工作的事,有过一段的过从甚密;再就是曾经想过要借墨离当挡箭牌……
可是当知道墨离喜欢她的时候,她或许就已经主动与他隔开距离了。
“漙兮,看,这是全新的饽饽铺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