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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186、哄小孩儿(4更)

    一眨眼,拉旺多尔济被送进内廷抚育,已经一年了。

    他父亲和叔叔又西征有功,兄弟二人率军在西北征战也已经一年,撤兵后怎么也都该回家去看看。

    况且成衮扎布父子兄弟一向都有定边左副将军的差事,定边左副将军的驻地还在乌里雅苏台呢,成衮扎布是必定要北归的。

    若此一来,拉旺多尔济是怎么都应该跟着父亲和叔叔,一起回家去看看的。

    福康安一听可乐了,拍着手便一把抱住拉旺,“拉旺安答,你别犹豫了,赶紧家去吧!你家里人,都一年没看见你了,早就想死你啦!”

    拉旺多尔济凝注福康安,“麒麟保安答,那你也家去么?”

    福康安立马一拨浪头,“我都说了,我用不着家去啊。我阿玛见天儿的都进内当值,我要是想见,我就跟着皇上到养心殿去,便能见着了。”

    福康安说着一指南窗户外头,“你瞧见了吧,这永寿宫前边儿就是养心殿,就这么近,我说见我阿玛,就能见着!”

    “我额娘也是,这不马上就到皇太后圣寿,还有过年了吗?我额娘隔三差五就得进宫来,我别说想见,我想躲都来不及!”

    “还有我哥哥们,他们现在也都得了侍卫的差事去,都在御前行走,我说想见谁,随时都能瞧见!”

    福康安老气横秋地瞅着拉旺多尔济,还叹了口气,“你却不行啦。你父亲、哥哥们,如今都在你们漠北部落里头有差事呢,又是台吉、又是扎萨克的,谁都分不开身儿。便是进京觐见,都得是皇上下旨才行,还都只能到热河,都不能随便进京啊……”

    “反正都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着的,你若是不回家,你怎么都见不着他们!”

    福康安本就天生一张好嘴,这会子更是说得眉飞色舞,叫拉旺一时都回不了嘴,只能呆呆听着。

    婉兮轻叹一声,与皇帝对了个眼神儿,含笑摇摇头,这才拢住拉旺道,“拉旺听阿娘说,还记着阿娘那会子跟着皇上南巡去,也劝了麒麟保回家不?”

    “他都已经回过家一次了,可是拉旺还没回过呢。所以拉旺就算这次回去一趟,也只是跟麒麟保拉平,不是吃亏了,对不对?”

    婉兮这是存心唬弄小孩儿呢,再加上拉旺心眼儿实,三岁的小阿哥想了想,仿佛也是那么回事儿,这才笑了。

    福康安那个猴儿精,当真是精明,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听出这其中的差别来了。

    又是年岁小,可绷不住得意,这便在旁边儿已是乐得抓耳挠腮的了。

    婉兮赶忙儿瞪他,警告他收敛些。嘴上还在哄拉旺,“再说了,你这回呢回了家去,便可以跟你父亲、额娘商量,看是不是能叫你额娘也搬来京师,在你们家的王府里住着。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总回家去,在京里就能见着你额娘了呀,你说好不好?”

    拉旺却反倒盯着福康安,没那么容易点头了。

    婉兮真想冲那活猴儿翻个白眼儿,那小子害得她都前功尽弃了。

六卷187、静静(5更)

    别看婉兮在面对那拉氏、忻嫔这样的后宫女子时,都从没有嘴上吃亏的时候儿,可是她却反倒时常在小孩儿们面前,偶尔不知该怎么说。

    孩子们的世界单纯而干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故此孩子们的心性儿有时候反倒比大人更加坚定。他们认定了的事儿,就算大人耍心眼儿、动手腕儿,却也有转移改变不了的时候。

    便如这会子,拉旺单凭盯着福康安的反应,就能隐约猜到她的话里头没那么简单了。

    婉兮搓着手,只能望向皇帝去。

    皇帝也笑,却也不急,目光就在三个小孩儿之间打转。

    可是小七是闺女,可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儿,便是额娘没说为难,可是小七却也还是觉察到了。

    她伸手过来,轻轻攥住婉兮的手。还学着大人们素常的样儿,轻轻拍了拍。

    婉兮惊喜得挑眉——刚一岁多大的闺女,已经知道疼她这个当娘的了么?

    只见小七坐直了小小的身子,不慌不忙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说也奇怪,这么轻的声音,却叫那两个小阿哥登时便安静了下来,都扭头朝她望过来。

    尤其是那猴儿似的、坏了事儿的福康安。

    小七一双清澈宁静的眼,宛若草原上璀璨的星空。

    宁静却蕴藏着磅礴的力量,那璀璨的光不刺眼,却能照亮每个人的心空。

    小七这宁静璀璨的眼,却没看向福康安,只望住拉旺多尔济。

    她小小的、宛若一颗红豆般的嘴唇,轻轻开启,“……翠雀花。”

    小七性子静,说话还有些晚。同样的六公主,去年这么大的时候儿,已是会说很长的句子了,可是小七还是在“大马”到“阿——玛”的过渡过程中。便是喊人的名字,还是“保保”、“旺旺”这样儿用叠音字呢。

    故此小七寻常能不说话的时候,都不说话;实在需要说话了,就用最简短的字词。

    对于这个缘故,婉兮和婉嫔也曾坐在一起商量过,还是婉嫔忍俊不住地猜测,“……她身边儿这不是有个活猴儿呢么?什么话都不用她说,保哥儿就都能猜着,不管小七要什么,还不等小七说呢,他就都给捧到眼前儿来了。”

    “从另外一面说呢,保哥儿的嘴太贫了,反倒叫小七不爱说话了。小七有些爱静,这便八成也是学着旺哥儿的模样,索性就不说话了。”

    婉兮听着也乐,想想爷有道理。

    确定了不是孩子说话晚,也不是不会说话,那她也就放心了。

    总归啊,孩子也有孩子自己这一辈子的缘法,她既然是跟这两个小阿哥一起长大,那便也都由得她自己选择是多说话,还是少说话罢了。

    可是女儿嘴里忽然就蹦出这么三个字儿来,就连婉兮也听愣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福康安显然也有些愣,不过拉旺却笑了。

    小小的男孩子,这一刻仿佛眼里面上燃烧起一小簇火苗来。

    他也顾不上穿靴子,从炕上就跳下来,直奔南炕过来,使劲儿盯着小七,“……小七要?”

六卷188、翠雀花儿(6更)

    小七一双眼宁静而执着地望住拉旺,“嗯呐!”

    “旺旺,家去,拿……”

    拉旺登时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好,想说话却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搓着手,半晌,使了全身的力气点头,“——好!”.

    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心,都快要跟小孩儿斗智斗勇了,结果说了的话还没管用;结果闺女一共只用了十个字儿,就给解决了!

    婉兮觉着自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隐约听明白,是闺女跟拉旺要什么,拉旺就答应了回家拿去。

    婉兮只得望向皇帝,寻找答案了。

    皇帝便笑,轻轻点头,“……翠雀花儿,是一种开满了蒙古大草原的花儿。多为翠色,蓝或者紫;花的形状如飞燕,远远看去如翠色飞燕落满枝头,沉静、轻盈、十分好看,故此也叫‘飞燕草’。”

    婉兮便笑了,便拢着闺女问,“小七想要那翠雀花儿?”

    拉旺难得抢先说了一句,“……她像!”

    婉兮便只能又张大了眼睛,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拉旺的意思是,小七像翠雀花儿。所以拉旺跟小七说过,小七就想看了,是么?”

    拉旺使劲点头。

    小七也静静笑着,拍了拍拉旺的头,“……还有,你的,汪汪。”

    拉旺的眼睛里更是焕发出神采来,“行!”

    三个孩子不请自来,又自行解决了一场小官司,这边打着呵欠,又手拉手,三人肩并肩地走了。

    婉兮一直坐在炕里,扒着窗子看三个人的小背影,心里一时酸、一时甜;面上一时笑,一时摇头的。

    皇帝盯着她,“……今晚儿上,是打算就趴窗台上睡了不是?”

    婉兮这才回神,三个孩子早都走没影儿了,她是自己这儿出神呢。

    婉兮赶紧将窗帘放下,转身回来投入皇帝的怀抱,抱着皇帝的手臂问,“……成衮扎布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兴许都是叫三个孩子给闹的,她这一会子一想到拉旺要跟着父亲和叔叔回家,这一走至少都要几个月,她心下便也有些酸楚了。

    拉旺那傻孩儿啊,说回去给小七摘花,那花儿却是要蒙古大草原上夏天才开的。这会子刚十月,他若要那花儿,便得在蒙古大草原上一直等到明年七月去。

    那孩子只想着给小七摘花儿,却还是忘了细算时日去。若是算明白了,可会反悔?

    皇帝也在回味三个孩子方才的小举动,轻笑着,“嗯,爷已经下旨,叫他们十二月初一之前回到京中。”

    婉兮还是想小心地确认一句,“爷这算是……收兵了么?”

    前朝大臣都劝皇帝到这时“见好就收”,可是唯有皇帝一人坚持要拿住阿睦尔撒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且还要平定大小和卓之乱去。那这会子皇上下旨叫大军都撤回来,这是改变心意了么?

    皇帝轻拍了婉兮一下,“爷岂会改变心意?!只是这会子,西北已是严冬,寸草不生。战马没有草吃,官兵也粮食不足。这会子若还留在原地,只会叫当地百姓为难。”

    “故此爷下旨大军暂时撤回,明年二三月间,大兵再重发西北!”

六卷189、红烛摇(7更毕)

    婉兮这才含笑点头。

    知道皇上等急了,三个孩儿浪费了他们不少的时辰去。

    皇上明早起来得又得早,按着那西洋钟表上的时辰,三点就要起来了。这会子她若再不抓紧,皇上今晚就没得睡了。

    婉兮便忍着脸红,自己爬上了皇帝的膝头,腿便盘上了皇帝的腰。

    婉兮之前还在故意强调“才两个月二十几天”呢,这会子忽然变成这样主动了,皇帝有些闪了腰,长眸圆睁,一时都忘了动作。

    婉兮忍住笑,上前去咬住了皇帝的嘴。

    唇舌呢哝间,小小霸道着道,“……不许笑。”

    既是不准出声,皇帝便直接付诸于行动。

    那动作太激烈,衣袂都当风,四肢更是扰动气流。惹得炕桌上的七彩掐丝珐琅的蜡台上,一片红烛摇曳个不休。

    两个人的身影便被这样摇曳的烛光印在墙上,本就动个不停,这便更是——涟漪一片了。

    婉兮这般主动,皇帝今儿便也不收着了,总归——每一回,都将全部的给了她去,半点都不留存就是。

    婉兮实在太过餍足,忍不住抱住皇帝吃吃直笑,“皇上也不查查玉牒去?是不是皇上当年降生的年份给记错了?爷这会子——怎么可能都快五十了?”

    皇帝又是笑,又是懊恼,“小蹄子,你想说什么?”

    婉兮深吸口气,感受着那汩汩不停的节奏,咬着唇低低地笑,“……奴才是说,爷——虎猛、龙阿就精啊~”

    皇帝也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笑的,总之已是说不出话来——便也再度给她演示了一回,什么叫地地道道的“龙精虎猛”。

    两人这么折腾,叫烛光都摇曳不休的,可是婉兮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分神——都是刚刚被三个孩子闹的,总觉着窗户外头好像还随时会传来那细碎的、静静的“咔嚓”声儿。

    皇帝也知道婉兮是分什么神儿呢,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这可真是当了爹娘之后的、甜蜜的负担啊。

    皇帝激烈处,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爷明儿就吩咐,叫窗户外头安一排耗夹子去!看哪个小孩儿还敢来随便趴窗户!”

    婉兮又是气,又是恼,又得承受那山呼海啸的节奏,只能喊出声儿来,“……爷疯了?那是你闺女!”

    皇帝哼一声,“叫夹子中间垫着棉花垫子!”

    这一晚皇帝在永寿宫的欢腾,与翊坤宫里忻嫔的冷清,恰成对比。

    从那拉氏跟婉兮竟然没闹开,忻嫔这些日子来,心下就莫名发毛。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得劲儿,可是自己却怎么都没能回想明白。

    况这会子她的孩子已是到了末期,皇上已经下旨添了炭、又添了守月姥姥和大夫。她心心念念期盼的答案终将落地儿——可是越到这样的时候儿,她越是忍不住紧张呢。

    这会子她只能每天三遍香地去小佛堂求神拜佛。

    可是每次刚跪下,耳边就回响起令妃那日的冷笑,“总归孩子刚种下的时候儿就已经定了,又岂是烧香拜佛就能更改的了?”

六卷190、转胎(1更)

    若是这会子皇后已经与令妃斗起来了,她这会子一边儿安胎一边儿看戏就好了;可惜皇后和令妃两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便显得这后宫里有些奇异的安静了。

    在这样的安静里,人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忻嫔回到寝殿坐下,便忍不住又问乐容,“你说,令妃那会子说这句话,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乐容一听主子又这么问,只觉头发都快要白了。

    自打七月间,令妃跟主子当面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之后,主子回来便心底下画魂儿,闲下来就这么问她们。

    乐容只能忍住一声叹息,轻声劝,“都到这会子了,主子何苦还计较令妃这句话?太医咱们该请的都请过了,便是该想的法子咱们也都想过了……这会子是必定能生皇子的,主子安心就是。”

    忻嫔深吸一口气,心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七月间令妃给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她心里总觉令妃是话里有话,这心里不稳妥,回来便又召当值的太医来给诊脉。

    每个主位下头都有固定的当值太医,她原本最想信任的,就是她位下这位当值的太医——栗坚。最早也是这个栗坚给了她话儿,说她的脉象有男脉的。

    可是经过令妃那一句话之后,她回来便又请了旁的太医来给诊脉,再问脉象。

    她记得,那其后请来的两位太医:邵正文和孙埏柱都有些神色迟疑。

    她那会子心下便陡起怀疑,越发觉着令妃那话里,涵义颇深。

    那会子就连乐容和乐仪都急了,当着那几位太医的面儿就说,“……我们主子这一胎必定怀的是皇子。此前栗太医都说了!这脉象总归不能栗太医看一个样儿,到了你们二位太医眼前就换成旁的样儿了吧!”

    那邵正文和孙埏柱也都面色尴尬,再请一回脉,然后吞吞吐吐道,“栗太医自然是不会看走眼的……微臣看,先前似乎有女脉,但是再探下来,还是男脉居多了……”

    太医这话说的,非但没能叫她放下心来,反倒心里疑心更重。

    怎么就一会儿男脉,一会儿女脉去了?

    她不放心宫里这帮圆滑自保的太医,便将话带回母家去,叫她额娘帮她拿主意。

    她额娘便送进来一张方子,说是从民间求的,是担保能生男的秘方。

    她额娘还说,这还是一张“转胎的方子”;便是先前怀的是女,可是按着这个方子服下药去,等到生出来的时候儿,都能给变成男娃娃。

    她额娘说,这方子她是亲眼看见过灵验的。便是有人家开始坐胎的时候儿,说是女脉,结果按着这个方子服药之后,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带把儿的”!

    她额娘说,有了这样一张方子,便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那会子刚四个月,便是服用转胎药都还是来得及。她便依着这方子开始偷偷服起这药来。

    如今喝到这会子,已是整整喝过了三个月去。说也神奇,太医再请脉,已是众口一词都说是男脉了。

    她便应该放心了。

六卷191、庆嫔之喜(2更)

    十月十四这天,天降清雪。

    小七、福康安和拉旺便在永寿宫里玩儿起雪来。

    婉嫔、语琴、颖嫔便都来陪着婉兮在屋子里,在炭盆上支起了铁箅子来,烤起苞米和饽饽来。

    饽饽切开片儿,上头略微扫了些油,然后再涂一点蜜,躺在铁箅子上烤出微黄的硬嘎嘎儿来,在这关窗关门儿的冬日里,在殿内甭提多香了!

    三个人就一边儿烤着这好吃的,一边儿凭窗看着三个孩子在外头玩儿,等着他们玩儿累了,进来好吃这热乎乎、香喷喷的嚼咕去。

    这时候玉蕤忽然走进来,垂首含笑走到语琴身边儿,莫名给语琴行礼:“奴才给庆嫔主道喜了。”

    玉蕤今儿本不当值,便不用在主子面前立规矩。可是这忽然来了,说了这么句话,别说语琴,连婉兮都有些愣神儿。

    语琴便笑,扬手就给玉蕤脑门儿上来了个脑瓜崩儿。

    “我说这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不用当值,正好趁着雪,关起门儿来好好睡一觉,这便睡迷糊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不年不节,也不是我生辰,我哪儿来的什么喜呢?”

    语琴位下的晴光也笑,赶紧从自己腰里扯出个荷包来,非往玉蕤手里塞。

    “来来来,我瞧玉蕤这是想讨赏了!主子既然没旁的喜事儿,手里也没预备的,玉蕤你别嫌弃,好歹接了我这个半旧的荷包,装一窝儿烤饽饽的香气去,留着慢慢闻哈!”

    晴光和玉蕤分别是语琴和婉兮宫里掌事儿的女子,这便因为主子的情分深,他们俩也亲昵,这么闹着玩儿再正常不过。

    一屋子人都逗着玉蕤乐,玉蕤自己也闹红了脸,可是一双眼还是沉静地黑。

    婉兮瞧出有端倪来,这便拢住语琴,“姐姐先别闹她,叫她说。若她当真说出什么来,姐姐怕当真要预备一个大荷包才是。”

    “若她说不出要紧的来,到时候姐姐便将她摁在炕上,管晴光她们是挠脚心儿、还是胳肢胳肢窝儿呢,我就全都当没看见就是!”

    众人又是一顿笑,这才都安静下来,只盯着玉蕤。

    玉蕤这便轻盈一礼,嗓音清冽背诵道:“奴才傅恒谨奏为请旨事:今陆士龙现有亲丁十五名口,仆人男妇二十三名口,俟到京之日,请照柏士彩等之例,入於内府镶黄旗英廉佐领下。”

    “将陆士龙之子陆裕登、陆廷荣、陆朝元、陆朝宝四人,每人给披甲三两钱粮米石;并请赏给涿州地七顷八十五亩零,每年得租银二百六十四两零;正阳门外西河沿取租房十间,每月得租银十二两一钱。足敷养赡。”

    “再崇文门内,苏州、胡衕入官房七十五间内,量其家口隔断四十三间,足敷居住。”

    玉蕤声如珠落玉盘,待得语声清冽而止,语琴便呆住了。

    倒是婉兮一声欢叫,跳起来一把搂住了语琴的脖子,“姐姐瞧,果然是好事儿!姐姐还记着我怎么说没有,皇上才不会忘了姐姐母家,姐姐等了这么多年的恩典,终究来了!”

六卷192、来得刚刚好(3更)

    这便是庆嫔的母家,终于在庆嫔苦等了十七年后,终于奉旨“入旗”了。

    入旗之后,语琴母家不但正式成为旗人,语琴自己不再是民籍的江南汉女之外,她母家更可得朝廷赏赐给旗人的田亩、房产、钱粮、世职,从此衣食再也无忧。

    语琴已是欢喜得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拦都拦不住,擦都来不及。

    语琴只能更咽着赶紧喊晴光,“还是你令主子说得对,我这回可得预备个大荷包赏给玉蕤去。还愣着做什么,快回咱们宫里去,将我炕衾抽匣里的银子都找出来,一遭儿都赏给玉蕤!”

    这是语琴等了十七年的恩典,是语琴十七年来一直压在心口上的大石块。今儿被玉蕤一语就给解开了,语琴这会子的狂喜可想而知。

    玉蕤却给吓着了,连忙跪倒,“庆主子的恩典,奴才心领了。可是这样的重赏,奴才是万万不敢领啊!”

    “庆主子请缓缓神儿,奴才不过是传递一句话罢了。这功劳可不是奴才的,而是傅公爷,还有皇上的!”

    婉兮也笑着抱住语琴,使劲儿摇了摇,“姐姐还不醒过来?姐姐这当真是欢喜得傻了。”

    语琴叫玉蕤这么一说,也才明白过来,一抬眸望住婉兮,眼中除了泪,便是更多的深意。

    婉兮含笑叫玉蕤和晴光她们都下去,她单独和颖嫔陪着语琴,叫语琴痛痛快快儿地哭一场出来。

    待得女子们都退出了门外去,语琴这才伸手抱住了婉兮。

    “怪不得你说,你这些年来始终都相信皇上,信皇上凡事都不会不给咱们一个交待。”

    “怪不得,你两个月前听说皇上撤换了普福,将高恒派到两淮盐政上去,你就说皇上接下来腾出手来,就会顾着我的母家人了……果然,果然,你这些年便没有说不对的,我便从此更是再没有不信你的。”

    颖嫔也陪着,这会子便故意插科打诨道,“姐姐家亲丁十五名口、仆人男妇二十三名口……我的妈呀,姐姐家不愧是江南大儒之家,家底好殷实啊!”

    婉兮也使劲儿点头,“可不!咱们明儿便将陆姐姐的家底都给抖落出来,叫后宫里人都瞧瞧。陆姐姐便是江南汉女又怎么了,家人便不出仕为官又怎么了,瞧瞧这家底,便如我家这样的五品官员家,都比不上呢!”

    语琴的脸大红起来,便也只好止了泪,扬手将婉兮和颖嫔一人给了一下儿。

    “亏你们这会子还糗我!我家是素有些家底,可是我爹今年丢了那么大一个人;明明家里已是吃穿不愁,还非要捐官,如今更是要食朝廷的钱粮……我真有些臊得慌。”

    婉兮便笑,轻轻摇头,“姐姐这会子便别这样想了。终究姐姐是皇上的嫔位,这便是皇上应该给姐姐母家的恩典。”

    “这个恩典虽说来得晚了些,可是我瞧着啊,这恩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来,倒更有些味道呢!”

    语琴便也高高扬眉,“可不!婉兮,如你当日所说,我今儿便去给忻嫔好好儿道一回谢!”

六卷193、他一直都在(4更)

    婉兮和颖嫔对了个眼神儿,便不由得都是促狭而笑。

    婉兮却扯住语琴,“我当日不过就是个说笑,姐姐可别当真!这会子忻嫔的胎,已是七个月了,守月姥姥和大夫都添了,随时都可能临盆。”

    “姐姐若这会子去‘道谢’,说不定忻嫔一气之下就生了。到时候还指不定怎么冤赖姐姐去呢。”

    颖嫔也哼了一声,“令姐姐说得对!咱们便是要‘道谢’,也不必急于这么一时。总归等她生完了,正好是过年,咱们便借着那一场大喜庆,好好儿当着众人的面儿谢谢她!”

    语琴便也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内的翻涌。

    平静下来后,语琴还是挑眸望住婉兮,两人的手攥紧,“……九儿,我没想到,我母家的这事儿,竟然还是九爷亲自去办的。”

    婉兮便笑了,明白陆姐姐话中的意思。

    婉兮却摇摇头,“姐姐别谢我,这事儿与我当真半点干系都没有。九爷便是亲自去办这差事,也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罢了。”

    “姐姐要谢啊,就记着九爷的功吧。待得皇太后圣寿和过年的时候儿,九福晋进宫来,姐姐将这话过给九福晋去就是了;又或者,反正麒麟保在宫里呢,姐姐多为麒麟保尽一份儿心,也就是了。”

    嘴上虽然说得如此,可是婉兮自己的心下,何尝没有起过一片片涟漪去?

    今年陆姐姐的父亲陆士龙惹出那么大一件事儿来,况且又牵扯到“最肥的官儿”两淮盐政去,又是在皇上的南巡途中……这事儿太多人有心要掺和一脚进来。若有一点点的不慎,陆家连带着陆姐姐便全都完了。

    故此这事儿也唯有九爷亲自去办,才最稳妥。一来以九爷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没人敢在他面前再使什么手腕儿;二来……九爷办事儿的时候儿,自然会因为陆姐姐与她的情谊,凡事都往最好里去办。

    故此这事儿办到这会子,尘埃落定,却是再没出旁的纰漏。那一片浮在陆姐姐头顶的阴云,终于可以尽数挥散了。

    九爷的心,她何尝看不懂?

    这些年,她故意渐渐与九爷拉远了距离;已是许久,再没与九爷单独见过面。九爷却也是懂她的心,再不设法进宫来见她,只是在宫墙之外,默默去守护她所在乎的人,办妥她想要办的事。

    隔着宫墙,再不相见,可是她却知道,他一直都在那一堵墙外守候,从未曾离开。

    语琴欢欢喜喜地去了,小七他们也都回了婉嫔的永和宫去,殿内静下来。

    玉蕤这才收敛了笑,静静上前道,“实则方才,傅公爷的那道奏本里还有个‘尾巴’。当着庆主子的面儿,奴才没好意思都回了主子。”

    婉兮点头,“你说。”

    玉蕤便又静静背诵,“……所赏房地租银、披甲钱粮米石,即令该佐领英廉照管,奴才亦不时稽察约束,断不致复令其滋生事端。为此谨奏请旨等因,缮写摺片,交与总管太监王常贵等转奏。”

    (请注意这个英廉哈,他的孙女婿就是和珅)

六卷194、投桃报李(5更)

    婉兮这便松下一口气来,“这样甚好。”

    从前想不到,出自江南二陆的大儒之家,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去。可是这回是亲眼所见陆士龙捐官一事闹出来的风云,婉兮免不得担心这位陆伯父挪到了京师之后,还会不会又仗着女儿是内廷嫔位,再继续闹出什么来。

    若有九爷亲自盯着,自是再稳妥不过。

    婉兮抬眸望玉蕤,“倒是这个佐领英廉,能否叫人放心?”

    玉蕤想了想,“奴才阿玛说,英廉姓冯,本也是汉姓人。如今在内府镶黄旗下的旗鼓佐领下为佐领之职。除了佐领之职,皇上也派给英廉河道上的差事;皇上隐隐已有重用之意,况且能为傅公爷所看中,应是可信之人。“

    婉兮这才笑了,“英廉既是内府镶黄旗下的旗鼓佐领,那陆姐姐家人如今就是内府镶黄旗下的旗鼓汉军……若将来姐姐还能再抬旗,那她们家直接就是镶黄旗汉军了。虽说比不上镶黄旗满洲,可是至少从旗份上倒也是首旗。”

    “终究,是好事儿。”

    玉蕤便也含笑点头,“奴才也是这样觉着。如此,庆主子虽说进宫多年无所出,仿佛什么都是到头儿了……可这会子既然入了旗,那便一切都重新开始,庆主子的好日子啊,这才正经又来了呢!”

    婉兮垂首微笑,忽地心下一动。

    “因陆姐姐的事儿,我倒是又想起一件事儿来——那会子因为陆伯父捐官惹起的风波,皇上不得不因汉人捐官的事儿下过谕旨。那回谕旨里说,不仅准民籍汉人捐官,也准了出旗的汉军捐官了。”

    当年皇帝下旨准汉军出旗,只说准出旗的汉军参加科举,却没说准不准捐官。这回因为陆士龙这事儿一闹,吏部便请旨,皇帝正式明确出旗的汉军可以捐官了。

    玉蕤便笑了,“奴才明白了,主子想起的是林贵人。”

    婉兮点点头,“林贵人家出旗了,没了旗人的钱粮、房产地亩。可是她家的家底也十分殷实,只在陆姐姐家之上,故此若她家肯出钱捐官,怕是还有前程的。”

    玉蕤便笑了,“奴才就知道主子必定有此一问,已经叫阿玛去打听了——果然不出主子所料,今年那会子皇上旨意一下,林贵人的父亲佛音,已是立即掏银子捐官。如今已经授了职,还当他从前的拜唐阿去了!”

    婉兮含笑点头,“原来如此……皇上是借着陆姐姐家这一件事儿,顺带将林贵人家的事儿也给解决了。”

    玉蕤轻轻一笑,“皇后回来之后没闹起来,奴才想来是皇后知道了主子是怎么对十二阿哥的。可是这话儿自然不是主子和咱们宫里的人透过去的,奴才还纳闷儿,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若此,奴才倒不由得猜想,怕是林贵人在皇后面前说起的吧?”

    婉兮便笑了,朝玉蕤眨了眨眼,“这个林贵人,我本已与她疏远;这会子自然不是我找她替我办事……若此,那她是得了家人的好消息,又或者是明白皇上的心意,便将这事儿投桃报李了。”

    说到底,还是皇上的心眼儿多啊~

六卷195、分别在即(6更)

    十一月到来,婉兮除了要帮着那拉氏筹备皇太后的圣寿之外,已是悄悄儿地开始帮拉旺打理行装,就等着十二月初一之前,他父亲和叔叔回京来,好叫他跟着一起回家看看去。

    十一月初五这天,皇帝走进来,就笑眯眯地盯着婉兮,“……给拉旺的包袱藏哪儿了?”

    叫拉旺回家这事儿,虽说拉旺那孩子已是答应了。可是却不能总拿出来说,也省得那孩子又难过了。

    便是婉兮收拾包袱,都得偷摸儿地,不能叫那孩子看见。

    婉兮便冲皇帝做了个鬼脸儿,“在炕琴下头塞着呢。”

    皇帝点头,“拿出来给我瞧瞧,你这当丈母娘的,都往里偷偷塞了什么好东西。”

    叫皇帝这么一说,婉兮都忍不住笑了。

    可不,她是正经的丈母娘了。小女婿儿这还是头一回从宫里回家去,她这个当丈母娘的,自然要给小女婿儿带些好东西——好歹也要叫人家的家里人看着放心不是。

    婉兮红着脸从炕衾下头将包袱给拖出来,皇帝亲自打开瞧,便笑了。

    “哎哟嘿,连蜡台、尿盆儿,你都给带啊?”

    婉兮好悬呛着,扶着皇帝的手臂,笑岔了气儿。

    半晌才道,“什么尿盆儿啊!那是唾盒,难得那孩子喜欢。”

    宫里的物件儿,自然都是极尽华丽。便是蜡台,都是掐丝珐琅,还有青玉的,雕工华美,漠北那大草原上自然见不着。婉兮这才给带着。

    那唾盒,虽是平时接唾沫的,可是宫内用的都是雕漆镶金的,十分高贵。

    说起那唾盒,还有段好玩儿的故事:拉旺刚进宫来的时候儿,瞧见宫里每个坐炕的炕几上,几乎都摆着玉如意和唾盒。他便不知道那唾盒是干什么用的,还以为是装果子的,这便抱着起来,红着脸跟婉兮讨,说回去装饽饽去。

    婉兮只能笑着给那孩子解释,说这是唾盒。那孩子便窘得红了脸,一时为了找回面子,便干脆夜晚起来往里头嘘嘘了~

    这典故皇帝也自是都听说了。

    婉兮心疼那孩子,便恨不能将那孩子在宫里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给打包一遭儿拉回去。

    婉兮想,总归他们家在漠北草原呢,日常吃的用的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精细,那孩子在宫里都呆了一整年了,怕是都习惯这些了,回到家去没有这些用惯了的物件儿再不得劲儿了。

    皇帝又是笑,又是无奈地摇头,“带着吧,都带着。也省得落下什么,你反倒心底下不自在。”

    婉兮这才笑了,“奴才谢皇上!”

    皇帝自己从身后拿出个小包儿来,“一想你就光顾着收拾这些零碎儿的了,那孩子路上穿的,你给忘了吧?”

    婉兮愣了愣神儿,“没忘啊。蓄天鹅绒、镶狐狸狲的小皮袄、皮褂子我都预备下了。我还给他做了个紫貂皮的小端罩呢,穿上可好看了……”

    皇帝却得意地笑,将身后那个包儿扔在婉兮面前,“你再预备,也必定比不上爷预备的这个!”

    婉兮打开那包袱,一看,就傻了。

六卷196、三岁小公爷(7更毕)

    “朝、朝服?”婉兮惊讶得都有些结舌了。

    朝服,小号儿的。

    虽然小,却是冠、袍、带、履齐全。

    那衣裳的用料和刺绣全都与大人的官袍一样,一丝不苟。全然没有因为是小这么多个号的,就有半点的戏谑和疏怠。

    更要紧的是——竟然还有顶戴和花翎!

    大清的冠袍制度极为严格,这顶戴倒还罢了,总归宗室、王公按着品级,还都能有相应的顶戴。例如:一品为红宝石,二品为珊瑚,三品为蓝宝石,四品用青金石,五品用水晶,六品用砗磲,七品为素金,八品用阴纹缕花金,九品为阳纹镂花金。

    无顶珠者无官品。

    其中,至为难得的是花翎。花翎并非任何人都可佩戴,只能由皇帝因功而赏赐。花翎是一种辨等威、昭品秩的标志,非一般官员所能戴用;其作用是昭明等级、赏赐军功。

    普通的外任官员,若无军功,没有赏戴花翎者。

    而即便是皇子皇孙、宗室亲贵,在未成年之前,也不可戴花翎。甚至要在十岁以后,参加骑射两项考试,合格者才能依着品阶佩戴花翎。

    ——可是皇帝这会子拿给拉旺的朝服里头,竟然有明晃晃的花翎!

    拉旺这会子才三岁多大,虚岁刚四岁啊!婉兮便是知道皇上疼爱这个小女婿儿,也没想到竟然能到这个地步来。

    皇帝瞧着婉兮傻了,便促狭地乐。

    “嗯哼,爷也知道是过分了点儿——可是谁让拉旺是头一回从宫里回家呢?自然该赏赐优厚些!爷已经下旨,赐拉旺多尔济公品级,赏戴花翎!”

    婉兮的眼圈儿还是不由得红了,欢喜得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

    这便赶紧朝外喊,“刘柱儿,快把你家拉旺多尔济阿哥给抱来!”

    不多时,拉旺来了;可是来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一个他,福康安和小七这两条小尾巴自然也都跟来了。

    婉兮忍着欢喜的眼泪,亲自给拉旺将那公爵品级的冠服都穿上。

    三岁多大的小孩儿,正儿八经穿上公爵的朝服,戴上东珠顶子、花翎后缀的貂皮朝帽,别提多英俊好看了!

    偏又是小孩儿,憨态可掬;却要正儿八经穿这样的官服,显出一种格外的庄重来。刚一穿好,婉兮便喜欢得抱起来,忍不住连着亲。

    太稀罕人儿了,跟小木偶儿似的。

    瞧见婉兮这个样儿,在旁边的福康安,眉毛都立起来了。

    偏小七也瞧见这样的拉旺,也跟着拍手直跳,“旺旺,好看!”

    福康安面色登时变了,上前一把扯住婉兮的袖子,“……令阿娘,我的呢?!”

    婉兮也一愣,赶紧放下拉旺,蹲身含笑安慰福康安,“你的呀,别着急啊。这不是还没过年呢吗?等过年了,阿娘也给你做一身儿!”

    福康安虽是傅恒之子,可是他没有世职;如今更是年岁小,便什么品阶都没有,自然是没有这样的冠服的,就更别说花翎了。

    婉兮只希望暂且哄哄这孩子,兴许等过年穿上新衣裳,就能把这事儿给我忘了。

六卷197、抱不动了(1更)

    可惜唬不住。

    福康安上前一把扯住拉旺多尔济的衣袖,“那阿娘叫他也脱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儿,跟我一起穿!”

    官服代表朝廷威仪,福康安这孩子便揪住不放了,皇帝都微微扬眉。

    婉兮向皇帝使了个眼色,她自己伸手一把拦腰抱起福康安,夹着就往外走。

    “走,阿娘与你好好儿说道说道去!”

    皇帝陪着拉旺和小七在后殿里,婉兮将福康安给夹到了正殿去。

    将福康安给放炕上,婉兮也是累得直喘。

    “就你现在才虚岁四岁,阿娘还能抱得动你;再过两年啊,阿娘都快抱不起来了。”

    说也奇怪了,婉兮今儿觉着自己身子有些沉,手臂有些软。

    不过才是三岁多大的小孩儿,便是横着给夹出来的,也不至于就抱不动了啊。

    婉兮踩在脚踏上,抬手抹掉额角的汗,又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阿娘老了。”

    也唯有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了吧?

    福康安郁闷地趴在炕上,用手指头尖儿使劲捅那大红的炕毡,仿佛是那炕毡得罪了他,他非得用手指头尖儿给捅破一般。

    婉兮叹口气,“行,你使劲儿捅吧。那不过就是皇上在小七周岁那天赏的,你给捅破了,大不了叫你阿玛和额娘到宫门口来跪一天就是了。”

    这炕毡是大红多啰呢的,上以苏绣吉祥莲花纹样。这苏绣倒还罢了,是江南织造能办的;而这大红的多啰呢却是来自荷兰,不是江南三织造能办的了。

    福康安这才惊讶抬眸,“……我家里也有这样好看的炕毡,我回去拿来一条替换上就是了!”

    婉兮笑,伸手轻轻拂过福康安的发顶,“傻孩子,是替不了的。你家的再好,也不能代替皇上的恩赐。”

    本以为他还小,婉兮便也不愿在这孩子面前树那么多的规矩。这一年来他在宫里,在她膝下,她便也凡事尽量由着他,不叫他被宫里那些劳什子规矩给拘束着。

    可是今儿既然遇到这件事儿,又既然这孩子猴儿精,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得过的,那她这会子便也是时候将有些话与他简单说一说了。

    婉兮凝视福康安的眼睛,“因为皇上是君,你家是臣。臣子的物件儿再好,也不可与君王的赏赐,相提并论。”

    “皇上的赏赐,也不是人人有份,总归要论功行赏。得不到的时候儿,可以羡慕,但是不可以满肚子怨气,更不可以当着皇上和外人的面儿,直接就吼出来了。”

    福康安虽说小,但是好歹家里是公侯之家,傅恒又是第一个最重君臣规矩的人;他每次回家,九福晋也必定都是耳提面命,生怕他那猴性子在宫里闯祸。故此福康安虽然小,可是这一点子最基本的概念,心下还是有的。

    福康安便咬住了嘴唇,“……凭什么拉旺就有,我就没有?”

    婉兮柔声反问,“那你阿玛呢?你觉着,你阿玛凭什么就是一等忠勇公呢?”

    福康安倒被问住。

    婉兮轻轻抬眸,“有人说,那是因为你姑姑孝贤皇后。可是你阿玛又不是傅家嫡长子,承袭承恩公的是你四伯父和如今的大哥明瑞。你阿玛,轮不上公爵。”

六卷198、好孩子快长大(2更)

    “别说公爵啊,你阿玛虽然是元皇后的弟弟,可是当年从侍卫出身的时候儿,也是从最低的蓝翎侍卫封起——而你哥哥福灵安,起封都是三等侍卫呢。你阿玛若以皇后弟弟的身份起封,竟然都比不上你哥哥。”

    “所以你阿玛能有今天的地位,与家世和你姑姑的关联都不大。他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福康安虽年纪小,可是猴儿精。在宫里宫外的,也不是没听见过风言风语——直到今日,还有人议论傅恒凭什么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他们外人不知内情,自然都只以为他是孝贤皇后兄弟的缘故了。

    福康安便抬起眸子来,认真望住婉兮,“阿娘请细说。”

    婉兮轻叹一声,“你傅家人丁兴旺,你姑姑孝贤皇后这么多个兄弟,你阿玛都是排行第九了。可是皇上并未对你那几位伯父有什么格外的重用去,却唯独器重你阿玛——这便是你阿玛自己的人品才赢得的。”

    婉兮凝住福康安的眼。

    “你阿玛获封一等忠勇公,是乾隆十三年的大金川之战。那会子你姑姑都已经崩逝了,你阿玛是亲赴战场,是真的用自己的命挣来的这个公爵。”

    “麒麟保,你是满人,你便该知道,满人的男孩子生来就是要当兵打仗,故此首重的是军功——只要你能立功,便哪怕你只是平民百姓呢,也终究有机会得皇上的赏赐;可是如果你没有军功,便是皇子皇孙又怎样,一样慢慢变成了闲散宗室,无官无职,最后连最后的那点子家底也都代代降袭,什么都不剩了。”

    福康安轻轻咬住嘴唇,却认真凝住婉兮的眼。

    婉兮轻叹一声,“阿娘知道,你心下的不平,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你的家世。你纵然知道拉旺家是超勇亲王家,可是你家又是公爵之家,你便难免觉着,拉旺有的,你也该有。”

    “可是阿娘告诉你啊,若当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只凭家世来混个世职,却还忝着脸论英雄,那都其实是狗熊!你得跟你阿玛一样,出将入相,凭自己的本事、豁出自己的性命去,给自己赢得军功,挣来皇上的器重和恩赐去。”

    福康安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黑得发亮,沉静得超脱了年纪去。

    婉兮轻叹一声,“不说旁人,便说阿娘我自己。我啊,便是这后宫里家世最低的一个。别说比不了你姨母舒妃,便连玉蕤都比不上。可是阿娘还是今儿成了你的阿娘去啊~”

    福康安眼中终于一软,伸手过来紧紧攥住婉兮的手。

    “阿娘好,谁也比不上。”

    婉兮扑哧儿笑了,伸臂将福康安搂进怀里来,“便是拉旺今天得了这身衣裳,也是他父亲和叔叔在西北,豁出性命赢得的军功,才叫拉旺有了这个资格啊。”

    “麒麟保啊,听阿娘的话,与其这会子心下不平,那就快快长大。再过不到两年,你就上学了,到时候好好念书,好好练习弓马骑射,等长大之后也上战场杀敌去,用自己的本事立下军功,到时候儿,皇上的什么赏赐你自己都能挣来!”

六卷199、一心(3更)

    福康安的不平,终于缓缓消散了开去。

    婉兮松了一口气,由着叫福康安自己静静去。

    婉兮自己的思绪,便也跟着不自禁地飘远。飘向西北,飘向福灵安,飘向九爷去。

    ——其实她对麒麟保这孩子说的,也不是全部的实情。

    九爷今时今日的地位,也不是全是军功得来。终究大金川之战,真正的功臣是老将岳钟琪;故此大金川之战后,依旧有人质疑九爷的军功何在。

    九爷真正的功劳,不在家世,不在沙场,而是在——朝堂啊。

    便如这几年来西北用兵,皇上独自面对满朝文武的反对,都始终唯有九爷“独为赞画”。这样的君臣一心,皇上不用这样的臣子为军机首揆,难道要用那些凡事都存二意的去么?

    可是这些事外人无从知晓,更不能对一个年幼的孩子说。

    而今年,她又刚刚知道原来九爷不仅是在朝堂之上协助皇上赞画,更送了自己的长子福灵安去了西北前线——福灵安那孩子,如今也才多大啊,九爷也忍心。

    这样的忠君之臣,皇上心里如何能不感念?故此即便福灵安只是九爷的庶子,皇上也给了福灵安三等侍卫的出身,更特恩在乾清门行走——宫内侍卫分一等、二等、三等、蓝翎;然后又要从这些侍卫里特简出优者,为乾清门侍卫、御前侍卫。

    故此福灵安不仅是三等侍卫,更是乾清门侍卫啊。这便比九爷当年,更高了好几个台阶儿去。

    这样的君臣一心,这样的心照不宣,整个朝堂,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九爷相比。

    她自己是女子,无力协助朝堂,她便瞧着九爷的样儿,在后宫也学着这样去做。

    她只想在后宫里成为如九爷一样的人,懂皇上、陪着皇上,不管多少风云浪涌,都坚定不移站在他的身边。

    若此,她与九爷才真的是心意相通的一对兄妹呢。

    便是没有血缘亲情,也有这样的心意相通,这便也同样可以为至亲啊。

    婉兮出了一会子神,那边厢福康安也自己平静下来了。

    可是小小的阿哥还有些抹不开,这便依旧扯着那炕毡没个完。

    “阿娘说,这是莲生抓周那天,皇上赏的?那既然是皇上赏给莲生了,那莲生现在就是这炕毡的本主儿……那莲生可不可以送给我?”

    婉兮笑着摇头,无奈叹了口气,“……莲生旁的物件儿呢,你要是有喜欢的,阿娘也敢做主给了你,叫你开心就是。只是啊,这炕毡,可不能随便给你~”

    福康安刚放松下来的小脸儿,这便又绷紧了。

    “为何?”

    婉兮想了想,还是含笑道,“因为咱们满人的规矩啊,炕席、毡条,都是姑娘家将来嫁人要陪送过去的呢。故此姑娘家的炕席毡条,可不能随便就送给人啊。”

    “嫁人?”福康安挑着眉毛,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婉兮笑,“就是……你二哥就要迎娶四公主,道理是一样的呀。”

    如今四公主已是长大了,这三两年便要正式厘降了,傅恒家里已是早已悄悄准备了,故此福康安也隐约知道,这便笑了,“就是公主长大了,都要搬进我家去啊!”

六卷200、口味变了(4更)

    福康安这样的童言稚语,婉兮听了也是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想要纠正他,却转念一想,倒也不算错——终究他上头两个哥哥福灵安、福隆安都是额驸呢。福灵安是多罗额驸,指婚宗室女多罗格格;福隆安是和硕额驸,指婚四公主。

    那这两年间,可不当真就是两位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格格前后脚儿地都往他们家搬么?

    婉兮想到这儿,心越发柔软,搂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麒麟保说的也没错……等麒麟保长大了呀,还怕皇上不也指给你一个公主、格格去?”

    便是婉兮自己不敢肯定是否还能再生一个公主下来,终究六公主那还惦记着呢;又即便是皇上再没有小公主了,宗室里的郡主、多罗格格们还有的是呢。皇上从中指一个年岁合适的给这孩子,当真是半点都不是难事。

    福康安登时小脸儿灿烂,“……我也会有公主?”

    婉兮笑得眉眼都弯了,“会,你一定会的。”

    福康安这便高兴了,指着那大红的炕毡,“就用这样的红炕毡,包了被褥枕头,还有衣裳鞋子,就搬过去了呗?”

    婉兮笑得哈哈的,伸手将福康安抱起来,认真点头,“一定会啊。满人家的闺女,出门陪嫁,这炕席和毡条是必保儿的!”

    这一场小小的官司,终于算是暂时云开雾散去了。

    三个孩子又和好如初,手拉手地离去了。从背影上看,福康安又是嘻嘻哈哈的了。

    婉兮从窗口目送他们,皇帝也忍不住轻哼一声,“麒麟保这小子终究还是高兴的——虽然没有冠服,可是好歹他知道拉旺就要家去了,宫里就剩他一人儿陪着小七了。”

    婉兮一想也对,这便笑开——若此想来,麒麟保这孩子今儿这一场小脾气儿,当真还伤不到他自己去。

    终究还都是小孩儿呢,她现在想这些,也是瞎操心。

    婉兮这便坐下来陪皇上用膳。

    他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一向不用侍膳太监在畔伺候。通常甚至都是皇帝夹菜给婉兮吃。

    可是今儿皇帝夹了好几筷子菜给婉兮,婉兮却都没动。

    皇帝扬眉,“怎么了?”

    婉兮摇摇头,“兴许是刚刚说话多了,有些上火,看着这些吊炉鸭子、肥鸡白菜、羊肉攒盘……奴才有些克化不动。”

    皇帝点点头,“冬天,又是年下,天气干燥,你又要带着小十四,又要忙活宫里大事小情,上火也是有的。”

    皇帝便将婉兮碟子里没吃的荤菜都拨拉到他自己碗里去,又给婉兮将素杂烩、口蘑炖面筋等几道清淡的素菜挪到眼前儿来。

    婉兮看了半天,尝试着举了举筷子,却还是没动。

    皇帝不由得上下打量婉兮。

    婉兮从小就不是挑食的人,又从来都是爱惜物力,但凡能吃的都绝不糟践了。

    “那你想吃什么,告诉爷。你这些,爷吃了就是。”

    婉兮眸子一转,“奴才想吃咸鸭蛋。还得是那种青皮儿的,在海边儿吃虾米、吃小鱼儿的那种鸭子下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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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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