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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231、(1更)

    婉兮将这话讲给皇帝听。

    皇帝也不由得笑,“嗯,知道惦念人儿了。”

    婉兮摇头轻笑,“可不仅仅是咱们闺女惦念人儿呢。”

    皇帝扬扬眉,便也懂了,唇角的笑容便自更大。

    ——这会子终究小七还不到两岁呢,便是已经指了婚,也犯不着叫成衮扎布此时应当急着回北路军营的时候儿,还要特地来“觐见”。

    唯一的解释,虽是“觐见”,可是体现的却不是君臣之礼,而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女的疼爱之情——又或者说,成衮扎布又是受了谁的嘱托一定要来看小七再走;

    成衮扎布的眼睛,又是替谁来看小七一眼的呢?

    “这两个小东西,知道互相惦念了就好。更难得啊,是成衮扎布这个老家伙,还肯配合自己的小儿子,甘愿给幼子来当这双眼,便叫这整件事儿想起来,都叫人心下生暖了。”

    婉兮也是点头,“原本奴才也是担心,终究咱们小七太小,若拉旺夏天才能回来,这孩子若当真忘了可怎么好……可是此时看来,倒是奴才白担了这个心。”

    二月里,荒地如往年一般,再度下旨,皇后的千秋令节,停止筵宴。

    这个二月,李朝遣使入贡。皇帝赐宴使臣,都按历年旧例而行。

    从前淑嘉皇贵妃在世时,赐宴李朝使节时,淑嘉皇贵妃都会出席;如今淑嘉皇贵妃已然薨逝,皇帝便叫四阿哥永珹代为出席。

    四阿哥永珹出生于乾隆四年,到今年,从虚岁上算,已是恰好二十岁了。

    因淑嘉皇贵妃,被追封皇贵妃,且已经葬入裕陵地宫,是为高丽血统的内廷主位中的第一人,故此李朝使者一向颇以淑嘉皇贵妃所出的几位皇子作为正主儿。

    每次李朝使者来贡,除了常例进贡给皇帝、皇后的之外,还格外要给淑嘉皇贵妃所出的几位皇阿哥进贡。

    而今年,正当皇四子永珹二十岁之际,李朝所带来的贡品尤其丰厚。

    那拉氏收着李朝使者给她的那份贡品,听塔娜说起永珹此事。那拉氏的眸光抬高,“……李朝这是开始用心储位之事了。他们以为金静凇得宠,如今永珹又为事实上的皇长子,那这个储君之位,永珹还是有机会争一争的。”

    那拉氏说着一声冷笑,“也是啊!丙子年的时候儿,太宗皇帝以‘助南朝兵马侵伐我国’、‘窝藏毛文龙’、‘招我逃民偷我地方’、‘先汗归天,无一人吊祭’四项大罪,征伐李朝,仅仅十二天便兵临他李朝王城之下。”

    “那李朝国王徒步前往汉江东岸的三田浦清营拜见我太宗皇帝,伏地请罪,行三跪九叩大礼,至此李朝正式成为我大清藩属——明明已经苟且如此,心内却还存着不服,既然抗争不过,这便动了些小心眼儿。”

    塔娜便也笑了,“奴才懂了,他们是指望着咱们大清出个有一半高丽血统的皇上,那他们就可以说报了丙子年之仇,什么不战屈人之兵了~”

    那拉氏一声冷笑,“他们想得美!不敢真刀真枪,就敢动这些苟苟求求的心眼儿罢了!”

六卷232、(2更)

    皇太后千秋节行礼和筵宴都停止了,皇后不能御交泰殿升座,接受自公主至镇国将军夫人,公、侯至尚书命妇等,均着朝服,至皇后座前行礼的待遇;也不能从交泰殿回宫后,在自己宫里设宴。

    可是皇帝好歹还是叫自家内廷主位,以及皇子、公主、皇孙,至皇后宫行礼,保留着她身为正妻、嫡母的身份。

    皇后千秋令节这一天,连婉兮在内,各主位都发现了那拉氏对四阿哥永珹的不待见。

    原本永珹这会子在皇子中居长,故此行礼时,便以永珹为首,率领一众弟弟妹妹、侄儿侄女。故此永珹与那拉氏的距离最近,叫那拉氏那面上的不耐烦,都溢于言表。

    礼毕散去,语琴不由得问婉兮,“依你瞧着,皇后今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婉兮回眸看一眼玉蕤,浅浅一笑。

    此次赐宴李朝使臣,置办酒席的事儿虽然是光禄寺来预备,用不着内务府。可是既然皇子出席,总要预备皇子规制的桌席、杯盘,这便都是内务府的差事了。

    故此那李朝赐宴前后的事儿,德保早就经由玉蕤,已是禀明了婉兮。

    婉兮垂首淡淡一笑,“二月里的事儿,合该撞在一处了。皇后的千秋节行礼和筵宴都给皇上免了,可是李朝使者却格外给四阿哥进了一份厚礼……”

    语琴扬扬眉,便也笑了。

    “也难怪。终究淑嘉皇贵妃已经在葬入裕陵地宫,那淑嘉皇贵妃就是有资格成为帝母的,那李朝难免以为淑嘉皇贵妃所出的几位皇子里,有皇上看好的储君呢。”

    “他们这么办事儿,皇后心下能舒坦才怪。”

    婉兮想了想,“其实,皇后当真想多了。”

    语琴忙抓住婉兮,“你心下又有什么谱儿了?”

    婉兮抬眸静静看了语琴一眼,“姐姐还记得定太妃么?”

    语琴便也点头,“自然记得。那会子皇上在皇太后的圣寿月里,还特地去探望定太妃;南巡回来,还亲自到定太妃灵前奠酒。因定太妃出身本是正黄旗包衣辛者库人,皇上却给那么大的礼数,皇太后还有些不高兴了。”

    婉兮点头,“正是。定太妃薨逝之时,皇上正在南巡途中,却也下旨叫履亲王不必记着奉移,要等皇上回京亲自奠酒。”

    语琴点头,“这又跟四阿哥什么干系?”

    婉兮含笑抬眸,“既然是皇上回京之后亲自奠酒,那定太妃的丧仪自然要办得周全。丧礼之上是孝子贤孙皆要顶盆儿行礼——可是履亲王子嗣凋零,为定太妃治丧之时,已经并无‘贤孙’了。”

    语琴便一眯眼,“我想起来了,皇上既是亲自奠酒,便也带了皇子前去穿孝——那会子带去的,正是年岁最大的永珹!”

    婉兮点头,轻拍拍语琴的手,“姐姐便明白我的意思了。虽说皇子给宗室穿孝,也是人伦常情,只是致祭和顶盆儿,终究是两回事。”

    语琴轻轻捂住了嘴,“你是说,皇上已经有打算将四阿哥过继给履亲王?!不会吧?”

六卷233、(3更)

    “便是宗室王大臣有无子继承的,那皇上也大可从其他宗室脉系中,择一子孙过嗣就是了,又如何能直接将皇子出继?”

    “况且这会子储位未定之际,皇上膝下在世的皇子也不多,皇上还要从一众皇子中择定储君呢,怎地就能出继了?”

    婉兮也是点头,“姐姐说的是。终究皇子金贵,可是宗室里其他子弟却不少,更有多少宗室自己并无封爵世职,若能出继履亲王,将来便是降袭,也是郡王了。那便是多少人都盯着的好事儿呢。”

    语琴蹙眉,“若说起皇子出继的事儿,从前大清在关外,我是不知道了;可是我知道的最近的一宗,唯有先帝雍正爷将那弘时出继啊……那根本是先帝褫夺弘时的继承权,为了给咱们皇上扫清障碍呢!”

    “若此时皇上也将永珹给出继了,那从宗法上来说,永珹便已经不是皇子,已无继承大位的资格——这便也是褫夺了永珹的继承权!”

    婉兮浅浅抬眸,“入关之后,皇子出继的事,还有两回: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弘曕。”

    “庄亲王允禄是康熙爷第十六子,雍正元年三月,奉命继嗣和硕庄靖亲王博果铎。”

    “果亲王弘曕,乾隆三年三月,过继给果亲王允礼,命其承袭果亲王。”

    婉兮静静望住语琴,“虽说也都是皇子出继,可是没有一个是在皇父在世之时出继,都是在兄长已经承继大位之后,叫皇弟承继近支宗室亲王之位。”

    “姐姐说得对,皇父在世时就命出继的,唯有弘时一人。而那情形,是褫夺继承大位的资格了。”

    语琴也是轻叹口气,“照着这样说,李朝这样的做法儿,根本是适得其反。他们不但等不到一位有一半高丽血统的皇帝,反而早早就将永珹从这场争斗里给推出去了!”

    婉兮垂首,也是轻轻叹息一声,“正是这个话儿。”

    “虽说皇上这会子还没正式下旨,终究还是因为履亲王这会子还在世呢。虽说已经年过七十,可是皇上至少还要为这位老爷子存着一点儿最后的念想去——说不定这个岁数还能再生下孩子来呢。”

    语琴忍不住苦笑摇头,“都这个年岁了,还哪儿可能啊!”

    婉兮点头,“所以履亲王薨逝之日,怕就是四阿哥正式奉旨出继之时。”

    语琴喃喃道,“为何会这样呢?倒可怜了四阿哥这没了娘的孩子。他自己这会子,怕也还是被蒙在鼓里吧?”

    婉兮抬眸,“姐姐难道不觉着,此事与当年大阿哥、三阿哥被褫夺继承权的时候儿,非常的相似?”

    “乾隆十三年,那会子的大阿哥永璜也正好是二十岁了。二十岁的皇子已然成人,更已经成家生子,出宫分了府,有了自己府里的职官,羽翼渐丰。那会子大阿哥永璜就已经开始往后宫里送金叶子,想要得到上至皇后,下至我的支持,已是起了争位之心。”

    “故此那一年皇上突然借着孝贤皇后治丧之事发作开来……如今,四阿哥也已经二十岁了。内有生母葬入皇陵,外有李朝拼命撺掇,年岁上还有居长的优势——姐姐说,皇上心下岂能不起防备了去?”

六卷234、(4更)

    语琴自己也愣了半天的神儿。

    “是啊,皇子到了二十岁,长大成人、羽翼渐丰。可是当年的大阿哥、如今的四阿哥倒还罢了,那当年的三阿哥又是何其无辜?——终究大阿哥二十岁,可是当年的三阿哥不过才十三四岁,距离羽翼已丰还早着呢。”

    “这样回想起来,当年三阿哥还不是因为他那一半的汉人血统,这便吃了瓜落儿,被皇上一并褫夺了继承权去?!”

    语琴霍地转身,一把抓住婉兮的手。

    “原来咱们都猜错了……曾经还以为纯贵妃和淑嘉皇贵妃得宠,都各自给皇上诞育下那么多皇嗣……尤其是淑嘉皇贵妃啊,生能封贵妃,死能入皇陵……可是婉兮你瞧啊,她们的孩子,只因为各自有一半儿汉人或者高丽的血统,这便都已经早早儿地被皇上定了要出继给宗室了!”

    “即便是皇子,即便生母为贵妃,又怎样?终究这承继大统的事儿,轮不到这样儿混了血的孩子去。”

    在这大清后宫里,恩宠可以得,位分可以得,只是这血统却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如语琴与婉兮这样的汉姓女,纵使母家已经都是旗人了,可那血管里的血统却怎么都是改变不了的啊。

    语琴眼中那深刻的哀伤,婉兮如何看不懂?

    婉兮垂首,倒是淡淡而笑,“姐姐是替我的小十四伤心了,我都明白。”

    进宫快二十年了,终于生下皇子,可是小十四也终究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啊。

    若以永璋、永珹这样现成的例子来论,便是婉兮生下的皇子,也同样是没机会染指那个满人的皇位的。

    婉兮含笑抬眸,那一双妙目里黑白分明,澄澈如璃。

    “不瞒姐姐说,其实我从第一天,就没存过替小十四争夺什么去的心。”

    “首先其一,我不会忘了自己是汉姓人,那我的儿子就是有一半汉人血统的。这便是怎么都不可能继承大统的——除非,皇上膝下再无其他人所出的皇子了。”

    “再者,皇上多年的心愿,都是立嫡子为储君,完成康熙爷都没能完成的心愿。我呢,以辛者库汉姓人的出身,能有如今的妃位,已是到顶了。这便注定一辈子只能是妾室,我的孩子绝无成为固伦公主、嫡子的一日,故此其他的念头都只能是奢念,我索性就不存着了。”

    “三来,咱们是一日一日陪着皇上的,是亲眼看见想要驾驭这么大的中国,身居那个天子之位的为难的。我这当额娘的,其实是小心眼儿的,我宁愿叫我的儿子当一辈子的荒唐王爷去,有的吃、有的花、有的玩儿,就够了。”

    语琴倒是被婉兮给说乐了,“你呀,还真想养育出来个荒唐王爷?就凭你这秉性,我看反倒难!”

    婉兮看见语琴笑了,这才放下心来,上前拉着语琴的手,“就可惜我的小十四这会子还太小,不然我都想自己找皇上说去,干脆叫我的小十四出继给履亲王算了。那可是现成的郡王啊,一年不少的银子呢!”

六卷235、(5更)

    语琴都被婉兮给气乐了。

    “你还主动跟皇上说去?看皇上不踹你!”

    婉兮含笑摇摇语琴的手,“姐姐放下心啦?”

    语琴点点头,“你这当本生额娘的,都看得如此开。那我还不是瞎操心?”

    语琴缓缓收了笑,静静凝注婉兮,“我原本想着,倘若你想为咱们小十四争什么去,那我便豁出我的一切去,与你一起,都给小十四争来!”

    婉兮的心一跳,眼圈儿也是热了。

    终究都是后宫女子,许多事只要从迈进那道顺贞门的门槛开始,便已经不由自主。

    便如皇宠,便是自己本不相争,可是你拦不住别人要与你争;你为了保护自己,就也不能不以牙还牙。

    再如储君之位,若一直没有孩子,或者生下的只是公主倒也罢了。可是一旦生下皇子,便是你不想替自己的儿子争,还防不住旁的皇子的娘看你的儿子不顺眼,还要千方百计算计你的儿子去呢。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便是不害人,却也要防备人去。她曾经总为这个悬心,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做的不好——可是此时,语琴竟肯为了她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般看来,陆姐姐何尝是没有将她的儿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去?

    婉兮伸手轻轻抱住语琴,“姐姐的心意,我替小十四和自己都记下了。姐姐放心,我的孩子便也都是姐姐的孩子。他们必定将来都将姐姐当成我一样的敬重。”

    “若敢半点对姐姐不好,看我不用柳树枝儿,抽烂了他们的小p股去!”

    话终是说开了,语琴便一把携了婉兮的手,“虽说二月了,在风地儿里站久了还是凉。你这怀着孩子的还不留神——便是我嘴碎,你也赶紧捂了我的嘴去,别叫我拴着你继续在风地儿里站着呀。”

    “瞧,吹凉了不是?快点儿回你宫里暖着去。”

    翊坤宫跟永寿宫挨着,就这么几步的事儿,婉兮自不当回事。

    婉兮含笑道,“姐姐先回宫吧,我还有两句话,想等众人都散去之后,单独跟主子娘娘说说。”

    语琴挑眉,“你又想说什么去?难不成,是想将方才永珹那番话,与主子娘娘说透了去?”

    语琴上下打量婉兮,“你又何必如此讨好她去?”

    婉兮轻笑,拍了语琴手背一记,“姐姐冤赖我!”

    语琴面上便也一红,“都叫你给我说急了。”

    婉兮含笑点头,“我不是为了旁人,也得为淑嘉皇贵妃。好歹她临去之时,不仅将永瑆托付给我,也是将她另外几个孩儿托孤给我。今儿眼瞧着皇后对永珹那样儿,我也不该袖手旁观才是。”

    语琴叹了口气,“……我这会子想着,上元节宗亲宴那会子,你好像曾拉着永珹的嫡福晋说过话儿来着。”

    婉兮便笑了,“姐姐好眼力……我那会子,其实为的就是这事儿。总归历年李朝使者都是二月前后入贡,我便怕永珹担了这个嫌疑去。我是叫四阿哥的福晋好歹劝劝永珹,这赐宴便是称病不去,皇上也能体谅。”

六卷236、(6更)

    语琴听出些滋味来了。

    “原来你早提醒过永珹了?可是,他夫妻两人却没将你的话听入耳去。永珹不但依旧出席了李朝使臣的赐宴,而且还当真将那份贡礼全给私留下了!”

    婉兮点头,“从定太妃的丧仪之事,我便察觉皇上有这样的心思。我本想旁敲侧打提醒永珹些——可是看来只有我将那孩子放在心上,那孩子却并未将我放在心上。”

    语琴静静凝视婉兮,攥了攥她的手。

    “也是啊,终究她是淑嘉皇贵妃四个皇子里最年长的,便是八阿哥永璇和十一阿哥永瑆与你亲近,可是淑嘉皇贵妃薨逝的时候,永珹已经大了,心里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

    婉兮深吸一口气,努力笑笑,“所以我说,这回的事儿,总是叫我更想起当年大阿哥永璜的故事——不仅两人年岁一样,便是身边儿的福晋,怕也是一样儿的。”

    语琴眯眼盯住婉兮,“你是说,永珹这个福晋,怕也是永珹不听你话的缘故?”

    婉兮抬眸,“姐姐道永珹的嫡福晋是谁家的?”

    语琴垂首,“永珹的嫡福晋……是和硕额驸富僧额之女。富僧额尚的又是十三爷怡亲王允祥所出的郡主——也就是说,永珹的这位嫡福晋,是十三爷允祥的外孙女?”

    婉兮点头,轻垂眼帘。

    “说到她的身份,姐姐难道没想起谁去么?”

    语琴心下便咯噔一声,“忻嫔!”

    忻嫔母亲章佳氏的姑姑,就是十三爷允祥的母亲敬敏皇贵妃。这样算下来,忻嫔与永珹的福晋,从十三爷允祥这边儿论,便是沾亲带故的。

    婉兮努力笑笑,“那天的宗亲宴,宗室福晋们也进园子与宴。满洲世家本就都是沾亲带故的,那晚自然是内廷主位都找跟自己有亲的福晋们,好好儿地亲近。”

    那晚舒妃与愉郡王弘庆的福晋、自己的亲姐姐一处坐着;而忻嫔则与她嫂子、安亲王的外孙女儿坐在一处……而永珹福晋因为与忻嫔之间的这门亲,也自然是上前请安,坐在一处热热闹闹说了许久。

    那晚上,如婉兮、语琴这样儿的汉姓人,家族里自然也都没人有资格嫁入宗室为福晋的,故此都只能孤零零地坐着,看着人家热闹罢了。

    语琴回想当晚的情形,这便叹口气,“我明白了。那晚永珹福晋跟忻嫔那么热闹,难免又以为忻嫔刚诞下第二个公主,正是盛宠的时候儿。”

    “而咱们那晚又正好跟忻嫔撕破了脸,那永珹的福晋自然要在咱们和忻嫔之中选一头儿——人家这便选了跟自己沾亲带故的忻嫔去了,故此便将你那番掏心窝子的话,反倒都给当成耳旁风了。”

    婉兮淡淡笑笑,轻轻摇了摇头。

    “都说‘儿大不由娘’,我还不是他娘呢,他夫妻两个自然可有自己的主意,不听我的。我啊,也只是记着淑嘉皇贵妃的嘱托,将自己能做的,都做到罢了。”

    “终究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这辈子也有自己的缘法。我能护着他们一时是一时,至于将来我也力所不能及的,就看他们自己的福气了。”

六卷237、(7更毕)

    当这话题从永珹而关联到忻嫔去之后,语琴心下便也如敞开了一扇门似的。

    语琴便是冷笑,“我明白了,咱们跟忻嫔之间的账,还没完!”

    “她这会子,便是不得不暂时退到咸福宫去,皇上的恩宠也没了,可是她还有她的世家出身,还有宗亲、权臣之间这些拐着弯儿的沾亲带故去。她便还在攒着劲儿呢,跟咱们还有的斗!”

    婉兮点点头,眸光微凉。

    “故此今儿我要找皇后,将永珹的话给说透了去,一来是尽力护一护永珹,二来,自然也还是要多防备忻嫔一层。”

    “从十三阿哥永璟薨逝之后,咱们便一直都防备着忻嫔去怂恿皇后,与咱们为难;这会子忻嫔虽说从皇后宫里挪出去了,可是她不甘心之下,这样的风险便还是有的。故此这会子,我愿意主动向皇后示好。”

    “总归不能给小鬼儿留下可乘之机。要斗,我宁愿是与皇后之间那种摆在明面儿上的斗,我也绝不会给忻嫔使坏的机会去!”

    话说明白了,语琴便也用力点头。

    “我明白了!那你快去。这会子与皇后之间说这番话,值得!”

    告别了语琴,翊坤宫里的旁人也都散尽了。婉兮这才重返翊坤宫。

    走过配殿,朝皇后的后殿去,婉兮的目光不由得向右,轻轻掠过那东配殿去。

    曾经,忻嫔就住在那儿。

    如今忻嫔已经挪出去了,搬到了咸福宫去。可是那东配殿的窗口还是黑洞洞的,像是时刻盯着人的黑眼睛。

    婉兮回眸望一眼玉蕤。

    “你瞧啊,当年翊坤宫那场大火,这会子在这东配殿的墙上、窗户上,可还留有印迹去?”

    玉蕤会意,也是轻哼一声,“这世上但凡发生过的事儿,如何会没有印迹去呢?只要有心,总可翻找出来的。”

    婉兮这才轻轻勾了勾唇角。

    那张牌她在掌心儿里握得紧紧的,本不想使。可若是忻嫔还是不知收敛,那将来,这张牌便兴许还是有使出来的机会。

    所以啊,忻嫔若是个聪明的,该放手最好放手。否则……便也怨不得人。

    见了那拉氏,行完礼,落座。

    婉兮将咸福宫安排的事宜,与皇后细报清楚。

    那拉氏叹口气,“倒难为你。如今怀着皇嗣,还亲自操持咸福宫的事儿。”

    婉兮笑道,“总归那日是妾身提议,说咸福宫已经空出来了的。那妾身便也应该亲力亲为。”

    婉兮抬眸,目光淡淡滑过那拉氏的脸。

    “总归忻嫔从翊坤宫挪出去,这东配殿还得重新清扫、整饬。主子娘娘亲自盯着这边儿还忙不过来呢,咸福宫那边儿自然应该由妾身多出些力。”

    只要发生过的事儿,就必定会留下印记。而留在屋子里的印迹,唯有重新整饬房子的时候儿,才有机会重新发现吧?

    那拉氏点点头,抬眸静静看了婉兮半晌,“……那晚的事儿,我并非看不明白。可是你单担了算计她的口实去,我却还是瞧得出,你内里那慈悲心肠去了。”

    婉兮垂首,淡淡一笑,“妾身愚钝,倒没听懂主子娘娘的话去。”

六卷238、苦心(1更)

    那拉氏静静凝视着婉兮,“……别告诉我,把公主的事儿,你还不知道。”

    婉兮便也垂首,轻轻点头,“皇上那日心下不痛快,在妾身那用过酒膳,便将实情告知妾身了。”

    那拉氏沉沉叹了口气,“这话,皇上可以对我说,也可以对你说,却不能对这六宫上下都说明白了。故此,忻嫔诞下八公主来,六宫上下还都以为她正在盛宠,平素也没少了人到宫里来看望她,看望八公主。”

    婉兮静静抬眸。

    那拉氏又是叹了口气,“也唯有你能明白,我得有多为难——总归这干系到皇家体面,她又终究是我宫里人,我便得替她千方百计周全着,不叫外人看出端倪来,更别在我宫里听出半点风声来。”

    “可是我这儿终究是中宫,每日早晚是你们来晨昏定省,除了你们之外,宫殿监、内务府的人也镇日来来往往……我真的怕,若有一眼盯不住,宫里难免有些嘴碎的奴才,便将不该说的话都说给人去了。”

    那拉氏这会子面上还能瞧出当日的疲惫来,“可是你又知道皇上对这事儿的心情。若这事儿是从我宫里给泄露出去的……皇上如何能原谅我去?”

    “我这一天到晚,一个中宫皇后,倒成了她的老妈子,要替她收拾烂摊子了去!”

    婉兮含笑点头,“主子娘娘说的是。终究宫里人多眼杂,便不是主子娘娘宫里的奴才多嘴,却也扛不住宫外的人别有居心。故此忻嫔和八公主若是继续留在主子娘娘宫里住着,只能是一桩隐患,倒叫主子娘娘日日悬心了。”

    那拉氏抬眸凝注婉兮。

    “不止我,皇上心下何尝没有这份儿悬心?八公主的事儿,因出在西北用兵扫尾之年,皇上便连皇太后都瞒着,不想叫皇太后知道了——可是忻嫔这么个大活人就摆在这儿呢,八公主也必定一日一日长大,几个月后会说话会走了,便怎么都关不住了不是?”

    那拉氏幽幽一叹。

    “故此,还是你的这个主意好。那咸福宫里空下来了,那宫里又原本是皇上的琴室,外人不得擅入,这便将忻嫔母女挪过去是最好不过的。”

    “咱们宫里又没有‘冷宫’之说,况且忻嫔至少从明面儿上并无过错,甚至是为皇家建功的……这便将她往哪儿挪都不合适。还是放在咸福宫里,倒叫这六宫上下都猜不出旁的来。”

    婉兮含笑点头,“妾身也正是此意。”

    “况且咸福宫里收存着皇上挚爱的名琴,忻嫔膝下是两位公主,倒也正好能教两位小公主修心养性。将来必定是娴雅宁和的孩子呢。”

    那拉氏又是轻叹一声。

    “只是你却为了这个事儿,担下了所有的恶名和猜疑去。”

    “——终究便是给忻嫔挪宫,也总需要个名目。既然不是给她晋位,又为何忽地要挪宫?再说终究那咸福宫里,曾经住着怡嫔那个药罐子。便总难免叫人担心,那咸福宫里还存着病气。”

    “故此你那日故意当众演了那场戏,叫人以为都是你在算计她罢了——可事实上,你是将皇上和我的为难,全都由你自己一肩挑了起来啊。”

六卷239、释怀(2更)

    婉兮轻轻摇头,起身屈膝为礼,“替皇上和皇后分忧,本就是妾身应当做的,哪里敢叫主子娘娘还这般特地提及?”

    “原本,妾身是打算这话儿便连皇上和自己身边儿的女子,都不说的;只是主子娘娘终究明眼如炬,妾身倒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娘娘去。”

    那拉氏便也笑了,“我自然是瞧出你不想说的,故此我才非要当着你的面儿,将这话说透了呢!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这片心意,我都接下了。”

    那拉氏说着,忙招呼德格,“还不快去扶着你令妃主坐下?她这会子还怀着皇嗣呢,你们也敢瞅着她起身这么行礼?”

    德格忙含笑上前,亲自扶住婉兮的手肘,“令主子快请坐下吧。不然,主子娘娘待会儿得罚奴才了。”

    婉兮便也含笑坐下,抬眸点头,“有劳姑娘。”

    这些话都说开了,婉兮与那拉氏之间的气氛,又难得地圆融了下来。

    婉兮便在这样的气氛里,将永珹那话儿也说了。

    那拉氏听得也是挑眉毛,“……你是这样想的?哎哟,我倒是从没想到过呢。”

    那拉氏面上终于见了笑模样儿,“终究从前庄亲王、果亲王那两宗皇子出继的故事,都是皇兄做主;我倒怎么也没敢想,咱们皇上春秋正盛呢,竟然就有将皇子出继的心思!”

    那拉氏这一笑开,面上的笑容便怎么都禁不住了,那笑洋溢起来,眼角眉梢都盈满了。

    婉兮看时机已是刚刚好,这便含笑起身告退。

    那拉氏亲自送到翊坤门,拉着婉兮的手道:“虽说咱们两个宫这么紧挨着,可是你这会子都显怀了,便是多挪动几步,也是难免要累些的。”

    “况且你这是三十岁以后,连着三胎。这得什么身子骨儿才扛得住啊?虽说是皇上疼你,可我都替你心疼呢……”

    两人含笑对视,那拉氏拍拍婉兮的手,“今儿也劳累你了。快回去歇着。”

    “如今我这宫里可清静下来了,我自然能腾出手来顾着后宫的事儿,你便别再跟着操心了。好好儿养着孩子才要紧。便是行礼请安,也不必每日都过来。便听我的,只按着咱们满人的老规矩:三日一小安、五日一大安,就够了。”

    婉兮扶着玉蕤的手,缓缓向南走回永寿宫来。

    玉蕤轻声道,“奴才瞧着,皇后这会子终于想明白了——有一半汉人血统的三阿哥,早已被褫夺了承继大位的资格;如今有一半高丽血统的四阿哥也有出继的迹象,那她从前的那些担心、防备,倒都是白担了那个心。”

    婉兮轻轻扬眸,望向这二月底、已然隐隐春光浮生的碧空。

    “我就是要让她想到,同样是一半汉人血统的小十四,同样威胁不到永璂的地位去。她对我的防备,实则也是多余了。”

    “便是从前年轻,还与我争皇上的恩宠。可是如今我跟她都到了这个年岁,她已然四十多了,这会子便那争宠的心都淡了。即便是我丹霞皇子,皇上也给了这么明确的信号,那她自然可以将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六卷240、好不好吃?(3更)

    皇帝原本说要二月启程去祭陵,可是一直延宕到二月末,还没走呢。

    总归永寿宫这么近,皇帝没事儿便叫高云从抱着奏折,到永寿宫来批阅。

    若遇见西北送来的战报,一时委决不下之时,便将小十四抱到怀里来。小十四这会子七个多月了,正是能稳稳当当坐着的时候儿,皇帝便由着他伸手在炕几上乱抓挠,一阵忙乱过后,他自己脑海里反倒乱绪捋顺,平定下来了。

    原本皇帝批阅奏折的时候儿,婉兮不该在近旁。可是这会子因为小十四的缘故,婉兮可怕小十四那小手不分轻重,打翻了砚台染了奏折,或者干脆抓过奏折给撕了就糟了……婉兮便不得不在对面炕上坐着,跟皇帝隔着一个屋地下,远远盯着小十四。

    这日瞧着瞧着就不对了,那小十四兴许也知道他皇阿玛纵容他,这便从皇帝腿上扶着桌沿儿站起来,伸手奔着砚台里的墨汁儿去了!

    这会子皇帝正对着几分奏折出神,婉兮不便过去打扰,便只自己运气,紧盯着小十四。

    她只是怕那小子手上沾了墨汁儿之后,再一巴掌拍到奏折上去,那可怎么办啊!

    可是好在小十四将手在砚台里打了个转后,满意地抬了起来,没往奏折上去拍,反而是举回到自己眼前来,小眼珠儿还对了半天焦点,找到了合适的距离,这才认认真真“观赏”了起来。

    婉兮悄然吊着眼线,心里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

    也是,对这七个月的小孩儿来说,哪有什么干净埋汰的概念呢?他还觉着摁了一手掌心的墨,挺好玩儿的呢!

    也是,皇上御用的墨,可是上好的松烟墨。里头不光是有松油的胶凝手感,更因配料里添加了麝香、冰片等,味道可好闻了呢——也兴许,她这位小爷,将这气味儿芳香的东西,当成好吃的了。譬如黑芝麻糊之类。

    小十四这七个月多大的时候儿,正是吃各种米面糊糊呢。

    婉兮伸手叫玉蝉,轻声吩咐,“叫嬷嬷们去备一碗黑米的糊糊来。”

    婉兮其实已经想到前边儿了,可是再快也没有人家小十四的反应快。玉蝉还没能迈出门槛儿呢——小十四已经直接将那黑乎乎的小手给——塞嘴里了。

    “哎呀你给我吐出来!”

    婉兮也顾不得自己还怀着孩子,外加皇上这会子批阅奏折呢,从北边炕上直接蹦下来,就朝南炕上冲。

    玉蕤吓得赶紧跑上来抱住婉兮,“主子!跑不得!”

    皇帝一垂眸,也瞧见自己这小儿子是干嘛了。

    虽然皇帝没有全程都看见,没有婉兮观察那么仔细,不太了解前情后果,不过皇上一看小十四这一嘴的墨,却半点都没着急,反倒扬声大笑。

    婉兮在玉蕤的搀扶下站稳当了,急得脸都通红,“爷还乐!”

    小十四有些被他娘的激烈反应给吓傻了,站在他阿玛怀里,都忘了把手从怀里给抽出来。一双黑豆儿似的小眼珠就愣愣盯着他娘看。

    皇帝却环住他小小的身子,柔声道,“好不好吃?”

六卷241、春来了(4更)

    一听皇上这口风儿,婉兮就急了,“爷,你还这么着?”

    皇帝大笑,圈住了小十四那小小的身子,眨眼道,“本来就好吃,是不是?阿玛闻闻,嗯,真香!”

    皇帝说着话,却也伸手给小十四左右唇边的墨迹擦去,“看以后还谁敢说我们小十四‘胸无点墨’去?别看我们才七个月大,可是这肚子里的墨啊,多着呢!”

    婉兮都被气乐了。瞧她这个爷,这个歪理啊!

    婉兮还是走到皇帝炕边儿上,伸手去拉小十四,“……终归是墨,他吃了怕会肚子疼。叫给嬷嬷,叫去好好儿给灌些水给冲冲吧。”

    皇帝却还是笑,伸手按住婉兮的手,“别担心,配料里都是好东西。爷小时候也尝过,还不是长这么高?”

    婉兮不由扬眉。

    皇帝抱住小十四,便用下巴颏上的胡子,在小十四脸颊上扎了扎。

    “爷的儿子,就是像爷!”

    婉兮的心下一软,那满肚子的担心,倒也都点点稀释而去了。

    皇帝这才端起炕几上的清水,亲手喂着小十四喝下去。

    瞧着小十四在皇上怀里那么乖乖喝水的模样儿,倒比三四个嬷嬷一同动手还更乖巧听话,婉兮这便也放下了心来。

    婉兮便上前将那炕几上被小十四拂乱的笔墨纸砚都亲手给拾掇起来。目光瞄过皇帝刚朱批过的一份折子,不由得垂眸轻笑。

    皇上是写:“谕军机大臣等:满洲大臣奏事,称臣、称奴才,字样不一。着传谕嗣后颁行公事摺奏,称臣;请安、谢恩、寻常摺奏,仍称奴才,以存满洲旧体。”

    她的爷啊,有时候瞧着,真的不像是这么大一个中国的天子;反倒像个大管家,什么大事小情、事无巨细的都管。便连这么大一点小事儿都要亲自下旨的。

    ——眼见就奔五十的爷,还能如此精力旺盛,倒也真是好事儿。

    其实满洲人所自称的“奴才”,跟汉人以为的蔑称,不是一回事。因八旗制度,旗下人在旗主子面前,都要有一个卑称,这便是“奴才”。这个“奴才”与汉人所称的“卑职”、“下官”等,意思相近,只不过满洲人在关外的时候,并无这样细致、丰富的词汇可用,故此才都统称为了“奴才”。

    而当大清入关,融入中原文化,有些满洲大臣便也开始学着称“臣”。只是有些人随了汉俗,有些人还保留满俗,这便一时之间臣、奴才地乱称了起来。皇上才故意有这样的一番廓清。

    殿内正静下来,忽地两股子旋风旋了进来。

    婉兮还没等回过神来,两个小东西已经在皇帝面前行礼请安了。

    婉兮忍不住掐起腰来。

    这两股子旋风自然不能是旁人,一个是福康安,一个是——小七。

    福康安倒也罢了,总归天生就是这个性子。可是小七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一向安安静静的闺女,这怎么也跟着成了一股子旋风了?

    如今一岁半大了,跑也跑稳当了,这便了不得了,跟着一起变旋风了哈?

六卷242、花满头(5更)

    婉兮掐好了腰,还没等开审呢,皇帝却先笑了,伸出另一只手臂来将小七也抱进怀里去。

    “哟,我闺女今儿怎么这么好看呀?”

    小七这一被抱起来,婉兮才瞄见,原来小七今儿头上戴着花环儿呢!

    虽说这才二月末,可是今年节气却早,清明节已是过了。故此已经有早春的花儿,都开了。

    小七这会子头上戴着的,正是鹅黄的迎春花儿。

    ——不知是被谁的巧手啊,将那花枝儿给编成了花环儿,戴在自家闺女头上,当亲娘的怎么看自然怎么稀罕。

    婉兮便也笑了,错眼儿瞟了福康安一眼。

    她这会子终是身边有小十四,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精力上的确有些分不过来;况且小七放在婉嫔身边儿,她也放心,这才不是每日都亲自教小七立规矩了,由得小七镇日跟着福康安疯跑去。

    从前有拉旺在,拉旺的性子跟福康安正好儿是一静一动,一同陪着小七身边儿,还能叫小七的性子在动与静之间中和平衡一些。如今拉旺没在宫里,这便眼见着小七受福康安的影响大了起来——这不也都跟着变成一股子旋风去了么?

    听见皇阿玛夸奖,小七开心地从自己头上将那花冠给摘下来,伸手戴在了皇帝的头上。

    她欢喜地直拍手,“阿玛戴上才最好看!”

    婉兮心下酸酸甜甜地叹息——小七跟麒麟保镇日疯跑去呀,虽说也变成旋风了,不过倒是有一宗好处——学说话更快,这嘴也更溜了。

    皇帝头顶花冠,含笑晃着脑袋,又去逗小七和小十四,“好看么?”

    小十四还在懵懂的月龄,只知道张开小嘴儿,露出小牙花子跟着傻乐;小七却已经甜嘴巴舌地哄人儿了,“皇阿玛戴,最好看!”

    皇帝大笑,将一双儿女抱紧。却还是伸手从头上将那花环摘下来,戴回小七的头上去。

    “可是阿玛却觉着,还是小七戴,第一好看啊!”

    小女孩儿家,谁不喜欢被这么夸呀?小七便也不坚持了,捂着脸笑着扑在皇帝怀中,咯咯笑如银铃。

    皇帝拢着小七,含笑吟诗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小七听了,从皇帝怀中抬头,正正经经说,“对!保保就是说,这花儿是黄色的,才最合我戴!”

    迎春花的颜色,鹅黄或者近明黄了,可不最适合皇家公主戴么?

    婉兮却听得有些挑眉,目光滑向福康安腰上去。

    福康安腰上,也有一圈儿迎春花编成的花环。只不过小七那个是戴在头上的,叫花冠;福康安这个,倒像一条腰带了。

    若福康安觉着这颜色是适合公主戴的,那他自己这一圈儿——又算怎么回事儿啊?

    也正好小七说到这事儿,小七回手指着福康安腰上,跟皇帝说,“保保说,这花儿还叫‘黄金带’。他说我是公主,他是金腰带!”

    “黄带子”在大清有特别的身份象征,只有宗室方可用黄带子。

    还有些特例是皇帝特别赏给功臣的,便比如傅恒、成衮扎布等,虽不是宗室,也可用黄带子。

六卷243、婆婆纳(6更)

    婉兮心下悄然一转,不由已是唇角含笑。

    她抬眸,目光越过那几个小孩儿,与炕上的皇帝微微撞了撞。

    她瞧见,皇帝的长眸中,也闪过一串黠光。

    婉兮便垂首轻笑,明白皇上与她怕是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婉兮便亲自扶起福康安。

    淘小子爱出汗,这跑了一圈儿,又给小七和自己做花环、腰带的,额头上已满是汗了。还连着那花草上带着的泥土,这便在脸上都画魂儿了。

    婉兮用帕子给福康安擦,柔声逗着他问,“……你阿玛被皇上赏戴三眼花翎和黄带子。你是不是见过?”

    福康安便使劲儿点头,“见过!阿玛寻常却都不戴,只恭恭敬敬罩在玻璃罩子里头,放在书房。”

    这些对于傅恒来说,都是逾制的。即便是皇帝赏赐的,傅恒也都小心束之高阁,并不肯平日穿戴出来的瑟。

    婉兮忍住笑,“虽说你阿玛不戴……可是阿娘猜,你家里却是另外有人戴过吧?”

    福康安的脸便腾地红了,回头防备地盯皇帝一眼,便忙搂住婉兮的脖子,趴在婉兮耳边,极低极低地说,“阿娘别告诉皇上……我偷着戴过。”

    “我额娘都没发现,篆姨娘也替我瞒着,结果还是被我阿玛给发现了——阿玛要用马鞭子抽我,我额娘和篆姨娘都跪下了,都不管用。”

    “我最后只好说了,说是阿娘你准的——我是用阿娘的名头来吓唬我阿玛,结果当真好使,我阿玛看了我半晌,终究还是把马鞭子扔了,没抽我!”

    这话说得叫婉兮想笑却笑不出来,鼻尖儿不知怎么就酸了。

    她将福康安抱紧了些,“那就还是阿娘跟你说过的那番话——你将来自己建功立业去,还怕不能给自己挣来一条黄带子么?”

    福康安这才笑了,低声嘀咕,“就是!亏我阿玛还那么纸儿包纸儿裹的,不让我摸不叫我碰的,我以后,倒要挣一条比他那条更金贵的去!”

    “等到时候儿啊,我才不像他那么小气。我就随手扔给他去,告诉他:‘阿玛,你甭偷着瞅啦——你拿去,随便儿摸,随便儿戴!碰坏了,我都不跟你算账~’”

    这小孩儿的话啊,一半儿地明白,一半儿地糊涂,听得婉兮又是笑,又是惆怅。

    末了婉兮还是选择赞赏地点头,“说得好。阿娘就喜欢麒麟保这么大方,这才是个爷们儿!”

    那边厢,皇帝就当没听见,也省得福康安那孩子心里有负担去。

    他单拢着自己闺女说话儿。

    “……这迎春花,是御花园里的吧?第一茬刚开,就被你们给薅下来啦?”

    小七倒是大方地点头,“虽是第一茬,可只有迎春落了,百花才都开。我把迎春给薅了,不多日就是万紫千红啦!”

    皇帝大笑,抱紧闺女亲了好几口,“好,这说歪理的模样儿,像我闺女!”

    婉兮远远望过来,除了摇头,还能怎样呢?

    皇帝却又问,“……可是迎春花旁,阿玛记着那丛迎春花旁边儿啊,还有南花园刚从暖棚子里种出来的几盆婆婆纳呢。那是小蓝花儿,你怎不采几朵,掺进这迎春里一起戴啊?”

六卷244、鬼心眼儿(7更)

    听见皇上问到这“蓝黄之争”,婉兮便情知皇上问到点子上了。

    虽说怀里拢着福康安呢,却也忍不住悄然错了眸子,瞟向小七这边儿来。

    她心下明白,这话啊,她是从麒麟保这孩子的嘴里是掏不出来的;也只有自家闺女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些弯弯绕,才会有什么说什么去。

    不过她却实实在在觉察到,怀里的福康安是轻轻一个哆嗦去。

    婉兮忍着笑,也不表现出什么来,只悄然听着小七那边说。

    “……保保说,我是皇上的皇女,是大清的公主,就应该用黄色的。”

    “保保说,哪儿见过公主用蓝色的去啊?”

    “保保还说,蓝色的不好看,大白天看着,都像夜晚里黑洞洞的鬼眼睛。”

    前面两句还罢了,听到最后这句,连婉兮都忍不住拍了福康安小p股一把,“这孩子!”

    皇帝那边儿就更是大笑着又着恼了,抬手指着福康安,“你这臭小子!不叫小七戴蓝花儿就罢了,你还吓唬她!”

    福康安吓得赶紧跪地上。

    皇帝故意传旨,“高云从,你这就到军机处值房去,找傅恒,叫他回头正经抽这小子几鞭子去!好好儿的公主,叫他再给吓坏了!”

    看皇帝如此,小七有些吓着了,伸手一把拽住皇帝的袖子。

    “阿玛!”

    婉兮也忙起身,上前扯住皇帝的手。

    皇帝本也不是真事儿,不过是替自家闺女吓唬回去罢了,这便哼了一声,“高云从回来。算了,鞭子就省了;只是把今儿这话告诉给傅恒去,叫他自己心下有数儿就是了。”

    天子威严可不是好玩儿的,福康安终究也还是小孩儿,再是猴性子,见了皇帝也如猴儿见了佛祖似的,不敢再造次了。

    婉兮看出他真害怕了,这便交待刘柱儿先把两个小孩儿给送回永和宫,交待给婉嫔,亲自哄他们歇晌,别叫梦里真魇着了。

    小十四这也困了,婉兮便舍给精奇去,叫哄着睡觉了。

    忙过一班孩子,婉兮回到皇帝身边儿,这才与皇帝亲近一会子。

    皇帝捏了捏婉兮,“……小十四这嘴倒是壮。刚刚还鼓鼓溜溜的呢,叫他吃完了,这都瘪了。”

    婉兮噗嗤儿笑出来,红着脸拍开皇帝的手,“孩儿长得快,还不好?”

    皇帝拢过来,拿了瓜愣儿的碧玺滚子,敞开衣襟,给她轻轻滚着,“……那也得好好养着,又不是他一个人儿的~”

    婉兮无奈轻笑,回身主动抱住皇帝,凑上唇去好好儿地亲了一会子。

    皇帝这才满意地不嘀咕了,只走神儿回想方才那桩小官司,“你听出来没,麒麟保那小子存着什么心呢?”

    婉兮含笑点头,“蓝花儿么,那翠雀花儿可不是蓝的?”

    皇帝便也笑了,“可不!如今这迎春花儿都开了,是到了陆续开花的时节了。拉旺摘了翠雀花就会回来了,这会子距离那一天就不远了。”

    婉兮无奈地摇头,“所以啊,他才那么故意吓唬小七,连什么鬼眼睛都使出来了。这个臭小子啊,谁都没他鬼道!”

六卷245、还小(8更毕)

    婉兮笑骂归笑骂,可还是忍不住向皇上给福康安求情。

    “爷别往心里去,那终究还是个孩子。况且他又是九福晋失而复得来的孩子,也非嫡非长的,故此在府里便也没人给他立太严的规矩去,倒叫他淘气得跟猴儿似的。”

    小七虽是自家闺女,可终究也是大清公主啊。叫福康安这么吓唬,若往严重了说,也不好不是?

    皇帝便也哼了一声儿,“他淘气,我倒喜欢。我自己也小过,哪个小子小前儿不淘气呢?”

    皇帝说着,略有些走神。

    婉兮明白,皇上怕是回想到他小时候了——当年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孙,只是因缘巧合得以拜见皇祖父,被皇祖父一眼看中,放在身边儿抚养。

    虽说幸运,可是皇祖父这样的看重,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何尝不是一副重担?故此从那一眼开始,皇上的童年怕已是结束了。从此再也不能无拘无束地淘气。

    婉兮心疼,伸臂抱住了他。

    皇帝却轻笑摇头,“……其实我在皇祖父身边儿的时候,也还是淘气的。时常跑跑跳跳,倒累得皇祖父一路在后面追着我,一边追一边喊,叫我小心,别摔倒了。”

    祖父的慈祥,是他刻印在心底最深的温暖——父亲却是严苛的性子,祖父给予他的这些温暖,在父亲那里,却难以企及。

    祖父与父亲两人的施政态度比较起来,他更喜欢祖父的宽仁大度。故此从小便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乐善堂”;登基之后,愿意将父亲当年处置过的八爷、十四爷等,尽数宽恕,重新纳入玉牒,恢复宗室身份。

    故此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一个孩子小的时候,内心能够蕴满温暖,是多么重要的。

    也因此他虽然是天子,可是私下里与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儿,他只想当一个平凡的父亲,用一个凡人的情感去宠着自己的孩子们。

    思绪回来,他缓缓抬眸望婉兮一眼,“对了,福康安那孩子,几岁了?”

    婉兮笑道,“咱们小七,实岁是一岁半;可若按着虚岁的年头算,这会子倒可以说是三岁了。麒麟保比小七大两岁多些,这会子实岁是四岁,虚岁却可以说是五岁了。”

    皇帝轻轻点头,“他是小九的儿子、四额驸的兄弟,自然到了进学的年岁,是要进上书房为皇子们的侍读的。”

    “这会子还能叫他再这么没大没小地陪小七玩儿一年。待得到了进学的年岁,便得将他挪回家去了,不宜继续在内廷里住着。”

    婉兮便也点头,“爷说的是。待得他到了进学的年岁,是必定要叫他回家住着去。白天进宫上学,倒是还可以跟小七在一处聚聚;待得过了十岁,就怎么都不能再这么玩儿了。”

    终究还是因为三个孩子都小,就算瞧着福康安跟拉旺这么斗法去,大人们也还都不值当往心里去。可等他们再大些,便不能这么着了。

    三月初四,皇帝终于依依不舍地起銮,谒东陵、西陵去。

    后宫安静下来,忻嫔邀请兰贵人到咸福宫品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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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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