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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171、你真叫我恶心(1更)

    忻嫔因大着肚子,今儿又被气着了,动作便更迟缓,走在最后。

    离开那拉氏所居的正殿,她便忍不住跟乐容嘀咕,“令妃今儿是疯了么,怎么逮着我咬个没完?她这会子不是更应该防着皇后才是?”

    乐容爷皱眉,“皇后也是奇怪。明明回来就应该跟令妃算账的,可是先前见令妃那么咬着主子不放,她竟然都没出声!她那会子不更应该趁机掺和进来才是么?”

    忻嫔紧咬嘴唇,“谁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她或许是幼子夭折,这便心疼得傻了!”

    没走几步,却冷不丁抬头看见婉兮正站在路当间儿。

    忻嫔虽说挺着大肚子,可因为与那拉氏同住一宫,在“天地一家春”里也是在一个院子里,故此这便没坐轿。这冷不丁迎头撞上,躲都没处躲去。

    忻嫔只得尴尬地向婉兮屈膝为礼,“令妃娘娘走了也有多时了,原来只走到此处么?”

    婉兮迎着忻嫔的目光,轻轻地笑了,“忻嫔终于管我叫‘令妃娘娘’,而不再是‘令姐姐’了。”

    忻嫔咬住嘴唇,歪头瞟向婉兮,眼神中终是藏不住了不驯。

    婉兮笑了,“终于,终于……忻嫔,不瞒你说,我的耳朵就被你这些年一声一声的‘令姐姐’给磨出老茧来了。”

    “可是耳朵上的老茧还没什么,最讨厌的是,那茧子都生在了心上。”

    婉兮缓缓转眸,迎上忻嫔不驯的目光,“你知道么,那些茧子,真叫我恶心!”

    忻嫔气得扶住肚子,大口喘气。

    “令妃娘娘,请你注意言辞。好歹我这会子还怀着皇嗣……你说这些话,就不怕伤了皇嗣么?”

    婉兮静静凝视着忻嫔,缓缓地笑了。

    “伤了皇嗣?原来这点子护着孩子的良心,你也还残存了些许——那我呢,我怀着我的孩子的时候呢,你考虑过我们母子的安危么?”

    忻嫔惊得睁圆了眼睛。

    婉兮缓缓一步一步逼近忻嫔。

    忻嫔便是受惊,却也不愿后退,只是身子向后倾去。

    忻嫔身边的乐容却已经无法承受婉兮的气势,吓得赶紧向忻嫔背后躲了过去。

    婉兮虽说气势夺人,可是待得走到忻嫔面前,却反而缓和下来。她含笑凑在忻嫔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我知道你这会子最大的倚仗,也就剩下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了。你这会子是真的可以凭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暂时击退我的。”

    “你现在其实——应该就在我眼前儿昏倒啊。就说是叫我吓的,伤了你的孩子,到时候皇上和皇太后就会追究我的责任……那不就是你想要的?”

    忻嫔身子一颤,终是抵抗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发白。

    “令妃娘娘,你不要欺人太甚!”

    婉兮含笑轻轻摇头,“你不晕倒,才说明你的脑袋还存着那么点子理智。因为你知道,就算你在我眼前演那个戏码,皇上也不会相信你;更不会为了你而惩罚我~”

    忻嫔心口起伏,“令妃,你不要恃宠生骄!”

    婉兮清亮一笑,霍地回眸,“你说对了——我就是在你面前,恃宠生骄!”

六卷172、给你撂句话儿(2更)

    婉兮盯着忻嫔,不掩讥诮,“所谓恃宠生娇,首先是得有宠。我既有宠,便是在旁人面前依旧愿意平和守礼,可是在你面前,我就生骄了!”

    “忻嫔若觉着心下不平,你也可以牙还牙,同样恃宠生娇给我看啊!”

    婉兮上下打量忻嫔,尤其是将目光定在她的肚子上,“忻嫔如今不是正怀着皇嗣呢么?这便是多么明晃晃的‘得宠’二字啊。来来来,忻嫔,便也同样恃宠生骄给我看啊!”

    “你……”忻嫔又是连退两步,眼中从不驯之外,终于又浮起了些恐惧之色。

    婉兮这才轻叹了口气,站稳了,凝住忻嫔。

    “戴佳氏,咱们都是当了两回娘的人。怀着孩子的时候儿,一个女人该有多坚强,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你也是聪明人,你知道这会儿在我眼前昏倒,行不通。况且你自己也根本就没有那么脆弱,若当真在我面前演那昏倒的戏码,那戏反倒过了。别说皇上眼睛里不揉沙子,便是这后宫里,哪个主位的眼睛不是锃明瓦亮的?你若当真昏倒,只是给大家伙儿多个笑柄而已。”

    “所以你我都明白,我在你眼前说这几句话,便是气着了你,却伤不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去!——可是反观你呢,忻嫔,还用我再提醒你,在江苏的三月间,你对我和我的孩子,又做过什么去?”

    “我那会子,可是结结实实动了胎气!否则也不至于要在山东停下来休养……忻嫔,我的孩子平安降生下来,你该庆幸;否则我的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忻嫔眯起眼来,缓缓抬眸,迎上婉兮的目光。

    “果然还是三月里那件事儿。令妃娘娘,你果然还是小肚鸡肠!都说了,我姐夫只是参那两淮盐政普福而已,这是他职分内的事,你凭什么就因为这个,偏要跟我算账?”

    婉兮笑了,“得了~~忻嫔,以你和脑筋,这会子还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装傻充愣的话,连我都替你委屈——在我看来,你虽没那么聪明,不过,倒还不至于蠢到如此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去。”

    “自己做过的事儿,全都推在自己姐夫身上,然后麻醉自己说不是自己做的——这话说过一百遍,你自己就真的也全都当成真的了去不成?”

    忻嫔被婉兮噎得一口气梗住,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瞪着一双眼珠子。

    婉兮都不忍心看那对眼珠子凸出眼眶的模样去,她真怕忻嫔再一使劲儿,那眼珠子就掉地下来了。

    婉兮便幽幽转身,“我今儿呢,特地站下了等你来,就是要撂下句话给你——皇后主子回来了,我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而你又会从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今儿要告诉你:皇后是皇后,你是你。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我为妃妾,皇后便是对我说什么做什么,能忍的我会忍。”

    “可是对你——忻嫔,你就不用指望我再容忍你半分!你若敢在这事儿里头和稀泥,我今儿便跟你保证,皇后主子若受你挑唆,欺我一分,我必定十倍还给你!”

六卷173、只跟你斗(3更)

    婉兮高高扬起头。

    “我知道,你这会子巴不得主子娘娘回来便与我斗起来,你正好高坐看戏。既安安稳稳养了你的孩子,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叫我跟主子娘娘两败俱伤——无论我们两个谁伤了、倒了,对你来说都是好事儿。”

    “待得我们斗过这几个月去,你也生下孩子来了,到时候正好可以渔翁得利!”

    婉兮轻轻耸了耸肩,“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这如意算盘,不用打了。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叫你如意。”

    婉兮未顿,矜傲转开眸子去,只望这红墙金顶。

    “这是宫里,凡事都有规矩、论尊卑。故此这些年来不管主子娘娘如何对我,能忍的我都忍下来了。这不是我胆小,是我尊重这宫里的规矩!所以,便是这次,不管主子娘娘怎么怀疑我的,我也不会当真与她斗起来。”

    “也是因为这规矩,忻嫔你便别指望我能用对皇后的态度,来对你——我便是不与皇后斗,却完全可以跟你斗。不管主子娘娘如何对我,我便也只盯准了你,只与你斗!”

    婉兮缓缓垂眸,眸光里含满了怜悯。

    “谁让你,只是个嫔位呢。”

    婉兮清清楚楚看见,忻嫔果然呼吸一梗。

    婉兮便笑了,柔声道,“虽说你出身比我高,可惜你在宫里的位分就是在我之下。按着宫里的规矩,我便是不能顶撞皇后,可是对于一个嫔位——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而且,我向你保证,我所有的法子都是符合宫规,都是妃位对于嫔位最正常的管束。”

    婉兮唇角轻勾,绕着忻嫔缓缓走了一圈儿。

    “我年岁比你大十岁,我进宫比你早了十三年。我在宫里佐理内治这些年,早已对宫规了若指掌——戴佳氏,我若想用宫规来整治你,我管保叫你连防都不知从何防起!”

    忻嫔已是咬牙切齿,“令妃,你仗势欺人!”

    连婉兮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刚说我恃宠生娇,又说我仗势欺人了?”

    “那我回答你的,依旧是那句话——谁让我位分就是比你高?那我就能凭着位分,好好教你这位嫔位上的小丫头,好好儿学学规矩!”

    婉兮说罢略停,举起帕子按着嘴,目光绕着忻嫔的肚子打了个转。

    “哦……你还有个皇嗣呢。”

    “对了,你该没忘了,我也刚生下皇嗣吧?而且,我刚生下的,可是皇子啊!”

    婉兮笑起来,满脸的调皮,“哎哟,这可怎么办呢,忻嫔你本来位分就在我之下,只有受着我欺负的份儿;这会子便是想依靠皇太后——可是兰贵人进宫了,皇太后更是刚给我的七公主办完周岁,又与我的小十四的福气相连,皇太后她老人家这会子怕也顾不上你了。”

    “你这会子唯一的赌注,都只剩下肚子里这个孩子了……你若想依靠这个孩子翻本儿,那你啊,必须也得至少生下一个皇子来。”

    婉兮笑,目光盯住了忻嫔的肚子。

    “就是不知道,戴佳氏你有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

六卷174、用我帮你烧柱香么(4更)

    “倘若戴佳氏你这回没有诞下皇子的福气,哎哟,那你接下来又要用什么法子来防备我、越过我去呢?”

    婉兮调皮地眨了眨眼,“戴佳氏,要不要我也从今儿起,替你拈一炷香,求佛祖保佑你生下的,是个皇子啊?”

    忻嫔咬牙切齿,死死瞪住婉兮。

    “不用你假慈悲了!你巴不得希望我生不下皇子来!”

    婉兮却轻轻摇头,“不,我倒是当真没那么想过——因为,我可没你那么傻啊!”

    婉兮故意笑出声儿来。

    “肚子里的孩子,从一开始种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哪儿是旁人烧几炷香、念几声经就能给更改得了的?”

    忻嫔眯眼盯住婉兮,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婉兮含笑盯着忻嫔的肚子,“故此啊,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其实早已经有了定数。便是咱们看不见,老天一定都看见了。你该是有福分的,还是压根儿就没那个福分的,上天都知道。”

    婉兮说罢笑呵呵转身要走,“总归我啊可猜不过上天,我才不去猜你的孩子是男是女。总归几个月后就揭晓了,有什么好急的。”

    “再说了,无论你生男生女,又跟我什么干系?总归我这会子,儿女双全,我便没什么可羡慕你的去了。”

    婉兮说罢便抬步走了。

    头都不再回一下儿。

    忻嫔一路快步走回自己的寝宫,坐在炕上,已是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乐容担心得直嘀咕,“主子……好歹顾着皇嗣,这便消消气吧。”

    “这会子皇嗣无碍!”忻嫔抬眸瞪一眼乐容,“她是挑时候儿的,这会子孩子正是四个月,到了稳当的时候儿!”

    乐容赶紧倒了一杯茶过来,“不管怎么着,这会子主子也总归不宜动气。这是她故意的,主子便不能中了她的计。”

    忻嫔喝了茶,喉咙里这口晦气这才缓缓咽了下去。

    她坐直,缓缓眯起眼来,“……不能不承认,她这回倒是聪明。终究皇后是中宫,她只是妃妾,她若跟皇后斗,那前朝后宫都瞧着呢,自然都说她僭越、坏了规矩。”

    “况且这会子是皇后年过四十,却中年丧子,凄苦可知。她若反抗了皇后去,皇太后和宗室王大臣都不容她。”

    “所以她才打算咬住了我不撒口啊!叫前朝后宫都瞧着,她只是与我过不去,却不得罪了皇后——”

    “我小前儿,家里是有这样的狗,两个掐起来。主人来拉架也不松口,结果棍棒都打到身上去了,那狗不反抗主人,可就是不撒口,反倒往死里咬那对手。根本是把主人那棍棒的疼,都加倍报复到那对手身上去。”

    乐容听得也是皱眉,“这些年,倒是也从没见过令妃能狠成这样儿……可是她这回既然要这么发狠,主子终究还怀着皇嗣,便不能不提防一二。”

    忻嫔转眸望向窗外,朝着那拉氏所居正殿的方向,“别看令妃那么盛气凌人,咱们也不能忘了令妃的目的是什么——如今想来,她无非是不想叫我与皇后、兰贵人联起手来罢了。”

    忻嫔冷哼一笑,“兰贵人倒也罢了,终究还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指望不上。不过皇后这回,便是没有我,也一定不会叫令妃好受!”

六卷175、旁边那个人(5更)

    忻嫔这会子将希望寄托在那拉氏身上,便不由得将今儿的事儿,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越发觉着皇后今儿这么冷静,眼见着令妃咬着我不放而不出声,有些奇怪。”

    乐容也是蹙眉,“兴许,皇后还没决定下来,该怎么跟令妃斗?”

    忻嫔垂首半晌。

    “倒是那个林贵人,怎么回事儿啊?”

    乐容一愣,“林贵人?主子说林贵人今儿也没帮衬主子说话?”

    忻嫔皱了皱眉,“方才那情势,她一个不得宠的贵人,说不上话倒也是情有可原,我倒是不怪她……我就是觉着,仿佛从五月南巡回宫以来,她仿佛与我走动得不像从前那么勤了。”

    乐容想了想,“奴才瞧着,终究是一个宫里住着,她该给主子的礼数,倒还是有的。便是咱们六公主,也时常跑到她那边配殿里去玩儿,她对咱们六公主也好……若此,倒是没看出旁的什么来。”

    “再说凭她现在的位分,还有母家那尴尬的境地,她在宫里也没什么分量了。主子何苦这会子还要分神去想起她来?”

    乐仪这会子终于插了句话,“……方才乐容陪主子在前走,奴才落后了两步。若不是奴才眼花,那方才主子走后,好像是林贵人还在皇后身边儿,没走呢。”

    忻嫔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留在皇后身边儿……做什么?”

    九月二十六,皇帝奉皇太后圣驾,带领后宫从圆明园回宫。

    皇帝以孟冬祭太庙,斋戒三天。

    西北哈萨克处已经传来确切消息,阿睦尔撒纳已经逃窜至了俄罗斯境内。

    有大臣担心两国因此而起纠纷,故此劝皇帝放弃追击阿睦尔撒纳,皇帝申饬。

    为激励各部,皇帝祭太庙后,再到南苑行围,召见琉球国使臣。

    皇帝这一去数日,那拉氏终于缓过了神来。

    这日六宫嫔妃到那拉氏宫中请安,那拉氏向婉兮问了问小十四的情形。婉兮自是谨慎答了,还替小十四给皇额娘请安。

    那拉氏点了点头,“令妃临盆第二天,皇上便带着我们赴热河去了;皇上回京来,这便又忙着前朝的事儿,怕是也没能腾出工夫来,细问问小十四刚从园子里回宫来,身边儿短什么、缺什么不。”

    “我呢,也没能赶上小十四的满月去。我这当皇额娘的,心下自然也是惦记,这便路上也腾出手来给小十四做了两双小靰鞡鞋,正好天凉了穿。也不知道合不合脚。”

    靰鞡鞋是关外满人传统的鞋子。鞋内还垫靰鞡草,干燥、温暖,是关外人严冬生活里缺不了的。

    婉兮忙起身,郑重行礼,“妾身替小十四,多谢皇额娘的牵挂。”

    那拉氏含笑点点头,却一抬眸就看见了伺候在婉兮身边儿的官女子。

    那拉氏扬扬眉,“这个是……我瞧着倒眼生。”

    因来皇后这儿请安,总会遇见忻嫔,故此婉兮便有意没叫玉蕤跟来,而是带了玉函和玉景。

    婉兮见皇后忽然问起官女子来,心下不由得一跳,这便含笑道,“回主子娘娘,这是玉函啊。”

    那拉氏却摇头,“玉函是潜邸的时候就伺候的老人儿,我自然认得。我说的,是旁边这个。”

六卷176、怎么变成这样了?(6更毕)

    婉兮的心便一提。

    玉景见皇后主子问她,不敢不答,这便双蹲礼,恭谨回话。

    “回皇后主子,奴才小名玉景。”

    “玉景?你说你叫玉景?!”那拉氏陡然一声冷笑。

    婉兮忙行礼,却还没等婉兮出声,那拉氏忽地伸手,已是一巴掌扇在了玉景面上!

    “大胆的奴才,便是你也敢叫玉景?”

    玉景被狠狠打在脸上,整个人已是傻了,跌倒在地,想哭却不敢哭。

    婉兮心下终究是咯噔声响成了连串去。

    婉兮推一把玉函,叫玉函先去扶着玉景,她自己在皇后面前跪倒。

    “……玉景是妾身宫里的官女子。既是玉景有错,那便必定是妾身先错了。主子娘娘若怪,先责罚妾身便是,官女子是刚从粗使女子里头挑上来的,不懂规矩便都是妾身没教好。”

    那拉氏这一巴掌,也将六宫都给扇愣了。

    就算语琴等人想到那拉氏可能会迁怒给婉兮,却也没想到那拉氏竟然从一个官女子身上发作开来。

    况且这个女子也不是玉蕤、玉函这样的头等女子,从前在皇后面前出现的次数都有限,就何谈要得罪到皇后了。

    那拉氏睨着婉兮,冷冷而笑,“玉景既然是你宫里的官女子,那她的小名儿,也必定是你取的了?”

    婉兮心中便已越发坐实了猜想,只深深垂首道,“回主子娘娘,玉景的名儿,的确是妾身取的。只是那会子……十三阿哥尚未出世、皇上更未曾赐名。”

    “若妾身能知后事,便不敢再为玉景用此名。”

    至此,周遭主位才都听明白——玉景的名儿,说来也真是巧,倒是与十三阿哥的名字“璟”撞在了一处。

    那拉氏点头冷笑,“令妃,你说得好明白!既知我因何伤心,你今儿却还带她到我眼前来,那岂不是故意惹我伤心?”

    那拉氏说到此处,已然泪如雨下,顿足捶胸。

    “永璟,我的永璟啊……”

    听得那拉氏如此嚎啕,都是身为人母的,婉兮也早已落下泪来。

    其余六宫,也是无不恻然。

    婉兮连连道,“若不是玉景的名儿早登录在了内务府的底档上,若是改了,便要连累内务府的笔帖式们,将从前好多年的底档簿子都得翻出来,再重新修改……”

    “主子娘娘安心,妾身今儿便将玉景的名儿给改了。改成‘玉萤’可好?还请主子娘娘示下。”

    那拉氏终于与婉兮当面闹起来了,忻嫔在座上垂首轻笑。

    只是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怎么闹来闹去,只是揪着一个官女子的名字不放罢了?

    那拉氏怎么不提十三阿哥永璟是怎么死的,怎么不将这事儿怪到令妃头上去?

    怎么不说“为什么你的皇子来了,我的皇子却薨逝了”,这样的话儿去?

    闹到后来,反倒成了令妃给玉景改名,又问皇后好不好——皇后还当真跟令妃讨论起这个名儿来了!

    这算什么啊!

    末了,那拉氏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嗯,玉萤倒是也好。终究你宫里还有个官女子,叫‘玉蝉’,这玉萤改了名,倒也与玉蝉更可立在一处了。”

六卷177、为了孩子(1更)

    这一场风波“如约”而来,却意外而散,别说宫里其他主位已是看得瞠目结舌,便是颖嫔也没能看懂。

    待得离开了皇后宫,颖嫔便追上婉兮,紧紧捉住了婉兮的手。

    “方才可把我吓着了。我以为这场风波一开,这后宫里便几个月都无宁日。可是谁知道怎么就这么平息下来了?”

    婉嫔缓缓走过来,将小七交给白果,叫白果和赤芍先带小七回去找拉旺和福康安玩儿去,这才举着帕子按了按嘴唇,含笑道,“那也要先问问你令姐姐今儿怎么这么冒失,为何偏偏带了玉景……哦不,现在该叫玉萤——到皇后娘娘眼前来了。”

    颖嫔心下便也一跳,眯眼细细打量婉兮神色。

    直到婉兮自己绷不住,唇角泄露了一丝微笑出来,颖嫔这才跳起来。

    “我随扈去木兰这三个月,究竟都错过了令姐姐什么好戏去?令姐姐还不快告诉我?”

    婉兮故意不说,只摇着头,向后缓缓退了两步,“你自己猜……半点都不难,你静下来想一想,心下自然便得了。”

    颖嫔便皱起没来,使劲儿地想。只是想了半晌,还是不得关窍。

    “……叫我自己想啊,我这会子只是发现一个疑点:十三阿哥的‘璟’字,玉形而景声,正好与玉景的名字撞在一处。这个巧合便是咱们一时疏忽了,总因为玉景寻常也不是总在令姐姐身边儿伺候的,咱们给忘了也是有的——可是令姐姐却不该疏忽了啊。”

    “以令姐姐的聪慧,既然必定早就留意到玉景的名字怕是要惹皇后不欢喜,今儿怎么偏偏就是带了玉景到了皇后眼前儿来?这不成了主动引出皇后的灯捻儿来了?”

    婉嫔含笑点头,“高娃也长大了。”

    颖嫔便一蹦,“我猜对了?”

    婉兮便也含笑点头,“你说的是。去年皇上给十三阿哥定名儿,听见这个名儿,实则我心下就咯噔了一声儿,情知玉景这个名儿怕是早晚要惹事儿。”

    “我那会子本想跟皇上求个恩典,将玉景的名儿当时便给改了去。可是后来想,不如暂时留着吧,说不定来日能派上什么用场。”

    “这次十三阿哥薨逝,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怕是要跟我发火,都带着一副看戏的心,等着这场大戏开锣。我呢,也不忍心叫她们等得太久,这便主动带了玉景来,将这场大戏的帘幕掀开好了。”

    “与其非要等着皇后发作开来,我何不自己来操持这一切?那些被动受算计的事儿,当年还小,受了便受了;如今却要护着孩子呢,我便再不能冒那个险。”

    颖嫔笑了一会子,便也还是皱眉。

    “可是……以皇后的性子,令姐姐难道不怕今儿皇后发起火来便收不住了么?”

    颖嫔上下打量婉兮的神色,“还是说……姐姐早猜到了,皇后主子今儿只会对玉景的名字发火,而不会跟令姐姐真的斗起来没完?”

    婉兮静静含笑,抬眸与婉嫔和语琴对了个眼神儿。

    语琴先没绷住笑,“你说呢?”

六卷178、仅剩的资本(2更)

    颖嫔的眼都睁圆了。

    “果然是令姐姐都算好的?”

    婉兮终是忍不住微笑,捉住颖嫔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是我都算好的?傻高娃,别忘了这世上最难算的就是人心;而这世上的人心,最难揣度的就是后宫女人心。”

    “这事儿啊,总归是从我生下小十四,皇上便带着皇后和你们行围木兰去了。留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便是要坐月子、养身子,可也好歹要做些提前的预备。”

    “可是预备归预备,却也终究不敢确认,这预备是否就预备对了;不知道我能不能猜中皇后的心——故此啊,这不是我‘算准’,而是,半算,半赌。”

    婉兮面上还挂着笑,可是眸子里却清净下来。

    “我用那两个月的预备,去赌皇后的心思。赌赌看,如今的她是巴着过去不放,还是能更着眼未来。”

    颖嫔使劲点头,却绞尽脑汁地想,还是不得究竟。

    颖嫔便抱住了婉兮,“我的好姐姐,你快都通盘告诉我吧。我是怎么都没有姐姐的脑袋瓜儿,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语琴笑着上前,将颖嫔的小手给捉过去,攥在手里按了按。

    “你说,皇后这会子还剩下什么了呢?”

    颖嫔一扬眉,“她还剩——中宫之位、还有嫡长子十二阿哥永璂啊!”

    语琴点头而笑,“就是这回事。婉兮赌的就是她现在仅剩的资本,赌她不会为了一个夭折的幼子,便将自己仅剩的这两样,也给这么一闹,就都折腾没了。”

    颖嫔眯起眼来,静静想了一刻,便是一拍手。

    “这会子正是西北用兵收尾之际,皇上忙得都没时间进后宫来——身为皇后的,便是丧子之痛,这会子她也不该闹!倘若当真闹起来,皇上如何能饶了她?”

    “她若在这个时候折腾得狠了,那便不配身为国母,不配位居中宫了。到时候皇上若问她的失德之罪,废了中宫之位,也有的说!”

    语琴赞许点头,“说得对,所以皇后才没回来就闹。”

    颖嫔静静望着婉兮,“那……十二阿哥永璂呢?”

    语琴轻叹口气,“十二阿哥今年四月刚满五周岁,才进上书房念书。皇后南巡回来没陪他两天,十三阿哥就病了,皇后便也没多顾得上永璂,只陪着永璟去了。”

    “而七月皇后就又随着圣驾行围木兰去,这便都没来得及好好关心关心永璂。”

    “十二阿哥五周岁,这是进上书房念书的岁数——可也是正式从母亲寝宫里搬出去,挪到皇子寝宫的年岁啊。”

    语琴眨了眨眼,“你们忘了五妞那档子事儿了?”

    颖嫔使劲儿想了想,便笑起来,“我明白了——十二阿哥虽说是五岁的大孩子了,又是皇上和皇后的嫡长子,但是他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皇后对他的期望太重,故此从小就对他严格,接着又是五公主、十三阿哥的降世,叫十二阿哥从小都没享受到多少母亲的疼爱去——所以啊,别看十二阿哥五岁多了,可是却很恋着娘。”

六卷179、还是反其道而行之(3更)

    颖嫔听着都叹口气。

    “五岁对皇阿哥来说,真的是一道门槛。不仅要正式进上书房念书了,还得从母亲的寝宫里搬出来,挪进南三所去了。”

    “今年十二阿哥便两件事儿都赶上了,还多加一件弟弟夭折……也是可怜。”

    婉兮轻叹一声,“那会子皇后和舒妃都随扈去了热河,十一阿哥便也搬进阿哥所去。我惦记着永瑆,便时常往阿哥所去——这便也时常瞧见与永瑆同住的永璂。”

    “永瑆和其他的皇子,看见我去了,都自然聚到跟前,全都是孩子自然的情态。唯有永璂,他本是阿哥所皇子里年纪最小的,却偏是要顾着嫡长子的身份,反倒不好意思到我近前来,只远远那么看着。”

    “倒是永瑆跟他一个殿里住着,知道他晚上时常偷着哭。永瑆说就算看不见他哭,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见他抽鼻子——都是当娘的人,我听说了,这心下也不是滋味儿。”

    “后来八月里,他终是刚换地方,不熟悉,再加上想念娘亲吧,这便病了。也正好我赶上,就将他和永瑆、绵恩等几个小皇子、皇孙,都接到我的‘天然图画’去。孩子们一起玩儿着,那病就也很快就养好了。”

    颖嫔听着也是微微张了张嘴。

    “令姐姐你……明知道皇后回来,会因为十三阿哥的事儿与你闹,你竟然还亲自照顾十二阿哥去?”

    “没事便什么都好,若十二阿哥反倒病重了呢?那皇后回来还不得跟你拼命去?”

    婉兮含笑点点头,“这层顾虑,我自己何尝没有?只是,他是皇后的孩子,却也首先是皇上的孩子。况且都是当娘的,看见此时的十二阿哥,便如同看见来日自己的孩子一样——若来日也有一天,我自己不在宫中,孩子却病了,也有人能如此照顾,那才能安心。”

    “故此我就当是给自己的孩子积福,又或者说——就算是也拿这个当个法子,来尽量与皇后缓和。”

    婉兮微顿,眸光微扬。

    “也是借此赌一赌皇后的心——在夭折的永璟与已经进学的永璂之间,她这会子明没明白,更应该在乎哪一个。”

    “若这会子她当真与我闹,那她便说不定将永璂的福气也给闹没了;反过来说,如果她但凡还知道一点我对永璂的好,她便应该明白,我不会对她的永璂不利……”

    “总之,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至于她怎么看,怎么决定,便都是看她自己的心意。如果她想明白了这些事,还非要与我闹——那我也等着她,奉陪到底就是。”

    “总归若要将我也逼急了,闹到最后,未必就有她什么好果子去!”

    颖嫔听完,轻叹一口气。

    “我懂了。若换了旁人,这会子想要害十二阿哥还来不及呢,谁人能如令姐姐一样,还去照顾他去了?”

    婉兮轻轻摇头,“这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的法子罢了。唯有这样,才能叫那些想要和稀泥的人,想不到我是如何做的。”

六卷180、孤单的时候(4更)

    十月。

    西北传来消息,说阿睦尔撒纳逃亡鄂罗斯的途中,溺水而亡。

    朝中大臣便以此消息,劝谏皇帝就此收兵,作为平定准噶尔之战的结束。

    大学士史贻直甚至劝朝廷放弃伊犁,大学士陈世倌也以粮饷、马力、将帅三方面人力物力的损耗来劝皇帝罢兵。

    而庄亲王等十六人,公同酌议,却也没能提出任何能帮皇帝分忧的良策来。

    皇帝下旨:“朕于此事,非以阿睦尔撒纳一犯,又欲用兵于俄罗斯,为穷兵黩武之举也。”

    “此次用兵准噶尔……此或者上天将以全部卫拉特,赐我国家耳。”

    皇帝恳切明言:这不是穷兵黩武,而是关系到江山一统的大业,岂能如此不论阿睦尔撒纳生死,这便草草收兵的?

    皇帝又说到回部之乱,谕旨中明确表达出,在彻底平定准噶尔之后,将于明年再用兵,平定回部之乱。

    “即如副都统阿敏道,领兵前往叶尔羌、喀什噶尔地方,竟为两和卓木诱杀。此岂有不行诛讨之理?”

    “且国家有何不足,有何不得已,而朕竟忍心于死事之臣,而不为之复仇也?!”

    皇帝论及古今,痛斥那些急于罢兵、甚至不惜放弃西北为代价的大臣。

    “我大清堂堂天朝,乃甘以唾面自乾,为自全之善策?何为者哉?!”

    皇帝心痛申饬道:“集思广益,固期于事有济。若徒筑舍道旁,不若姑置之。待朕之自为应机决策耳!”

    为了西北那片广大疆域,为了功臣的血不白流,皇帝再一次面对几乎全体朝臣的反对,依旧坚定不移。

    自乾隆十九年第一次用兵准噶尔,平定达瓦齐起,皇帝便是如此孤单一人,面对群臣。至今,已然是第四个年头,平定阿睦尔撒纳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之际——他依旧是孤单一人。

    西北那片广大的疆域,身为人臣的,都想为一时的苟且,觉得全然可以放弃;唯有他,独自立在那孤单的庙堂之高,指尖攒紧——寸土不舍!

    皇帝带着这样的不快,这晚来永寿宫。

    问起皇后这些日子可曾为难婉兮,婉兮只盈盈轻笑,“皇上说什么呢?主子娘娘怎么会为难奴才呢?皇上放心,后宫这些日子安宁着呢,姐妹们都安乐自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皇帝反倒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捉过婉兮的手来,“如今越发胆子大,当着爷的面儿,也敢这么瞪眼说瞎话了!”

    皇帝却也轻声一叹,将婉兮搂进怀里来,“……可是这会子,爷爱听这些话。”

    前朝,身为天子,却孤身而立;他再是一代圣君,这个时候却也无暇顾及后宫女人这些心眼儿和算计。

    婉兮便含笑摇头,“奴才不是自辩,而是说实话——后宫真的没什么闹腾的。”

    “再说爷还不相信奴才么?奴才这些年都是爷手把手教过来的,到如今已有一儿一女,还不懂得如何自保么?”

    婉兮伸手搂住皇帝的脖子,“奴才便是不为了保护自己,也得为了保护一对孩儿;奴才更得——保护爷呢。”

    此时此刻,如何还舍得叫她的爷,再为她而分心?

六卷181、小兔崽子(5更)

    婉兮主动来亲皇帝的嘴。

    皇帝不由得一声闷哼,嗓子已是沙哑了。

    “……这会子,已是几个月了,嗯?”

    小十四就是生下小七之后三个月就有的,婉兮知道自己这回再没法子说什么“至少六个月”去了。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准定一到三个月,她的爷便会生吞了她去。

    她便故意扳着手指,仔仔细细地算,“……这会子,虽说已经可以说是三个月了。不过那还都是虚数儿,实际上好像才两个月零二十几天。”

    皇帝知道她的小九九儿,这便笑着“呸”了一声儿,放心大胆垂下头来,深深地回亲她。

    那双大手——也终于再不矜持着,得寸进尺起来。

    正待一切都将展开,却听窗外极细极细地“咔嚓”一声。

    满人的房屋,都是两面炕。便是宫廷里,也是一样儿的——也就是说这殿内南北两边墙都是接出炕来的。这可以叫南北炕,也可以叫“前檐炕”、“后檐炕”。

    总归炕里都是挨着窗子,故此窗外有点动静,就近得如同在耳边一样。

    婉兮正是心醉神迷之中,还没怎么在意。皇帝却是忽然一个急刹车。

    婉兮一愣,抬眸望向皇帝的眼睛——却从那眼睛里瞧出了答案来!

    婉兮便也慌了神儿,几乎一个鲤鱼打挺就赶紧坐起来,伸手去抓外衣,另一只手赶紧扒拉头发。

    ——那动静好细、好轻,虽然听起来就像是这初冬时分,窗户玻璃上结的一个冰凌花儿,被玻璃内外冷热一扯巴,这便炸裂了的动静儿。

    可是,这都是寻常人家的想法,但凡是自家有“小兔崽子”的,便必定不敢只当成是冰凌花了!

    皇帝看婉兮手忙脚乱的样儿,便也忍不住笑。

    终究男子的衣装好收拾些,皇帝这便轻轻按了按婉兮,他自己先纵身而起,下了炕去,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朝外喝问,“是哪个小兔崽子?”

    外头伺候的刘柱儿、玉蕤等人都赶紧含笑回话,“……是七公主和旺哥儿、保哥儿两位小阿哥。”

    自打小七自己发明了“旺旺”和“保保”的叫法,现在永寿宫和永和宫的,也都给两位小阿哥改了称呼,再不叫“拉旺多尔济阿哥”、“康哥儿”了。

    皇帝哼了一声,“一想也不能是别人儿!”

    至少这几个月是这样,终究小十四才三个月大;等到明年这时候儿,就得再多算一个小十四了。

    皇帝回头看婉兮,已是扣子系得差不多了,这才撩开门帘子,“都进来吧。冷坏了吧?”

    三个小人儿手拉手走进来,皇帝一瞧他那七闺女,便笑了。

    这时候的小七都一岁零三个月了,走路已经稳稳当当的了。左右再各自有个“侍卫”拉着,这便走得可好了。

    今晚上的小七,穿一身儿莲红的带帽披风。风帽和披风边沿儿上,都出着一圈儿极好的纯白风毛。从那毛尖儿就能瞧得出,这怕是雪貂的皮子。

    这么红白相映着,越发显得小七那张小脸儿粉如玉雕,眼黑如点漆。

六卷182、小公主愣神儿了(6更毕)

    两个小阿哥这会子也都三岁多了,各自懂事了,这便松了手先上前给皇帝请安。

    倒是小七不知道想什么呢,两边的小哥哥们都矮下去了,她还站在原地愣神儿呢。

    皇帝心下便一酸,忙蹲下,伸手握住小七的手,“……小丫头,这是怎么了,不认得阿玛了?”

    皇帝这行围木兰,一走又是两个多月。小孩儿怕是又要调整一番才行。

    小七认真看了看皇帝,却摇头,“女儿认得阿——玛。”

    又长大了些,发音能准确些了,只是要在两个字儿之间郑重其事地拉开长音,来找那个准确的音调去。

    皇帝含笑点头,“那你愣什么神儿呢?”

    只见小七有些为难地,将自己的披风帽子又拉起来,戴回到头上,这便抬眼只看着皇帝,不说话了。

    ——皇帝一眼看下去,这便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这会子婉兮也赶紧收拾好了,穿鞋下地走过来,一见,便也明白了。

    原来闺女这件披风,风帽上说巧不巧,正好给做出一对雪白的兔子耳朵来!

    婉兮笑得伏在皇帝身上,“好吧,这果然是正经的‘小兔崽子’了。”

    皇帝呲牙咧嘴,有些痛苦地笑,“好吧,爷今儿能耐,是拐了个弯儿把自己给骂了。”

    婉兮笑得直不起腰来,却还替皇帝把话往回圆,“……都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这会子初冬,野外刚降雪,正是雪兔子出来相依相傍的时候儿。”

    “奴才虽不及皇上睿智,这会子也勉强当一只大母兔子吧!”

    皇帝凝视着婉兮,目光又瞬间深浓起来。

    婉兮连忙轻声咳嗽,以将孩子们的视线都给吸引过来——省得叫孩子们瞧见了皇上那怪眼神儿去。

    既然是孩子们来了,皇帝便免不得再忍一忍,只悄悄儿掐了婉兮一把,无声地宣告“你别以为就这么完事儿了,后头再算账”的意思去,然手伸臂将小七抱起来,带到暖炕上去说话了。

    婉兮这便忍着笑,亲自伺候这两位小爷,给他们脱大衣裳,搓手搓脚。

    炕上,皇帝只顾着哄着自己闺女说话,“……天儿都黑了,怎么来了?”

    小七已经脱去了兔子耳朵的披风,只穿里头一身桃色小袍子,坐在皇帝腿上说话。

    “女儿好几天没见阿——玛,今天听说阿——玛来,女儿想阿——玛了。”

    皇帝忽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将小七拢紧在怀里,紧紧贴着面颊。

    北边炕上,婉兮伺候两个小阿哥也脱了鞋,叫上炕上暖和去。又叫玉蕤端饽饽和蜜果子来,给他们俩嚼咕去。

    可是婉兮却也发现了,两个小阿哥虽说自己吃着呢,眼珠儿却也没离开南炕上的小七去。

    婉兮便故意逗着两个小孩儿说话,“告诉阿娘,又到年下了,你们两个想家没?若是想了,不准藏着掖着,得告诉阿娘。阿娘也好给你们安排出宫的事儿。”

    两个小家伙都拨浪鼓似的摇头。

    福康安更是抢先道,“我不用回家。反正我大哥也要回来了,他准得进宫来见皇上,到时候我就能看见啦。”

六卷183、都长大了(1更)

    福康安是千方百计不回家的,这婉兮心下有数儿。

    他比不得人家拉旺多尔济啊,终究拉旺家里远,便是在京里有王府,阿玛和额娘、几个哥哥却主要还在漠北管着部落里的事儿呢,只有一位老祖母常住。

    可是福康安就是卯着拉旺,拉旺不回家,他也不回家。

    福康安这反应,婉兮自是不意外,可是她倒没想到福康安特地提到了一声儿“大哥”。

    婉兮一时没回过神来,转头望皇帝,“……大哥?你是说明瑞么?”

    明瑞是富文的嫡长子,承袭承恩公爵位。这便是傅家的大宗,福康安叫“大哥”是没错的。

    福康安却一拨浪脑袋,“……不是,是我亲大哥。”

    婉兮意外得一下子站起来,“你亲大哥?是灵哥儿——福灵安?”

    “他去哪儿了——莫非是,西北?!”

    九爷的长子,芸香诞下的福灵安,那是婉兮眼见着下生的小孩儿呢,怎么这一忽,竟然都能上西北军营去了?

    才十几岁的小孩儿,去那样的前线,能行么?

    皇帝早瞥过来,扬眉瞟着婉兮。

    这会子皇帝才不慌不忙道,“没错,就是小九的长子,原本叫福灵安的。爷给把名儿又改了改——叫‘福龄安’吧。也是记着他十几岁的年纪,就敢跟着他大哥明瑞赴军营,这个‘龄’字是记他的功!”

    婉兮真是一时有些惊愕于时光的悄然暗流转——那个刚下生,便也经了些磨难的孩子,这会子竟然已经能赴军营,替他傅家争脸,为朝廷效力了。

    也是啊,这一晃,她进宫都已经十七年了。

    十七年,足够一个孩子长成跃马杀敌的体格去。

    皇帝自是瞧出来婉兮在那愣神儿呢,便清了清嗓子,“爷已然下旨,叫今年大军撤回之际,成衮扎布、色布腾巴勒珠尔、明瑞等亦随大军一同回京。福龄安亦随伊兄明瑞来京。”

    婉兮知道皇上在那瞟着她呢……都多少年前的年少的事儿了,皇上这一小盅醋,却还端得妥妥的。凡事只要与九爷挨边儿,皇上那小眼神儿就不远不近地吊上了。

    婉兮忍着心下的翻涌,只走到南边炕上,挨着皇帝坐下。

    “奴才啊,旁的倒是不惦记,就是惦记着奴才的那只软镯呢!当年奴才没什么可送给龄哥儿的,便拆了自己一只软镯……皇上难道忘了?”

    见婉兮将焦点又转回他这儿来,皇帝才轻哼一声,笑了,“不过是一只软镯,都多少年了,亏你还惦着!既都赐给人了,便撂下罢了。”

    婉兮含笑,娇俏扬眸,“奴才虽说这会子什么好东西都有,可是奴才呢,偏就是小家小户的出身吧,反正就是舍不得东西。”

    婉兮翻弄着小七的雪貂披风,“别说给九爷家的,我舍不得忘了;我有些好东西,连自己的闺女都没舍得给。”

    皇帝不由扬眉,“哦?”

    婉兮指尖细细滑过那镶边儿的雪貂风毛,“爷瞧,这一圈儿白毛,像不像爷当年给奴才的那块银鼠皮?”

    皇帝点头,“我也原本觉着,银鼠皮更适合莲生。雪貂虽好,毛尖儿却却锋利,容易扎着孩子。你怎没给她用那块银鼠皮去?”

六卷184、心眼儿很小(2更)

    银鼠皮因是细毛小裘,且银鼠体量小,制成裘皮所需的银鼠数量就更多,故此一向是金贵的裘皮,价值不菲。便是婉兮如今身在妃位之首,份例里所用的皮子数量也都是固定的,这银鼠皮不是说得就能得的。

    可是她手边儿好歹有一块现成儿的啊。

    当年皇帝赐下的那块,更是上用的、最高等级的。却可惜了那时候婉兮不敢露在明面儿里用,都给蓄在手闷子里头了,十分白瞎。

    这会子婉兮已然身在妃位之首,也正好是将那块银鼠皮重见天日的好机会。那块皮子又不是很大,正好可以给闺女的披风镶边儿去。

    婉兮含笑轻轻摇头,“所以奴才说自己小家子气呢。便是给自己的闺女用——奴才也没舍得。到了还是陈姐姐用了她自己攒下的这块雪貂皮去。”

    皇帝眯眼凝视婉兮,半晌说不出话来。却还是伸手过来,紧紧地攥了婉兮的手。

    这一刻,三个孩子幸好还都小,可以欺负他们不懂事,才敢当着他们的面儿便这般浓情流露。

    那两个小阿哥还罢了,终究在北边炕上呢,倒是莲生,听见阿玛和额娘说她的披风呢,这便索性高高仰头,使劲儿盯着他们俩,极力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呢。

    婉兮的脸还是红了,赶紧错开眼珠儿,只伸手摸着小七的脸蛋儿笑,“……你今晚上吃饱没?这么大冷天的从永和宫一路走过来,肚子里没食儿了吧?想吃什么,厄涅给你拿去。”

    皇帝也清了清嗓子,冲外头叫,“高云从,记着回去知会库掌,叫去养心殿里小库房瞧瞧,还有多少银鼠皮,都给七公主留着做衣裳吧。”

    婉兮没急着谢恩,却先扬眉瞟住了皇帝,忍不住笑。

    皇帝用耷拉在炕沿下的那条腿,偷摸着蹬了婉兮一记,“又偷着乐什么呢?”

    婉兮忍俊不住,垂首扑哧儿笑出声儿来,“是不是奴才耳朵窜花儿了?高云从——不是高玉从?”

    皇帝便也笑了,忍不住翻个白眼儿,“高什么玉从?爷身边儿都有个高玉了,还不都弄混了?”

    婉兮啊,这是笑话皇上身边儿的太监,终于有个名字里不带“玉”的了。

    说着话,那高云从已经从外头麻溜儿地进来,进门先给婉兮磕头,“奴才高云从,刚到皇上身边儿来伺候,还是头一回见令主子。奴才给令主子请大安……”

    婉兮只见这个高云从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省得眉清目秀,身姿颀长。名字里用一个“云”,当真配得上他。

    婉兮便笑,“你起来吧。今儿初次见面,我一时手边没什么可赏你的。这儿有一块儿糖卷果,你尝尝吧。”

    那高云从忙接过来,却不吃,直接用帕子包了塞进怀里去。

    婉兮只静静瞧着,什么都没说。待得高云从退下,婉兮便轻轻笑了,“皇上倒是得了个好奴才,年岁小,却甚明白规矩。赏了他克食,他也不独享,怕是要回去跟师兄弟们分了……倒也仁义。”

    “这哈哈珠子太监,是皇上从哪儿得的?热河?”

六卷185、总有舍不得(3更)

    皇帝却薄唇一抿,吊起胃口来。

    “你瞧着呢?”

    婉兮目光微微一晃,“奴才可没这个眼力。”

    皇帝轻叹一声,“你如何瞧不出来他像谁?你只是,不忍心提起那个名字。”

    婉兮深深垂下头去,当着孩子的面儿,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皇帝轻叹一声,“这一次来回热河,一路沿途都有行宫。在近你们家的那处行宫,毛团儿也来给爷行礼——他便给爷引荐了这么个人。”

    “他如今算是宫殿监外差,手底下也有这么几个小太监。这个高云从原本是书香世家的出身,后来实在是家道败落,不得不当了太监。分到毛团儿手底下,毛团儿看他人品上好,能书会画,这便用心栽培了他。”

    “毛团儿知道,爷把孙玉清给扔到关外去了,手边暂时缺这么个跑腿儿的哈哈珠子,这便将他送到爷手底下来使。”

    皇帝自己都是唏嘘,“他的性子安静,虽比不得毛团儿活泼。可是麻利、规矩的劲儿,倒还是像的。”

    婉兮其实心底还有那么多话想问皇上:譬如,毛团儿好不好?他跟玉叶在外头,能没能相守?

    可是这话便怎么都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儿再问出来了,只得死死埋在心底下。

    总归,他们两个如今都在宫外了,他们两个又都是聪明的孩子,只要他们两个有那个心,便一定能有法子排开万难的不是?

    婉兮不想叫孩子们瞧出她的神色,这便极力垂着头。皇帝便将孩子们的注意力往一边儿引,这便笑着对北面炕上的拉旺说,“你阿玛就快回京了。想不想你阿玛?”

    此次西北用兵,拉旺的父亲成衮扎布是定边将军,为主帅;拉旺的叔叔车布登扎布署理定边左副将军,为副帅。父亲和叔叔皆立下大功,到时候回京来,皇帝免不得对他家又会大加封赏。

    若是换了旁的孩子,这一刻自家正是功劳煊赫的时候儿,耀武扬威还来不及,可是拉旺却只是静静抬眸望住皇帝,夜空一般深黑的眼珠儿里,却涌起一抹说不清的忧伤。

    “……腾格里特古格奇汗(清朝皇帝也是蒙古大汗,所以清朝皇帝都有蒙古汗号,这个就是乾隆皇帝的蒙古大汗的名号),我,不回家!”

    拉旺的话说完,婉兮的心都跟着揪着一疼。

    虽然两个小阿哥都说不回家,但是福康安因时常都是将这句话挂在嘴上的——也是因为他家近,故此总有人逗他该回家了,所以婉兮说起来也是如逗着福康安一般。

    拉旺却不一样,这孩子心思重,嘴上便是说话不多,但是每说出一句话来,却都是带着沉甸甸的心意。

    况且拉旺家那样远,以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回去一次不容易。这次回不去,下次怕是又要至少几个月之后才有机会。

    可是他还是这么郑重地说出了拒绝。

    婉兮也不想叫气氛凝重了,这便赶紧笑着下地,走过去拢住拉旺说,“又不是这就要走了?总归你父亲和叔叔从西北回来,路上还要一两个月。到时候兴许你就想回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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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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