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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246、琴忆(1更)

    虽说进宫也有半年了,这咸福宫却还是兰贵人头一回踏足。

    忻嫔自也都瞧出来了,这便言笑晏晏,亲热地拉着兰贵人的手,先在咸福宫内观赏了一番。

    正殿倒也罢了,总归是升座行礼之处,又不住人。殿内陈设与其他后宫也是相似,都是明间设地坪、宝座、屏风、单屏;左右两壁挂贴落壁画,内容皆为表彰古往今来历代后宫的贤德。

    咸福宫的两幅贴落壁画为:东壁悬皇帝御笔《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壁悬《婕妤当熊图》。

    从明间左右两壁的大红毗卢罩金钉宫门,进左右两次间,东为小佛堂,西为明窗殿,对面炕。

    这些都还罢了,形制与其他后宫都相似——咸福宫比较特别的一点是:正殿面阔仅为三间,不像其他后宫的正殿都是面阔五间,叫忻嫔心下觉得憋屈,这便只带兰贵人浅浅站了站,就朝后殿去了。

    后殿“同道堂”才是忻嫔想要给兰贵人展示的重点所在。(同道堂,还记得慈禧那小印儿吧?)

    后殿同道堂终于又是面阔五间了,不必如正殿那般局促。拉着兰贵人的手,进了后殿,在明间而立。殿内左右两边以落地花罩隔开,左右两室上方都有匾额。

    忻嫔含笑望住兰贵人,“兰妹妹瞧,这东殿的匾额是‘琴德簃’,殿内收存的都是皇上最爱的古琴。

    兰贵人的眼睛便是一亮。

    忻嫔含笑拉着兰贵人的手走入东殿,一一介绍这墙上所挂的古琴,“兰妹妹瞧,这是唐琴‘大圣遗音’、宋琴‘松石间意’、明琴‘月露知音’……历代明琴皆在。”

    兰贵人望着这些琴,不由得眸色流光。

    忻嫔浅浅得意地勾了勾唇角,“这些倒也罢了,终归是皇上收存的。兰妹妹你再来看这四张琴,却是皇上亲制的。”

    “这四张琴为:湘江秋碧、瀛蓬仙籁、皋禽霜唳、云海移情。”

    兰贵人眼睛便更是一亮,上前小心细看。

    见那琴上都刻“乾隆十年秋补桐书屋制”的款识。今年的兰贵人不过十六岁,乾隆十年那会子她还是个两三岁大的小孩儿,这便不由得好奇,“补桐书屋制”?

    忻嫔含笑点头,轻叹口气,“皇上登基以前,曾于西苑补桐书屋读书,书屋门前种有两棵梧桐老树,相厮相伴。后来其中一棵枯死,皇上忆旧,于是下旨以其木材制成四琴,各赐其名并题诗:秋夜春朝失侣阴,认巢好鸟徘徊去。老干吟风似作悲,团叶无心菶承露。”

    兰贵人听得也是愣住,惆怅悄然而起,不由得神往道,“双桐相厮相伴……痛失一侣,斫琴为音……皇上原来是如此深情之人。”

    忻嫔耸了耸肩,“那一年,正是慧贤皇贵妃薨逝之年。慧贤皇贵妃正月薨逝,那年秋,这桐树也相继枯死了。故此便听人说,皇上命斫这四张琴,极有悼念慧贤皇贵妃之意。”

    兰贵人扬眉,“……孝贤皇后是乾隆十三年崩逝的,也不见皇上如此。照此说来,皇上心下倒将慧贤皇贵妃看得,比孝贤皇后更重些。”

    忻嫔便笑,“不然皇上怎么会将‘贤’先给了慧贤皇贵妃,倒要孝贤皇后自己跪求来呢。”

六卷247、续弦(2更)

    兰贵人不由眯了眯眼。

    “这话听起来,怎么叫人颇有些心寒呢?”

    忻嫔满意地点点头,“可不!”

    “虽说孝贤皇后家世也不高,祖上勉强只是个路长;旗份原本更是蓝旗的,靠出卖旗主子,才被抬进镶黄旗的——但是她好歹也是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也是先帝爷亲赐给皇上的元妻嫡配啊。”

    “可是慧贤皇贵妃呢,不过是个汉姓包衣,在潜邸只是个使女罢了。便是她父兄得用,被先帝给抬入了正身,又将她超拔为侧福晋……可是她的身份跟孝贤皇后总归是比不了的,不是么?”

    “皇上又凭什么将那个‘贤’字给了她去,倒要叫正室中宫跪而哭求了?”

    兰贵人深吸一口气,眸光里显出些苍茫来,“进宫之前我就听说,皇上抬举汉姓包衣、汉女。如今后宫里的情势,那帮子汉女、汉姓包衣,倒与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分庭抗礼了!”

    忻嫔一拍手,“正是这回事!”

    忻嫔抬眸定定凝住兰贵人,“你瞧见了,由这四张琴,还有那个‘贤’字的谥号,就都能瞧得出,孝贤皇后在皇上心里,比不上慧贤皇贵妃;咱们满洲世家的格格,输给了汉姓的包衣奴才去。”

    “而现如今呢……你没瞧见,这宫里第一得宠之人,又变成了谁了?——同样还是汉姓包衣女,甚至,这个出身还在辛者库,父兄皆不得用呢!”

    兰贵人皱眉,“令妃?”

    忻嫔握住兰贵人的手,“不瞒妹妹,当年这四张琴的故事,我方才只与妹妹讲了上一半;实则,还有下一半呢。”

    兰贵人眯起眼来,“下一半?”

    忻嫔叹口气,“前一半听来,是叫人心酸,感知皇上的深情——可其实啊,皇上在看一棵桐树枯死之后,是叫人斫了琴,题了诗,可是事实上皇上那会子却没伤心啊。”

    “皇上那会子立即就给那株还活着的桐树‘续弦’了——皇上除了命人在院子里补种一棵梧桐不说,连院子里的书房都改了名叫‘补桐书屋’啊。”

    兰贵人愣住,心下之前的那一片感动,这会子全都被一股狂风吹散,再也找不见了。

    “如此说来,皇上对慧贤皇贵妃的情深,也不过如此——那会子,皇上怕是也已经给自己‘续了弦’,找见了可以替代慧贤皇贵妃的人了吧?”

    忻嫔抬眸,哀哀望住兰贵人,“正是如此……妹妹可知道,那一年正是令妃初封啊。”

    “而且就是在慧贤皇贵妃薨逝前后,她先初封贵人,接下来正月里,就在慧贤皇贵妃薨逝的那个月,就已经晋位为嫔了。”

    “补桐书屋的故事,是秋天时;而十一月里,又正好是令嫔的册封礼……”

    兰贵人听得愣住,一双眼也不由得眯起来。

    “同样都是汉姓包衣,相貌和气质都相近;她又比慧贤皇贵妃更年轻……故此皇上可没工夫多伤感,只欢欢喜喜用新琴来‘续弦’呢。”

    忻嫔眯眼望住兰贵人,“若此,便是慧贤皇贵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全都被令妃给取代了呢。”

    “这样说下来,这后宫里,还有谁能超过她去?”

六卷248、不服(3更)

    忻嫔盯住兰贵人的眼睛。

    “当年孝贤皇后不敌慧贤皇贵妃;咱们的皇后,不敌纯贵妃和淑嘉皇贵妃两人;到如今……咱们阖宫上下的满洲世家格格,便是绑在一块儿,都比不上人家一个年过三十、半老徐娘的辛者库贱奴了去!”

    “皇上宁肯叫一个年过三十的汉姓辛者库贱奴,一年一个;都不给咱们这些年轻的、家世血统更高贵的鄂满洲格格半点机会去……我便真是气不过!不止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同出于满洲世家的其他姐妹们?”

    兰贵人眼中也泛起冷光来。虽则年岁小,可是这急于血统与出身的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又如何能接受一个家世出身最为卑贱的,如今在后宫里如此不可超越去?

    忻嫔静静打量兰贵人的神色,唇角满意地轻轻勾起。

    她却也极快地,将那抹笑给掩藏住了。眼中又换上哀伤和同情。

    “兰妹妹,我好歹还有两个公主,便是争不过,也算心下还有个安慰;便是老来的那一天,也还有个退路。”

    忻嫔抬眸直直望住兰贵人,缓缓道,“兰妹妹,你呢?你还是咱们皇太后母家的晚辈,你进宫也快一年了,你可曾得了皇上的恩宠去?”

    “兰妹妹你是皇太后自家的长辈,你家里更出过康熙爷的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还有果亲王的福晋啊……你的家世,原本还在孝贤皇后之上。凭你的家世,以及你与皇太后的血脉亲情,你原本应该进宫就得宠,至少爷应该如我也舒妃一样,进宫就封嫔啊。”

    “可是兰妹妹你,这一晃进宫也快一年了……却仍旧屈居贵人之位。甚至那景仁宫里,还要与一个三十多岁的多贵人平起平坐——兰妹妹自己不委屈,我都要替兰妹妹委屈了!”

    兰贵人两眼里登时涌满了泪水。这些话,便是自己还能忍住,这般被旁人给挑明了、说开了,便怎么都觉着屈辱!

    忻嫔又叹了口气,伸手攥了攥兰贵人的手,“……咱们八旗秀女,都是从十四岁开始引见。妹妹是二十一年参加的挑选,那年正是十四岁的好年华。可是皇上竟然都没叫妹妹当年便入宫来,愣是叫妹妹等了一整年,二十二年六月了才进宫。”

    “进宫晚了一年倒也罢了,好歹进宫就该直接封嫔了。可是皇上还是没有……到如今,妹妹都十六了,两年的好年华,就这么耽误了。如今皇上对妹妹,一不见宠,二不给晋位,这又是要将妹妹摆在何处,将妹妹的家世摆在何处啊?”

    兰贵人已是含泪别开头去,更咽得说不出话来。

    忻嫔便又叹了口气,“不说别的,这回皇上去谒陵,妹妹是宫里最新的新人,皇上便怎么都该带妹妹一同去——可是皇上却还是将妹妹留在宫里,反倒带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多贵人一起去!”

    “咱们且不说那多贵人是厄鲁特蒙古的出身,单看她那个年岁,在宫外怎么可能是还没嫁过人的?她与妹妹你一同进宫,又一个宫里住着,皇上凭什么就觉着她比兰妹妹你更好了?”

    (补桐书屋“续弦”是真事儿,“湘江秋碧”这琴也刚在2016年10月以5564万港币拍卖,创清代乐器拍卖价纪录。)

六卷249、偏正(4更)

    忻嫔的话,宛若一把匕首,生生地刺在了兰贵人心上。

    原本早有老伤,这会子稍微一碰,便已流出了血来。

    兰贵人自己如今这尴尬的处境,她自己便是年岁小,又如何还看不明白去?

    只是她在忻嫔面前,却依旧还想保持自己的自尊,这便高高扬头道。

    “皇上在我和多贵人中间儿,选了多贵人去,还不是因为如今这年头!今年怕是平定准噶尔的大胜之年,多贵人是厄鲁特宰桑之女,又出自成吉思汗后裔的博尔济吉特氏,凭皇上今年想要收拢蒙古各部之心,皇上便也必定要偏宠她一些。”

    忻嫔便笑了,“还是兰妹妹你自己想得开。也是啊,如今宫里虽说也有出自蒙古的主位,可是无论愉妃,还是颖嫔,都只是八旗蒙古下的出身;人家多贵人,倒是头一个出自外藩蒙古,且是厄鲁特蒙古的呢。”

    “既然也算头一份儿,那皇上高看一眼,便是自然的——只是她既然与兰妹妹你一起入宫,一个宫里住着,若皇上凡事都只高看那多贵人一眼,那妹妹便自然要忍着些委屈了。”

    兰贵人咬住嘴唇,拼命忍住眼中快要跌落的泪珠儿。

    “委屈?不怕!终究我今年才十六岁,那多贵人都三十多了,我将来的日子比她多得多!”

    忻嫔立时鼓掌,“兰妹妹有志气!”

    却又随即黯然下来,“兰妹妹这话,其实何尝不也是我当年心里的话——我比令妃小十岁呢,我也以为,便是熬着年月,也终究有我将令妃熬老了的那一天。到时候,咱们满洲世家格格与她们汉人、汉姓包衣之间的胜负,便迟早有个决断。”

    “可是啊……我等啊等,盼啊盼,虽说也盼来了些皇宠,盼来了两个公主,可是同时——却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皇上一年一个迫不及待地不断将孩子给了那年过三十的辛者库贱奴!”

    “从我乾隆十八年进宫,到如今也五年了。我虽然盼老了令妃,却终究没能盼来她的失宠……反倒是到头来,我被她算计了,独自落到这咸福宫来,形同冷宫一般。”

    “她没失宠,却是我失宠了。”

    忻嫔自己的泪先委屈地滑下,“这会子还能给咱们满洲格格争一口气的,也唯有兰妹妹你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输给她们,你可不能再叫皇上的眼睛被她们给继续狐媚下去啊!”

    兰贵人告辞的时候儿,忻嫔方拉着兰贵人的手,走到了她所住的东偏殿门口去。

    她叹口气,抬眸看看自己的房檐儿,“没错,我从前在皇后宫里,不得不屈居偏殿;如今终于轮到我独住一宫了,我却依旧不能住进后殿,还得住在偏殿。”

    “只因为那后殿‘同道堂’里,东为皇上琴室‘琴德簃’;西为皇上‘画禅室’,内藏王维《雪溪图》、米之晖《潇湘白云图》……那后殿,依旧没我的地方儿。”

    忻嫔努力地笑,“我这辈子的命,怕也就这样儿了。我只希望兰妹妹你,终究有一日能挪出偏殿来,堂堂正正住进那景仁宫的后殿里去。”

六卷250、阵营(5更)

    忻嫔说着上前一步,贴近兰贵人耳畔。

    “……输给谁,也不能这会子就先输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多贵人去!你们两个分别在东西配殿里住着,千万别叫她抢先,先把景仁宫的后殿给抢走了。”

    “说到底,那景仁宫也是康熙爷出生之地,更是皇太后当年的寝宫,那后殿便怎么也应该是你钮祜禄家的格格住进去,而轮不到一个厄鲁特蒙古的女人!”

    “更何况,那景仁宫门内有龙形的石影壁啊,是东西六宫里唯一规制与永寿宫相同的。便是凭那景仁宫的风水,你也才有可能将来与令妃平起平坐,进而赢过她去的机会!”

    兰贵人也高高抬起了下颌,“这会子我终究在宫里资历还浅,若想撼动令妃,是难;不过眼下我却没道理输给那多贵人去!”

    忻嫔满意颔首,“……那景仁宫自淑嘉皇贵妃薨逝之后,空了许久,皇太后都不准旁人住进去。这何尝,不就是给兰妹妹你留着的意思?”

    “既然有皇太后的心意,我也觉着兰妹妹你必定会赢过那多贵人去……”忻嫔说到这儿,忽地又是一个迟疑,“除非……令妃从中作梗。”

    兰贵人便一眯眼,“她?她又凭什么?我景仁宫的事,又与她何干了?”

    忻嫔耸了耸肩,缓缓一笑,“兰妹妹终究还是年纪小,进宫晚,便有些事儿没看明白——不瞒兰妹妹,那多贵人与令妃,也是十分交好呢!”

    兰贵人不由得瞠目。

    “她们两个交好?为什么?”

    忻嫔耸耸肩,“兰妹妹怎么忘了,令妃所出的七公主,是指给喀尔喀亲王成衮扎布的幼子了。多贵人的母家,本也属喀尔喀蒙古,后准噶尔灭喀尔喀,多贵人母家的鄂托克才被并入准噶尔的,故此多贵人的身份,既是厄鲁特蒙古,又是喀尔喀蒙古呢。”

    “再者,多贵人是博尔济吉特氏,那七额驸同样是博尔济吉特氏,他们祖上都是成吉思汗,他们便是同族之人。”

    “那多贵人进宫来,与旁人的交往虽算不得多,可是却对那七额驸简直爱若己出。因为七额驸的关系,那七公主过周岁的时候儿,多贵人本是刚进宫,她竟然将皇上恩赐给她的银两全都给了七公主去!”

    “若此一来,那令妃能不承情么?既承情,又趁势打蛇随棍上,再利用颖嫔的关系,正好将多贵人也收到她的麾下了呗。”

    忻嫔抬眸,静静望住兰贵人。

    “那令妃如今怀着孩子,不能侍寝,皇上出巡也不方便随驾,她自然要扶持新人——她便选了多贵人。故此啊,此次皇上谒陵去,多贵人得以随驾,却委屈了妹妹你,不得不留在宫里呢。”

    忻嫔说着叹口气,“这回好歹皇太后也去谒陵啊,皇后既然也没能跟着去,为何不叫兰妹妹你去伺候皇太后,一同跟去呢?难道说,便是皇太后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也比不过令妃去了?”

    兰贵人终于含恨而去,忻嫔立在咸福门前,含笑目送兰贵人去。

六卷251、报仇(6更)

    令妃以为,将她单独困入这冷宫,左右无人,便叫她孤掌难鸣了?

    令妃以为,皇上罚她抄经,就当真叫她无暇计划着报仇去了?

    她想得美!

    身在后宫,这样被打入冷宫、摘掉绿头牌,便是最重的惩罚——更何况还有她两个女儿的委屈呢?!

    这个仇,她岂能不报!

    便是她自己这会子被困在冷宫里,又失了宠,暂且没有能力亲自报仇;可是她还有的是法子,在这宫里找见更合适的人,去替她报了仇去!

    乐容看见主子嘴角的轻笑,不由得低声道,“……这兰贵人,终究才十六岁。进宫也还不到一年。皇上对她也冷淡——主子是不是对她希望过高了?”

    忻嫔倒是泠泠一笑,“我哪里指望的是她?我指望的,实则是她背后的皇太后!”

    兰贵人终究是皇太后母家钮祜禄家的人,若是兰贵人进宫不受宠,那打的就是皇太后的脸。况且如今天下都看着,皇上是孝子——那么考验的时刻就来了,皇上究竟会如何对待皇太后自家的晚辈呢?

    再说了,人家兰贵人的祖上是大清开国功臣额亦都、康熙爷时四大辅政大臣遏必隆啊!人家出过康熙爷的皇后和贵妃。皇上若是记着皇祖父的情,也不能对人家的格格太冷淡了吧?

    可是啊,眼前的情势就是这么明摆着,皇上叫兰贵人晚进宫一年,又不给封嫔的,这便是实实在在委屈了人家这位钮祜禄氏的格格去。

    而兰贵人不得宠,自然会看着那盛宠的人不顺眼去——那兰贵人与令妃之间的矛盾,便是迟早之事。

    兰贵人终究年轻,她自然不是令妃的对手,那她的委屈必定会到皇太后面前去倾诉——皇太后本就不喜欢宫里汉女当道,此时为了兰贵人,也必定越发看着令妃不顺眼!

    这后宫里,若说还有谁有本事不顾皇上,而死死压住令妃去的——那个人都不是皇后,唯有皇太后罢了。

    三月初七,皇后亲蚕。

    因先蚕坛在京中北海,故此就为了这个,皇后也没能跟着皇上和皇太后一同谒陵去。

    这般两边儿无法两全,叫那拉氏既满足,又惆怅。

    亲蚕之礼毕,那拉氏自先蚕坛还宫,宫内主位都去迎接,婉兮挺着肚子也来了。

    那拉氏面上那点子惆怅,婉兮便也瞧出来了。

    请安过后,众人散去,婉兮留下来,含笑对那拉氏道,“主子娘娘好歹看在妾身肚子里的皇嗣面儿上,恕妾身直言之罪。”

    那拉氏便笑,“你有话便说就是。”

    婉兮抬眸,“主子娘娘这是……寂寞了。”

    年过四十的女人,男女情爱本就淡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偏还两个都夭折,只剩下一个永璂,还因为够了年岁进学,早已从翊坤宫挪出去,住进南三所去了。

    宫里的规矩,皇子五岁以前,尚且可以与本生额娘同住;但是到了五岁,便要搬到南三所去了。

    再加上这会子翊坤宫里,忻嫔带着两个公主刚挪出去,这翊坤宫里便越发显得有些冷清。

    皇上和皇太后,带着六位随驾嫔妃这又一走,那拉氏赶到寂寞,自是人之常情。

六卷252、生怜(7更)

    那拉氏便也叹了口气,“只是近来总觉着,这翊坤宫里啊,静得叫人心里都发慌。”

    那拉氏抬眸望住婉兮,“我这翊坤宫里,总比不得你那永寿宫里热闹。你那边儿孩子多,花鸟鱼虫也多,隔着宫墙总是能听见,你那边笑语喧哗的。”

    婉兮垂首轻笑,“终究妾身是妃妾,自己宫里怎么闹腾,也没人在意;主子娘娘宫里却不同,皇后是中宫,皇后母仪天下、壶教六宫,故此娘娘的宫里规矩便是一丝一毫都乱不得。”

    那拉氏听着倒也顺耳,这便笑着点头,“可不。就算我偶尔也想养个猫儿狗儿的,可是那念头不过是在脑子里转一转就罢了。”

    婉兮垂下头去,“妾身忖着,其实娘娘觉着宫里静得叫人心慌,自然也与忻嫔带着两位公主挪出去有关。忻嫔自己倒也罢了,终究从前娘娘宫里还有两位小公主,倒也热闹许多。”

    那拉氏便叹口气,不由得又是想起自己那夭折的五公主来。

    “也是啊。从前这宫里有那两个小公主的时候儿,听着她们哭她们笑,瞧着她们跑她们闹,的确叫这宫里也多了不少的生气儿。如今孩子们都走了,这宫里就空了,每到天黑,这四圈儿围起来的小天地里,便连一点动静都没了似的。”

    婉兮垂首轻笑,“这刚从动转静,不适应的何止是主子娘娘一人?”

    “妾身前日去御花园散散,回来想多走几步,这便从咸福宫前走过,倒是隔着宫墙,听见里头有孩子的哭声儿。都是当娘的,妾身便觉着揪心,这便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原来是六公主——直叫着咸福宫不好,还是想念翊坤宫。”

    那咸福宫,终究是宛若冷宫的所在,里头唯有忻嫔带着两个孩子住着,实在冷清。

    且兴许又是因为刚死过人的缘故,那里头的气氛总是有些寒凉。

    再者,那咸福宫本设计得不是为人住的,故此宫内的陈设便嫌不够人性了些。便如翊坤宫廊下还能吊着秋千架子,咸福宫却没有了——小孩子自然觉着无趣。

    还有,翊坤宫终究是皇后中宫啊,宫内的陈设、吃的用的,便连奴才们的规矩,都是这后宫里顶尖儿的;而到了咸福宫去,便什么都比不上了。

    小孩儿的心性儿,本就畏生,这便更想念故宫了。

    婉兮娓娓道,“那孩子天生也是文静的性子,倒是难得这么直接将心内的想法都给哭出来了。我听着,忻嫔仿佛便恼了,当场便责打了六公主——那可怜的孩子哭得越发凄切,一边哭一边还叫着,‘我想皇额娘,我要找皇额娘去做主’。”

    那拉氏便呆住了。

    虽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甚至因为五公主的夭折,她很是有些不喜欢那孩子。可是她也终究是那孩子的嫡母;而六公主也是天生的安静、懂事,在她宫里慢慢长大,倒也一天一天慢慢儿地入了她的视野去。

    那孩子每天早晚都乖乖来给她请安,每次来都是怯生生先躲在门口朝里看,总要她伸手召唤她,那孩子才肯怯生生地进来。

    那小模样儿,叫人生怜。

六卷253、接回(8更毕)

    人心啊,就是这样奇怪。

    原本因为自己的五公主夭折,这便迁怒于六公主去;倘若六公主这孩子生得有半点忻嫔那张扬的性子去,那拉氏一定会更加厌弃这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偏偏生得如此安静、隐忍,言行总是怯生生的模样儿,那拉氏恨着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有些恨不起来了。

    恨一个强者容易,恨一个弱者却难。

    甚至于,她隐隐约约间,有些下意识在六公主身上去寻找自己的五公主的影子——总是在想象着,自己的闺女如果也能长这么大了,该是个什么模样儿?是不是眉眼之间,终究也会与六公主这孩子,有些相似?

    这般时日久了,便也成了移情。

    这会子忽然听婉兮说到这些,她便有些控制都控制不住地、牵心连肺地疼起来了。

    “这忻嫔也是的,如何敢责打公主!她便是本生额娘,那孩子却也首先是大清的公主!凡事还有我这当母亲的做主呢,又如何容得她一个姨娘动手?!”

    婉兮含一抹轻笑,轻垂臻首。

    “主子娘娘也好歹体谅忻嫔,终究——忻嫔刚诞下八公主来,她心情也不好不是?”

    “再者那咸福宫里,自然是处处都比不得翊坤宫的。她心下也同样烦恼,这便一听见六公主哭,她自己也收敛不住了。”

    “终究还是年轻啊,定力也有限。又是要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时爷难免忙得焦头烂额。”

    那拉氏便哼一声儿,“她心里若有什么怨气,还学不会在抄经里化解了去?偏还要在公主身上发泄出来,那便还是皇上罚得轻了!”

    婉兮眼波轻轻流转。

    “她怎么样儿,总归都是她自己带着。只是可怜了六公主,这会子要独自在那冷冷清清的咸福宫里,独自承当着忻嫔的戾气。”

    那拉氏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手指头却扣紧了迎手枕。

    婉兮静静抬眸,望住了那拉氏,“故此妾身真是忍不住要多一句嘴:既然忻嫔年轻,自己照顾不来两个孩子;而六公主又是从小儿就在翊坤宫、在主子娘娘跟前长大的——那还不如主子娘娘将六公主暂且从咸福宫里接回翊坤宫来抚养。“

    “这样一来解了忻嫔的烦恼,更能叫六公主欢喜些,还能叫主子娘娘这宫里再恢复些热闹——正是一举三得呢。”

    那拉氏望住婉兮半晌,心中翻涌的滋味,叫她自己都是有些没想到。

    她虽说也夭折了一个永璟,可是她好歹还有永璂;而夭折的女儿,就没有第二个来补上了。

    若以在她宫里长大的情分,六公主那孩子可不跟她自己的女儿似的?叫婉兮这么一说,她心中那忽然腾起的热切,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婉兮站起身来,轻声道,“况且都说小孩子眼净,那咸福宫里毕竟刚送走了怡嫔,那孩子不喜欢咸福宫,难保不是瞧见了什么去。”

    “八公主还罢了,终究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儿。若是将六公主继续留在咸福宫里,当真不妥。”

    (还记得某苏写九儿随皇帝哨鹿,戴鹿角冠、坐鹿角椅不?这个月,九儿生日月,26号开始就在永寿宫,真的要举办与鹿有关的展览啦!有条件的亲们可以去穿越时空一下~)

六卷254、捭阖(1更)

    那拉氏当即下旨,命传旨太监前去咸福宫接回六公主。

    婉兮扶着玉蕤的手,缓缓走回永寿宫。

    阳春三月,已是春暖花开。

    人行走在这样明丽的春光里,心境便也跟着明媚、开朗了起来。

    婉兮心情甚好,唇角含笑。

    玉蕤瞧着,便也跟着高兴。

    只是玉蕤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轻声问,“主子瞧着,那忻嫔能心甘情愿将六公主交给皇后去么?”

    婉兮含笑淡淡垂首,“她会。”

    这世上的女人,谁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交给旁人抚养去呢?尤其是在这后宫里,人和人之间总免不得存在争宠的算计,便更不放心将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了。

    婉兮回眸轻瞟玉蕤一眼,“我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托付出去,除非是陈姐姐、陆姐姐和颖嫔这样儿,当真情同姐妹的。如今已是三月,距离我临盆之期又不远了。到时候将小十四托付出去,怕又是势在必行。”

    “可是陆姐姐和颖嫔还在嫔位,身份不够;而这会子十二阿哥永璂正好已经搬到南三所去了,皇后膝下是空的,我便担心到时候或者皇太后,或者皇后本人都要将小十四要到皇后宫里抚养。”

    “这会子趁着皇太后不在,皇后也不敢自己轻易做主的时候儿,我自然要先设法将皇后膝下这个缺给补上。到时候等皇太后回銮,一切已成定局,皇太后倒也不能再更改了。”

    婉兮轻舒一口气,“只要皇后宫里有孩子了,那么哪怕是将小十四暂且送到纯贵妃那里呢,我也不至于悬心了不是?”

    玉蕤含笑道,“咱们十四阿哥就是有福气。虽说额娘这会子肚子里还有他的弟弟妹妹呢,可是额娘还是先替他打算这么周全了,定不叫他受了半分委屈去。”

    婉兮笑了笑,目光微微敛起。

    “虽说我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皇后宫里去,忻嫔却必定愿意的。按着宫里的规矩,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公主,若母女感情深厚,将来厘降的时候儿,说不定皇后会向皇上求个恩典,将六公主封为固伦公主呢。”

    玉蕤一眯眼,便也笑了,“可不!那六公主本就事事、处处都被咱们七公主给比下去了。那忻嫔心下早有不平。可若是六公主因此而能册封为固伦公主,那她必定是求之不得呢!”

    终究,七公主是妃妾所出,只能是和硕公主啊。

    婉兮轻垂眼帘,“若此,我便不必担心小十四要送入皇后宫里;又能叫六公主得到个好身份,还能让皇后不那么寂寞,这本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

    婉兮抬眸凝注玉蕤,“这最后的几个月,忻嫔必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能留一个六公主在翊坤宫里,翊坤宫与咱们永寿宫又是挨着的,好歹抓她一点软肋,叫她投鼠忌器些。”

    玉蕤点头而笑,“主子这当真是一石数鸟,还是多方都得利的,当真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那忻嫔能不能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回好歹为了六公主,收敛一回?”

六卷255、转意(2更)

    六公主舜华被那拉氏从咸福宫接回翊坤宫来,依旧住在她从小长大的东配殿里。

    因永寿宫里热闹,六公主这便也时常都到永寿宫里来玩儿。

    不管婉兮与忻嫔之间曾经怎样,六公主与七公主、福康安,还有永瑆、绵恩、三阿哥永璋的长女大格格绵锦等这一班年岁相当的孩子,还是在一起玩儿的开心。

    婉兮凭窗望着,心下倒也欣慰。

    不管这后宫的女人如何彼此算计、互相争斗,可是皇嗣们终究都是皇上的孩子,若能这样好好相处下去,该有多好。

    外头这一帮孩子,各自都带了嬷嬷、官女子之外,因是在永寿宫地界玩儿,婉兮还派了玉函来总管着。

    玉函也是尽心,一众孩子藏猫猫儿玩儿呢,她就坐在廊檐下头,不错眼珠儿地看着。

    玉蕤便轻笑,“奴才算是忖出来了,但凡绵恩阿哥来咱们宫里的玩儿的时候,主子必定叫玉函伺候着。”

    婉兮瞟了玉蕤一眼,淡淡一笑。

    “终究,玉函与我的心结,是从大阿哥永璜那儿起的。大阿哥又薨逝得早,我便是想弥补什么,也都来不及了。大阿哥的福晋,还有皇长孙绵德阿哥,也不肯与我亲近,我便只能是将一颗心都用在绵恩阿哥这儿。”

    “玉函念着大阿哥当年的恩情,对绵恩阿哥自然是倾心尽力。这几年她亲眼看着我是怎么对绵恩的——故此你没忖着,如今玉函跟那忻嫔之间,仿佛也已经断了联系去么?”

    玉蕤含笑点头,“主子肯给玉函机会,更肯什么都不说破了,只用这般的春风化雨,将她的心给感召回来。”

    婉兮含笑指着窗外的绵恩,“你瞧啊,这一圈儿孩子里头,就是绵恩的辈分最低,是当侄儿的——可是偏就是他年纪最长、个子最高。”

    “结果玩儿起来,倒是他的小叔叔、小姑姑们,全都围绕在他身边儿,由他带领着,还全都听他的话了。”

    绵恩今年都十一周岁了,自是比其他孩子都大了不少。

    玉蕤看着便也笑,“可不,这都乱了辈儿了。”

    婉兮看着笑着,良久,还是缓缓道,“……虽说玉函已是回心转意,可这也有一多半是你的功劳。因为忻嫔找到了你,自以为你必定比玉函更得用,故此才放下了玉函去。”

    玉蕤也是悄然吸了口气,“奴才明白……忻嫔目下还另有主意,故此暂且没用上奴才。等她若其他的棋子用完,她必定还会再设法来找奴才的。”

    “终究当年她吩咐奴才办的事儿,全都半途而废了,奴才还没真的帮她出过什么力去,她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的。”

    婉兮伸手握住玉蕤的手,“我只担心接下来这几个月,我身子沉了。她若在这个时候再动你的主意去,你千万记着,不可瞒着我,更不可去做伤着你自己的事。”

    玉蕤眼圈儿一热,“主子放心,奴才必定不会叫她得逞。她伤不到主子和小主子们,奴才也不会叫她伤着了奴才去!”

六卷256、长牙(3更)

    三月十七,皇帝回銮。

    皇帝回来见六公主舜华已在皇后宫中抚养,皇帝听着那拉氏解释缘由,目光却滑向婉兮,在婉兮面上打了个转,笑意隐隐。

    婉兮自己也是心虚,情知自己那点子小心眼儿可瞒不过皇上去,这便也不敢抬眼,只是低低垂首,就当没看见。

    众人告退而去,皇帝稍后来永寿宫,抱着小十四逗着玩儿,抬眸却瞟婉兮。

    “这么说……你是想好了,将小十四送到纯贵妃宫里了?”

    皇子金贵,若皇后宫里有了孩子了,那便顺位而下,也是纯贵妃了。

    婉兮歪了歪头,“若是送入纯贵妃宫里……奴才倒也能放下一半儿的心。”

    这会子四公主也长大了,虚岁都十四了,已是待嫁的大姑娘。便是纯贵妃照应不过来的,自然还有四公主呢。将小十四交到四公主身边儿去,婉兮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路走来,从前用过的心,积累到今日,终究会变成福报。

    皇帝却故意扬扬眉,“纯贵妃这一二年的,身子有些绵弱了;我若将小十四送进愉妃宫里呢?”

    皇子必定是妃位以上的方能抚养,而妃位以上的,如今膝下没有小孩子的,那纯贵妃之下就是愉妃了。

    婉兮含笑摇头,“若是送进愉妃的储秀宫去,那奴才也不担心。终究储秀宫里还有陆姐姐和白常在呢,她们两个谁不能替奴才多看着一眼去?”

    皇帝这便大笑,“你果然都算好了!只要小十四不送进皇后宫里去,舒妃身边儿又有永瑆,其余谁的宫里,你都不担心了!”

    婉兮歪头瞧着皇帝,“可就算是不担心了,奴才却也还是不舍得将小十四送出去……终究他是奴才的长子啊。”

    说到此处,婉兮的眼圈儿还是红了。

    真是的,非要一年一个,虽说欢喜,但是总得要站在这样为难的路口去——这还不到一岁大的孩子,就要送到旁人身边儿抚养,她便如割心断肠一般,如何能舍得呢?

    “都赖爷!”

    婉兮的鼻尖儿都跟着红了,抬手便打了皇帝一记,“……这回生完,爷好歹再别叫奴才又连着遇喜了!”

    一个小十四该送出去交给谁抚养,已经叫她为难至此;若接下来再有孩子,如今肚子里这即将临盆的一个,岂不又要再如此为难了去?

    皇帝又是叹气,又是大笑,由得婉兮打他,只伸手将婉兮也抱进怀里来。

    左边是小十四,右边儿是他的九儿,他含笑歪头逗着小十四,“瞧,阿玛怀里又多了一个大宝贝儿!”

    瞧她的爷这么老不正经的,还跟孩子说,婉兮无奈,只能扑哧儿一笑。

    “爷,你乱教孩子!”

    此时的小十四都满八个月了,再也不是那么懵懂无知的。这会子小伙子可了不得了,开始长牙了,虽嘴里还没见着牙呢,可是那小牙床都已经鼓鼓溜溜的了。

    他这听着一高兴,手舞足蹈的,直接抓过皇帝的手指头来就塞进了嘴里去——然后上下牙花子一合,吭哧就给了皇帝结结实实的一口。

六卷257、鸡腿(4更)

    饶是皇帝,都被这八个月大的小儿子给咬得“哎哟”一声叫出来。

    皇帝将下巴颏向小十四的脸蛋儿上扎过去。

    “哎哟,这个小狗子哟!这小狗牙还没冒出来呢,咬人就这么疼了!”

    皇帝虽然是天子,也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自己擅长弓马不说,便是秋狝木兰、东巡谒陵等,一路上除了在水路需要坐船之外,其余陆路全都不是坐车坐轿,而是风吹日晒里骑着马的。骨子这身皮肉,也该是扛咬的,皇帝便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被自己这还没长出牙来的儿子给咬疼了。

    婉兮拊掌大笑,“爷小看咱们小十四了!人家那牙虽说还没冒出来呢,可是人家这么秃着牙花子,已经能啃鸡腿儿了!”

    “啊?”皇帝也是惊了。

    婉兮冲玉蕤使了个眼色,玉蕤垂首笑着到里间去,打开小抽匣,取出一个小绫子包来。

    婉兮将那绫子包摆在皇帝眼前。

    皇帝好奇,忙展开了看——里头是一根儿鸡腿骨棒。

    这鸡腿骨棒虽说不稀奇,可是那骨棒上煞白——干净的哟,别说肉渣了,连骨头表面那层能染进滋味儿去的骨膜都没了!

    皇帝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婉兮。

    婉兮点头道,“没错,就他啃的。用牙花子啃的。”

    皇帝当真没想到,乐得已是抱着小十四滚倒在炕上。

    婉兮手扶着肚子,也是忍不住乐,“人家,还是偷吃的呢。”

    八个月大的小孩儿,还没长牙,还不能正经吃饭菜呢。可是越是还不能吃,小孩儿们越是嘴馋得不行。一旦见了点咸淡味儿,那小孩儿便什么都不顾了。

    那天婉兮用膳,小十四在边儿上便张牙舞爪地去够桌子,婉兮抱着他小腰,拽都拽不住。

    婉兮没辙,只得叫嬷嬷用小勺儿舀了点儿菜汤儿拌在饭里给他尝尝。

    婉兮自己一个人用膳,吃不了很多,那两张小炕桌上没动过的,便都赏了克食。玉蕤她们两人一张地暂且都抬到外间去,先进来收拾地下。

    等玉蕤她们收拾完了,到外间炕上一瞧——她们的小十四爷竟然不知道怎么爬上去的,竟攥着一根鸡腿儿在那啃呢!

    婉兮一回想起来也是忍不住笑。

    “虽说怀着身子,可奴才也不爱吃那些软烂脱骨的,故此这鸡啊还是照常炖的,并不格外软烂去。可是人家还是把都给啃下来了,顺带着,连骨头棒儿都给嗦啦完了。我一看啊,真是比豆角儿吃得都干净。”

    皇帝抱住小十四又是一顿大笑,“小狗儿啊,你可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小狗儿!”

    皇帝虽说大笑,不过这会子倒也不那么惊讶了——上回这位小爷,连墨汁儿都尝尝呢,那见着鸡腿儿了,还能放么?

    皇帝歪头问小十四,“狗儿子,鸡腿儿香不香?”

    小十四听得似懂非懂,反正也不知是因为长牙,牙床刺挠;还是因为听见鸡腿儿了,总之这小嘴儿里就开始清澈透明儿地往外淌哈喇子。毫不客气地沾了他皇阿玛一手去!

六卷258、吟诗(5更)

    虽说是自己亲儿子的,可是那终究是哈喇子,婉兮忍着笑,赶紧掏帕子给皇帝擦。

    三人正在笑呢,小七和福康安这两道旋风就又卷进来了。

    小七仰头盯着她阿玛抱着她弟弟这么满面笑容地,便脆生生地问,“阿玛乐啥泥?”

    婉兮无奈,给皇帝解释,“不知又是哪儿学来的,这半个月,天天就什么泥、什么泥的,板都板不住。”

    小女孩儿在语言方面的发育要快,小七这会子正是觉着什么话都好玩儿的时候儿,便也不分什么,逮着什么好玩儿就都跟着学。反正这宫里的官女子和太监们,除了京畿、直隶附近的,也北边儿关外、南边都有的,她都什么都浑学一气。

    福康安倒是了不得,抬眼看见小十四那一下巴颏的哈喇子,登时发挥出她额娘是纳兰容若后人的家学渊源来了,抬手一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皇帝也好悬没笑喷了,伸手从地下拎起那黑筒白底的靴子,作势要朝福康安撇过去。

    “呸,你个臭小子,你给我闭嘴!”

    婉兮已是笑倒在炕上,一手还得小心扶着肚子,也不敢笑得太大了。

    福康安一看皇上恼了,便赶紧一溜烟儿跑到婉兮身边儿,钻婉兮肋下去藏起来了。

    皇帝无奈,将靴子扔了,暂且不搭理福康安罢了。

    皇帝这才回答小七,“是乐你小弟,还没长牙呢,就跟个小狗儿似的,会啃鸡腿儿了。以后啊,就管你小弟叫小狗儿!”

    小七听了,也是乐得直拍手。

    “小狗儿?小汪汪——”

    小七本是在模拟着小狗的叫声,可是叫着叫着她就不叫了。一脸的笑,也不知怎的缓缓黯然了下来。

    婉兮瞧见不对劲儿,先收了笑,拉住小七的手,“……小七想到另外一个旺旺去了,是不是?”

    小七使劲儿地笑笑,“旺旺说,也带他的小汪汪回来,给我看。”

    婉兮不解其意,抬眸望向皇帝。

    皇帝凝着自己的闺女,也是讲笑都收了起来,只柔声解说,“蒙古跟咱们满洲一样,都是极为尊敬狗的。蒙古的男孩子,更是从下生开始,便要给他们选一只小狗来,陪他们一起长大,从小保护他们,还能成为他们的伙伴。”

    “拉旺那孩子送入内地的时候儿,已是两岁了,他家里早就有了一只小狗儿;他跟小七你说的,就是那只狗吧?他会从漠北草原上,将那狗带进宫来给你看。”

    小七这才展颜而笑,“旺旺的汪汪?”

    小七这会子还并未忘了拉旺去,婉兮和皇帝相视而笑,都放下心来。

    而在婉兮肋下,那方才还躲着的福康安,却抬眸凝望着小七面上的笑,一时之间面上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仿佛难过,却又不甘心难过,便狠劲提振着自己的精神。可是那眼底,终是滑过一串伤感去。

    只是他藏在婉兮肋下呢,婉兮看不见,皇帝也没看见,便连小七也没有看见啊……

    小七仰头望皇帝,“阿玛,阿玛!旺旺、汪汪,已经有了两个。那小弟,便不能叫小狗儿了!”

六卷259、永璐(6更)

    皇帝都不由得半边长眉高高挑起。

    “哟,听听,这女生外向劲儿的!”

    婉兮也跟着乐。

    皇帝故作严肃,噘嘴盯着小七,“谁说有了旺旺和他的汪汪之后,你小弟就不能叫小狗儿啦?他们一个是臣子,一个是小畜生,怎么跟你小弟比?”

    小七难得地执拗起来,垂下头去,只死死扭着袖口,“……反正,我小弟自可叫旁的名字去。旺旺和他的汪汪,是先取的名儿~”

    婉兮瞧自己闺女这还认真起来了,便忙悄然伸手,扯了扯皇帝的衣袖。

    ——别吓着孩子啦~

    皇帝便也笑,“嗯哼,既然这小名儿也不能叫,那小七这是提醒阿玛,该正式给你小弟取个名儿了呗?”

    满人给男孩子取名字有讲究,一般在一周岁以内不正式取名,都只给取个小名儿,这样好养活;甚至许多官宦人家,要将男孩子的小名儿一直叫到上学去呢,等到上学了才正式取个“学名”。(例如贾宝玉,这就是小名,不是大名;因为这孩子金贵,为了好养活,才连丫头都敢直喊“宝玉”。)

    婉兮便笑,“爷又急什么呢?他还要四个月才满周岁儿。”

    皇帝伸手将小十四交给玉蕤去,又冲刘柱儿递眼色。刘柱儿便也明白事儿,上前将七公主和福康安都给哄走了。

    殿内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独处着,皇帝才一把将婉兮抱过来,凑着嘴儿亲了半晌,呢哝道,“……可是爷,心下已经想好了一个好名儿了呢,怎么办?

    “爷太喜欢这个名儿了,心痒难耐,这会子便想拿出来跟你显摆了。”

    婉兮便也笑了。

    她的爷是精通文墨之人,她明白那种灵感倏然而至,福至心灵的感觉。那种“正好就是你”的感觉,在心底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便如小虫儿,总得有“虫声新透绿窗纱”而来。

    婉兮伏在皇帝怀里,“那爷说吧。”

    皇帝没直接用嘴说,而是伸手到那炕桌上,将毛笔蘸饱了墨,在之上悬腕挥洒出一个“璐”字来。

    婉兮拈起来看,只见那字气韵流动、笔走翔龙,说不尽的洒脱轻灵。

    ——那神韵,倒是向宫门口那石头影壁上云石自然纹理形成的龙纹了去。

    婉兮不由得眯眼,“璐?——永璐?”

    皇帝为皇子一辈取名,皆用“玉字边”。不仅皇子,连近支宗室这一辈用的也是这个“钦定偏旁”。

    这个“璐”字,首先自然是美玉之意了。

    可是这个字,又与从前的皇子们的名字,有何不同呢?

    皇帝眯眼凝视婉兮,缓缓含笑。

    “《楚辞·九章·涉江》中有云:’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婉兮不由得挑眉,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男子,高冠博带、腰配长剑、袂悬宝玉。

    若论玉佩之美,古往今来,谁家比得过人家楚国去?楚国玉佩皆为成套披挂,美不胜收。

    婉兮不由得含笑,眨眨眼,“当真是个潇洒无匹、风雅绝世的男子。”

    皇帝满意捏捏婉兮的手,“正是如此……况这一首名为‘涉江’。”

六卷260、此名至贵(7更毕)

    婉兮一怔,也不由得展眉而笑。

    “涉江者,渡江南至江南也……”

    皇帝含笑点头,“咱们大清的皇子,除了这个小十四,还谁有在额娘的肚子里,就走过江南的了?这个名儿不给他,还能给谁去?”

    婉兮心下自是欢喜不胜,却还故意歪头调皮。

    “奴才还以为,是皇上这会子谒陵的路上想到的这个名儿,故此加了玉字边儿,才凑成一个‘璐’字去呢~”

    皇帝笑着啐了一声儿,“不过即便是因为这个,也是爷的一片深意——今年谒陵,是平定两度平定准噶尔,西北终究大捷之年。这一年的谒陵,便是向祖宗们禀告此事。这样的年头、这样的路上,爷忽然想到给小十四的名儿,又岂不是祖宗们的授意去?”

    婉兮含笑伏进皇帝怀里,“奴才替自己和小十四,谢恩啦。”

    皇帝却将她给扶起来,“那寓意还有一多半儿没说呢,你这就谢恩了?——怎么,这就满足了?”

    婉兮也有点傻,唇角却是忍俊不禁,“还有旁的寓意?”

    “哼~”皇帝撅了撅嘴,“给咱们的长子取名,爷岂能这样简单便定了下来?若只是如此,爷哪儿好意思还急着到你眼前来显摆啊?”

    婉兮忙坐直,伸双手去托了托皇帝的腮。

    “爷说,奴才不闹,好好儿听着。”

    皇帝这才笑了,“古往今来取名,最好的都是男《楚辞》,女《诗经》。”

    皇帝瞟了婉兮一眼,“便如你这‘婉兮’二字,就是《诗经》里来的,便是最好的。“

    婉兮含笑垂首,“爷这是转过来夸奴才的名儿啦?好的,回头等奴才额娘进宫来陪奴才临盆,奴才必定将这话交代给额娘,叫她回家之后一定转告阿玛,叫阿玛也美一美。”

    皇帝瞪了她一眼,“爷是说,自己儿子这个名字是从《楚辞》里来的,才是‘男《楚辞》’,是最好的。谁说你了?”

    婉兮才不管呢,反正挤对完皇上了,她偷着乐就是了。

    皇帝却缓缓收敛了笑谑,一双眼极黑极黑地,定定盯住婉兮。

    “《九章》里,后头紧接着便是这句:‘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婉兮便一捂嘴,“重华?‘重华宫’的那个重华?”

    重华宫为皇帝潜龙邸,寓意自然格外不同。而“重华”本身,又是舜帝的名字。

    当年鄂尔泰和张廷玉为皇帝潜邸取名“重华宫”,便是奉承皇帝有舜帝之德。

    ——皇帝将小十四的名字,与舜帝、潜龙邸联系到一块儿……这便叫婉兮都不敢深想了去。

    皇帝点头,“没错,就是那个‘重华’。”

    皇帝伸手轻轻握住婉兮,“璐,又音同‘禄’。所谓‘天禄’——《论语·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皇帝黑瞳闪亮,亮起一团火。

    “这是尧禅位给舜时所说的话。天禄从此便指帝王之位——傻九儿,‘璐’义何在,你这会子可听懂了?”

    (大家都知道永璐这个名字,却很少想到这个名字有多至尊至贵吧——而且皇帝后来也真的如此时所言,禅位给了九儿的儿子啊……前后正可印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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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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