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89、传位(2)【主线全文终】
是日(这一天)。
銮仪卫陈卤簿于太和殿前,步辇于太和门外。五辂、及驯象、仗马、黄盖、云盘,均于午门外。
乐部设中和韶乐于太和殿前檐下。丹陛大乐于太和门内。导迎乐、及龙亭、香亭、均于午门外。
銮仪卫于太和殿槛内正中,设皇太子拜褥。内阁、礼部、鸿胪寺官,于太和殿东楹设诏案,西楹设表案。又设黄案于丹陛正中。
内阁学士奉《传位诏书》于东楹案上。
礼部官陈传位贺表于西楹案上。
内务府官于御座左右旁设几二。
大学士、内阁学士,诣乾清门请“皇帝之宝”。内阁学士恭捧,大学士从,恭设左旁几上。
大学士二人,分左右立殿檐下。内外王公以下文武百官,朝服咸集。朝鲜、安南、暹罗、廓尔喀等国使臣,集于班末。
这一天,整个朝堂,整个大清,整个天下,都在静候中国大一统六百年来,才又有的一次内禅大典。
等待着,这一日从乾隆朝,传承为嘉庆朝的历史时刻。
终于,钦天监官于乾清门外报时。吉时已到。
吉时之前,礼部堂官已经先到毓庆宫,启请皇太子朝服祇俟。
届时。
后护:内大臣二员,率侍卫二十员,于乾清门外;礼部堂官二员于门阶下。前引大臣十员,于太和殿后阶下。咸左右序立。
礼部堂官奏请皇上礼服乘舆出宫。皇太子随行。
礼部堂官前引,后护内大臣从,至中和殿后降舆。皇上御中和殿升座。
皇上御太和殿升座,皇太子在殿内西向立。
乐止。銮仪卫官进至中阶右,赞鸣鞭,阶下鸣鞭三。鸣赞官赞排班。丹陛大乐作,奏庆平之章。
礼部堂官恭导皇太子诣正中拜位后立。
鸿胪寺官排班,引王公在丹陛上;文武百官暨外国使臣。在丹墀下立。
鸣赞官赞进,跪。
皇太子率王以下咸跪。
赞宣庆贺传位表。
左旁大学士请皇帝之宝,跪奉皇上,亲授皇太子。
皇太子跪受。右旁大学士跪接。奉设御座右几上。
大学士恭导嗣皇帝诣拜位。皇帝率王以下行九叩礼。
礼部堂官奏礼成。
赞鸣鞭如前。中和韶乐作,奏和平之章。
太上皇帝启座,乘舆还宫。
太上皇帝御内殿。内庭主位、公主、福晋、及未受爵之皇孙、皇曾孙、皇元孙、行庆贺礼。
皇帝登极还宫后,大学士内阁学士,诣乾清门送宝。礼部、鸿胪寺官,诣天安门楼,恭宣皇帝钦奉太上皇帝传位诏书,颁行天下:
在京在外诸王以下至公等以上俱加恩赐。内外自公主以下至格格,各加恩赐。内外满汉文武大小官员,俱加一级……
大赦天下。官吏兵民人等有犯,除十恶等真正死罪不赦外,咸赦除之。
各旗籍、内务府并五旗包衣人等,凡侵贪挪移,一切赔罚应追银两,实系本人家产尽绝者,查明准与豁免。其分赔代赔,以及牵连著赔者,一概豁免。
正月初三日,皇帝奉太上皇之命,册封嫡妃喜塔腊氏为皇后,侧妃钮祜禄氏为贵妃。
刘佳氏为諴妃,侯佳氏为莹嫔。
新的一朝后宫,开始了。
【全文终,其余的收拾和珅等,请移步十五和廿廿的新文~】
(后头就是支线了哈,大家想看的穿越回现代、福康安和儿子德麟这些,原本是没这个打算的,原只想写到小十五登基。可既然大家都提到了要看,某苏就在后头写一写吧,也以此来谢谢亲们这一路的陪伴,希望所有来过此文的亲们,都能尽兴而归,不留遗憾。)
十一卷1、失踪
2017年,辽宁省沈阳。
沈阳故宫里,随风吹过,花落如雨。
落英缤纷里,一个女孩儿正在焦急地四处环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可是人影幢幢,遍寻不见。她心急之下,只能喊身边的伙伴。
“白蕤,你看见刚刚那位大叔了么?就是穿皇帝明黄行服的那个?”
白蕤是长桌另外一旁的女孩儿,正在忙着为客人打包鲜花饽饽——趁着五一,她们的鲜花饽饽销量不止加了十倍之多,她都忙不过来了。
“大叔?傻漙兮,你看走眼啦——那都是老太爷了好不好,还大叔……”白蕤促狭地笑,“你找他做什么?看我都忙死了,你还不来帮我照顾生意?”
漙兮叹口气,“可是……他怎么就忽然不见了呢?”
白蕤送走一拨客人,好容易歇下手来,便瞟着漙兮问,“你到底为什么找他啊?难道,他买了东西,却没付钱?那要不要我去找监控室,调监控看看?”
漙兮摇摇头,“不用了……”
她怅然抬起左腕看看,轻蹙烟眉,走回桌边坐下。
白蕤这才瞧见,便轻呼一声,“哟,怎么你的镯子没了?”
漙兮摇摇头,“我也记不得了,兴许刚刚忙,不小心给甩掉了,落在哪儿了吧?”
“那还不开监控找找去?”白蕤都急了,“那不是你们祖传的吗,你给丢了,回头回去怎么交待呢?”
漙兮也是难过,“今天都怪我,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了似的,非想戴着它出来。明知道五一人多,咱们生意还忙,真不该把它给戴出来的……”
正有一对小情侣走过来,可是白蕤却顾不上照顾生意了,心急火燎地说,“看你,就别犹豫了,我现在就找保卫科去!”
漙兮还是将她给拉住,“……不用了。”
白蕤都急了,“为什么呀?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找去呢?”
漙兮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白蕤说。
因为方才,就在那位大叔——白蕤所说的老太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儿,仿佛那老人家伸手碰过她的手镯一下。
就在她跟那老人家说,西边嘉荫堂唱戏呢,唱的就是《拾玉镯》,所以那老人家才顺手碰了一下她的手镯。
之后……那老人神奇地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她的手镯就也是那一刻跟着不见了的。
这些,简直是有些反牛顿的,她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真以为自己脑袋傻了。
她咬住嘴唇,“……我老太太说,玉这东西啊,是最通灵气的。玉来,玉去,都是要看它跟你这个人合不合缘。”
“若是有缘,像我祖上那样,都能得来玉镯;可若是缘分尽了,玉器自己兴许就会离开了。”
漙兮叹口气,甩甩手腕,“兴许是我跟它没缘吧,又或者是它跟我们家的缘分到头了。算了,不找了。”
白蕤瞠目结舌地看着漙兮,却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两人忙活着这个,就有些怠慢了那对小情侣。
那女孩子便有些恼了,拉着她男朋友要走,嘴上嘟囔道,“什么破玩意儿呢,不就是鲜花饼么?平遥、丽江,哪个古城旅游点儿没有卖这破鲜花饼的?都给卖烂大街了,我才不稀罕!”
十一卷2、你当你是溥仪啊?
那女孩儿的不客气,叫漙兮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她歪歪头,丝缎一般的长发,滑向肩头。
“不是鲜花饼,这叫‘鲜花饽饽’;也不是哪个景点都有卖的、烂大街了的东西,这是清宫御膳房的仿膳复原,过去只有宫里的人才能吃着,‘烂大街’跟它半点边儿都挨不着。”
幸好那男孩儿还拦着,可是那女孩儿却刺耳了,推开她男朋友,就直接跨到漙兮面前来,“哟,还饽饽!这么老土的说法,还不如人家鲜花饼呢!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饽饽长、饽饽短的?”
漙兮抬眸而笑,“这位小姐,‘饽饽’不是土话,是满语。”
“我觉得,即便我们已经身处当代,却也不该忘记历史和传统。不是传统的就是‘土’的,‘洋’的就都是好的,你说对么?”
“你!你当你是谁啊,用得着你教训我?”那女孩老羞成怒,拉着男朋友就走,还要低声埋怨,“都怨你,你拉我到这个破摊儿上来干什么?你是不是看这两个小姑娘长得好看?要是的话,你早说,你就不用拉着我来了!”
那男孩抱歉地向漙兮和白蕤微笑,尽力拉着那女孩儿。
却难得,这样的情形,那男孩儿的模样却不狼狈,只是温柔守礼。
漙兮轻叹口气,扭头向白蕤,“给我一包桂花糕。”
白蕤立时会意,却是摇头,“不行!”
漙兮拉住白蕤的手,撒娇地摇摇,“给我吧……”
白蕤无奈地叹口气,将桂花糕包好了给漙兮。
漙兮还认真地在包装纸上,按下了朱红的小小名章,起身走到那对情侣面前。
“不好意思,今天是一场误会。这是我们亲手做的桂花饽饽,又叫桂花糕。是当年乾隆爷最爱的饽饽之一,他去曲阜孔府的时候,曾经赏给孔府的。”
“送给二位,希望你们的爱情甜甜蜜蜜。今天来沈阳故宫游玩,别坏了兴致。”
那男孩儿忙双手接过,眸子里一片晶璨。
他却笑,“你误会了,我们不是爱情,而是……”
还没等说完,那女孩儿则一把夺过饽饽,看了上头的名章就冷笑道,“哎哟,‘pu兮’,怪不得在这沈阳故宫里卖鲜花饼,原来是把自己当成溥仪啊。”
漙兮只能摇头而笑,早已见怪不怪。
白蕤那边可不客气,已是笑得弯了腰去。
那女孩儿便恼了,瞪着白蕤,“你又笑什么?”
她说着对那男孩不依不饶地吼,“瞧,她们还说送什么东西给咱们赔罪,这分明是不安好心!这破鲜花饼不能要,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往里吐唾沫了!”
白蕤实在忍不住,起身走过来,抱着手臂冷笑着盯住那女孩儿,“哟,知道的挺多的呀,你还知道溥仪呐?可是溥仪是男的,你就算往我们身上安,你也得安婉容,不应当安溥仪啊。”
那女孩儿桀骜地翻着眼皮,“是你们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儿,哪儿是我安的?啊我懂了,你们在沈阳故宫里卖这些打着仿膳旗号的鲜花饼,再取个溥仪似的名儿,就是为了蒙钱的!”
十一卷3、寻镯
“葛璐,你够了!”
那男孩子都听不下去,低声呵斥,“这是沈阳故宫,是大清入关之前的老皇宫,跟溥仪没什么大的关联。”
“原来是葛小姐。”漙兮也静静抬眸,“葛小姐想说的,是伪满皇宫吧?那您得去长春。这是辽宁沈阳,长春在吉林,您再往北走。”
白蕤不客气地乐了,冲着葛璐直摇头。
葛璐面上有些挂不住,回手一指旁边的宫殿,“可是这儿不是还有那么多溥仪的用品的展览么?那溥仪就还是跟这儿有关联,你就还是故意模仿溥仪!”
那男生已是皱眉,低声道,“那是因为当年溥仪外逃,有些带走的东西被截获了,就近放到这边来保存和展览。”
葛璐还不甘心,盯着那男生,“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沈阳故宫也是清朝的故宫,溥仪就是清朝的末代皇帝,一笔写不出两个‘爱新觉罗’来!”
那男生无奈,抱歉地向漙兮笑笑。
漙兮垂首含笑,将饽饽包搁进那男生的手里,“葛小姐说的对,一笔是写不出两个爱新觉罗来;其实一笔都写不出一个爱新觉罗来的。”
就算满字书写可以连写,可是“爱新”、“觉罗”两个字也是要分开写的。所以一笔啊,是真的写不出来一个爱新觉罗的。
漙兮说罢,那男生都忍不住微笑,凝眸在漙兮面上。
那葛璐脸上就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墨离,你又笑什么?就凭你的笔墨功夫,你不是玩儿过所有的字全都能连笔写下来的尝试?我记得你是把一篇《岳阳楼记》一笔写下来,被客人用六位数的价格买走的!”
漙兮听到这儿,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这个年轻人。
既然会写字,那他名字的“墨离”,就是笔墨的“墨”,而不是冷不丁听起来“莫离莫忘”的那个词了。
墨离轻叹一声,“那是笔墨游戏,不是端正书写,两回事。”
漙兮已是将饽饽送完了,转身走向自己的长桌,不再多言。
只是淡淡回首道,“西边嘉荫堂的戏台在唱戏,难得古戏台重又焕发新光彩,二位也别吵了,不如去看看戏吧。”
这话她之前跟那位大叔说过,此时也不知怎地,还是对这两个人也又说了一遍。
“是什么戏?”墨离在背后追问。
“拾玉镯。”漙兮回眸笑笑,径直走回了长桌坐下,再不抬头。
漙兮的云淡风轻,倒叫葛璐十分的不服气。
只是墨离对漙兮温柔笑意之下,却是紧紧掐住她的手臂,叫她挣脱不开,将她带离了漙兮和白蕤所在的院落。
他们往西路走去,仿佛是接受了漙兮的建议,向嘉荫堂戏台的方向去。
走到背人处,那葛璐才一甩胳膊,“你为什么不问她手镯的事?你难道忘了,咱们今天来,就是来看那只手镯的?”
墨离皱了皱眉,“可是你没看见,那女孩儿的手腕上,今天是空的么?显然,她今天并没戴来。”
葛璐眯眼盯着墨离,“你确定,她手上戴的那只镯子,就是宸圭家祖传,却失窃的那只?”
十一卷4、曾否成双?
墨离有些犹豫,沉吟道,“……我不敢确认是不是同一只。毕竟这世上的手镯,多是成双成对的,虽说是一模一样,却也可能漙兮的,是另外的一只。”
葛璐瞠目,盯着墨离就冷笑。
“我可记着你当日看见电视上的画面,虽说就一闪而过,你却也一口咬定了,那就是宸圭丢的那只手镯啊!怎么着墨离,你今儿见了那女孩儿的面儿,你就动摇了,不坚定了?”
葛璐说的,是电视上的一个新闻镜头。
因为时值五一,沈阳故宫是著名的旅游景点,电视台便在沈阳故宫采了几个镜头,汇入新闻里,编辑成为一则报道五一小长假旅游火爆的报道。
沈阳故宫的素材里,就有一个画面是从漙兮她们的饽饽桌上扫过的镜头。因为漙兮她们售卖的都是复原当年御膳房的清宫传统饽饽,这个比较有代表性,但是镜头倒是没带着漙兮的脸,摄影角度的问题,反倒是在漙兮手腕上带过去,照着了漙兮腕上的手镯。
新闻是几天前的事,所以那只手镯彼时还稳稳妥妥地在漙兮的手腕上。
墨离也是皱眉,“我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手镯的式样实在是特别。”
别人的玉镯都是注重完整、水头、颜色;可是宸圭丢的那只,偏是个碎的。玉是呈不规则的断茬儿,碎成十数块,多亏有匠人的巧手,因陋就简地,反倒给制成了形制特别的软镯。
——碎玉块之间巧妙用金丝、银丝扭转绞结,将碎玉块给链接在一起,因为那金丝银线本身的弹性,倒给那软镯赋予了佩戴尺寸上的方便。
在古玩行当里,玉手镯不少见,但是带着这样“因陋就简”气质的玉镯就十分罕见了。
若是单以手镯的品相来说,碎玉的就不值钱了;可是偏偏那玉却是最上等的玉,而且能猜测得出原本必定是完整无缺的一块儿,就那么碎了,叫看过的人都觉惋惜。
惋惜之余,那玉镯值钱的地方儿就在那手工了——那工艺之精巧复杂,因陋就简得浑然天成,宛若天工开物一般,即便现今的工匠都没人能复原的,倒叫这东西成了孤品,而且是可以“一眼真”地咬定的,这样的工必定出于宫廷造办处,也只可能出于宫廷造办。
正因为如此罕见,如此别致,墨离才在新闻画面闪过的刹那,便脱口而出,“就是它!”
面对葛璐的诘问,墨离也只能叹口气,“不是我不坚定,是我当时也是有失莽撞。从电视上看来,漙兮手腕上的玉镯,的确是用料、手工、形制,都与宸圭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可是你别忘了,那软镯的特别就在于玉块天然的断裂形态。那些碎玉的形态,每一块都是独一无二的。等咱们回去找到那新闻画面,我再重新看看漙兮手腕上的玉镯,看那玉块断裂的形状跟宸圭的一样不一样,就知道了。”
“依我看,不是这么回事吧~~”葛璐盯着墨离摇头,“连人家那女孩儿的名儿都记住了,再自然不过地喊出来了。我看改了疑心,就是因为那个女孩儿!”
十一卷5、宸圭
“是么?墨离原来是喜欢上那个女孩儿了?”
杭州西子湖畔,一方茶室窗对莲叶田田。茶室向湖面伸出俏皮飞檐,窗棂垂下清幽竹帘。
竹帘之内,更多衬一层水绿纱帐,有男子穿月白色中式短褂,斜倚茶榻而笑。
月白,其实是微蓝。是天光水影汇集之处,晨色晓雾缥缈而成。
古来帝王,祭天之时的大礼服,便是这月白之色。
这样的月白,配纱帘的水绿,再与窗外那天下独此一份的西子湖的湖光山色交映;而窗内又是水沉、龙涎的淡然清香,这小小一方斗室,便已经仿佛尽收天下风雅。
可是这个男子,偏偏坐着、斜倚着的,都是大红的坐褥和靠垫。手上又是一枚翠玉的小小手把件儿,悠然把玩。
这便是坐拥天下风雅的,偏偏还是个倚红拥翠的。
此时他长眸微眯,红唇薄挑,斜睨着墨离笑,“二十岁,墨离终于开了窍,那我这手镯,就也没算白丢。”
墨离登时红了脸,轻声道,“大哥你又取笑我。我真的只是关注那手镯罢了。”
“还只关注那手镯?”葛璐抱着手臂哼了声,“你连人家的名儿都记住了。还什么‘漙兮’,看着像溥仪,听起来却又像什么圆滚滚的东西了。也不知道她想当个圆子呢,还是个丸子。”
墨离听了便又皱眉,“不是圆子,也不是丸子。是‘零露漙兮’,是形容露珠儿浑圆晶亮的模样。最是清雅美丽的意象,不是俗世里那些什么汤团的能比拟的。”
葛璐便啐了一声,“听听,还说你不喜欢人家。这都为了她,顶我多少回了!”
墨离蹙眉,“我是就事论事,并不是有意顶撞你。”
两人吵得热闹,那茶榻之上斜倚品香的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含笑看着他们两个。
他这样一派清闲的模样,倒叫墨离不好意思吵了。
“大哥,我们两个专程飞到沈阳去看那手镯。大哥怎么也不说句话呀?”
茶榻上的男子,正是那丢了手镯的主人——肈宸圭。
三十五岁的男子,凭祖上数代的打拼,也依靠自己的敏锐,二十岁学成归来,这十数年间投身过房地产,也做过信息和新科技,如今身家已经赚够,一转身,又进了文化产业。
也许是已经历尽了繁华,想要返璞归真;又或者他家族里传统就是如此,如今的肈宸圭无论是投资的事业,还是自己生活的格调,都越发古意盎然了起来。
宸圭听了便一笑,“要我说句话?好啊。墨离,那我先说你说的那‘零露漙兮’。字面看似在说露珠儿,可那只是‘表’。”
“整首诗都是描摹女子的美好,尤其是她那一双眼,顾盼生姿,清扬婉兮……所以那‘零露漙兮’,实则还是在形容她的眼珠儿。”
宸圭自己说着也入迷地一笑,用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想想那妙眸婉转,如清晨草尖儿上的露珠儿,清澈圆润,璃光晶璨……这世间不知可真的有这样的妙人儿。”
宸圭说着倏然抬眸,“我倒是没见过。你们呢,见过么?”
十一卷6、气定神闲编瞎话
葛璐盯了墨离一眼。
墨离却也没想开口,只淡淡垂首,幽然一笑。
这次第,倒叫宸圭看得有趣。他便哼了一声,“墨离,你必定见过。是谁啊,跟你一处舞文弄墨的小姑娘?”
宸圭既然问,墨离知道躲不过去这个话题,便也黠然一笑,“画儿里。我画廊里寄售的画儿里,有人曾经画过这样的姑娘。”
“是么?”宸圭眯了眯眼,“你的画廊我虽不是见天儿去,可是好歹一两个月也总要去转转。我怎么没见过你说的画儿?”
“因为画得好,动人,所以刚挂上没两天就已经出手了。你没碰上。”
墨离心下莫名地笃然,便是对着宸圭来编瞎话,竟也有胆量气定神闲。
——须知,若是平常,他可不敢。
宸圭扬扬眉,“是么?那真可惜了,缘悭一面。”
墨离淡淡笑笑,“这世上从不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别看我的画廊平时生意一般,可是那样的好作品,都是让人一见钟情的,所以当即就做成了生意。”
宸圭的兴致被提起来了,他身子向前,手肘抵在膝头,玩味地盯着墨离,“那……把那画家介绍给我?画家有固定的个人风格,说不定画家还有另外的这样风格的作品。”
“抑或,成稿之前的草稿,也许更动人心魄。”
墨离便笑了,“大哥你就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愿意买挂在画廊的成品,可你更愿意买人家的草稿、小稿。你瞧你已经从我那搜罗走多少‘废纸’了。”
宸圭不以为忤,温煦地眨眼一笑,“成品是完美的作品,大而全;可是草稿却反倒才是最为突出画家想要表达的那部分。就如你说的这幅画,除了大抽象派之外,一般来说成品会是一幅完整的人像,有背景,有渲染——可是草稿里,也许其余部分都是最简单的线条,唯有那一双眼睛是完整的。”
“我要的就是那双眼睛,唯有在草稿里的那双眼睛,才是最动人心魄的。”
墨离叹了口气,“对不住啊大哥,那画家是匿名寄卖的,我也没见过本人,资料就更只是一个邮箱和一个账号。”
宸圭凝视着墨离有一会子,便松弛下来,缩回茶榻里去斜倚着,淡然一笑,“那就算了。反正缘悭一面,就是在缘分上差了一步。缘分没到的事儿,我也懒得强求。”
墨离暗暗松了口气,却也笑道,“大哥骨子里怕就是闲云野鹤,不光对刚那幅画,其实便是对那手镯,也是如此。”
“亏我们替大哥着急,恨不能满世界替大哥找去。可是大哥自己倒好,一点都不着急。”
一说这个,葛璐可来了精神头儿,凑过来坐下,“我就知道,宸圭对那手镯其实半点都不上心。我说也是,那手镯就是几块碎玉拼的,值什么啊?”
“更好千倍、万倍的玉手镯,宸圭家里又不少见,你看他什么时候多看一眼过?”
葛璐说着指了指宸圭手上那个串子,“别人戴串儿,又号称什么九眼天珠啊,又是什么莲花菩提的,可是他那个倒好,就是最普通的木头。亏他怎么说,都没人肯信。”
十一卷7、并不喜欢
宸圭耸耸肩,“木头?哪里是木头~~”
葛璐话说得太满,叫宸圭这一句话给踩了急刹车,却还是有点拗不过来。
“宸圭,难道不是普通木头的?”她尴尬地笑,“哎呀,就知道你手里的,必定不是普通木头的。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戴普通木头的呢?你是故意逗着那些人玩儿的,是不是?”
宸圭倒笑了,“这话儿说到哪儿去啦?我说我那不是木头,是因为那串子根本都比不上木头——那都是劈柴~~”
墨离绷不住,已是笑了出来,赶紧垂下头去。
宸圭这样的游戏,墨离看得实在是太多了,总在葛璐兴高采烈的时候儿,不轻不重地给那么一瓢冷水,泼得葛璐半天都翻不过神来。
宸圭对葛璐这样的态度,旁人都看得明白了,偏偏葛璐自己不肯明白。
墨离的笑,纵然掩饰,葛璐却也还是看见了。
女子在这样的时候,自是最为敏~~感之时,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葛璐便强撑着一笑,“同样是戴在手腕上的东西,宸圭你自己戴的都是一串劈柴的话,那足见你对手腕上的装饰品全不当回事。”
旁边的两个人自然都听明白了,葛璐说的,还是那只手镯。
墨离挑眸,无声望宸圭一眼。
宸圭便笑,“你这句话倒是说的对路子。没错,那手镯,我倒是真不上心。看着就不喜欢,平常也就是搁着罢了。要不是丢了,我都懒得提起。”
宸圭说着抬眸望墨离一眼,“倒是墨离对那手镯十分的在乎,他倒是比我更喜欢。瞧,手镯丢了,他比我还着急。我还没找呢,他倒满世界替我找去了。这回还特地飞到沈阳去,真是辛苦了。”
墨离都岔了一口气去,“那样好的手镯,大哥,你竟不在意?”
宸圭耸耸肩,“玉这东西,要看缘分的。我跟它连最起码的眼缘都没有,我瞧着就不喜欢,又何来在乎?”
“要不是它是祖传的,来历也有些特殊,长辈们都十分在乎……不然,我都不找了。”
宸圭晃了晃他自己腕子上那号称劈柴的手串儿,“找回来又做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件摆设,压箱底积尘罢了。”
葛璐这才舒坦了些,得意地瞟一眼墨离,“是啊,我也不明白,墨离为什么那么在乎那手镯。那手镯又不是他们家的,跟他们家长辈也没什么渊源吧?”
墨离有些尴尬,便笑,“可能是职业病吧,我喜欢这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那手镯匠心独运,工艺又是现今都难复原的,这便是它可贵之处。丢了,总归可惜。”
葛璐便笑,“哎哟,还美丽的东西。墨离,我算明白了,你喜欢的原来是残缺美啊!”
“这种审美啊,虽然也是美,不过我倒觉着有这种审美观的人,怕是有点儿什么缺欠的。”
墨离有些说不出话来。
宸圭这才慵懒地扬扬长眉,“照你这么说,这全世界的维纳斯,全都得砸了。”
葛璐哀怨地瞪宸圭一眼,“宸圭!你这人总是这么冷酷,我跟墨离两个,好歹为了你的事儿刚飞到沈阳,又飞回来……你的心难道就从来都不肯为谁热一回么?”
十一卷8、执拗至今
葛璐那么要强的性子,这一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让人有些心酸。
墨离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宸圭、他、墨离,都是因为家族父祖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姐妹。
宸圭家的君临集团,当年是几家人共同的投资,所以现在葛璐家、墨离家虽说不再直接参与经营管理了,却也依旧都是大股东。
几家人更因为前头数代的彼此联姻,各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另外几家的血脉,故此就更事实上已经是一家亲了。
到了他们这一代上,宸圭的年纪为长,从宸圭二十岁上,各家便都想把自家年纪合适的女儿、外孙女的说给他去,可是宸圭一概都不上心。
待得这一代里比宸圭年纪小的都纷纷恋爱、结婚、抱上娃了,宸圭依旧还是孑然一身。
从前宸圭的借口是忙于事业打拼,没时间也没心情想个人的私事;可如今宸圭都已经转身返璞归真了,事业没那么忙了,他依旧还是对这事儿兴趣缺缺。
眼看着都到了这个年岁,老人们不急是不可能的。问多了,他也只淡淡道,“缘分还没到吧,还没遇见个合眼缘的。等遇见了,自然就结了。”
墨离自己的姐姐,也曾经心系宸圭,可是等了他十五年,都没等来他的倾心,终究三十五岁了不能不嫁,这才收拾了心绪,黯然而去。
姐姐们那一批女孩儿等不了了,便轮到葛璐这年纪的这批女孩儿了。这批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还等得起,于是便也更执着。
这一批女孩儿里,葛璐尤其是最为执着的那一个。
葛璐为了得到宸圭的欢心,几乎放弃了她个人的生活,每天所有生活的焦点,就是围绕着宸圭旋转。
宸圭去哪儿,她跟着去哪儿;宸圭做什么,她也要跟着做什么。
只是葛璐这样的紧密跟人的战术,又何尝能牵绊得住宸圭这样的人呢?这几年墨离冷眼旁观着,都知道葛璐其实是已经与宸圭越来越远了。
可是偏偏,她不肯放弃。
宸圭反正也是单身,心上不在乎,也无所谓,就任葛璐这么在身边跟着。好玩儿了便逗逗葛璐,不好玩儿了直接一盆冷水泼过去,直等葛璐受不了的,知难而退。
掐指算算,宸圭跟葛璐之间这一场拉锯战,也打了有三年了。
这三年里,宸圭用葛璐挡了不少桃花,葛璐自己也愿意去当这个挡箭牌。可是三年过来,葛璐自己终究也还没变成宸圭的桃花。
“这些日子有点奇怪哎,怎么媒体上关于清朝的事儿这么多啊?”
夜色阑珊,漙兮在整理白天的账目,白蕤窝在藤椅上看手机。
漙兮回眸,“这才五月就坐藤椅,又是晚上,仔细凉。”
沈阳的五月,白天虽然已经有了暑气,可是夜晚还是有些凉的。
“那藤椅又是老藤做的,更是格外有些寒气。你要是非要坐,好歹加个坐褥去。”漙兮轻声嘱咐。
白蕤撅了嘴,“我跟你说清朝的新闻呢……”
漙兮点头而笑,“又是怎么了?别跟我说电视剧啊~”
十一卷9、魂归故里
“我才不是。”
白蕤也是无奈地笑,最近些年,实在是反映大清后宫的电视剧实在是太多了,有些压根儿是把架空的,硬塞进了清朝的背景里来,将一个根本完全虚构的人物硬披上清朝真实人物的身份;有的根本是连满人最基本的生活方式、八旗制度都不了解
便如沈阳故宫的“台上五宫”吧,明明就是那么大点的地方,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是跑到电视剧里去,却都变成每人都有自己一个宫苑,还能勾心斗角起来。
敢那么编,终是因为那些人根本就没来过沈阳故宫,甚或有的根本就不知道沈阳还有个故宫吧
其余就更甭说赫图阿拉老城,更别说关外满人的那些传统去了。
“是这个。”白蕤将手机凑到漙兮面前,“你看,锦州太和区营盘乡董家沟村发现了一处清代古墓,内里是一夫一妻一妾合葬墓。据推测是尹继善的墓。”
“墓里还发现了一件古铜色的龙袍,哎哟,就针对这大臣怎么还有龙袍,这就又炒冷饭,炒翻了天啊”
漙兮看了一眼,便也笑了,“嗯,袍子上绣了龙,按着现今的观点来看,那就是龙袍了呗。殊不知,是不是龙袍,得看是谁穿着。皇上穿了那叫龙袍,皇子和大臣穿着,那就叫蟒袍。”
“那统一都叫蟒袍、花衣,皇家和大臣们都有啊,特殊重大吉庆时候的穿着。甚至不拘什么四爪龙、五爪龙的,大臣花衣上的龙也有见五爪的,但是就因为是大臣穿着,那就绝不能叫龙袍,只能叫蟒袍啊。”
白蕤也是叹气,“是啊,亏报纸上还拿这个话题炒个没完。”
白蕤放下手机,侧面凝视着漙兮,“我就是好奇你啊,怎么对清朝的事,知道的这么多呢我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还以为你父母是大学教授,是做清代研究的呢。”
“可哪里知道,根本就不是啊。”
漙兮和白蕤相识于一个古风歌的社团,白蕤是因为喜欢古装才加入,而漙兮并不是社团成员,是被请去帮忙的。社团要拍照,请漙兮手作的那些饽饽来当拍照的背景道具。
当听到漙兮将那么多清朝的故事娓娓道来的时候,白蕤当即就跳上去跟漙兮自我介绍,就这样两人成了好朋友。
漙兮淡淡笑笑,“也许就是因为生在沈阳吧这个城市跟清代的历史密不可分,沈阳本地的博物馆、档案馆里的资料也更全面,所以就有了机会近距离去学习。还有啊,辽宁省还有这么多满族村,从前清代的生活模式还都是活的,随时可以让我从中解开谜题。”
白蕤点头,“我好奇的是,尹继善为什么会葬在锦州了呢他不是四督江南,在江南生活了好几十年么”
“还有啊,不是都说只有夫妻才能合葬,妾没有资格合葬的么为什么尹继善的墓里,却是一夫一妻一妾合葬的呢”
十一卷10、魏家后人
漙兮听罢淡淡微笑。
“尹继善虽然四督江南,一辈子大半的时光都是在江南度过的,可是他章佳氏的祖籍却还是在关外,在锦州啊。所以他故去之后,自然不会葬在江南,也不会葬在京里,而是要回归故籍,这才是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其实不止是尹继善,因为清代的旗人的祖籍大多都是在关外,所以无论他们曾经在历史舞台上如何叱咤风云,他们最后也还是都回到关外故土来入土为安。”
“即便是皇室,因为都在关里重新选定了陵寝之地,不会再回关外安葬,可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却也都还在故籍啊。咱们沈阳的故宫,便是体现了大清皇家的这一精神的寄托。所以皇家的玉牒、以及许多的珍玩,还是要固定按着年份,从北京运回来,在沈阳故宫里再存一份的。”
白蕤一拍手,“啊,这就跟长春有发现‘广成’素银簪的道理相似,对吧?”
白蕤说的是两年前的事,长春有藏家手里有刻着“广成”二字的素银簪。“广成”二字是什么意思,当地的藏家们也全都是莫衷一是,有的说是银楼的字号,有的说是打那素银簪的工匠自己的名号。
这消息被漙兮看见了之后,漙兮便只是淡淡一笑,“这是沙济富察家的……广成是孝贤皇后和忠勇公傅恒的长兄。旗人称名不举姓,所以一切名号绝不会出现什么‘富察广成”,只会有‘广成’二字。这素银簪,就是他家的女眷在为他治丧时候所用的。”
“他们家是沙济富察氏,沙济城是在辽宁新宾附近,但是他们家始祖的老坟茔却是在兴京——也就是赫图阿拉的附近。长春与辽宁相距不远,故此这素银簪就也流传到长春去了。”
彼时被炒了那么久的谜团,被漙兮这样轻轻巧巧地就给说明白了,彼时惊得白蕤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还开玩笑,白蕤说“漙兮,你该不会是从清朝反穿越回来的吧?”
漙兮还逗过白蕤,“那如果我真的是反穿越回来的,那你猜我在大清的时候儿,真身是谁呀?”
白蕤想了半晌,“你姓魏……你该不会是令妃吧?”
白蕤说着又摇了摇头,“唉,可惜你是汉族,不是满族哎……按说,令妃后来当了皇后,应该是满族了吧?”
漙兮歪了歪头,娇俏莞尔,“……魏家后人,后来真的也回了关外来,依旧回到沈阳故籍。真别说,你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呢!”
“至于满族和汉族呢……这其实说的是后来旗人的自己选择问题了。旗人里,有满洲旗份,也有汉军旗份,此外还有蒙古啊、高丽啊、鄂罗斯、回部啊……所以后来辛亥革命之后,是看自己愿意选什么的。”
“旗人可以选自己是满族,如果是汉军旗,也可以选汉族;所以严格来说,魏家后人是可以选满族、汉族都可以的。”
白蕤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么说,你该不会真的是魏家后人吧?”
十一卷11、冥冥之中,都曾重逢
漙兮听了也是笑,却是摇头,“魏是一个魏,可却未必真的是一家人啊。这天下姓魏的可多了,沈阳姓魏的也不少。终究几百年前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宗族,总要看族谱才能知道。”
漙兮摊了摊手,“可是我家可早就没了家谱了;就算是孝仪纯皇后的母家,也未必还有完整的宗谱了。”
辛亥革命之时,由于特殊的历史背景,那些在京的,甚至全国各地的旗人,全都逃命要紧,都恨不能说自己是民人,这便将家里能证明旗人身份的东西,能毁的就都给毁了。
曾经从关外千里迢迢带着的祖宗板儿都给扔了,至于姓氏,就更是跟着邻居家姓,甚或门口经过个什么货郎的,知道人家汉姓是什么,这便都直接就说自己家也姓这个了……就更别说那些完整的族谱了。
到如今若哪个家族还有宗谱的,也必定都只是剩下某一个房头、宗支的,很难凑全了。
“就算魏家还有宗谱,那也是魏佳氏,双写改为旗姓;至于流传啊,都在人家嫡系大宗们的手里,旁支的早就不知道了。”
白蕤便也跟着叹口气,“也是……我们家啊,也是早就没有什么家谱了。早不知道什么年代给扔到哪儿去了,或者烧了,或者埋了,或者是存在哪个房头人手里头不见天日……”
漙兮愣怔了下儿,缓缓道,“好在,有些东西是深埋在血脉里的。家谱可以湮灭,记忆可以消亡,可是血脉里的东西却会无论多久,都能绵延不绝。”
白蕤便笑,“你说的是——遗传基因呗?”
漙兮放下账本,伸手去胳肢白蕤,两人笑作一团去。
笑罢了,白蕤仰天躺着,“漙兮你说,我们家会不会也是什么旗人的后代呢?白……旗人有姓白的吧?”
“有啊,还很多。比如著名的瓜尔佳氏、那拉氏、白佳氏、巴雅拉氏、伊喇氏、伯苏特氏、那塔拉氏、扎拉里氏、那木都鲁氏、萨察氏、纳塔氏、拜嘉拉氏、塔喇氏、巴鲁特氏、萨加拉氏……都有改姓白的。”
“还有旗籍下的蒙古人,拜都氏、巴岳图氏、塔喇巴齐克氏,也有改姓白的。”
白蕤眨眼笑,“挺好玩儿的!上回我们同学还开玩笑说,他们家祖上是大官儿,后来被发配宁古塔,才到关外来的。可是我才不信呢,特别大的官儿,没有发配宁古塔的吧?”
漙兮想了想,“就算不发配宁古塔,也有发配到关外其他地方儿来的呀——比如著名的大学士英和,那是德保的儿子、乾隆爷瑞贵人的亲弟弟,后来就是发配到黑龙江充当苦差,所以他们家索绰罗氏的子孙在关外的也很多呀。”
“是吗?”白蕤托着腮帮,不知为何,对这个特别好奇。
“英和,就是那个拒绝了和珅,不愿当和珅女婿的英和?他被发配到哪儿去了?”
漙兮想了想,“英和对对黑龙江齐齐哈尔的地理风物颇多考察研究,杂记汇编的《卜魁纪略》、诗文汇集为《卜略城赋》。所以我想,他就应该在齐齐哈尔附近。”
十一卷12、惊鸿一瞥
夜深人静,宸圭谈完了几桩生意,回到山庄,睡不着,便拿了两罐啤酒去找墨离。
墨离没在卧室,还在工作间里忙碌。
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墨离坐在电脑前认真的模样,全都泄露了出来。
宸圭便也没着急,含笑捏着啤酒罐,悄没声息地踱步过去,站在玻璃幕墙旁偷偷看着墨离。
是他坏,故意给墨离出了个大难题——非让墨离将他曾经一笔连下来写的那篇《岳阳楼记》给设计成项链儿。
譬如中间那些著名的词句:政通人和啊、岸芷汀兰啊、一碧万顷啊、静影沉璧啊的,都单独截取出来,做成书法意境的项链,必定大卖。
宸圭还决定,要将其中“春和景明”的一句,留下来单独给墨离,作为设计师非卖款,作为对墨离的嘉奖。
只是宸圭也知道,墨离那回用连笔的方式写完一篇《岳阳楼记》是喝醉的情形之下。
就像王羲之饮酒后写《兰亭序》,后再也写不出来第二份一样,墨离也写不出来了。
偏他还故意给墨离限了期,这就叫墨离忙得不可开交,这样的深夜,也还是要在电脑前忙碌。
宸圭笑着晃了晃头——至少,叫墨离忙着这事儿,这孩子就不忙着满世界替他找手镯去了。
——墨离对那手镯的执着,也叫他不明白为什么。
那手镯对于他来说,有一种“丢了就丢了,都懒得找”的莫名懈怠,偏墨离极为上心,就好像这手镯不是肇家的,而是他们老李家的事儿似的。这叫宸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宸圭原本是淘气,三十五岁的成功男子,偶尔还像个大男孩儿般的幼稚,是想在玻璃墙外头吓唬墨离一下的。
结果他站了能有十多分钟,墨离竟然压根儿就没发现墙外有人。
墨离的一双漆黑的眼珠儿都定在了电脑屏幕上,电脑上的色彩全都回映在了墨离那张干净、玉白的脸上。
墨离的眼,闪着执着的光芒;他的唇角,却一点点漾起了微笑来。
宸圭觉得奇怪,不由得按捺不住,悄悄走进去,贴着玻璃墙边儿绕到了墨离的背后去。
幸亏那厚厚的地毯将他的脚步声都给吸了去,半点没发出动静——又或者根本是墨离看得太专注,依旧压根儿还是发现不了他的出现。
在墨离背后立定,他终于看见了墨离正在看的——
哪里是他以为的正在忙碌那水墨项链的制作啊,墨离是在将一段视频镜头,反反复复地拉回来重放,再慢放,再放大,再暂停……
以各种动的、静的,远的、近的不同状态映入宸圭眼帘的,都是女孩子的侧影。
其实头部和身子都只有那么一闪而过,更多的都是集中在了那女孩儿的手腕上。
海棠轻红,皓腕如玉,一泓碧色幽然一转……
这镜头,比电视新闻上播出来的,已是多了一点。
电视新闻画面里,只有女孩儿的手腕和玉镯,面庞都未有带过;而眼前的画面,虽说还是看不见眉眼,却已经有了女孩儿的侧颜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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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卷13、仿佛间,野蜂飞舞
宸圭纯属淘气,偷看电脑屏幕本是无意,更没想到屏幕上是那女孩儿的影像……
正因为完全猝不及防,一看之下反倒震惊呆住。
一向真实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这一刻竟也呼吸陡然一急。
不知为何,在这夜深人静里,周遭的宽阔空间以及窗外更为广阔无垠的墨蓝色夜幕的衬托下,他眼前忽然飘过一些彩色的碎片来。
那些碎片实在是鲜艳绮丽,牵动了他的心神,让他竟然都有这么片刻失去自制。
——那样的绚丽的颜色,应该是什么呢?
像是油画,大块大块的色块堆叠起来,色彩浓丽,却并无清晰的形状和轮廓——
他莫名地想,也许该是将这世上所有盛开的鲜花都聚在一起,才会有这样的观感吧?
还有碎片奔涌而来的状态,也太特别。
若是旁人形容他此时眼前的一刻,应该会用“彩蝶翩跹”。可是他眼前的,根本便是彩蝶,更没有翩跹的曼妙和轻柔。
如果一定要用昆虫来形容这一切的话——呃,他想,应该或许是一群蜜蜂才对。
还得是一群被激怒了的蜜蜂。
一股脑嘤嘤嗡嗡地冲过来,杂乱无章,凶悍无比——兜头盖脸,让他猝不及防,没处躲没处藏的。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更有点莫名其妙,完全没有美感好么?可是偏偏——那么的色彩浓丽,叫他片刻失神,都失去自控了。
他赶紧甩头,是不是之前在车上听马克西姆的钢琴曲《野蜂飞舞》听多了,脑子和耳朵都产生了过度的映射和幻象?
这样寂静的夜里,尽管宸圭骨子里就是克制之人,可是这呼吸的陡然一转,还是惊得墨离几乎立即跳起来!
墨离的手更快,赶紧点动鼠标,将画面给关了。
墨离丢了鼠标,站起身来,两手尴尬地在裤子两侧蹭了蹭。
“……大哥,你怎么来了?”
宸圭还困在那莫名其妙里,心思有点烦乱,便甩了甩头,“没事,你忙你的。我就是看见这边灯还亮着,过来看看你。”
他扬了扬手里的啤酒罐,“本来想找你喝一口的。”
“啊,原来是这样。”墨离更觉尴尬,也直觉宸圭的神色有点不对劲,他便小心翼翼地赶紧解释,“……是看新闻,正好又重播了沈阳的旅游新闻。大哥的那只手镯……所以,呃,我再西看看。”
他临时抱佛脚,又想起了葛璐的话来,“葛璐说,手镯都是一对儿的。大哥家里祖传的是单只,那说不定沈阳那女孩儿漙兮的是另外一只,倒与失窃无关——我这才又拉回来仔细看看。”
“别找了。”宸圭忽然说,而且面部线条十分绷紧。
“什么?”墨离有些不敢确定,“大哥……你说别找了?”
宸圭有些烦躁,也忘了礼貌,自己先拉开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大口,“嗯,我说别找了。到此为止。”
“可是……为什么呀?”墨离问。
“我说别找就别找了。”宸圭神色变淡,“这是我肇家的祖传,墨离,你别再为了我家这手镯这样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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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卷14、不肯忘记
【谢谢亲们喜欢这个番外~~只是这个番外是完全计划外的,所以某苏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每天都是现构思、现写出来,所以真一下子写不出来那么多呀……亲们体谅啊,咱们每天更的虽然少,但某苏保证每个字都是用心之作。】
墨离呆住,一时间有些无措。
虽说宸圭之前就曾说过不用他找了,“丢了就丢了”的话儿,可都是不是用认真的口气说的。
而眼前,宸圭面上线条根根绷紧,是一种墨离都从未见过的严肃。
这些年宸圭在生意上不是没遇见过困难,过手多少亿的得失,都没见他如此谨肃过。
可是这一刻……
“为什么?”墨离忍不住冲口问出。
宸圭皱皱眉,也知道自己仿佛有些反应过度了——是一种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反应过度。
对于如今早已对凡事都云淡风轻的他来说,他都有些不喜欢自己方才这一瞬的反应过度。
做什么呢,又不是天要塌下来了,他怎么变成了杞人?
他便努力笑笑,冲淡两人之间的尴尬,“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没必要。”
他将手里的另外一罐啤酒递给墨离,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啤酒罐,仰头喝了一口。
“不过一个手镯,还是碎玉的,我自己也从来都不喜欢……丢了就丢了。不值当叫你花这么多精力去帮我寻找。”
宸圭说着拍了拍墨离的肩膀,“你现在有精力啊,还是都给我放在‘水墨项链’上吧。我想出这么好的创意,回头得赶紧申请专利,要不一旦面世该被人仿冒去了。所以啊,眼前最要紧的是先设计出样品来送专利局。”
宸圭这一会子刻意露出商人的本性来,掩盖住他方才那一刻的方寸之乱。
墨离这才笑笑,也拉开啤酒罐喝了一口,“大哥放心,我的精力自然还是百分之九九都放在这事上的。手镯的事,不过百分之一。”
“你说什么?”宸圭又眯起眼来,“……九九?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话了?”
墨离也笑,“百分之九十九嘛,就是简称了。”
宸圭又晃晃头,莫名就是不喜欢两个九连用的这个说法,尤其是从墨离嘴里说出来的。
“嗯,总之一句话,别找了。”他在墨离肩上又按了一下,“别再找了。”
墨离皱皱眉,“……大哥,那手镯虽然是你肇家祖传,可是当年也是咱们几家的祖辈一起遇见的。各位祖辈也都喜欢,可是卖家说,‘玉卖有缘人’,这才独给了大哥家的祖辈。”
其实他李家的那位先人也曾十分喜欢这玉镯,甚至比肇家的那位更为喜欢。
肇家的那位跟宸圭一样,对那手镯非但不在乎,甚至有些抗拒。
可是……说来奇怪,或许真的玉是要有缘人的吧,那卖家不肯将手镯卖给他李家的先人,反倒单卖给了肇家的祖辈去。
也不知怎地,这件小事倒成了李家那位先人一个难以释怀的心结,离世前还说给了子孙们听。
就这么一代代流传下来,一直到墨离这儿。
长辈们传这事儿,其实是带着些不解的,总归不明白一块碎玉连缀在一起的手镯,何至于就让一位先人耿耿于怀一生?
可是偏偏,到了墨离这儿,墨离懂。
所以虽是宸圭家的手镯,墨离却也耿耿于怀,不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