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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卷35、光脚巴丫儿(4更)

    刚落完笔,门帘一挑,皇帝从外头走进来。

    婉兮赖在炕上,不愿意离开温暖,这便在炕上请安。

    皇帝哼了一声儿,冷不丁一扬手,一团雪就正砸在婉兮脑门儿上。

    “爷又来这个!”

    当年在西苑里,皇上就玩儿过这个把戏。如今都几岁了,还玩儿~

    皇帝哼一声,“多好的雪,偏窝在屋里,也不出去踩踩!”

    婉兮故意道,“……奴才是女子,属阴;可比不上皇上阳气正旺。”

    皇帝便挑眉,一个健步便窜到炕边儿,挨着婉兮坐下。

    眯眼上下打量她,“今儿开口就与爷说这阴、阳的话儿?可是世间大道,不是阴阳相和才行么?”

    今儿的婉兮,因没穿大衣裳,只穿海棠红的中衣坐在炕上。那窄褃便更显得她小腰一握,而肩头和其他处,更因为刚生育完而格外珠圆玉润。

    该圆的圆了,该细的还这样细,皇帝的黑瞳里便仿佛落入的雪沫子去,被这暖阁里的热气化了成水,墨色氤氲。

    且满人的火炕上,一向都配大红的毛毡。宫里更是配上好的大红猩猩毡;那大红配上婉兮身上的海棠红,正是轻红软玉,娇艳若滴。

    ——尤其,这会子窗外是白雪莹莹,便更衬托得这殿内直成人间温柔乡了。

    皇帝这会子还哪儿顾得上什么踩不踩雪的去,已是长臂一伸,将婉兮给团到怀里来。

    只是他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气还未全都散去,这便没将怀抱圈紧,只将下巴颏儿抵在婉兮肩上去,瞄了一眼炕桌上的账本儿。

    一平面规规整整的馆阁体,一看就知道是大臣们的手笔。这些自是皇帝每天都看的,再规矩清丽,也没有什么新鲜了……只有内里被婉兮打挑儿,加进去的那几个字跳脱出来,叫皇帝看得真真楚楚。

    皇帝便笑了,轻轻掐了婉兮小腰一把,“一来你这儿,就见你倒腾‘酱’。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婉兮一时倒被说愣了,“……奴才什么时候儿一见皇上来,就倒腾酱了?”

    皇帝却黑瞳已然浮起轻雾,薄唇里吐出的声音已是微微沙哑。

    “……那肉芽儿,不是酱里生的?”

    “噗——”婉兮一个没防备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皇帝已然按捺不住,一手扯开自己端罩上明黄的带子,一手已是倏然长伸,扣住了婉兮的脚踝。

    皇帝的目光便落到了婉兮那白玉玲珑的脚丫上。

    “……这个,倒像个肉芽儿。”

    婉兮知道有个“不好”的小毛病,就是从小冬日里若上了火炕,就不爱穿袜子了。

    终究旗人家的姑娘,从小是不用缠足的,故此便是不穿袜子,也没什么怕被人瞧见的;况且冬日里火炕上都热,穿了袜子她嫌焐得慌。

    再者旗人女子都是“修头不修脚”,极其的重视头发,脚上的规矩倒不像汉人那么多。

    故此婉兮今儿在自己宫里自在着,下雪又不怕外人来,这才索性又光着脚丫呢。

    她哪儿想到,就是看见自己这双脚,皇上的眼神就幽深起来了呢?

六卷37、竟不怜惜(6更)

    时隔这大半年的亲密,叫婉兮魂儿都要飞了,可却还是禁不住有一些小小的羞涩。

    身子上的酣畅淋漓,跟心神里的小小羞涩互相搏斗着,叫她这会子明明已经快要晕厥过去,却还是能强撑着贫嘴。

    “……爷,轻点儿。墙都快碎了,炕都快塌了。”

    皇帝正专注于一个劲儿上呢,听她这么贫嘴,额角青筋都跳起来了。

    只是他实在分不出心来说话,便腾出一只手来,掐了她面颊一记,以示小小警告。

    婉兮咬住嘴唇,抵死般又抵抗了一阵,却还是又说,“……奴才,奴才好歹刚生完小七,爷就这么大劲儿。奴才都要,都要,零碎了啊~”

    婉兮这小贫嘴,看似在婉拒,可是事实上在他这儿起到的效果,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她越是这样嘟囔,越是叫他觉着还没征服她,叫她还有心神唠叨;况且,这些话也更刺激了他的渴望去。

    他便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他勉强腾出万分之一的力道,沙哑地在她耳边宣告,“……就要把你弄碎了!”

    真是恶狠狠,杀气腾腾,像是个正在用兵,以武功统一天下的帝王。

    可是婉兮却莫名其妙地又走神了,脑海里却是个软哝的童声儿,琅琅地唱着,“我侬两个,忒煞情多!譬如将一块泥儿,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忽然欢喜啊,将它来都打破。重新下水,再团、再炼、再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那期间啊那期间,我身子里也有了你,你身子里也有了我……”

    那本是元代书法家赵孟頫的妻子填的一首。而赵孟頫的书法,偏偏还是皇帝最爱之一。故此这会子想起这首词,倒仿佛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

    结果或许是因了皇上那句狠话,又或者是想起了这首词,婉兮非但没能叫皇上轻些,反倒自己心里的那把火也越烧越旺起来。

    脚丫没穿袜子,便格外灵动自在。她故意用膝盖缠紧了皇帝,那小脚丫儿——却淘气地伸过去,一勾,又一转。

    皇帝登时呼吸便又是一紧,额角的汗珠子落下来,都砸在了婉兮的嘴角。

    皇帝垂眸,眼中掠出凶狠来;婉兮却勇敢地抬眸望住他,眼中有同样的明亮坚定,却也更有——那永远抹不去的,海棠一般淡得正好,又浓得正好的软语轻红色。

    两人目光相撞,缠绕激荡。

    皇帝便猛然攥紧了婉兮的左右腰侧——

    婉兮登时魂飞魄散,整个人都飞升了九霄云外。

    脑海里只莫名有个疑问:这不是冬日么,这不是刚下过雪么?怎地觉着身子里汩汩地,升起了九个小太阳来?

    那是扶桑树上的天帝九子么?总要金乌承托着,方能东升西坠,叫这天地日夜分明?

    那灼烫的汩汩之流——彻底让冬寒退远。

    天地一家春。

    皇后回宫去了,忻嫔便又成了皇后宫里的主宰。这会子便是还有个林贵人在,她也完全都能控制于股掌之中。故此这会子,她倒能松快些。

    乐容来报,“玉蕤来了。”

六卷38、亲热(7更)

    忻嫔一听,便腾地起身。

    转眸望向窗外去——尽管她的窗子不是如婉兮的寝殿那般满镶的玻璃,可是好歹窗户上总还有中间的几块花格子里镶嵌着巴掌大的玻璃。

    跟婉兮是比不了,可是看看窗外的动静,还是办得到的。

    她心下每每安慰自己说,“那‘天然图画’里也是满镶的玻璃,还不是因为从前那岛上的朗吟阁是先帝雍正爷的书房,而‘五福堂’更是皇上小时候儿书房。且皇上最爱五福堂窗外那株玉兰,念书的时候便总想抬眼便能看见,故此那玻璃就也都换上玻璃的罢了。又跟令妃有什么干系!”

    她望向窗外还站在卡子墙处的玉蕤,目光细细在玉蕤面上身上打转。她自己面上的神色落在乐容眼里,倒是意外的谨慎。

    乐容一怔,便轻声问,“……或者奴才去先叫玉蕤走?就说主子不在宫里?”

    忻嫔盯住玉蕤看了一会子,倒是放松下来,摇摇头,“不。快请进来。”

    待得乐容亲自陪着玉蕤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儿,忻嫔竟然已经亲自到门口来迎着。

    玉蕤慌忙在门槛外就行礼请安。

    “奴才何敢叫忻嫔主子如此?”

    忻嫔便笑,亲自伸手将玉蕤给扶起来,“姑娘说什么呐?我便是身在嫔位,可是姑娘的身份何至于就轻了去?姑娘可是令姐姐宫里掌事儿的女子,这身份便贵重着呢。”

    “更何况,姑娘阿玛如今是总管内务府大臣、工部侍郎。凭姑娘这身份,足够成为内廷主位,只是个头等女子,当真是委屈了姑娘。”

    忻嫔说着拉着玉蕤的手,亲亲热热入内。没叫站着回话,甚至没叫赐座,反倒是拉着一起并肩坐在炕沿儿上。

    玉蕤眼睛都有些湿了,“奴才着实惶恐。”

    忻嫔倒笑,“上回一别,我这心下着实是挂念着姑娘呢。也不知道姑娘回宫去,令姐姐可责怪了没;姑娘与令姐姐已经尽数解开了嫌隙没?”

    玉蕤努力一笑,“多谢忻嫔主子牵挂……奴才与主子,已是好了。”

    虽说“好了”,可是玉蕤眸光中不自禁流露出的黯然,还是叫忻嫔看了个真楚。

    忻嫔便小心问,“莫非……还有隐忧?”

    玉蕤使劲摇头,“或许也是奴才多心了,不过也都是奴才咎由自取——总觉着主子虽然还是依旧与奴才说话,微笑,可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便是笑脸之间,也仿佛像隔着一层什么,就像透明的雾,影影绰绰倒叫奴才都看不清了。”

    忻嫔半垂臻首,“也是的。便是这些日子来在纯贵妃面前请安,我见令姐姐带着身边儿伺候的,也都是玉函和一个生脸孔的,倒没见你了。”

    玉蕤鼻尖儿便又红了,“那是玉蝉……从前是粗使的女子,如今顶了玉叶和五妞的缺,倒被主子叫到身边儿伺候。奴才,被主子吩咐到门槛外去教导另外一个新挑上来的女子玉景去了。”

    “啊?”忻嫔倒仿佛吃了一惊,“门槛内外,是区分头等女子与二等女子的标准。令姐姐将你放在门槛外,这岂不是等于将你降为二等女子了去?”

六卷39、理由(8更毕)

    玉蕤勉强一笑。

    “令主子倒是没那么说……令主子只是说,玉景是新挑上来的,还需要学规矩。奴才终究是宫里掌事儿的女子,这便责无旁贷。”

    “且主子边从份例上,半点都没委屈了奴才去……”

    忻嫔听了,缓缓扬眉。

    “姑娘真是好性儿,瞧姑娘凡事都是向着令姐姐说,半个字都没有埋怨的。令姐姐能得姑娘在身畔伺候,当真是令姐姐的造化。”

    忻嫔说着顿了顿,抬眼仔细打量玉蕤。

    “可是姑娘怎么眉眼之间,反倒这样多的惆怅?”

    玉蕤一震,下意识抬手抚向眉眼。

    忻嫔便轻轻一笑,垂下眼帘去,不叫玉蕤尴尬。

    “……况且倘若一切都已经是好了起来,今儿姑娘又怎么会好端端来看我呢?若依我看,姑娘分明是心下还是难受了,又无处倾吐;我呢,好歹还能听姑娘说说话儿。”

    玉蕤猛地一转眸,眼圈儿终是红了。

    “……奴才已是拼尽了心思,想要叫主子欢喜。可是主子却依旧还是淡淡的,倒叫奴才心里没了底。”

    “奴才只是不明白——奴才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些年奴才伺候主子,哪一日哪一事不尽心尽力了,主子缘何说恼了奴才,就再不肯原谅了?”

    忻嫔听着也是陪着叹息,也仿佛不解地摇头。

    半晌才道,“也难怪姑娘身在事中,看不分明;便是我这样儿旁观的,却也看不明白呢。”

    “若我是令姐姐,身边有姑娘这样得力的女子,欢喜和庆幸还来不及呢。怎地就忽然这样阴阳怪气了去?”

    玉蕤用力摇头。摆头之间,终是有藏不住的泪珠儿,沿着眼睫毛尖儿掉落了下来。

    忻嫔便叹了口气,握住玉蕤的手,“好歹呢,我与令姐姐也是情同姐妹,我在令姐姐面前兴许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去。”

    “这会子姑娘心里委屈,若是当着令姐姐的面儿直接说开,怕令姐姐也还是在气头上,倒不好解释了。那姑娘还是将心里的委屈都说与我吧,待得过了这几天,我到令姐姐面前去,尽力将这话婉转地转述给令姐姐。”

    “一来经过人转述的话,便会没那么直接;二来,有我这样旁观者的意见,相信令姐姐对姑娘的心境也能多一重体谅。”

    玉蕤便含泪点头,“奴才来见忻主子,实则便是这样的心意——总归话不说不明,可是奴才又没法子直接与令主子说开。便只能托忻嫔主子从中捭阖了。”

    忻嫔叫乐容来上茶,又安慰了玉蕤许多。

    待得玉蕤喝完了一盏茶,情绪平稳下来些,忻嫔忽然话题一转,“倒是今儿,这么大白天的,本该是姑娘在令姐姐身边儿当值的时候。姑娘怎么会得闲儿到我这儿来的?”

    “我是说,便是姑娘暂且在门槛外伺候了,怕也是令姐姐每日离不开的。这隔一会子便要叫的,姑娘如何走得开?”

    玉蕤面上便又是黯然,只勉强地笑。

    “一来,是奴才阿玛疼惜奴才,这便誊写了一份明年南巡的拨用份例,呈给令主子,请令主子给掌掌眼。这会子奴才是奉了令主子的命,将那账本给阿玛送回去。”

    “二来……主子这会子身边儿,用不着奴才伺候。”

六卷40、试探(1更)

    忻嫔细细听着,听到此处微微一展眉。し

    “哦?姑娘这是从何说起?”

    玉蕤面上便红了,深深垂下头去,两手搓住衣角。

    “……是因为,皇上驾临。”

    玉蕤再往下说,声音已是细弱蚊蚋,“通常这样的时候儿,主子都是不叫人伺候的……况且奴才们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还有,自从上回的事儿之后,再经皇上驾临的时候儿,主子便格外不准奴才到皇上面前伺候了。”

    忻嫔柳眉便又是一挑。

    先是想笑,可是那笑还是有些僵在眼角眉梢上。

    “怎么,皇上每回去看令姐姐,停留的时辰……总是格外长?”

    玉蕤使劲点头,“短的,怎么也有一两个时辰;若是长的……便如今儿这样下雪的日子,怕便是能从这会子一直腻到晚上掌灯去。”

    忻嫔不由得凉凉一笑,“怎么会这样?便是后宫夜晚侍寝,都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去。令姐姐倒是都与皇上那么长久——难不成是一起研讨拨用份例了?”

    玉蕤的脸上的红便更加泛滥起来,便是连耳朵都红透了。尽管她低垂着头,却叫忻嫔都瞧见了。

    “……奴才,奴才也不敢妄言。不过奴才只是忖着,令主子与皇上在一起时,从来不是只‘侍寝’——令主子在那过程里,总能与皇上说许多话,从没有一回是安安静静承宠便罢的。”

    “因为令主子总是在说话,皇上便也,便也,折腾出许多的动静来……叫奴才们在门外隐约听着,就像,就像两人在打架似的。”

    “或许……便因为这样儿,皇上停留的时辰,才总是,总是格外长吧?”

    玉蕤终究是个大姑娘家,说到这儿已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忻嫔却自然都是听懂了,虽则也跟着脸红,不过眼里的目光却是一点点冷了下来。

    “……原来如此。别看令姐姐表面上如汉女一般娉婷柔弱,却原来内里还是匹小野马~”

    “令姐姐的手段如此多,也怪不得皇上这些年宠爱着。这刚生下七公主,不过三个月,身子还没恢复完全呢,皇上便这么火急火燎地等不及了!”

    玉蕤便也红着脸点头,“姥姥和大夫们原本都说过,因令主子是要自己哺育七公主的,恢复的时间就要更多些——本应六个月再重新递上绿头牌的。可是主子这才三个月就……就把皇上留下了。”

    忻嫔有些听不下去了,腾地起身,走到一旁的绣架前去,心烦意乱地随便绣了几针。

    那绣出来的阵脚自是是没法儿看。

    不过忻嫔倒也借此缓缓平静下来。

    她转身走回炕边儿去,轻笑道,“倒是难为你阿玛了。为了你能在令姐姐面前得用,这便将他职分里的事儿,事无巨细都禀报给令姐姐了吧?所以令姐姐对内务府的事儿,才从来都是那么清楚。便是因了你阿玛,实则令姐姐身边儿也是离不开你的。”

    玉蕤黯然一笑,“若是这样儿,主子今儿对我的态度便该转换了才是——可是皇上一来,主子便又将奴才派出来了。”

六卷41、上策(2更)

    玉蕤与忻嫔说了一起子话,便也匆匆回去了。

    忻嫔又是执着手,一直送到殿门口。目送玉蕤的背影转过影壁墙去再看不见了,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垂眸,拨了拨自己腕上金镯上镶嵌的米珠子。

    乐容上前悄声问,“……玉蕤这次来,是否可以看做有心投靠主子?”

    忻嫔停了手,缓缓抬眸,又望向那门外的白雪去。

    阳光撒在白雪上,那样的刺眼。

    “凭令妃一个出身辛者库的婢子,能在宫中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便与她善于拉拢人心的手腕分不开。”

    “凭她的出身,在宫里若是单打独斗,早就被当年的孝贤皇后和当今皇后踩死了。她却聪明,从进宫之日起,便与婉嫔、庆嫔交好。与纯贵妃和死去的淑嘉皇贵妃,虽然也起过冲突,可是终究也都叫她给安抚了下来,如今便是未必为姐妹,可是好歹还不至于为敌。”

    “除了这些人,她手底下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得力的奴才。从前是玉壶、毛团儿,如今是玉蕤。”

    “当然,她宫外还有傅恒两口子可为倚仗。只是宫外的人进宫来终究不容易,这些年来她也谨慎,与宫外的联络日渐减少;故此她身边儿,玉蕤的分量便越来越重。”

    “更何况此时毛团儿和玉叶都出宫去了,她宫里只剩下几个从粗使女子里新挑上来的,俱不得力。她这会子就更离不开玉蕤——若是没了玉蕤,她在这宫里就如同被拔掉了翅膀,孤掌难鸣。”

    乐容轻叹一声,“只可惜那毛团儿、玉叶竟然就这么顺顺当当出宫去了……而五妞也没帮上主子什么忙,就也被令妃使了主意给撵出去了。原本这一出戏,主子是要留给玉蕤用的。”

    忻嫔早就说过,她想除掉的不是毛团儿、玉叶,而是玉蕤。

    只可惜那一台戏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关键的角色却一个一个退场去了。最后就剩一个五妞,也撑不起什么大戏来。

    乐容悄然凝注忻嫔侧脸,“……主子这会子,该怎么除掉玉蕤去?是叫她与令妃之间嫌隙越深,然后借了令妃自己的手,将玉蕤撵出去么?”

    忻嫔缓缓而笑,“那是下策。”

    忻嫔说罢转身走回殿内,叫乐仪去“请剪刀”,然后用那小银剪子,将她绣粗了的那几针给铰了,重新再穿针引线,将那几针重又绣好。

    她耐心地做完了此事,才抬眸望住乐容。

    “只简单将玉蕤撵出去,虽能拔掉令妃的翅膀,却不尽合我的心意。”

    “若说上策,自然是将玉蕤变成为我所用,这便不但是断了令妃的左膀右臂去,更在她心窝子上捣下一拳去。”

    乐容便笑了,“还是主子英明!”

    忻嫔却收了笑,缓缓垂下头去,“只是这会子还不急,让我还得好好儿地看看玉蕤这个人。”

    “凭她阿玛包衣的出身,却十九岁就中了满人进士,被皇上钦点了翰林,又充经筵日讲,足见皇上对德保才学、脑筋的看重。”

    “玉蕤既然有这样的阿玛,脑子自然不是白给。”

六卷42、如何决裂(3更)

    忻嫔目光放远,“对玉蕤,便不能当成五妞一般。”

    “五妞可以凭三言两语便收拢过来,这个玉蕤却不能这样简单便相信了。”

    乐容和乐仪也都是相视点头。

    “玉蕤年岁虽然小,可是当年在令妃身边儿一下子就起来了。凭令妃的为人,能那样快就重用玉蕤,自然是因为玉蕤绝不是白给的。”

    忻嫔轻垂眼帘,“原本玉壶刚离开宫里那会子,令妃宫里足够出些乱子。可是竟然稳稳当当就过来了,足见这个玉蕤的得用。”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她那个阿玛呢。德保对令妃一向恭敬忠诚,便是他闺女心下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德保也都必定设法给拉回来。便如今儿,他还不是巴巴地誊抄了拨用份例给令妃过目?那德保的态度便是明摆着,故此玉蕤这个人,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拉过来的。”

    乐容不由得皱眉,“既然这么不容易,主子不如就不用了。直接设法将玉蕤撵出去,也就是了。”

    忻嫔便笑了,“那又何必?咱们便是再看不顺眼令妃,却也都不能否认令妃如今得宠——或者说,她进宫十五年来,省宠不衰!”

    “想要战胜强大的敌人,首先得先跟你的敌人去学习。她如今能有在后宫里手眼通天的本事,那自然是玉蕤父女的功劳。”

    “试问如今各宫主位下的官女子,有谁的阿玛跟人家玉蕤似的,当的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既然没人比得上,那这个玉蕤便值得我多用些心思,抢过来,为我所用。”

    忻嫔这话说得,叫乐容和乐仪心下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是啊,她们两个也都是内务府旗下人,家中父兄也都在内务府里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不过终究是比不上人家玉蕤的阿玛是总管内务府大臣。

    乐容便忍不住道,“可惜这样的女子,怕是难对主子忠心!想她从前在令妃面前如何,今儿不也还是来了主子面前?”

    忻嫔倒笑了,“令妃是令妃,我是我。令妃没本事辖制住的人,谁说我就没本事降服住了?”

    乐容和乐仪四目相对,各自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忻嫔却仿佛没发现,或者说不在意,只是垂下眼帘仿佛自言自语。

    “她今儿能出得来,理由倒是对得上;方才她走,脚步匆匆,背影是紧绷着的,说明她是真的不敢多留,唯恐令妃再多心。”

    “这两点说起来,倒是叫我放心下来些。另外她今儿在我面前说了不少令妃伺候皇上时候的私密话,我听得出来,她语气里是含着些怨怼的。这些也都对——只是,还不足以让我这样快就信全了她。”

    忻嫔抬眸掠向窗外。

    “我总归,还需要一个理由。”

    “以令妃这些年的小心谨慎,以及玉蕤此人的头脑,两人不会说掰就掰了。就算玉蕤前头没将六阿哥福晋换人的事儿提早禀报给令妃,两人心下生了些嫌隙,可还不足以叫二人决裂了去。”

    “我还要等。总归还要等到一个确实的理由,叫两人当真不能不彻底决裂去的理由——否则,玉蕤这个丫头,我便不能尽数托底。”

六卷43、缱绻(4更)

    玉蕤回到“天然图画”的时候儿,皇上还没走呢,玉函和玉蝉也都退到门槛外伺候着。``し

    见玉蕤远远回来,玉函倒笑,“这本是下雪的天气,你的鞋底子上却难得这么干净。”

    玉蕤笑笑,“自然走了这么远的路,必定也是沾了一鞋底子的雪。可是既然回到咱们的岛上来,便必定上岸之前先跺掉了。”

    “况且皇上在呢,只是跺掉了雪,怕也会在地砖上踩出埋汰水印儿来,我这就先回去换了双鞋才来的。”

    玉函点头一笑,“还是你做事最仔细。话说这么样的雪天,一向不适合出门儿。因为啊,这雪地上总会留下脚印。脚印是最不藏人的,便是走到哪儿去,也都留下印迹了呢。”

    玉蝉听得一知半解,跟着笑,又摆手,“不会不会。这是宫里啊,便是下雪了,可是各宫的太监必定都早将自家宫门口的雪扫干净了。便是长街上,也自然有宫殿监胡大总管督促着太监们都扫干净了,留不下脚印的。”

    门槛外的女子们讨论的是雪上脚印,门槛内,皇帝却在炕上搓红了手,给婉兮揉腰。

    婉兮说腰要折了……

    刚生完孩子的女子,腰本就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今儿叫皇上这么用劲儿,便都提不起个儿来了。

    皇帝便也顾不上什么九五之尊,心甘情愿搓手按摩美人腰。

    炕上烧得暖和,婉兮的腰烙在暖炕上,其实本来就挺舒服的了;她不过爱个娇,故意勾着皇上来给按摩。

    这心里……才暖和呢。

    皇帝还特地在掌心儿里喷了一口酒,这般按摩下去,热度渐起,便是酒香连同她身子里自带的香,都氤氲浮生起来,飘荡在皇帝鼻尖儿,叫他心下也是舒坦。

    自乾隆十九年,用兵两年来,反叛不断。可是这会子,皇上的心总算偷得半日闲。

    皇帝便逗着婉兮问,“……你怎知纯贵妃爱吃青酱?她是江南女子,口味原本清淡才是。你若说是皇后这样儿的老满洲格格爱吃青酱还行。你也不怕弄错?”

    所有内廷主位的拨用份例里,都是甜酱,连皇后都不例外。婉兮却单单给纯贵妃提了青酱。

    婉兮却歪头,凝视着皇帝,双眸流光。

    “……奴才还记着,乾隆十六年陪着皇上首次南巡。那时的扬州,凋敝衰败,再也没有了当年‘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繁盛去。可是却因为皇上的南巡,江南盐商争相出银子,在扬州运河两岸修建亭台楼阁。”

    “皇上说,这些亭台楼阁代表的不是眼睛里的一时景致,皇上更看见的是,为了修建那些亭台楼阁,必定征用大量民夫。而一旦民夫聚集,自然有商人来扬州行商——若此,扬州的复苏,指日可待。”

    皇帝心下一甜,表面上却轻哼一笑,“这又跟青酱什么干系了?”

    婉兮深吸口气,“皇上忘了,皇上说过彼时扬州的盐商,多为徽商。而徽商虽然也算江南吧,可是他们的菜色却是浓油重酱。”

六卷44、浓油赤酱话江南(5更)

    皇帝扬扬眉,“那倒是的。《上回南巡,徽商也有进菜,爷瞧着都是重油、重色、重火工。”

    “是啊!”婉兮含笑凝眸,“而这会子江南不独扬州一地,便是苏杭、上海等地,也都是徽商天下。他们行商在外,又有银子,故此江南各大名城的饭馆里,便都有徽菜。”

    “虽说江南传统的口味是清淡,但是因为徽菜的势头渐起,江南的菜系里便也渐次变得浓油赤酱起来。”

    皇帝想了想,便也点头,“你心倒细。”

    婉兮便笑了,“哪儿是奴才心细?若不是当年皇上告诉奴才,那扬州的盐商多是徽商,奴才又如何会去留意这些?”

    皇帝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婉兮面颊。

    婉兮翻了个身,舒服地在暖炕上躺平。

    “……纯贵妃的曾祖曾做过两江巡抚。所谓‘两江’,便是江南省和江西省,其中江南省又辖江苏和安徽。故此奴才猜想,纯贵妃家的餐桌上也一定有徽菜的身影。“

    “故此奴才觉着,虽然纯贵妃是出身江南仕宦,可却是爱吃浓油赤酱的菜色的。若要浓油赤酱,做菜的时候儿这青酱便一定是缺少不了的。”

    婉兮说的只是青酱和纯贵妃的口味,皇帝却听明白了“盐商”,听到了江南繁荣。

    皇帝便轻哼一声,伸臂揉了揉婉兮的发顶,“……叫你说的,爷又想起了你在山东做的榆钱儿饽饽,还有上回南巡你花干净了自己的年例银子给庆嫔做的那整套凤冠霞帔的宫装。”

    婉兮含笑埋下头去,“奴才倒听迷糊了。这几件事儿当中,哪儿有什么关联啊?”

    皇帝原本微笑,这会子却是忽地呲了呲牙。

    “哼,再不承认,爷便要更多想一层去了——着实猜不透你何必要帮纯贵妃。除非,是你记挂着纯贵妃这会子儿子和女儿都是与傅家做亲,所以帮纯贵妃,实则又是帮着……哼哼!”

    婉兮无奈地抬起头来,爬起来,软软依偎进皇帝怀里。

    “奴才粗心了,方才不该只在拨用份例里给纯贵妃加些青酱,也该建议内务府在爷的拨用份例里加——几坛子山西老醋!”

    “正好京师里几个老酱园子,如六必居等都是山西人开的。他们做酱菜的本事是了不得,可是他们拿手第一的绝活儿却还是老陈醋!”

    皇帝也无奈笑开,却还是尽力反驳,“爷方才也没说谁呀。爷说你护着四额驸和麒麟保那个活猴儿去,不行?”

    冬日虽来,可是人心若是暖的,便觉着这个冬天都没有那么严峻了。

    十一月,将是皇太后的六十五岁圣寿。

    虽不是整寿,可是国人也有“逢五小庆”的习俗,故此皇帝今年便也格外用心。

    还没到圣寿的正日子,刚进十一月,皇帝便以冬至节的缘故,诣寿康宫,行庆贺皇太后礼。王大臣于慈宁门、众官于午门行礼。

    整个宫廷都因为给皇太后的贺寿而喜庆起来,可是却在这个月里,也传来定太妃病重的消息。

    定太妃为康熙定嫔,雍正时进封为皇考定妃,皇帝登基后称定太妃。

六卷45、同为包衣(6更)

    定太妃诞下康熙爷的皇十二子胤祹,如今爵位为和硕履亲王。%し

    履亲王以皇帝叔父中在世年纪最长者,管理宗人府事宜,又挂帅负责端慧太子、孝贤皇后治丧,与第三次总编纂。

    在皇帝下旨,除了年老王公大臣之外,其余大臣一概不准乘轿上朝的上谕中,履亲王为皇帝钦准的可以坐轿上朝的朝臣第一人。

    定太妃此时不在宫里,已在履亲王的府邸中安养,皇帝便亲自驾临履亲王府视定太妃疾。

    这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大事,却在后宫里引起不小的涟漪。

    有人说,这个月终归是皇太后圣寿之月,皇上赶在皇太后圣寿之前去视定太妃疾,总归有些不吉利。便是皇上要去看,也尽可以等到皇太后圣寿庆典完了之后再去。

    又有人说,这不过是皇上顾着履亲王的颜面。终究这会子履亲王已经是皇上诸叔之中年岁最长者,况且履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是马齐的女儿,正是孝贤皇后的亲堂姐。

    倒是忻嫔格外多知道了一层——定太妃原本也出身自内务府下正黄旗包衣辛者库人。雍正元年,母家方拨出包衣。

    “听着是不是有些耳熟呢?”忻嫔冷笑着道,“咱们令妃娘娘,不也是出身内务府下正黄旗辛者库么?”

    正是因为定太妃这样的出身,即便是在雍正朝进为“皇考定妃”,但是在乾隆朝却再无进封。

    终究按着康熙爷的老规矩,便是生了皇子,便是履亲王在乾隆朝为宗室之首,可是这样出身的也最高只能封到妃位,再不能晋位了。

    “我说这会子,皇上也不怕犯了忌讳,非要赶在皇太后圣寿前去看定太妃呢;就更不是因为什么念及履亲王诸叔最年长、嫡福晋又是什么孝贤皇后的堂姐了……依我看,皇上去探视的是定太妃的这个出身!”

    “皇上就是要让人看见,便是出身内务府下正黄旗包衣辛者库的又怎么了?皇上还是该赶在皇太后圣寿前去探望就去探望,不怕犯忌讳,更不在乎旁人嚼舌头!”

    乐容皱眉,“主子的意思是……皇上这是表面儿捧着定太妃,实则还是为了令妃?”

    忻嫔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呢?皇上对皇太后至孝,可是这事儿明明会叫皇太后不吉利,他还能为了谁去冒这个大不韪去?”

    倒是乐仪心细,待得与乐容出了门槛,方低声道,“……定太妃母家是雍正初年拨出包衣的,算到今儿都三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这可不是外人谁想知道就知道的,必定是内务府里掌事儿的才能查得到旧档。”

    “你说咱们主子,怎么忽然知道得这么详细了去?”

    乐容也是一警,“你的意思,难道是——玉蕤?”

    乐仪叹息一声,“我也是这么猜。玉蕤是私下里给主子使力,买好儿来了。”

    十一月皇太后圣寿,皇帝率后宫回紫禁城之前,皇帝仿佛心情大好,下旨赏赐圆明园护军兵丁一个月的钱粮。

六卷46、同喜(7更)

    婉兮这边也已收拾停当,就等着皇上下旨,这便一并回宫去给皇太后贺寿。

    胡世杰亲自前来送行,进门请了双腿跪安之后,待得起身,却又再度请了个单腿跪安。

    婉兮便笑了,“胡总管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想连过年的都提前跪了,想跟我讨个大红包?”

    一向玉面挂霜,眉眼冷峻如活阎王似的胡世杰,这一刻也被婉兮说得脸颊上有些挂不住,这便红了起来。

    “回令主子,奴才这是替守园子的护军兵丁跪的。皇上多赏了他们一个月的钱粮,可是他们心下却也都明白都是托了令主子的福,只是他们终究没机会到令主子眼前儿来磕头谢恩,这便拐了弯儿央着奴才代为跪谢。”

    婉兮却笑,“叫他们别想歪了……那是皇上赏的,叫他们心下只谢皇上就是了。”

    胡世杰却跪地不起,“令主子说的是,只是奴才们心下却总归是明白的——这三年来都是朝廷用兵之际,军费耗费巨大,宫里便是使银子都尽量节俭;况且这个月又是皇太后的圣寿,使银子的地方儿多了。皇上何苦在这个时候儿忽然多赏护军兵丁一个月的钱粮去?”

    “要说今年园子里的大事,也唯有一桩,就是令主子终于诞下七公主来。皇上若是因为喜事而赏赐,便必定是因为园子里的这桩大喜事,故此护军兵丁们还是托了令主子和七公主的福气。”

    “更何况,就算外人不知晓,奴才如何不知道这笔银子不是从宫里出的,是从圆明园银库里出的——这笔银子便是令主子这些年力主将园子里的莲塘、田地都包出去,得了的那些银子里刨除日常维修园子的款项之外,尚富余的那些。”

    “故此奴才们除了谢皇上恩典之外,心下如何能不再谢令主子去?”

    婉兮便笑了,“那就当是我谢他们今年在园子里护卫周全,叫七公主平安下生的同喜吧。”

    胡世杰心下微微一动,便也忙道,“明年正月令主子便要随皇上南巡。可是请令主子放心,奴才们还都在园子里。只要七公主在园子里,奴才们便必定拼出自己的命,也必定护卫七公主周全。”

    婉兮终于放心一笑,点头道,“有胡总管这句话,我便是陪皇上一走几个月,山迢水远,也不担心了。”

    守卫圆明园的护军兵丁,听着仿佛都是在外围,没有太监女子们来的要紧。可是若从外向内传递物品,第一关就是守着门的护军兵丁们。只要他们用心,这风险便自然能降低了小一半去。

    十一月二十五,皇太后圣寿节。

    皇帝遣官祭太庙后殿。

    皇帝亲诣寿康宫,行庆贺皇太后礼。王大臣于慈宁门、众官于午门行礼。

    行礼完毕,皇帝还奉皇太后至重华宫庆贺,皇帝亲为侍宴。

    因是冬日,又是在重华宫行这样的家宴,皇帝和后宫便也都更自在些。便有人提议说,便是素常的御膳,皇太后怕也吃着不新鲜了。不如趁着冬日飘雪,在殿内支起炭炉子来,炙些鲜肉来尝。

六卷47、吐了(8更)

    提议的,是忻嫔。

    那拉氏便笑,“忻嫔就是年轻活泼,嘴快;又是我宫里人,这便与我一条心了——我十月就提前一个月从园子里回宫预备皇太后的圣寿,便知道皇太后怕是想吃这一口儿,这便提前早就预备好了。”

    那拉氏瞟了忻嫔一眼,“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倒叫忻嫔提前给说出来了。”

    皇太后老太太,别看都六十五岁了,可是身子康健、牙口儿好。

    又兼是老满洲的格格,自是爱吃那些。

    只是宫里总不能时常烟熏火燎的,这便也想念得慌。今儿听见忻嫔提议这个吃法,自然是欢喜。

    皇太后便笑,拍了拍那拉氏的手,“你们两个都孝心,我都知道了。”

    那拉氏却心下还有些不足,不由得笑道,“媳妇儿嘴笨,总觉着凡事还是做在头里,说不说的倒在其次。故此媳妇儿今儿原本都没想说,只是准备等那炭炉子都端上来,方才给皇额涅一个惊喜呢。”

    “可是忻嫔终是年岁小,心里嘴里兜不住事儿,这抢先给说破了,倒叫媳妇儿费心预备了那么些日子的惊喜有些失色了呢。”

    纯贵妃便也淡淡一笑道,“皇后娘娘与忻嫔妹妹,虽说都是出自满洲名门,在宫里又是一个宫里住着,可是终究是性子有别——皇后娘娘是做了不说;而忻嫔妹妹么,却是说了没做。”

    一众嫔妃便都笑了起来,忻嫔面上很是有些尴尬。

    又要顶着那拉氏满面的不快,只得起身讪讪道,“……妾身终究是皇后主子宫里人,多年侍奉在皇后主子位下,素来知道皇后主子对皇太后的一片孝心。故此妾身便也隐约猜到皇后主子必定会预备这个,而皇后主子也一定不会自己说出来,故此妾身才代皇后主子禀明皇太后。”

    忻嫔的回答也算讨巧了,只是后宫谁是傻的呢,各自都垂首默默含笑罢了。

    气氛正微妙之间,御膳房伺候的鲜肉已是端了进来。

    计有鲜鹿肉、鲜狍子肉、鲜獐子肉,还有些鳇鱼、口蘑、面筋等配菜来,俱都放在大铁箅子上,由两个膳房小太监抬着走进来。

    众人都看着新鲜,婉兮正想与身边儿的语琴说话,可是也不知怎地,冷不丁一吸气儿,便一股子腥膻味直冲头顶,一股酸水已是涌到了嗓子眼儿。

    婉兮试着忍了一下,却忍不住,也顾不得君前失仪,只得起身赶忙跑了出去。

    婉兮忽然这样子,一众后宫不由得都是变色。

    那拉氏和忻嫔也顾不上拌嘴,两人的眼睛同样都盯向了婉兮跑出去的背影。

    语琴和颖嫔等人想要起身追上去,却都没有皇帝身法快。

    皇帝已是一个健步追了上去,“……你们都坐下陪着皇太后,朕去。”

    后殿耳房里,婉兮已是按着脸盆架,冲着黄铜脸盆吐得地覆天翻。

    皇帝走进来,上前扶住婉兮的肩,却是轻笑,“还没开始吃炙肉呢,怎么就吐成这样儿了?”

    婉兮一震,忙起身想要推开皇帝。

    这一盆的狼藉,满屋子的晦气,她可不想这会子被皇上给看见。

六卷48(1更)

    皇帝却笑,将她那两只忙乱的手给收拢来,攥进掌心里。

    伸指,抿去她唇角残留的一丝污秽。

    “……便是旁的不敢见爷,这个时候的又有何不敢见?”

    婉兮讶然抬眸,傻傻望住皇帝。

    “难道奴才是……又遇喜了?”

    皇帝无奈地大笑,“亏你都是当过一回额娘的人了,怎么对这回事还如此懵懂?”

    婉兮还是有一点不敢相信。

    终究这是刚生完没几个月,照着姥姥们的话说,不到六个月,身子都未必敢说恢复完全了。甚至连奶口嬷嬷都私下里偷偷说,但凡这会子还亲自哺育孩子的,只要不停止哺育,那就暂时不会再怀上孩子的……

    怎么还是有了?

    皇帝瞧着她的模样,只能再无奈地摇头,“难不成爷这么说了,你还是不敢信?又或者你更愿意相信,是吃坏了肚子?”

    听皇帝这么说,婉兮的脸才红了下来。

    她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心下还有些不妥帖,不由得依偎进皇帝的怀里,揪着皇帝的衣袖道,“……上回怀小七,我一次都没吐过。这回吐成这样儿,我便反倒不敢相信了。”

    皇帝高挑长眉,轻哼,“……虽说都是怀孩子,说不定这回跟小七,便是不一样儿呗。”

    婉兮心下激灵一跳,霍地扬眸。

    孩子跟孩子不一样儿……皇上是说,什么不一样儿?

    那个猜测已经到了嘴边儿,可是婉兮自己却不敢说出来。

    ——自己进宫十五年,终于有了小七,已经当做上天的厚待;当真不敢想还能这样快就有第二个孩子,更不敢想……或许,这一回是皇子?

    婉兮不敢说,紧紧闭着嘴,皇帝却展颜轻笑。

    “总归刚一个月,月份儿还小。咱们暂且都不急,将答案留待来日就是了。也省得你这会子,心下早早便担了忧虑。”

    婉兮这样跑出去,皇帝竟亲自跟出去,重华宫内的皇太后和后宫嫔妃们哪儿还有心思去炙烤那些鲜肉去了,不过都是屏息坐着,翘首等着。

    终于,门帘一挑,皇帝率先跨步进来……

    皇帝的怀中,却抱着婉兮。

    众人便都是一惊。

    这会子惊的已经不是皇帝在重华宫家宴上,竟然如此明晃晃抱着令妃进来——她们惊的已经是这一抱背后隐藏的含义。

    一众嫔妃便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语琴和颖嫔更是赶紧迎了上去,想要一起扶着婉兮。

    婉兮自是原本就不想被皇上这么抱着进来,可是皇上方才实在是太欢喜,又怕她辛苦,这便伸臂一把将她抱起来,根本就不管她的抗拒。

    这会子众目睽睽望来,婉兮赶紧小心推着皇帝。

    皇帝见语琴和颖嫔都迎过来,这才含笑将婉兮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放下了,却还是握了她的手。

    皇太后不由得皱眉,“皇帝,究竟怎么了?”

    皇帝含笑跪倒,“回皇额涅,儿子给皇额涅道喜了!偏是在皇额涅圣寿这天,令妃便再度遇喜了!”

    “这当真是皇额涅福寿双全,上天护佑之意啊!”

六卷49(2更)

    在她圣寿这天,令妃证明遇喜,这总归是好意头。皇太后便也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亲自起身,走下脚踏过来捏住婉兮的手。

    “……虽说宫里诞育不止一个皇嗣的,也有好几个。但是如你这样儿,刚生完一个,不过三个月,这便又再遇喜的福气,却是少有的。”

    婉兮急忙蹲礼下去,“这不是妾身的福气,是上天庇佑大清,庇佑皇上,庇佑皇太后……今年是皇上用兵准噶尔、回部、喀尔喀叛乱的最要紧一年,上天多赐下皇嗣来,便是对皇上的鼓励。”

    “今年又是皇太后六十五岁圣寿,上天更是要叫皇太后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婉兮的谦辞之意,在一众后宫耳朵里听来,却未免只剩刺耳。

    那拉氏悄然在袖口里攥紧了手指。

    幸好今儿是皇太后的圣寿,嫔妃们也都穿花衣。花衣有马蹄袖,可以将手稳妥地遮盖住。

    她的三个孩子也算连着生的:十二阿哥永是生在乾隆十七年四月二十五,五公主生在乾隆十八年六月二十三,十三阿哥永生于乾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一……三个孩子出生的日子,挨着也算很近了。

    从前她以为这就是她的福气:刚册封为皇后,便连着生下皇子、皇女,儿女双全。这福气在后宫里是首屈一指的。

    可是这会子,令妃这接连遇喜的日子,竟然比她间隔得还近!

    此时唯一还能聊以**的是,尚且不知道令妃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若依旧还是个公主,那倒无所谓了。

    那拉氏想到这里,才深吸一口气,含笑上前,“皇额涅说得是,自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看着今日的令妃,媳妇儿倒像是看见自己了。我们两个都是进宫多年无所出,可是一旦遇喜,这后头就自然接二连三了。”

    那拉氏的目光不由得掠向纯贵妃和愉妃去,“生得晚不要紧,只要福气在,生得晚的一样儿能生得多,照样儿为皇家开枝散叶。”

    那拉氏话音落下,一众嫔妃便也都纷纷上前道喜。

    忻嫔的心情最为复杂,可是再怎么着,这会子面上的功夫却也都得做足。

    更何况,她一向在宫里与婉兮最为“交好”呢。

    故此旁人都只是上前道喜,说些软语羡慕的话,待得忻嫔上前,却已是欢喜的泪花闪闪。

    她一把抓住婉兮的手,轻轻抽泣道,“真是太叫人惊喜了。令姐姐真是好福气!”

    忻嫔说着还给皇太后和皇帝行礼致歉,“今儿本是皇太后的圣寿节,妾身不该掉泪。可是令姐姐的这喜事实在是叫妾身欢喜不已,这便控制不住了……还望皇太后、皇上宽宥。”

    那拉氏倒是皱眉,“令妃自己都没掉眼泪,忻嫔,你这又是何必?”

    忻嫔忙道,“……虽说是令姐姐遇喜,可是在妾身心里,倒是比自己遇喜更欢喜呢。”

    婉兮淡淡垂眸,只浅浅一笑,“多谢忻嫔妹妹的心意。只是这会子这孩子月份还小,距离临盆的日子还长。忻嫔妹妹若有心,便好歹陪着我一起护着这孩子才好。”

六卷50(3更)

    婉兮语中的讽刺之意,语琴和颖嫔自是都听懂了,两人左右扶着婉兮,都不由得朝忻嫔冷笑。

    忻嫔却果然机灵,眸子接住语琴和颖嫔的冷意,却是明媚一笑,转身便朝皇帝福身。

    “妾身自进宫以来,一向引令姐姐为知己。令姐姐此时遇喜,也邀妾身一起护着这个孩子……既得令姐姐如此信任,妾身便有句话,斗胆不得不说。”

    皇帝长眉微扬。

    “你说。”

    忻嫔便垂首道,“此时已是十一月二十五,距离明年正月的南巡,中间不过隔着一个月了。原本皇上要带令姐姐同行——只是这会子既然令姐姐遇喜,那妾身还是替令姐姐和皇嗣跟皇上求一个恩典。”

    “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便别叫令姐姐一路舟车劳顿,还是求皇上允准令姐姐留宫休养吧。”

    皇帝不由得倏然扬眸。

    婉兮心下也是一个翻涌,盯住忻嫔的背影。

    ——最可恶的是,客观来说,忻嫔这话没错。

    皇上这是下江南,山迢水远不说,水土更是要频频变换。且舟车劳顿,一日不得安闲。便是身子康健的大臣、侍卫,上一次南巡途中还有因为水土不服而病倒的;甚至上回南巡,还有后宫中途被皇上下旨暂时送上岸去休养的。

    这可不是到承德去避暑,也不是到木兰围场去哨鹿,如此下江南的一路行程,的确不是一个怀着孩子的人能承受得起的。

    忻嫔抬起头来,满面的忧色,“若以月份来算,令姐姐这会子害喜最严重,应当也就是一个月左右。待得正月起驾,也不过是还不满三个月。这女子怀胎,头三个月自是最不稳妥的时候儿,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可能伤了抬旗去。”

    “别说要这样南巡下江南,便是素日在宫里,若有姐妹遇喜,头三个月连自己宫门都不敢乱出,且以稳妥为重呢——令姐姐这若要一起随驾南巡去,又如何受得起?”

    便连皇太后也不由得点头,“忻嫔说得有理。哪里有叫内廷主位怀着身子,还这样跟着千里迢迢折腾的道理!别说主位们自己受不得,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也都得要责怪了。”

    忻嫔得了皇太后这句话,心下便更加笃定。

    “妾身自然首先是为令姐姐和皇嗣着想,可是二来,也是为了皇上此次南巡的安危着想。”

    “按着满洲的规矩,女子怀胎过了五个月,便不得进马棚,不得靠近马匹……可是若算月份,待得令姐姐五个月的时候儿,必定还是在途中呢,怎么也回不到京师不是?”

    “南巡这一路虽说是主要坐船,可是并非全程都有水路。在上船之前和下船之后,也总要坐马车;马车的前后也总要有侍卫骑马护卫不是?”

    “可是若有怀胎五个月的令姐姐在——对这些马匹,岂不又是不吉利?”

    “旁人倒也罢了,皇上必定是要亲自骑马的。那皇上的安危——总要超过令姐姐和皇嗣去的,不是?”

    当忻嫔的话,将婉兮是否随行与皇帝和一行大驾的安危联系到一处,便连皇太后都有些坐不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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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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