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156、为什么总是令妃(1更)
皇帝起驾之前,特颁谕旨。
“定边右副将军兆惠、参赞大臣富德奏称:哈萨克汗阿布赉,悔过投诚,称臣入贡,遣使至营,情辞恳切,现在护送进京。”
“哈萨克一部,素为诸厄鲁特所畏。去岁叛贼阿睦尔撒纳,逃窜往投,我师追擒,直入其境。阿布赉率其部落远徙数千里,旋欲缚献阿睦尔撒纳,以赎前愆。”
“兹阿布赉既已请降,约以阿睦尔撒纳如入其地,必擒缚以献。则叛贼失其所恃,技无所施。此一大关键也,朕心实为之庆慰。”
皇帝并言明,哈萨克便是中国史书中所称之“大宛”,“自古不通中国。昔汉武帝穷极兵力,仅得其马以归。”
此次哈萨克可汗率其全部,倾心内属,“以成我大清中外一统之盛”。
皇帝在谕旨中列举阿布赉所进表文:“……臣阿布赉,愿率哈萨克全部,归于鸿化,永为中国臣仆。”
至此,自汉代以来,史书中只记作西域“大宛”的哈萨克,已正式归属中国!
将西域正式全部归化一统,这自然是朝野上下欢腾之事,只是落在后宫女子心中,却还是生出另外一番计较来。
忻嫔坐在马车上,唇角轻勾,“这么大的事,皇上自然应该赴热河,亲自召见那哈萨克的使者。可是皇上这还不是一直等到令妃临盆,母子均安,这才下旨起銮?”
“令妃的孩子,便是长子,却也不过是十四阿哥、是个庶子。可是这会子皇后所出的十三阿哥还在病中呢,皇上怎么就不能再多留两天了?”
乐容也是点头,“这会子最难受的,自然不是咱们,倒是皇后主子。”
忻嫔没猜错,皇后那拉氏坐在凤车中,亲耳聆听这高声宣讼的圣旨。身为皇后,她自然应该为大清江山一统而欢欣,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啊。
她的心,还深深地悬在后宫,悬在她那生了病的幼子永璟的身上。
永璟这孩子,是乾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一落地的,到今日也才一岁半。可是这一年半来,她陪着皇上巡狩木兰,今年又是南巡一走四个月;五月回到京师,这七月便又要离开了……
她一共陪在孩子身边儿的时间,又有多少?
此时啊,令妃刚刚诞下皇子,正是欢天喜地的时候儿;皇上等到了十四皇子的降生,却忘了他们的嫡子还在病中啊!
况且,这次南巡回銮,若不是路上被令妃调养身子而耽搁,她便也应该四月就回到京师了!
若是四月就回来,好歹能早点陪伴在儿子身边儿。也说不定孩子便不会病,是不是?
令妃……为什么总是令妃,怎么都躲不开的令妃?!
那拉氏宫里人,也都能猜到主子的心思。
可是这会子,皇后已然上了车驾,只能一路伺候着皇太后往热河去,再回不了头了。
谁让她是皇后,她身上的这身华贵无比的衣冠,便注定了她已经再没办法只当一个普通的母亲。
塔娜轻声劝,“皇上却是十分在意咱们十二阿哥的。终究,十二阿哥才是皇上和主子的嫡长子啊~”
六卷157、废长立幼(2更)
塔娜劝得也聪明,是提醒主子将心思从十三阿哥那抽离出来,放回到十二阿哥这儿来。
终究十二阿哥永璂才是如今在世的嫡长子。若以皇上想要立嫡子为储君的心,那自然是永璂更为要紧。
更何况这会子永璟爷刚一岁半,还没到种痘的年岁呢,而永璂已是过了五周岁,进上书房念书了——这样的两个嫡子摆在一起比较,便如曾经将令妃肚子里快七个月的孩子,跟忻嫔肚子里刚一个月的孩子做比较相类似,皇上更重视哪个,高下立见。
那拉氏便也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永璂正式进上书房念书,从指定文师傅、武谙达,到身边儿侍卫、侍读、哈哈珠子的配备,都是皇上亲自一个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
塔娜见主子神情轻松下来些,知道自己说对话了,这便心下也是鼓舞。
“不说旁人,就说这回南疆那小和卓霍集占反叛,宁夏副都统和起慷慨殉国。皇上亲赐谥号‘武烈’,并追封一等伯。子嗣命以一等子爵世袭。”
“这会子和起也是朝廷的大功臣,皇上五月回銮之后下旨,命和起长子和德承袭一等子爵……这样的功臣之子,皇上便亲自挑选了放在咱们十二阿哥身边儿,给十二阿哥当侍读。这正可看出,皇上对十二阿哥的心啊~”
那拉氏这便又松了半口气,眼角眉梢缓和了下来。
德格便也含笑附和,“奴才还得了个新消息,说的还是这位武烈伯和气子嗣的事儿……皇上五月见,刚叫和起的长子和德世袭一等子爵,六月底皇上再为咱们十二阿哥挑哈哈珠子的时候儿,便又换了!”
“皇上下旨说,‘今日挑阿哥等之哈哈珠子,带领引见人员内,有和起之第三子和隆额。看来尚有出息。颇胜伊兄和德。”
“所有和德承袭之子爵,着和隆额承袭,挑补三等侍卫。和德着仍作为蓝翎侍卫。”
德格笑眯眯道,“主子瞧,皇上这有多重视咱们十二阿哥。觉着和起的长子不行,这便换成了三子,总归继续在咱们十二阿哥身边儿当哈哈珠子!”
德格自己说得热闹,那拉氏的面色却陡然一变。
“你说什么?”
德格被吓了一跳,又一时不知自己哪儿说错了,不知该从何处找补。这便只能呆呆望着那拉氏,只跪倒请罪罢了。
那拉氏眯起眼来,“长子袭爵,刚一个月就给换了,倒叫一个幼子袭爵去了!”
“这可是追封的伯爵,便是降袭为子爵,可是那和起是为功臣,难说西北平定了之后,会不会又推恩再封为伯爵——这样的世职,皇上竟处理得如此草率。一个月间,就废长立幼?!”
那拉氏心头莫名地翻搅,总觉眼前渐渐拢起阴云。
“叫皇上这么闹下去,这世上还分什么嫡庶、长幼了去?”
“伯爵世职上都可如此,是不是将来公爵、甚至郡王、亲王这些世职承继上,也可废长立幼,也可弃嫡立庶了,啊?!”
六卷158、孩儿不疼了(3更)
德格原本的想法自是好的,是想给主子宽心,是想说皇上这么精心替十二阿哥挑选哈哈珠子,和起的长子不行就换成了三子……这都是说明皇上对十二阿哥的重视呢。
她却没料到,她的话实则才是正正儿触动了那拉氏心底那根最为恐惧的弦。
那拉氏正位中宫,十二阿哥永璂是在世的嫡长子,按说这将来承继大统的事儿已是妥妥的了;可是目下却出现了最大的变数——令妃生下了皇子来。
若皇上一个月之间都能任意改变心思,将一个功臣死后追封的世职这样随意更改的话——那是不是可以映照出,皇上此时对于储君之位的心思,也已经有所动摇了?
从前是想行大清历代先帝未能行之事,尤其是弥补上康熙爷将胤礽两废两立却仍旧扶不起的遗憾去,故此他始终是想以嫡子承继大统;可是这会子,他明明有两个嫡子,却再不急着提立储的事儿了,是不是说皇帝早已悄然改了心思去?
这才是那拉氏所最最不能容忍的!
自己身在皇后之位,自己明明有儿子,却要看着别人的儿子登基么?
这才是奇耻大辱,这才是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你们看啊,这就是咱们那任性的皇上。什么嫡庶,什么长幼,他根本都不放在眼里了——什么叫‘看来尚有出息’啊,皇上现在是仅凭他自己的喜恶,任意拣选世职承继了!”
“这还有没有点规矩?皇上究竟还把祖宗规矩,都摆在哪儿啊?!”
那拉氏情急攻心,越想越是难受。
若只有幼子永璟一人的病,倒也罢了;如今越发触及到了永璂的储君之位去,她这颗心便好堵,堵得好像再吸一口气,就要炸了!
——皇上,皇上,夫妻相伴这么多年,她为何却总觉着,直到今天,她还是没能看清他,更看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七月二十三日,皇帝大驾一行终于抵达了热河,驻跸避暑山庄。
一路劳顿,终可歇息。那拉氏晚上伺候皇太后睡下,自己回到行宫,躺下便也睡着了。
她睡着睡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累了,做了梦;又或者是刚到达避暑山庄,换了床榻睡不安稳……总之她觉着自己忽然就看见永璟了。
刚一岁半的永璟,话还没会说几句,走路还是有些蹒跚起伏的。
这样小小的孩子,反倒因为这样而更显得稚拙可爱。
他一路蹒跚地小跑着,一路摇着小手,大声笑着喊,“厄涅,皇厄涅……”
那拉氏赶紧坐起来,伸手要接住他,生怕这孩子走路不稳再摔着。
更何况——他还在病中呢啊。
想到这儿她便有些回不过神来,抱住永璟忙问,“小十三,你的病,好啦?”
永璟依偎在她怀里,软软地笑,“儿子不疼,再也不疼了。”
窗外忽然一个“露水闪”,轰隆一声,没有雨落下来,却惊醒了那拉氏。
那拉氏伸手一摸。怀里是空的呀,哪儿还有方才那软软、暖暖的孩儿去?
六卷159、是谁?!(4更)
那拉氏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惊惶之下大喊,“永璟,小十三!”
隔扇门外守夜的德格赶紧推门进来,上前替那拉氏披衣,柔声劝慰,“主子醒醒,主子这是一路上劳累了,梦魇着了。”
“十三阿哥在京里呢,没在热河行宫里。主子怕是被外头的露水闪给惊着了。”
“热河是山城,比京里凉。便还是七月呢,这边的露水也更重些,这便都打了露水闪。”
那拉氏这才缓缓回神,“……是我做梦了,梦见了小十三啊?”
德格含笑点头,“是,是主子梦见十三阿哥了。”
那拉氏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是。自七月十八启程,今日二十三已经到了避暑山庄,五天便走了这么远,累是累了。”
“人一累,再加上心里有事,这便自然做梦了,梦见那个心里牵挂的人去。”
德格见主子这是清醒过来了,便也含笑点头,“可不是嘛,皇上这一路当真是好赶。”
那拉氏听着刺耳,皱了皱眉,摆手叫德格下去。
她自己和衣躺下,是怎么都再睡不着了。
虽然清醒了过来,知道只是梦见儿子了。可是方才永璟那句话却怎么那么真楚地在耳边回荡?——“不疼了,儿子再也不疼了”。
为什么是“再也”不疼了?
她越想心下越是烦躁,这便索性将被子抽过来蒙住了头去,叫自己被黑暗湮没。
次日,七月二十四,是皇帝抵达避暑山庄,正式要办事的第一天。
皇帝今日的要事,是要见来降的原准噶尔治下的几位台吉。
日影刚刚西沉,京里便传来六百里加急的奏报。说皇十三子永璟,已于当日子时,薨逝。
消息传进后宫,那拉氏听见,立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
她就盯着那宫门的方向,视野里依稀还能看见梦里小十三向她蹒跚跑来,一路喊着“厄涅”的情形。
她喃喃地道,“怎么会呢?你们胡说。我的永璟,他昨晚还来看我,他跑得那么活活泼泼的,怎么可能走了?”
塔娜和德格早已哭倒在地,两人对视一眼——十三阿哥是薨逝于子时的,主子说昨晚半夜梦见,那岂不正是十三阿哥临薨逝前最后的那一寸时光?
那拉氏死死睁圆了眼,就是不肯掉泪,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以她的年岁,她什么没经历过?她不是扛不起事儿的人!
便是失去孩子,这也都不是头一遭了,她曾经早就失去过了自己的五公主了啊——可是眼前,这一宗,却是不一样的啊!
这是她的嫡子,第二个儿子。
她在宫里等了二十年,那么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两个儿子之一。
她将她所有的幸福和荣耀,都寄托在这两个儿子的身上。
她的儿子,大清的嫡子,怎么可以忽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薨逝了?
心中无限悲苦,终于汇集一处,轰然爆发出来。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永璟,是谁?!”
京师,圆明园里。
没有了那拉氏在,忻嫔便又自在了起来,更加怡然自得地养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六卷160、算不过天(5更)
七月十八那日,皇上奉皇太后从圆明园起銮。起銮之前,后宫嫔妃都至畅春园迎候皇太后,一起到回到圆明园,恭送皇太后、皇上、皇后三宫起驾。
待得皇帝起驾前颁布完了谕旨,车马便向两个方向,各奔东西:随扈的,随着大驾同行,一路远去;留京的,这便自调转车头,后宫回圆明园,官员回紫禁城千步廊去了。
她那日坐在马车里,目送那拉氏的马车走远,这心下便如同解开了封印一般,长长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宫里没有了那拉氏,林贵人自然是什么都听她的,叫她可好好儿地松快些日子。
十三阿哥永璟夭折于子时,避暑山庄是傍晚才得的消息,忻嫔自是天不亮就已经知道了。
这会子斜阳西下,想着那拉氏痛不欲生的模样,忻嫔也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同情,抑或是轻松地……叹了口气。
她垂首,含笑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孩儿,还是你的福气大。原本那两个都是挡你的道,为娘还想着,怎么替你清了路去……主意为娘都想好了,只是想着还要为你积德积福,便迟迟没有动手。“
“谁料到,还没等到额娘动手,那中一个就自己先‘撂挑子’了……倒省得为娘再设法,更不会损了你的福气去。”
主意她都想好了,只是忌惮着皇上当日那句话,叫她为孩子积德积福,故此这才还迟迟未曾动手。
也是时机没到,皇后这会子才走。她在回转园子里的马车上还在掂量着是否该启动这计划。
也多亏她还记挂着自己孩子的福气,这便没急着立即动手。谁成想,不过七天,那嫡子永璟便撂挑子了。
如今想来,什么嫡子啊,如今皇上的嫡子都夭折了三个。如今看来,便是嫡子又如何,嫡子的福气不过如此!——别说没福分承继大统,便连活过十岁都难。
若此,这大清的江山,活该还应该落在庶子的手里。
她想着便勾起了唇角,“……令妃的孩子刚来七天,皇后的儿子就薨逝了。真是巧啊。又何用旁人再说什么做什么,便是这一生一死的巧合,就够皇后痛恨那令妃母子去了。”
“咱们啊,便什么都不用做,只轻轻省省看戏就够了。总归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会子宫里自然是以皇后为首,令妃又居妃位之首,此二人若争起来,谁不乐见其成呢?
从前令妃凡事小心,再加上她也没有皇子,实在威胁不到皇后去……可是谁能想到啊,令妃年过三十之后,这肚子就开了封条,如今更是生下了皇子来。
那就活该令妃和皇后乌眼儿鸡似的互相仇视起来。
这么看起来,那令妃生下皇子,究竟是她的福气,还是她的晦气呢?
忻嫔越想越欢喜,更觉她的前程,越发一片光明了起来。
婉兮的皇十四子刚落地儿七天,嫡子永璟便夭折。
这样的消息叫婉兮也是十分皱眉。
那拉氏的性子,她自是再明白不过。便是不用别人挑唆,那拉氏也不可能不迁怒给她和她的孩子。
六卷161、早作防备(6更)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那拉氏本就是个沾火就着的性子,这会子又是丧子之痛,急火攻心之下,难免不理智。
偏这样儿,那拉氏身边儿还有个忻嫔。
那拉氏这样的时候儿,若再得了忻嫔的挑唆,局面自当更不好收拾。
婉兮一整天都有些恹恹的,不想用膳。可是她可以不吃,孩子却不能不吃啊。
玉蕤便端了海参小米粥进来,劝婉兮好歹吃一点。
婉兮知道轻重,这便端过来自己一勺一勺地咽下去。
殿内无人,玉蕤这才静静抬起眼帘,轻声道,“……幸亏主子早作了防备。”
这一次怀着孩子,随皇上去南巡,当真是惊险万分。
舟车劳顿不说,回程的路上又始终担着“五个月的禁忌”,婉兮不能不早早想法子为将来做打算。
幸好——忻嫔恰恰在那会子也有了孩子。
都是当母亲的,不管心思天生如何,怀着孩子的时候,做事儿也不能不有所忌惮。故此忻嫔即便已经安排了玉蕤去动车马,可最后还是忻嫔自己将那主意给撤回去了。
可是婉兮却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这便借在山东灵岩寺休养的那十几天,也悄然做了些安排。
既然忻嫔还是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的,那这点子身为人母的顾忌,便是忻嫔的软肋,是婉兮在挺着大肚子的时候儿,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既然忻嫔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那这个孩子的福气越大,她自然顾忌越多,也便越知道收敛。”在山东灵岩寺时,她这样与玉蕤说。
玉蕤有些没听懂,“主子还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福气大?”
若换了旁人,恨不得希望旁人肚子里的孩子损福损寿呢。
那会子的婉兮,轻抚肚子,侧眸望窗棂外山色如画。
“唯有反其道而行之,才能叫人猜不到,不是么?”
于是还在山东的时候,方怀了一个月孩子的忻嫔便得到了值守太医给的好消息——她的脉象,有“男脉之相”。
总归忻嫔那会子刚怀胎一个月,胎气还不稳,胎像还不清晰,便是太医说错了什么,忻嫔也不好计较不是?
况且忻嫔心下自然是想生个皇子出来,太医这么一说,自然是一万个心眼儿,便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是相信了的。
若此,从山东北归那一路,直到回到宫里,再到生下儿子,忻嫔也再没出旁的什么幺蛾子去。
即便是知道婉兮生下了皇子,那忻嫔自恃自己怀的也是皇子,故此虽说不高兴,却也没怎么格外的去。
婉兮望着玉蕤,轻叹了一声。
“虽说我做了防备,可是却也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这样巧。”
谁能想到她的小十四刚降生七天,十三阿哥就夭折了呢?
对于这世上每一个母亲来说,你的儿子生下来,我的儿子就死了……总无法不想多了去。
婉兮静静抬眸,“与那拉氏相处这么些年,她想怎么闹,我心里未必没有底。玉蕤,我只是不想叫人趁机渔翁得利。”
玉蕤用力点头,“主子放心,奴才阿玛,还有傅公爷……都盯着那太医呢。他不敢改口去。”
六卷162、谁都别想伤了我的孩子(7更毕)
“九爷?”
婉兮心下呼啦一热,不由得抬眸,紧紧盯住玉蕤。
玉蕤忙道,“主子别担心,奴才和奴才阿玛绝没胆子也攀挂傅公爷去!”
玉蕤虽然不像玉壶那般,对主子与傅公爷当年的故事知道得那么详细。可是终究在主子身边儿都伺候了这么多年了,隐约该觉察的,也都觉察了。
况且后来,主子对她越发倚重之后,便有些话也都不瞒着她了。
她更明白,自从有她阿玛当了总管内务府大臣之后,主子已是有意识地将内务府的事儿都交给她阿玛,而不想再牵连傅公爷了。
主子说过,傅公爷本已经身为前朝首揆,为朝臣之首,却还要担着内务府的差事,着实是太辛苦傅公爷……主子便自己有事儿,都想尽量不再麻烦傅公爷。
而她阿玛凭那么年轻的年岁,就能被皇上任命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后来被皇后设计了,虽则免职,可是没两年皇上便又再度将她阿玛放回总管大臣这个职位上来……她父女两个,心下就也都将皇上的心意猜得透透儿的了。
故此她阿玛也行事谨慎,平时办主子交给的差事,绝对要尽量避开傅公爷的,也省得叫主子悬心。
婉兮点点头,“我知道你和你阿玛言行一向最有分寸。”
玉蕤点头,“只是奴才和奴才阿玛,再言行谨慎,也比不过傅公爷的睿智去——傅公爷即便是不知道主子安排了什么差事,却只盯着奴才阿玛。”
“总归,是奴才阿玛要做什么,傅公爷必定跟着一起做什么……”
婉兮的眼角倏然润了,她赶忙转过头去。
可不,这法子看着稚拙,却实则反倒是最有效的——即便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是只要看见德保办了什么,便不难猜到与她有关,故此他便跟着一并去做了。
若此一来,便是德保人微言轻、有些做不稳妥的,反倒有九爷在后头压阵,便反倒叫任何不稳妥的都瓷实了下来,再没有不稳妥的去了。
如此一来……便是她再不想牵累九爷悬心,可是却实际上,这些年来九爷还在每一件事上都在默默地守护着她。
后宫嫔妃们啊,也有自己的前朝和后宫。她们的前朝就是皇上,她们的后宫就是内务府。
有些时候、有很多事情上,就算有皇上护着都是不够的,内务府里还必得有自己的人,才能诸事办得稳妥。
所以这些年来……她的四爷和九爷,一直都一前一后,护在她的身边儿。
否则她一个辛者库的汉姓女,又凭什么能稳稳当当一路走到今天?
婉兮点头微笑,“好,那我这会子,心下就更安稳了。”
十三阿哥永璟夭折,那也是皇上的孩子,她心下也是怜惜。
可是——她是人,又不是神,上天什么时候叫别人的孩子夭折,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事。可若因为她孩子降生的时间,就有人非要将祸事推在她的孩子身上,那对不起,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便也同样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六卷163、有意思的事儿(1更)
趁着那拉氏还陪皇上和皇太后在热河,婉兮集中全力将养身子。
既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她总不能拖着个产后虚弱的身子面对敌人。
依旧是关起门来不理外事,可是十四阿哥十二天小满月这一天,留在园子里的嫔妃都来庆贺,婉兮便也不得不笑脸迎人。
况且这是皇子,一众仪轨比小七更有过之无不及。
索性在这会子因皇上、皇太后和皇后都不在宫中,且还另外有五位内廷主位随扈,故此今儿来的人还少了些,倒不那般扰攘。
这会子忻嫔的肚子也已经显怀了,便是挺着肚子还是来给小十四道贺。婉兮虚应了几句,杨氏便也含笑说婉兮这还在月子里,三十多岁的人了连生两胎,这便有些虚损,多少有些怕风、怕光……忻嫔这才含笑起身,说“那就不多叨扰,令姐姐好生将养。”
婉兮也大方,将自己养胎时候皇上赐下、以及自家人进的补品都给忻嫔拿上一份儿。
婉兮攥着忻嫔的手,情真意切倒,“旁的倒还罢了,你瞧这海参,是关外的辽参,身上带这几排刺儿,滋阴养血,最是养人不过。”
“南巡时在南地虽说也见过海参,却都比不上这个。咱们怀着孩子养身子,这个是再好不过。”
忻嫔约略迟疑,却还是极快含笑掩盖住,伸手接过,缓缓福身,“多谢令姐姐。”
婉兮朝忻嫔隐秘眨眼,“……不瞒你说,我那会子便是吃这辽参,得的皇子。我祝忻嫔妹妹也心愿得偿。”
忻嫔的面色这便红了起来,举袖掩住嘴,终究还是颊边泛红,“那小妹就借令姐姐吉言了。”
目送忻嫔的背影远去,语琴忍不住轻嗤一声,“咱们等着看,她梦碎的那一天,她又是个什么神色!”
嫔妃们陆续前来告辞,杨氏都亲自代婉兮去送,礼数周全。
五福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语琴幽幽道,“从五月南巡归来,你便关起门来安心养胎;如今又是关起门来,专心将养身子。”
“这会子看你精神头儿倒好,不如我与你说件外头有些意思的事儿?”
婉兮点头,“姐姐说。”
这会子婉嫔帮着她专心带着小七呢,颖嫔又与舒妃、祥贵人、多贵人、兰贵人一同随驾去了木兰,便也只有语琴陪她说说话儿了。
语琴点头笑笑,“是六月间的事儿。皇上身边儿、粘竿处有个行走侍卫,名叫哈禄的,之前因为懒惰,被管理大臣上奏,给革了侍卫去。”
婉兮扬扬眉,“姐姐这是怎么了?便是这样一档子再平常不过的事儿,姐姐也觉得有趣儿了不成?”
婉兮笑着叫,“玉蕤,还不将你家十四爷抱来,你庆主子这是想当娘想得都快长毛儿了~”
语琴面上大红,“哎呀你,又胡说!我哪儿想着那个呢?”
彼时定下将小七托付给婉嫔的时候儿,婉兮曾经定下过将这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儿托付给语琴的心愿去。这会子孩子已经落地儿,都小满月了,便是给陆姐姐一颗定心丸,也是时候了。
六卷164、格格也降罪(2更)
婉兮捉着语琴的手,笑道,“我自己心下自然是一百个愿意的。不过是在等着皇上回銮呢,总归官面儿上,得由皇上来定。”
语琴却反倒黯然下来,轻轻摇头。
“傻婉兮,你这一胎生了皇子,自然是天大地大的好事儿——可是我也不怕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我高兴是高兴,可是却偷偷难受了好几个晚上。”
婉兮急忙拢住语琴,“姐姐怎么了?”
语琴垂首,黯然摇头,叹了口气,“傻婉兮,你怎么忘了宫里的规矩——皇子只能托付给妃位以上的主位抚养啊。我只在嫔位,又直到这会子还只是民籍汉女,便是能侥幸凭着进宫的年头长,能抚养个公主;却是怎么都没资格抚养皇子的。”
婉兮也不由得怔住——是啊,她怎么忘了。
若按着这个规矩,别说陆姐姐,便是颖嫔也都没资格了。
看婉兮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语琴自己先笑,“傻婉兮,说你傻,你还真就发傻着,回不来了!”
“小十四给谁抚养最放心?那自然还是留在你自己的身边儿啊!别说小十四刚落地儿,便说这妃位以上,个个身边儿都有了皇子了啊。那便自然应该将小十四留在你自己身边儿抚养!”
语琴故意说叫人开心的话,“……除非呀,你跟上回似的,刚生完,就又有了。”
婉兮这才脸色一红,急忙拍开语琴的手。
“姐姐又打趣我!我便是去年还能那么快就有,也是仗着年轻。我这会子都连生两胎,身子也有虚损;况且我这会子都什么年岁了,哪儿还能那么快就怀上?”
两姐妹这才相对轻笑,将方才那点子惆怅化开了去。
只是婉兮心下终究浮着一片担心去——倘若真的再有孩子,小十四不便留在她身边抚养的话,又能送到谁身边儿去?
皇太后、母妃和太妃们都年事已高,应该不会再由她们这些老人家抚养;那接下来——皇后刚刚丧子,又是六宫之主,会不会要将小十四送到那拉氏身边儿去?
这才是她最最担心,想都不敢想的。
见婉兮强颜欢笑,语琴心下也是自责,这便赶紧继续说她那件“有意思的事儿”。
“我方才那事儿,自然是有意思的,你是还没听到有意思之处——你耐心听我说完才是。”
婉兮便含笑点头。
语琴便道,“这个哈禄啊,虽只是个粘竿处行走的侍卫,可是他另外还有个身份——却是额驸呢。他被革了侍卫,面子上颇觉无光,又或者是反倒要赌气显摆,这便仗着是额驸,便还戴着顶戴进进出出……”
“皇上见着这便恼了,说‘额驸何足为重?’这便将那哈禄的额驸品级也给一并革除。”
“皇上这还没完,又下旨说‘格格一经下嫁,即为其妇,自应一律如夫。额驸品级既经革去。其格格品级,亦当一体斥革’。”
“嗣后额驸因罪降革者,其格格品级,亦一并革退,不准食俸。看门披甲人等,概行裁革。”
语琴的目光漫上来,“皇上这又是要开先例了。”
六卷165、老十四、小十四(3更)
因为自己也有了女儿、小女婿的缘故,婉兮对这消息果然在意。
“姐姐说得对,这是大清定鼎以来,尚未有过的规矩,皇上此举,已是开了定例。”
额驸因为尚了公主、格格,会因所尚主的名号而定品级。譬如尚固伦公主的,品级便为固伦额驸;尚和硕公主的,品级就是“和硕额驸”;尚多罗格格的,品级即为“多罗额驸”。
便如傅恒家,长子福灵安为“多罗额驸”,福隆安则为“和硕额驸”。
从前一向都是额驸因为所尚的公主、格格而定品级,这回却直接调过来,若是额驸获罪,反倒要连累到公主、格格们也革除品级了。
婉兮点点头,“那从此以后,要为公主择额驸,便更要倍加小心了。否则将来这个额驸靠不住的话,便连累自家女儿也受了拖累。”
语琴倒笑,“还是你好,拉旺这小女婿儿两岁就送进宫来给你亲自养育。这自然跟个儿子似的没分别,将来必定不会连累咱们小七。”
婉兮瞟着语琴,也是轻轻一笑。
语琴一拍手,“这么忖着,当初皇上给小七指婚的时候儿,为何跳过六公主去了?那就还是知道拉旺这孩子是个将来绝不会获罪的好女婿,这才可着咱们小七了。”
婉兮含笑点头,“这道理千万别叫忻嫔自己琢磨出来,不然啊,她心下便更难受了。”
语琴轻哼一声,“六公主都两周岁了,皇上还没见给指婚,那就更谈不上将来的额驸会不会获罪的事儿了。”
婉兮倒是隐秘眨眼,“皇上开这先河,定下这样的规矩,将来忻嫔迟早会用得上。”
语琴和婉兮不由得相视而笑。
别说六公主将来要拣选额驸,便是忻嫔这一胎……将来也总得嫁人不是?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心下才将各自的怅惘推开去些。
“姐姐,只是我这会子倒一时想不起,这个哈禄尚的是哪位格格?”
语琴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大人物——便是当年的十四爷允禵(胤禵)的第三女啊,其母为十四爷的侧福晋呢,身份也是高的。”
婉兮微微一怔,旋即心下便也明白了。
怨不得陆姐姐今儿提到这个事儿——她生下的是小十四,胤禵这位不是“老十四”么。
婉兮点头,“既然是多罗恂郡王的女儿,那哈禄所赏的这位多罗格格,应当是‘县主”,品级爷不低。怪不得哈禄还有顶戴,可兹炫耀。”
“若此哈禄被革品级,便连累到这位十四爷的格格,要从‘县主’掉到‘郡君’,甚至‘县君’去了吧?”
语琴也点头,“这位老格格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五十多岁了吧。这会子受其额驸的连累,吃穿用度的份例便都要被革减,也是可怜。”
婉兮转头望向窗外,轻轻呢喃一声,“六月?为何偏偏是六月?”
语琴便也笑了,“我也这样想。”
“六月里哪位额驸还触怒了皇上,险些获罪?那自然是咱们如今唯一的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啊!”
六卷166、该算几笔账了(4更)
婉兮回眸,也是凝重地点了点头。
“皇上六月谕旨里,已经明白称三额驸为‘获罪之人’。若按着这个规矩,三额驸已经降为公品级,那便已经不是固伦额驸的品级了。”
固伦额驸,品阶对应“固山贝子”;而公品级自然低于贝子,三额驸事实上已经相当于和硕额驸的品阶去了。
若对应皇帝六月间对哈禄处置所开的规矩,那和敬公主理应随三额驸一起被革退品级;如果三额驸此时相当于和硕额驸去,那就也等于和敬公主的固伦公主,已经降为了和硕公主去。
语琴垂首,“便是皇上没正式开这个口,可是都传说和敬公主吃食等待遇,都降为和硕公主的份例——并非讹传。”
婉兮点点头,摇头苦笑道,“瞧,咱们啊没有孩子的时候儿,想要孩子;终于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身在皇家,养育孩子也是不容易的。”
“便是从前以为,养育公主好歹该比皇子容易些,终究公主不用牵扯进那么多争斗和算计里去——可如今瞧着呢,原来养个公主,便是等她嫁了人之后,也还是不省心呀。”
语琴便笑,“你便偷着乐吧,已是儿女双全的人了,便是不省心,也都是高高兴兴地不省心。亏你还在我这样儿的面前说嘴去……”
婉兮抬眸凝望住语琴,收起笑谑。
“姐姐别急。南巡的时候儿,陆伯父捐官的事儿闹得那样满城风雨,皇上虽说暂时给摁下来了,却不会没个说法。”
“忻嫔八成还以为她做成了多大的一件事儿,可是这会子依我看,我反倒觉着她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既然已经满城风雨,皇上便必定给姐姐家一个说法的。”
语琴一怔,“坏婉兮,你又琢磨出什么来了,快与我说说!”
婉兮含笑摇头,“我没琢磨出什么来,我只是才听说一件事儿:皇上免了普福的两淮盐政,调任到别处去了。如今接替两淮盐政的,是慧贤皇贵妃的兄弟——高恒。”
语琴便是眯眼,“……便是这样一件事,我怎么瞧不出什么来?”
婉兮便是眨眼,“伯父捐官的事儿,当事者便是伯父与普福两人。普福调离两淮盐政,正是离开了那风口浪尖儿。皇上只是调离,并未责罚普福,由此可见皇上已经在使用腾挪之术——待得普福安定下来,接下来皇上腾出手来,自然是要给姐姐你母家一个说法了。”
婉兮缓缓抬高下巴,望向忻嫔寝宫的方向。
“她总归闹过那么一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惊动了小十四的胎气去。我便不信,这事儿有始无终,还没个说法儿了。”
“我就等着,这事儿了结那天,咱们还得正正式式去给忻嫔道个谢去呢~”
八月,皇帝在热河度过他的万寿生辰。
便在彼处,将辉特部汗巴雅尔、阿睦尔撒纳之侄达什车凌,就在行宫审明、正法。
九月,皇帝下旨从避暑山庄回銮。
同日下旨:命以叛贼尼玛,及其子衮楚克车凌,俱于故将军和起墓前,凌迟正法,告慰功臣忠魂。
六卷167、归来(5更)
九月二十二,皇帝终于奉皇太后圣驾回到京师,回到圆明园。
回到园子里,皇帝先陪皇太后,到“天然图画”看过了婉兮和小十四,这才亲自送了皇太后回畅春园。
这只是路线的一个小小的改变,婉兮却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意。
皇帝往年行围木兰,回到京师之后,多是先送皇太后回畅春园歇息。终究一路劳顿,当儿子的怎么也该先送母亲回到老人家驻跸的园子去,自己才好转身回来歇息。
可是今年,皇帝却是先请皇太后到了圆明园,然后才送回畅春园……虽说两个园子本离着近,只是这小小的改变却代表着心意的不同。
待得皇帝亲自送皇太后回畅春园,又到安佑宫行礼之后回来,天色已经擦黑儿。
婉兮便瞟着皇帝笑,“……皇太后她老人家,没累着吧?”
皇帝哼一声,只顾着要酒膳,“一路走累了,好容易回到家来,你还不叫我松泛松泛,尽问这些没滋味儿的~”
婉兮含笑,亲自去张罗酒膳。
这会子小十四都两个多月了,她的身子也都养好了。好久没亲自下厨,这便亲自去张罗酒膳来,自己心下也是小别重逢的欢喜——跟与她的爷,一个样儿。
待得酒膳呈上,皇帝眯眼凝视婉兮。
“……精神头儿甚好!”
婉兮含笑垂首,心下道:皇上这眼睛真是毒,总能一眼就瞧出来。
她这回恢复得,是比刚生完小七的时候儿更好、更快些。
究其缘故,可能是一来是因为小七终究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凡事都没有经验;而这次是第二个孩子了,有了上回的经历,这次也知道该怎么来调养。
二来嘛……不是还惦记着那拉氏回来之后,怕是还要有一场仗要打?
人一有了斗志,身子恢复得自然就快。
婉兮心下明白,可是却自然不能当着皇上的面儿说开,这便只含笑道,“那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爷要回来了,这便高兴的呗~”
皇帝伸手过来,捏捏婉兮的下颌,“爷走得急,来不及替小十四办洗三、上悠车、小满月和大满月。不过紧赶慢赶着回来,好歹还来得及给那小子办百禄。”
皇帝轻轻捏了捏婉兮的手,“爷也没来得及陪你坐完月子……可是这会子看你精神头儿甚好,爷心下也放心了些。”
婉兮的心便都软了下来,轻轻摇头,“爷终究是天子,即便也为人父、为人夫,可是小家总该让着大家——爷这会子在热河办的,件件都是国家大事,都是关系到大清江山一统、连汉武帝都没办成的大武功。”
“奴才和小十四身为爷的家人,理应明白爷的心。”
况且她的爷,刚回到京里来,便先奉着皇太后来瞧过她母子二人。这份儿心意,便已经足够了。
反过来说,人家皇太后都没去瞧瞧刚薨逝的嫡子永璟不是?
皇帝点头,“爷早与皇额涅说得明白,咱们的小十四是带着她老人家的福分降世的。故此便是老人家在山东陪着你们母子将养,都是应该的~”
六卷168、就像个毛头小子(6更)
婉兮垂首轻笑,亲自为皇上斟满酒杯。
“皇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奴才却从来没敢真的也这么想当然过。奴才明白,这都是皇上的心意;也都是皇太后的宽宏大量。”
说白了,这是她的爷,愣将她孩儿的福分,往皇太后身上贴呢。就是要堵上皇太后的嘴,叫皇太后说不出任何对这孩子不好的话来。
——其中的情由,她明白。
终究小十四是皇子,身份和地位不是公主能比的。可是因为她是汉姓人,便注定了小十四会受到以皇太后为首的宗室王公的防备和打压。
大清终是满人天下,这有一半汉人血统的皇子,一向最叫老满洲的王大臣们心有顾忌。
故此皇上先用“福分相连”的话,将皇太后的嘴给堵上了。只要皇太后说不出什么来,那些宗室王大臣,就个个儿都不是皇上的对手。
皇上最近这一连串的雷霆动作,叫那些宗室王大臣们心下也没少了打鼓——若惹恼了皇上,皇上说不定叫你家庶子代替了嫡子,承袭你家的世职去;还有格格们呢,哪个额驸获了罪,便叫你家的女儿们也一并受罪了去。
说起来啊,皇上这些手腕儿,反倒有些叫人忍不住想乐:跟赌气的毛头小子似的。你们谁敢在这件事儿上不叫我顺心,我便叫你们一个一个儿的,都载这件事儿上,全都跟着不顺心!
——这些话啊,她当时听见玉蕤和刘柱儿将动静传回来,她心下实则就有数儿了。可是她不能跟任何人说,便是自己的母亲、陆姐姐她们,都不可说。
唯有这样的时刻,是单独与她的爷相对的时候儿,才能隐约透露出自己的明白来——爷在干什么,看似跟小孩儿赌气似的这些所为,都是在干嘛呢,她都明白。
如今自己的小十四才两个月大,前朝就已经是承袭世职不分长幼、嫡庶了已经。
而且不止儿子们这般;女儿那边儿,是固伦,是和硕,还是多罗……这些品阶,也都与母亲的出身开始剥离,转向寄托在了额驸的品级上。
故此这么算下来,这会子前朝的规矩已经悄然转换成——即便嫡子、长子活着,可若皇上看着不好,随时可以将世职爵位给了庶子、幼子去;而女儿们呢,便是皇后所出的,也实际上已经从固伦公主跌为了和硕公主的份例去,而即便是侍妾所出的,也可能在品阶上超过嫡出的姐妹去。
她的爷啊……快五十的人了,堂堂中国天子,行事起来却还这么率性又可爱。
就如——他能将西北的叛贼,活活儿地逮住了押送回京师,活剐在功臣和起的墓前一样。
爱那么炽烈,恨也那样直白,不遮不掩。
这晚皇帝还是扭股糖似的,非要留下来。
明明知道婉兮这才两个多月,还是没到三个月呢,也非要留。
即便赌咒发誓地说,“累了,真的只是躺在你身边儿歇个好觉。”
可是婉兮至于笨到他怎么说,她就怎么信了么?
终究……夜晚里,还是叫他得了手去,搓圆揉扁了数回。
六卷169、明**人(7更)
次日起来,婉兮腰酸背疼。
真的,生一回孩子,都没累成这样儿。
——她是扎扎实实,真的跟她的爷打了一宿的架。
是真的“打架”,字面上的,不是其他转了的含义。
她的爷说得比唱的都好听,可一旦热血沸腾起来,便控制不住他自己了。
浑忘了这世上还有“君无戏言”这回事儿,当时非要……
他哄着她,说“没事儿”,说一定一定“轻轻的”;可是她也还是不敢。
不光是为了护着自己的身子,更要紧的是,不知道自己身子里干净利索了没有——若没干净利索呢,这么伺候了爷,叫爷留下什么不好的阴影去,那可怎么好呢?
所以她昨晚上,当真是卯足了劲儿地防守、抵抗,适当利用偷袭来反攻。总归就是不想叫她的爷得手啊。
可是她的爷,却是擅长弓马,连老虎都亲自打的人——就她这小个儿、这点子小力道,简直就跟猫儿跟豹子斗似的。
他老人家也是耐心,不急不忙逗着她这只猫儿,偶尔还故意装作疏忽,给她的小爪子一点儿勾着他的机会去——不过爪子还没拿开,人家便趁势揪住了她的小细胳膊,转身就是一个俯冲……
到最后……虽说大爷他还是顾着她的忌惮,没有真的怎么样了去。
可是除了“那个样儿”,他“旁的样儿”全都一样一样儿做足了去。
到后来,反倒是婉兮自己渴望得不行,一个劲儿抱着他的腰,唧唧哝哝地缠磨了好几回……
便不是最彻底的那种餍足,可是这浅尝辄止的满足,也叫她欢喜得落下泪来。
次日一早去给皇后请安,这是皇上回銮之后,六宫聚齐了的场合儿,自然是都正式行大礼。
皇后宫中,自是一片愁云惨雾。那拉氏两只眼都红肿着,如桃儿一般。
显见她昨晚,怕是一宿没睡,一直在为十三阿哥永璟哀伤。
都是为人母亲,婉兮心下也并不好受。
不是她不劝皇上去陪陪皇后——可是这终究是两回事。
再说皇上是什么人呢,他若想去,他自然会去;可若是他不去,她便是推了他出门,却也反倒是矫情了。
故此婉兮只是诚心诚意地行礼,希冀能用这礼数,好歹隐约安慰一下去吧。
六宫落座,忻嫔因独自挺着大肚子,那拉氏便也好歹格外优待些,叫坐在她身边儿。
忻嫔抬眸瞟向婉兮,淡淡道,“今儿还是令姐姐诞育十四阿哥以来,第一回出门儿请安。虽说令姐姐才生完孩子两个月,可是如今看着恢复得倒真是好——今儿尤其是容光焕发。”
“终究是皇上回来了呢,令姐姐的模样儿看着就是不一样了。”
婉兮悄然吸一口气,转眸看语琴。
意外么?倒是不意外。
婉兮点点头,“说到容光焕发,我怎么敢当呢?我如今终究也是年过三十的人了,是怎么都比不得忻嫔妹妹这二十出头的。说到底,忻嫔妹妹才正是好年华,这会子怀着皇嗣,看着还这么明**人。”
婉兮故意停下,打量这皇后宫里,“……忻嫔妹妹的明艳之光,都照亮了整个皇后主子的寝宫呢。”
六卷170、先下手为强(8更毕)
婉兮歪头看兰贵人,含笑道,“这会子兰妹妹是六宫中,唯一年岁比忻嫔还小的。兰妹妹若得了闲,当真应该跟忻嫔多亲多近,也好跟忻嫔学学,是如何进宫四年,便得两个孩子的。”
兰贵人忙站起身,行礼道,“多谢令妃姐姐提点。”
婉兮点点头,“兰妹妹比忻嫔还年轻,兰妹妹的福分啊,必定还在忻嫔之上。”
忻嫔紧咬牙关,抬眸朝婉兮望来。
“令妃姐姐这话说得虽然在理,可是我听起来怎么好像挑拨我跟兰贵人似的?”
婉兮便笑,和蔼地朝兰贵人笑,“那兰妹妹也如此觉着么?若是兰妹妹也这样觉着,那便当真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便向两位妹妹赔罪。”
兰贵人咬了咬唇,尴尬地摇了摇头,“……令妃姐姐说笑了。小妹愚钝,没听出什么来。”
婉兮便拍手一笑,朝忻嫔眨眼,“哎哟这可怎么好?我方才的话,是说给忻嫔和兰贵人两位妹妹听的。可是兰贵人什么都没听出来,怎么就忻嫔一个人听出我意在挑拨来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我倒一时都不知道我究竟是真的说错话了,还是假的说错话了。”
婉兮说着缓缓站起,特地一步一步走到忻嫔面前来,“可是忻嫔妹妹这会子怀着皇嗣,自是劳苦功高。这会子便是听错了一句话,也有可能叫忻嫔妹妹动了胎气去呢……忻嫔妹妹今儿若是叫我气着了,那这责任我都担待不起了呢。”
“那便罢了,什么真的错了,还是假的错了。总之今儿我惹忻嫔妹妹不高兴了,叫忻嫔妹妹看着我不顺眼,听着我的话也刺耳,那就都是我的错儿了——便是看在皇嗣的份儿上,我也愿意向忻嫔妹妹低这个头,道一声歉。”
婉兮说罢朝着忻嫔缓缓屈膝,盈盈一礼。
忻嫔面色登时大变,也不敢坐着受礼,扶着腰尴尬起身,“令妃娘娘,你!”
忻嫔终是怀着孩子,动作要迟缓些,等忻嫔站起来说完这句话,婉兮早已盈盈转身,莲步款款走回座位去了。
走回座位前,还顺便扶了一下兰贵人的手肘,含笑眨眼道,“兰贵人进宫的日子短,我那会子即将临盆,与妹妹交往浅,来不及多说几句话。”
“今儿才正正式式见了妹妹,这便越发觉着妹妹从木兰回来,又长大了些,这眉眼之间更是秀美清丽。果然如兰美人,楚楚动人。”
兰贵人便红了脸,只向婉兮行礼道谢。
那拉氏一直没说话,只眯眼打量着婉兮这一串言行。
今儿摆明了那拉氏心情不好,六宫这便都趁机告退。
走出“天地一家春”正殿,语琴担心地赶紧上来一把捏住婉兮的手腕,“你今儿主动出击了?”
婉兮毅然点头,“没错儿。就知道这一场争斗避不开、免不掉,我索性抢先动手,先将忻嫔和兰贵人给隔离开!”
“这么些年的经验了,咱们便该明白,这样的时候儿便必定不能容得她们也抱起团儿来——只要她们都是单打独斗,咱们便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