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83、月蚀(8更)
和婉公主的话,将裕贵妃吓了一跳。
裕贵妃忙劈手一把按住和婉公主,“傻孩子,别说这样的傻话!便是这样的念头,也半点都不能动!”
“……那可是皇子。若出了半点差池,不管咱们担待不起,你更要想想你阿玛!”
“祖母我这些年小心翼翼,才能护着你阿玛逃过与皇上争位的怀疑去,才叫皇太后将我看成可以交心的老姐妹儿。咱们可绝对半点都不敢有行差踏错啊。”
和婉公主便也冷静下来,忙上前扶住祖母,“您老放心,我只是想一想而已,绝不敢的。”
三人说话说得热闹,隔着一道落地花罩,立在帘子外的几个听差的太监都垂首肃立,宛若不是活人,只是随时听从使唤的工具。
只是待得夜色沉坠下来,站得离帘子最近的太监马山疾步走回自己所住的塌房,一进屋急忙关上了门,已是泪如雨下。
他是伺候和婉公主的太监,从小也是在宁寿宫里,跟凝芸一起长大的。和婉公主厘降,他随着一同陪嫁到公主府里了。
他也曾有机会陪着和婉公主回宁寿宫去给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请安,可是却不见了凝芸。后来才知道凝芸是被拨到钟粹宫,伺候四公主了。
他便是进了宫,却也只能到宁寿宫,是怎么都进不去东西六宫的。那会子隔着重重宫墙,才最知道什么叫做咫尺天涯。
他也知道赵国宝,知道赵国宝这些年对凝芸的欺负。
凝芸害怕,忌惮着赵国宝是三总管赵进忠的拜把子兄弟,便不敢反抗;可是凝芸却总归是不甘心的。在宫里能对付太监的,唯有同样是太监,凝芸与这马山便渐渐将这话说开了。
马山便没少了故意在赵国宝来找凝芸的时候出现,冲了赵国宝的坏事去。虽然不敢抵抗赵国宝,却好歹能帮上凝芸些。
如此一来二去,凝芸便也与他有了些隐约的情愫去。
只是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他便已经随着和婉公主出宫了。
不过一年,就传来凝芸自缢的噩耗。
他也直觉认定是赵国宝,故此后来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赵国宝已经死了,他便以为凝芸的仇已经报了。
可是今日才明白,原来真凶尚且高贵、自在地活着!
他含泪走到炕边儿,从炕洞子的内里掏出一个排位来,伸手拂去那上面的灰尘,指尖从“凝芸”二字上滑过,已是心如刀锥。
“……小芸,你等着。我决不让你这样含冤而去。”
“我是太监,是奴才,可是我一样有自己的法子替你报了仇去!主子们要光明正大,可是我顾不上了。我只知道拼上自己这条命,也必定要给你一个交待去。”
“小芸……你知道么,你走了,我也已经活够了。你在前面走慢些,等等我,我就来陪你了。”
三月,皇帝奉皇太后,从泰陵回銮。
却逢月食。
日食和月食在古代君王看来,都是不祥之兆,都是上天示警于皇帝。
皇帝恭送皇太后回畅春园,刚回到宫里,却又听说十阿哥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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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84、不吉利的孩子(1更)
因逢月食,皇帝回宫便要斋戒祭天,暂且无暇分身。便由皇后来代替皇帝,去宁寿宫探望十阿哥。
皇后驾临,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都亲自陪着,舒妃也到了。
那拉氏因自己也还怀着孩子,故此并未上前儿,只是远远站着看了一眼,只问御医,“十阿哥是什么病?”
御医规规矩矩答,“回皇后娘娘,是百日咳。”
“哦,”那拉氏便淡淡应了一声儿,“原来还是百日咳啊。十阿哥从小儿就有这个毛病,如今也算见惯不怪了。”
舒妃则惊住,死死盯住那御医,“你说什么,百日咳?真的是百日咳?”
连那拉氏都笑了,“舒妃你这是怎么了?十阿哥有百日咳的病底子,你这当本生额娘的,怎么给忘了?”
“可是为什么是百日咳?”舒妃扑向那御医,“你说啊,为什么是百日咳?!”
那拉氏皱眉,吩咐太监,“拉住你们舒主子。她这是急疯了,连十阿哥这老病根儿都给忘了。”
那御医吓得匍匐在地下,那拉氏软言安慰两声,便叫下去了。
御医走了,舒妃便死死盯住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我的孩子,在宁寿宫里,怎么会得了百日咳,啊?”
两位老人家都是皱眉。
那拉氏一声断喝,“舒妃,你在做什么啊?!”
那拉氏说着上前,不顾大肚子,亲自行礼,代舒妃向两位老人家赔罪。
两位老人家都表示理解。
那拉氏回手一把掐住舒妃的手腕,“舒妃,你当真急火攻心,这是疯了么?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也不瞧瞧那两位老人家是谁,你在这儿吼叫,还成何体统!”
舒妃心中万般苦楚,无法倾诉,只能哭得瘫倒在地,“……这是三月,便是十阿哥从前‘得过’百日咳,那也都是秋日里啊,怎么会在这会子又得了。”
一边的成玦和如环也全都落下泪来。
主子的苦,她们两个明白。十阿哥明明没有那个病,可是这会子怎么正正儿就得了?
因怕扰了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两位的清静,故此皇后是一个人来的宁寿宫,并无其他嫔妃跟着来。
可是这事儿却也叫六宫嫔妃们议论纷纷。
婉兮和语琴等人都去给纯贵妃请安,连同嘉贵妃等一起聚集到了钟粹宫去。
婉兮走进正殿时,目光不由得从凝芸从前住过的偏殿耳房上滑过。
一众嫔妃落座,纯贵妃先叹了一口气道,“真没想到十阿哥果然如此多灾多难。他乾隆十六年五月下生那会子,皇上在南巡回銮的路上,结果在路上就遇上了日食。皇上为此特降上谕罪己,又是解释南巡的目的。”
“如今呢,十阿哥病了,皇上又是在谒泰陵回銮的路上,结果又遇见了月食……”
“日食、月食,这本都是天子最担心的两种天相,这倒好,都叫咱们十阿哥给凑全了。”
嘉贵妃幽幽抬眸,“那会子就说这孩子来得不吉利。果不其然~”
那拉氏请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先回去歇着,殿内空空荡荡就剩下了她和舒妃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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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次日食和月食,都是有记载的~~就是这么巧合啊~~
五卷85、别等了(2更)
那拉氏在宝座上,缓缓坐下。目光望向门外明媚起来的天色,却不看向就站在眼前的舒妃。
“舒妃,你知道今儿皇上为什么不来么?”
舒妃便是一眯眼。
“皇上不是回宫便急着斋戒、祭天么?皇上并不是不在乎十阿哥,只是这样的斋戒之事更要紧。待得皇上忙过这两日,他必定会来了!”
那拉氏便笑了,笑得直摇头。
“舒妃啊,瞧你这样的话说得多熟练?是不是这几年来,说到没能晋位等事情时,你都是用这样的话说给人听?——或者是说给自己听?”
“皇上一定会来的,皇上忙过这几天就来了;皇上一定会给你晋位的,皇上绝不会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舒妃紧咬银牙,眸光泛冷,“主子娘娘,妾身倒不明白您这是何意?”
那拉氏垂首,冷冷一笑,“舒妃,不必等了。你想要的一切,都已经等不来了。”
舒妃倒退一步,“主子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信!十阿哥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慈宁宫前每次都会去探望。便是从前在南三所的时候,皇上也陪着我一起去看望的!”
“便是皇上这几天来不了,也不要紧。总归斋戒就是三天罢了,祭祀大典也不过三五日就能结束了,最迟十日之后皇上必定还是会来的!”
那拉氏终于含笑对上了舒妃的眼珠儿。
“……原来你想要的,只是皇上来看望十阿哥么?依我看,不是吧。你是想用十阿哥的病,博得皇上的怜惜;你从始至终都是想用这个孩子,为你自己赢得晋位的机会。你最终甚至想,与我这个正宫皇后掰一掰手腕儿去。”
舒妃盯着那拉氏,缓缓地笑了,“这后宫的女人,有谁不这样想么?”
“年轻貌美时,想得君心;待得年岁渐渐大了,便自然需要个孩子来固宠。生了公主的,想要皇子;生了皇子的,便忍不住惦记太子之位!”
“皇后自己也是从妃位,一步一步走上正宫之位的。妾身有这样的心,难道主子娘娘从前就没有么?”
那拉氏最不爱听这话,这便眯眼盯住舒妃。
“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没错。只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我这样的命!”
“有些人啊,便是存着这样的心,那念头也只能一辈子在心底里沤着,堆成烂泥,也永远实现不了!”
舒妃回以一声冷笑,“命?主子娘娘是命好,自己在宫里,就有人在东巡的路上,替主子娘娘料理了孝贤皇后去,都不用主子娘娘你自己动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主子娘娘被孝贤皇后算计了那么多年,进宫二十年后才得以生下孩子……主子娘娘便是恨毒了孝贤皇后,不是也无计可施?说起来,主子娘娘还得谢谢东巡路上那人,否则主子娘娘怕是一辈子都等不来今天!”
那拉氏忽地起身,直盯住舒妃的眼睛,“你说谁?”
舒妃便笑了,轻轻摇头,“原来主子娘娘也有不知道的事么?”
五卷86、阴阳相会(3更)
舒妃冷笑着指指那拉氏的肚子,“主子娘娘是故意在孝贤皇后奉安礼途中,跟皇上要的这个孩子吧?主子娘娘便是故意用这个孩子与孝贤皇后示威,以了结你们之间二十年的恩恩怨怨去吧?”
“也是,孝贤皇后替皇上生了一辈子的嫡子,结果生出来两个却都死了,最终她自己也送了性命去……反倒是主子娘娘您命好,刚当上皇后,就诞下了嫡子;这回去送孝贤皇后奉安入葬,又在途中得了孩子。”
“跟孝贤皇后一比,这会子的主子娘娘您,真的是大获全胜。便是二十年的屈居人下,就是被算计了二十年的不得翻身,这会子也可以一口闷气出尽了!”
那拉氏听到这儿倒笑了,眼角掠过一丝并不掩饰的得意去。
“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舒妃眯眼凝注那拉氏,“……孝贤皇后金棺奉安入地宫那天,主子娘娘也亲送入地宫。你们二位,也算阴阳相会。怎么着,那会子孝贤皇后面对面将那答案告诉给主子娘娘您?又或者,奉安礼那些天,您为皇上侍寝的时候儿,孝贤皇后没托梦给您?”
那拉氏身上也不由得一个冷颤。
“舒妃,你不用与我说这样的话!便是托梦什么的,也是皇上当年在孝贤皇后的床榻之上,反倒梦到了慧贤去!慧贤托梦给皇上,说希望皇上早得嫡子;孝贤皇后贤惠得非但不难受,反倒还安慰皇上呢~”
舒妃便笑了,“是么?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如此看来,当皇后真的不容易,至少要在皇上面前装出一副贤妻的模样,不酸不妒。可其实终究做不到,只是将所有的痛恨都只埋在心底,趁着皇上不知道的时候儿,才暗下阴招吧?”
那拉氏却笑了,“这话你与我说不着。我这会子又有什么好嫉妒的?我有了嫡子,名含‘基业’之意;我在孝贤皇后的奉安礼过程中,又得了皇上的孩子,如今已快临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舒妃笑了,笑得寒意翻卷。
这阳春三月啊,都被她的笑声,给搅起了凉意去。
“可是说到底,主子娘娘不也还是不知道孝贤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一国之母,堂堂正宫,‘得病’十天,明明有这天下最好的御医、最上佳的药材,却仅仅十天便不明不白死在了大半夜的船上!”
“更别说……皇上生前一次生日宴不给她,却偏偏在那次东巡的路上,准她享用了生日宴呢。说起来,冥冥之中仿佛总有些人为的故意呢。”
“主子娘娘难道不想知道,这人为的故意,究竟是哪个人的心眼儿么?”
那拉氏这便眯起了眼,“……既然前头有皇上这莫名其妙的千秋赐宴,那便必定是皇上的心眼儿!这天下,若论心眼儿,谁比得过皇上?”
舒妃却笑了,“主子娘娘这样回答,当真聪明。也是,只需想是皇上想这样做就够了;主子娘娘一定不愿相信,原来您一辈子没斗得过的人,却是死在东西六宫里另外之人的手上。”
五卷87、早取了名字(4更)
舒妃说着,故意长叹了一口气,“哎哟,孝贤皇后崩逝是乾隆十三年的三月,这会子已是乾隆十八年的三月了。整整五年了!”
她眸子轻转,满含嘲弄,“主子娘娘虽然位正中宫,顺利诞下嫡子……可是主子娘娘不也还是被活活瞒了五年去?”
“身为六宫之主,却明明知道自己手底下有一个难以驯服的人,却就是不知道她是谁——主子娘娘,您难道不担心,您这皇后的宝座,坐得也并不稳当么?”
舒妃仰首冷笑,“孝贤皇后是皇上的元妻嫡后,都能叫那人算计了性命去;而主子娘娘您呢,终究只是继后……五年前她有胆子对元皇后做的事,焉知她将来就不敢对主子娘娘您,如法炮制呢?”
那拉氏终是动了气,抚着肚子,便是一个摇晃。
塔娜一声惊呼,奔上来扶住那拉氏,“主子!万万别动气!别忘了肚子里的皇嗣……”
塔娜说着转头也恨恨瞪了舒妃一眼。
舒妃必定是故意的!
舒妃终是笑了,轻蔑地转过身去,悠闲只望墙上的螺钿挂屏。
那拉氏也明白过来,深深吸气,小心抚着肚子。
良久,那拉氏终于平静下来,再度挂上雍容大度的微笑。
“舒妃,我知道你一直对皇上不肯给十阿哥赐名,耿耿于怀。皇上给我的永璂、嘉贵妃的永瑆赐名已经这样久了,你难道在这几个月里,就没猜一猜,皇上难道就真的没给你的十阿哥取名;又取的是什么名么?”
舒妃一怔,抬眸紧紧盯住那拉氏。
“莫非……皇上他已经取好名了?”
那拉氏的语气里,透露出来的就是这样的讯息。
舒妃不由得欢喜起来,“我就知道皇上不会不给我的十阿哥取名的。总归这三个皇子里,是我的十阿哥先下生,若论长幼,皇上也是先想十阿哥的名字才对。”
十阿哥下生比永瑆、永璂早了将近一年,她不信皇上在那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想好名字去!
甚或说,“永璂”这样的名字,皇上是早想好了;原本说不定是给她的孩子的!只不过,皇上也没想到后来当真有嫡子出世,皇上这才说没给她的孩子想好名字而已。
那拉氏笑起来,“你说的有道理,皇上自然是给你的十阿哥想好名字了。”
“我早知道是这样!”舒妃欢悦起来,“我也能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是觉着十阿哥种痘的年岁要到了,不如等平安送走痘神娘娘再一并赐名,这便是双喜临门!”
“到五月,我的十阿哥就满两周岁了,就到了种痘的时候。不过还有两个月,我和我的孩子,都等得起!”
那拉氏便笑了,“……既然舒妃一直在盼着这个名字,那我这个当皇后的,便也不能不体恤着你些。再说你的十阿哥,也是我的儿子,我才是他的皇额娘。”
那拉氏瞟了塔娜一眼。
塔娜会意,从袖口里抽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张,上前递给舒妃去。
舒妃没有错过,塔娜眼底那一丝冷冷的嘲笑去。
五卷88、星月齐明(5更)
便是早看见了塔娜眼底的神色,可是舒妃却也是按捺不住好奇和渴望,还是迅速展开了那张纸。
是上用的宣纸,这宫里唯有皇上用得。
再看上面布满了不少字,其中便有朱笔圈出来的“瑆”、“璂”。
舒妃小心提一口气,看见了另外一个虽没有朱笔圈定,却在上边点了个红点儿的汉字。
她明白,朱笔御批的规矩是,画圈儿了的便是“圈定”,已是决定下来的;而点了红点儿的,是暂定,虽还未最终决定,却也基本可能。
那个字是——玥。
“玥?永玥?”舒妃不由得念出声儿来。
她的心顿时被春风鼓满,一时满载了喜悦去。
凭她的家学渊源,她虽是满人名门,可是她的汉学造诣并不逊于任何汉女去。故此她心下已是立时便知道了“玥”的涵义去。
玥,相传少昊出生时,有五色凤凰领百鸟集于庭前,此凤凰衔果核掷于少昊手中。忽然大地震动,穷桑倒地,果核裂开,一颗流光异彩的神珠出现。众人大喜,寓为吉祥之兆,太白金星见其神珠皎如明月,亦是天赐君王之物,定名神珠为“玥”。这便是上天赐予有德帝王的神珠。
又有三国时人所记:“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玥……”
因此这个“玥”字已含“有德帝王”、“晖映天地”之意,岂非又是皇上一番心意所承!
舒妃登时欢喜得捧住那张纸贴在面上,已是有泪滑下。
舒妃那欢喜的模样,那拉氏也不奇怪。
那张纸是皇帝在养心殿里思定三个皇子的名字时所用,最终丢弃,这才被赵进忠设法拿到,递给了她去。
她汉学造诣不高,便早拿着这个字问过了人去,得了涵义去。
那一刻她攥着这张纸冷笑了半晌。
竟然是这样好的名字,好到都不比她儿子的“永璂”有差!
只是这会子,她早已平静了下来。尤其是眼前这个时候,她就更没有什么不平静的了。
她含笑起身,由塔娜扶着,踏下地坪,缓缓走到舒妃身边儿。
“嘉贵妃的十一阿哥,名叫‘永瑆’,你便也该明白,有星就该还有月啊。皇上是想,在我的永璂承继基业的同时,还有两位哥哥,星月齐明,左右辅佐吧!”
“……可是舒妃,真是可惜,皇上刚收到奏报说十阿哥病了的当晚,天上就月食了呢?”
舒妃面色倏然一白。
那拉氏含笑凝着那张纸,凝着那上面被舒妃的泪染得有些模糊了的“玥”字。
“下生当月,日食;得病当晚,月食……舒妃呀,你说皇上还会不会把这个名字给你的儿子;又或者说,皇上还想不想给你的儿子一个名字了?”
“你!——”舒妃杏眼圆睁,怒视那拉氏。
那拉氏却轻抚着肚子,错开了眼睛,看都不看舒妃,含笑抬步离去了。
舒妃攥着那张纸,惊慌失措地回了承乾宫。她颤抖着坐下,连喝了两碗热茶。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巧合,巧合!”
五卷89、追究(6更)
她咬住指甲,慌乱盯住成玦,“去请大夫,去求方子。不是要给咱们当值的御医和太医,是请能办事的!不管花多少银子,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叫他必须治好了我的孩子!”
成玦一惊,急忙道,“……何苦不请御医来?”
舒妃咬牙,“若请御医来,那从前十阿哥并未患百日咳的事,便藏不住了!况且还有那些蚂蚱都没真的服下去……到时候皇太后怕也会知道了!”
成玦也只能闭上了眼。
当日那样一个不算过分的谎言,哪里知道竟然能积成今日的积重难返了去?
成玦只得屈膝,“……奴才尽力而为就是。”
舒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既然真的病了,有些人一定躲起来笑得开心呢吧?那便怪不得我了……”
四月里,皇帝从南郊斋宫回来,回宫又祭太庙。
一系列的祭祀大典完成,舒妃终于见到了皇帝。
皇帝在养心殿,亲自查看十阿哥。
病中的十阿哥便是睡着都不安稳,不停地咳嗽。便是吸气儿,仿佛那空气也会刺激到嗓子,让他一阵又一阵地咳。
孩子的脸被这咳嗽折腾得双颊宣红,便是在梦里都皱着眉。唯一的安慰是嬷嬷的奶,他依偎在奶嬷嬷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奶嬷嬷的手,不肯松开。仿佛这会子只有奶嬷嬷的手,才能带给他一点安慰,才能稍微逃开一点病痛的折磨。
那奶嬷嬷也落了泪,低声道,“这时候还算轻的。若是夜晚发作起来,非但睡不着,有时候还会咳得都要背过气去一样……便是御医来看了,也说‘百日咳,咳百日’,没有立时见效的药去,怎么也得三两个月才能见成效。”
“若要阿哥这么一直咳嗽三两个月下去……便是奴才都要先心疼死了。”
舒妃便已经哭倒在地,“皇上要为妾身,为咱们的孩子做主啊……”
皇帝微微皱眉,叫嬷嬷抱走了十阿哥,坐下凝视舒妃。
“怎么说这样的话?这会子,你若求朕给你选派什么样的御医,或者去征求什么样的药方,朕都准了;可是你这又是做什么?”
舒妃哀哀切切地抽泣,“皇上!咱们的孩子,从下生当年,秋来就有百日咳。去年蒙皇太后赐下蝗虫的偏方,妾身全都按时按量为孩子服下……缘何这会子孩子却又是这个病?!”
皇帝长眉陡然一拧,“——你想说什么?”
舒妃双膝跪倒,“皇上,该不会是那蚂蚱本身有毒,非但没能治好孩子的病,反倒将那病气给催入深了去吧?还望皇上详查,给病痛的孩子一个交待啊!”
坐在一旁的那拉氏不由得挑眉,“蚂蚱?原来皇太后还赐给你蚂蚱?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蚂蚱原来还能治病。”
皇太后赐下蚂蚱,内里所代表的涵义,舒妃如何肯愿意告诉给外人去?
那拉氏便耸耸肩,“舒妃既如此说,倒也简单,只需去查查那蚂蚱的来源就是了。”
婉兮静静垂首听着。
舒妃倏然扭头望向婉兮,“令妃,咱们在秋狝路上都吃过你送的蚂蚱。敢问那蚂蚱,难道不是你进给皇太后的么?”
五卷90、是我(7更)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再度朝婉兮泼洒过来。
语琴担心地直低吼,“她疯了么?怎么就抓着你不放?”
婉兮倒是淡淡点头,平静抬眸迎上舒妃的眼睛。
并未起身。
都在妃位,婉兮还排在舒妃之前呢。便只平静地坐着,微微傲然抬起下颌,睥睨着舒妃去。
“皇太后的蚂蚱?嗯,是我呈进的,不假。”
婉兮不慌不忙。虽说这会子因为十阿哥的病,她没笑对舒妃,可是脸上的镇定却是纹丝不乱。
“只是,皇太后所用的蚂蚱,不是我直接呈进的。皇太后也从未直接与我要过。”婉兮淡淡抬眸,眸光落在皇帝面上。
皇帝长眉轻轻一扬:“没错。令妃的手艺,皇太后吃着好,与朕再要。朕又一时没地方淘弄去,这便去跟令妃要。”
“也就是说,令妃的蚂蚱呈进到皇太后手中,唯一的经手人都不是令妃,而是朕。”
皇帝薄唇微挑,“舒妃你若怀疑,可以将朕这个经手人,一并怀疑进去。”
舒妃面色一变,忙道,“妾身岂敢!皇上是十阿哥的皇阿玛,皇上最疼十阿哥了,比妾身的疼惜还要多。妾身自是不会……”
婉兮轻轻打断舒妃,“就算那些蚂蚱是从我那来的,可是我怎么知道,皇太后会将那蚂蚱赐给舒妃你,去当药材给十阿哥治病用呢?”
“我便是要在那蚂蚱里下毒,也得是早就算出来会有这样一步,才好提前准备的吧?况且我只知道,那蚂蚱是皇上拿走的,是要呈进给皇太后的。若那蚂蚱早就有毒,那我有胆子毒害的便是皇太后,而不是舒妃你的十阿哥!”
婉兮说到这儿,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说到能掐会算,算命什么的,舒妃,我一向不如你。”
“这次真奇怪了,你既然早知道那蚂蚱是我的,你又何苦给十阿哥服下?便是皇太后赐下的,你也完全可以向皇太后言明,婉拒了去。”
婉兮眸光微凉,从舒妃面上,如刀锋轻轻掠过。
“蚂蚱是我的,可一不是我亲手给你的,二我没逼你非给十阿哥服下,三无论前情后果都证明我从不知情。倒不知道这会子舒妃又为何病急乱猜疑,又猜疑到了我的头上来。”
“母亲的心,我能理解。这会子若能替十阿哥做些什么,只要舒妃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可是舒妃若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原因指责到我身上来……舒妃,就别怪我这会子不体谅你去。”
那拉氏听着,倒笑了,“哦?原来令妃在秋狝路上,带着皇嗣和宗室子弟们,一起去抓过蚂蚱啊!哎哟,真可惜那会子我没在,也可惜永璂还小。若永璂那会子也能跑会跳了,那永璂一准儿跟着令妃去抓去。”
“为民除害,为天下除害~”
婉兮这才起身朝那拉氏一礼,“妾身也相信咱们十二阿哥身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嫡子,必定以天下为己任。”
嘉贵妃便也笑了,“皇后娘娘说得真对,倒是将妾身的心意也一并说出来了呢。若是永瑆也能跑会跳了,必定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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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91、秘方(1更)
看着此时的舒妃,皇帝也不由得轻轻摇摇头。
“十阿哥的病,得治;十阿哥的病根儿,却是种在两年前的了,舒妃你不必再多攀挂了。这会子还是给孩子治病要紧。”
舒妃用力用力地吸气,目光滑过那一张张隐含嘲弄的脸,心上所有的火苗都一簇一簇地摁灭了下去。
如环扶着舒妃仓惶回到承乾宫,不久成玦也回来了。成玦的面上,这一回多了些喜色。
舒妃便心头一亮,“可是找到方子了?”
成玦含笑点头,“终究主子家和四姑娘家都是这样的世家大户,便是民间都说小儿的百日咳难治,可是这样的两个人家,终归还是有些积淀的。”
舒妃暂时放下自己心里的惶然,忙道,“快说!”
“这方子是个民间的偏方,材料都简单,可却是有人喝过,治好了的:大白萝卜一个,蜂蜜半两,白胡椒五粒儿、麻黄半钱。”
舒妃神色一缓,“倒都是好找,咱们宫里这些都是现成的,不必到御药房抓药。倒也免了人多眼杂的嫌疑去。”
如环也追问,“怎么个吃法?”
成玦仔细回道,“煎法也简单:萝卜洗净,切片,放碗里,将蜂蜜和白胡椒、麻黄等一并放入,共蒸半个时辰,趁热服下,卧床见汗即愈!”
成玦说得热闹,舒妃先时也面上见光,可是心下却还是不妥帖,“虽说民间治疗咳疾,萝卜和蜂蜜倒是常用。只是百日咳不同于其它咳嗽,最是难缠不过;你确定,这样简单的材料,当真管用么?”
成玦尴尬垂下头去,“……奴才也曾多方打听。倒是有江南名医,说过这百日咳在江南称作‘鸬鹚瘟’。便是说这得了百日咳的人,都是咳嗽不止,口中如有异物,吞不下、吐不出的模样,如江南的鱼鹰鸬鹚一般。”
那样形象的比喻,叫舒妃难过地闭上了眼。
“那病是什么模样,你就不必描述了,我心里更清楚!你就说,那些江南的大夫,怎么说?江南有没有什么灵验的方子?”
成玦咬住嘴唇,缓缓道,“……他们也说,治鸬鹚瘟,用飞蝗三十个,生甘草一钱,共研细末,每次半钱,日服三次可愈。”
舒妃指尖收紧,“蝗虫,又是蝗虫!怎么江南的大夫,也都认为这蝗虫才是奇效!”
成玦沉沉叹一口气,“又或者,还可以用麻雀肉:麻雀肉一只,冰糖三钱,炖熟,每服一只——这是吉林那边的偏方;而福建等处也有几乎相同的方子:用麻雀一只,拔去粗毛,在火上烤焦,去内脏,洗净炖服,每日一只,至愈为止……”
“据说用麻雀的法子,曾治愈过八十多个患百日咳的孩子……只是,这麻雀也须得是吃蚂蚱的。”成玦说到最后,音量也渐渐低如蚊蚋。
“原来是这样……呵呵,原来还是这样!”舒妃拍案而起,“我却不信,不吃蝗虫,我的孩子就好不了了!”
她眸光一冷,“成玦,去按着那萝卜蜂蜜的法子,煎来给十阿哥服用。至于什么蝗虫、麻雀的,统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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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更~~
五卷92、八旗之首(2更)
事情闹腾到了五月份,便是舒妃再如何闹,六宫上下却也都顾不上她了。
一来因那拉氏即将临盆。十阿哥是皇子,是要紧,可是皇后诞下的将是嫡皇嗣,无疑更尊贵些。
二来,则是又三年的八旗女子挑选又到了日子。原本应该在二月前后挑选,只是那会子皇帝要谒泰陵,查看永定河水工,以及视察河防,顾不上挑选女子的事儿,这便推延至五月。礼部、户部已经从各地接了秀女进京,日程已经不能再更改。
皇帝虽不得抽身,可还是派了御医,并叫御药房专门有太监将各类止咳药材都装了箱子,时刻在承乾宫的值房待命,以备使用。
可是舒妃却还是坚持只用自己在宫外求来的那个偏方,只给十阿哥服用那蜂蜜加萝卜。
五月,那拉氏不辞劳苦,停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陪皇帝和皇太后阅看八旗秀女。因五月的天儿已经热了,那拉氏十分辛苦,从前一天可阅看两三个旗,这次却连一个旗下的满洲、蒙古、汉军都阅看不完,故此阅看的整体日程比三年前延长了许久。
即便有皇太后和皇帝的劝说,那拉氏也不肯回宫歇着,非要坚持行皇后之责。只是许多次刚看到还不错的,那拉氏便捧着肚子喊疼,皇帝顾不上秀女,便一挥手将所有秀女的牌子都撂下了。
如此这般,这一年的八旗女子选秀,几无所获。
皇帝记名的几个,都是为宗室子弟配婚。这一次八旗选秀,真正由“上记名”,是定为皇帝后宫者,唯有一人。
这个人是皇帝和皇太后共同选定:为出身镶黄旗的格格、总督那苏图之女,戴佳氏,小名玉璐玳(碧玉鸟)的。
消息传回后宫,六宫中人心下各有滋味。
那拉氏即将临盆,六宫众人便都去给纯贵妃请安。
嘉贵妃首座,说起这事儿便是垂首一笑,“舒妃是正黄旗,从前在这东西六宫里,若论旗籍,已是一等一的;不想这会子又来了个镶黄旗,正经的格格去!说起来啊,从咱们大清入关以来,后宫里正经出身镶黄旗的格格,一共都没几个。”
纯贵妃含笑垂首,“孝贤皇后不是么?”
一句话,大家便都垂首无声而笑,心照不宣而已。
孝贤皇后是出身镶黄旗,可是她祖上却是镶蓝旗,再到正蓝旗;最后以出卖自己的蓝旗的旗主子,才换得成了镶黄旗的。康熙爷曾为此大骂孝贤的伯父和父亲,这旗份便不提也罢。
大家心里的感受是:一个正黄旗的舒妃刚失宠,便又进宫来一个更尊贵的、镶黄旗的格格,那这后宫里刚刚平静下来的局面,日后就又难说了。
嘉贵妃眼帘轻垂,盯着自己刚养出来的两分指甲出神。
她的指甲本养得跟玉葱儿似的,可是怀了孩子之后自然要剪断。这会子再留起来,那指甲却再也回复不到从前的玉光潋滟了去。
她出了一会子神,才幽幽道,“不光镶黄旗的旗份是八旗之首,她戴佳氏这个姓氏,也了不得。”
五卷93、显赫至极(3更)
纯贵妃听着也一愣,“这个姓氏也尊贵?戴佳氏……我听着倒像是汉姓改成的满姓,不是都在姓氏后头加一个‘佳’字么?这么说,他们家这个戴佳氏,不是原本汉姓戴?”
纯贵妃自己是汉女入旗,对这些旗人的老姓儿的规矩,了解得还不多。
嘉贵妃笑了,“纯贵妃说的不错,若是汉姓戴的家族入旗,是要改成戴佳氏。可是这会子咱们这位镶黄旗的格格,却不是这么回事。”
“她们家的老姓儿是‘大’,按着音近‘戴’,才也写成‘戴佳氏’。其实人家乃是古渤海国的皇族后裔。”
嘉贵妃出于高丽佐领,曾祖再往前的祖宗都是高丽人,而高丽与古渤海国因离着近,故此对古渤海国的事儿了解颇多。
嘉贵妃说到这儿,婉嫔却笑了。
婉兮不由得一愣,转头看婉嫔。
婉嫔含笑眨眼,“……是。”
婉嫔因姓陈,又来自江南,便所有人都以为她跟纯贵妃等一样,都是普通的江南汉女。实则不是,婉嫔的祖上也是渤海国人。后辗转迁居到江南,一应习俗都与江南汉人无异,便连姓氏也改成汉姓罢了。
说起古渤海国,唐宋辽时,以得郡王、甚至国王的封印,自成一国。建立渤海国的靺鞨人,其中的一支黑水靺鞨,又正是女真人的先祖。故此而论,渤海国人,与此时的满人,可算同源。
婉兮便也扬了扬眉。怪不得这戴佳氏被编入镶黄旗,与皇家同旗。
这样儿的出身,自是叫嘉贵妃、纯贵妃等人都自叹不如。
纯贵妃轻叹一声,“便是古渤海国已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咱们不说也罢;单论这位戴佳氏的阿玛,那身份便也是足够贵重了。”
戴佳氏的阿玛是总督那苏图。一说“总督”二字,人人都知道是封疆大吏,便得一地总督之职,已是无人敢小觑;更何况那苏图曾前后连任七省总督!
这些任职里,无论是湖广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随便一个,都是这大清朝天下不容动摇的地方。更何况,乾隆十年后,那苏图又再任号为“九封疆大臣之首”的直隶总督!
乾隆十四年,那苏图卒时,也正署理河道总督……可说这乾隆朝的封疆大臣之职,几乎被那苏图当了个遍。那苏图之功,于本朝、于皇帝,全都不可磨灭。
除了这些封疆之职,那苏图更加太子少傅、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功高煊赫,少人可比。
那苏图死后,皇帝赐祭葬,与号“恪勤”,入祀贤良祠。
都说后宫与前朝同气连枝,都说后宫嫔妃挑选的标准,不在美貌,而是首重家世。戴佳氏这样的家世和身份,足以叫后宫任何女子,心下全都沉重不安。
众人心事重重散去,婉嫔追上来,一路陪着婉兮。
婉兮便笑,“此时爷唯有陈姐姐这样的,方能如此淡然。”
婉嫔含笑摇头,“……镶黄旗、古渤海国皇族之后、七省总督之女。婉兮,你可也被吓坏了?”
五卷94、最要紧,是心不能乱(4更)
婉兮垂下头去,努力而笑。
“其实对于家世显赫的震动,我从进宫的时候开始,这十几年来一直都经历着。若论家世和出身,我是这东西六宫里最低的。便是同样出身包衣的,慧贤皇贵妃、嘉贵妃她们,家族父兄都早已是前朝高官,且是官宦世家。”
“我家呢,唯有祖父当过一个月的总管内务府大臣,便卒于任上;阿玛只是个做饽饽的内管领,哥哥也只懂织造上的事儿,无人能为皇上建功立业去。”
“孝贤皇后家就不说了,便是纯贵妃都是两江巡抚的后代,愉妃至少诞育了永琪……陈姐姐你是渤海国后代,又是海宁陈家人,家族里除了陈阁老之外,又在历朝历代出了多少大学士去!便是陆姐姐,家里也是江南大儒,有‘江南二陆’这样的祖辈。”
婉兮略停,“当年我刚进宫,就被大学士来保的孙女凤格看不起;这些年又有舒妃、颖嫔等身份高贵的满蒙格格们进宫……看着这些功臣、名门之女一个一个入宫,我一年一年的心下跟着震动。”
婉嫔心疼得攥紧了婉兮的手。
“……其实震动的次数太多了,我这会子,反倒没那么震动了。”
婉兮扬眸,面上灰暗尽落,反倒换成明媚一笑。
婉嫔也没想到婉兮神色瞬间变化,不由得小心盯着婉兮,“……当真?”
婉兮攥住婉嫔的手,深深点头,“陈姐姐放心就是,我便是心有震动,却实则都已经震动习惯了。所谓见怪不怪,我这会子心下已经不在乎这个。”
“况且这些年,皇上如何待我,我怎能忘了?以我的家世,以我从未诞育过皇嗣的身份,我怎么可能身在妃位?又如何这些年,始终排在舒妃、愉妃之前?”
“皇上对我,早已超越了这些家世和出身去。若皇上只是以这个取人,那我直到今日怕顶多还是个贵人位分罢了。”
婉嫔这才放心地笑了,“那就好。”
婉嫔的永和宫在东六宫,纯贵妃的钟粹宫也在东六宫,故此婉嫔完全可以就近回自己的宫里去,可是婉嫔还是坚持送婉兮回西六宫来。
“……可是我瞧着,你那会子眉眼之间也同样拢着愁云。便是我现在放心你没被吓着,可是你那会子的神情,却也还是叫我放心不下。”
婉嫔握住婉兮的手,“婉兮啊,你千万不可逞强。心里若有话,这会子还是与我谈说谈说。我自然替你保密,你放心就是。”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进宫十三年,从十四岁长到二十七岁,我自问这些年走过来,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我这点子神情,却还没逃过陈姐姐的眼睛去……这叫我自己心下真是惭愧!“
婉嫔便也笑了,“傻丫头,你自以为长大了,自以为老练了,可是你在我眼前啊,还是当年那个连十四岁都不满的小姑娘!”
“你进宫十三年,你是长大了十三岁了,那我呢,难道我的年岁不跟着一起长么?所以啊,你可瞒不过我——”
五卷95、注定是皇帝的女人(5更)
婉嫔最后故意拉了个长音,婉兮自是留意到了。
以婉嫔为人,每说一个字、每做一件事,如何有没有缘故的?
婉兮约略一想,便也明白了,不由垂首轻笑。
也不说破,心照不宣耳。
婉嫔含笑凝着婉兮。
她比令妃大了十三岁,从年龄上来说,宛若母女。
这些年相处下来,尤其她得了这样一个封号“婉”,便更是与令妃亲近起来。
长长的十三年,她眼看着令妃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不足十四岁的内管领下的小姑娘,长成如今三妃之首的娴雅模样,这份心下的满足和欣慰,倒当真像是个母亲似的。
她这一辈子对后宫的争斗不放在心上,也没从感情上寄托于皇上,若说这些年在后宫里值得珍重的情谊,便一是如皇上之间那宛若朋友一般的淡如水的交情;再一个,便是与令妃之间这介于姐妹与母女之间的情感。
若说当年她开导令妃,还是皇上的嘱托,而如今她已是完全处于本心。
便如同,姐姐护着妹妹,母亲守着女儿一般。
“那……可否与我说说,你那愁云何来?”婉嫔也小心垂下眼帘去,尽量不叫婉兮也瞧出她的担忧来。
婉兮垂首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是她的小名儿。”
“她的小名儿?”婉嫔一怔,“怎么了?”
婉兮在掌心将“玉璐玳”三个字都写出来。
“陈姐姐瞧,玉、璐、玳三个字,皆为玉呢~”
婉嫔便是一眯眼。先时她自己都只关注着戴佳氏的家世,没留意到这个。此时被婉兮一说,心下果然便是一震。
婉兮含笑垂首道,“这么多玉,倒是叫我想起皇上身边儿的太监们了。李玉、高玉、张玉、陈玉柱、孙玉清……我刚进宫的时候儿,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婉嫔也是烟眉轻蹙,“皇上爱玉。”
婉兮抬眸轻笑,目光掠上高天,“是啊,皇上爱玉,自称‘玉痴’,人所共知。所以才我不由得猜,这位新人的小名儿,是恰好是这三个字,还是有意为之呢?”
既是镶黄旗的满洲格格,最要紧的名字自然是满名,然后再对译成汉字。
满文对译成汉字,多是寻发音相近的,便如皇后小名“嘎鲁玳”对译成“古黛”。而这戴佳氏的汉名,与“玉璐玳”三个字音相同或者相近的汉字,还多了去了。可是既然都译成带玉的字儿,便只能说,是有意为之。
更何况这玉璐玳的满名儿原意也是“碧玉鸟”呢,还是沾着玉的边儿。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对译成这样的汉名,其实便是为了皇上吧?便是因为一个名字,也必定能叫我猜,这个戴佳氏生来便注定是要入宫的。不是今年,也应该是三年前;或者三年后。总之,是一定会进宫的。”
婉嫔愣了愣,便也笑了。
“可不是。叫你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
“算算她的年岁,该是乾隆二年前后的生人。”
“乾隆元年的时候,那苏图已经官至兵部尚书;乾隆二年就已经是刑部尚书兼两江总督了……这样的股肱之臣的女儿,又是镶黄旗的格格,一出生就注定要进宫了。皇上没理由不选。”
五卷96、倒是心急(6更)
八旗选秀,所有八旗下的女儿都要先引见,被撂牌子的,才能自行婚配。
而引见时,躲在御花园内,皇帝坐楼上,秀女站成一排在楼下。想要看清秀女的面容,没那样容易;秀女不能出列行礼,也不准说话,便是想凭身姿和嗓音来挑选,也是办不到的。
皇帝选秀的时候能凭借的,只是手上的绿头牌和排单,上头写的是每一个秀女的父亲、祖父。不提母亲,不提嫡庶,只在意父系的官职和出身。
由此而论,皇帝选秀女,选的不是相貌,不是嗓音,那会子能选的只是她的父亲和祖父,也就是她的家世。
以戴佳氏这样的阿玛和家世,除非身有残障、恶疾等缘故之外,只要她到了年岁,入选是必然的。
婉兮轻垂臻首,“是啊。她阿玛乾隆十四年方卒于任上,她要守孝,则乾隆十五年的挑选自不能参加。这便自然排到了今年来。故此她今年进宫,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正常八旗选秀,从秀女十四岁起选,便是进宫,也跟当年的舒妃似的,不过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刚进宫的年头,因年岁小还不会承宠,总要等几年之后。
而戴佳氏因为守孝,推迟了三年进宫的,这便一进宫就已经十七岁了。若从年纪而论,是进宫便可承宠的。
婉嫔也点头,“况且他阿玛乾隆十四年是卒于任上的,为皇上和朝廷,鞠躬尽瘁,有功于社稷和百姓。对于这样的功臣、这样入祀贤良祠的股肱之臣的女儿,皇上必定不会冷落。”
婉兮努力一笑,“是啊,戴佳氏自己怕是也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来就注定是要进宫的。便是从懂事开始,在家里就勤学宫规,心里憧憬着皇上而长大的吧?”
婉兮抬眸望婉嫔。
“陈姐姐你说,这样被固定塑造长大的女孩儿,可能从很小的时候起,整个心里就只有皇上一个人。故此就算她未必曾经见过皇上,可也一定是早就爱慕皇上的。”
婉嫔想了想,便也小心点了点头。
“这样的名门世家的闺秀,生来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见过的男子,除了至亲父兄之外,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厮。故此她成长的年月里,家人能在她面前耳边说起的男子,只有皇上。”
“几个女子不怀.春?她从懂了人事儿起,心里想的人,必定唯有一个皇上。”
婉兮笑着别开头去,“那便是我猜中了——她是‘有心’之人。”
婉兮静静抬眸望住婉嫔,“只是希望她的‘心”,是‘痴心’,而别是‘心机’就好。”
五月留牌子,“上记名”;而五月的末尾——五月二十九,恰是戴佳氏的生辰。
这一天,皇帝奉皇太后懿旨,不必叫戴佳氏进宫住宿、复看,便直接正式赐封戴佳氏为贵人。
皇帝并恩准戴佳氏可于自己府中学规矩,可与家人多盘桓两月。待得七月间,候旨入宫。
消息传来,那拉氏心下便是一酸。
“七月?皇上倒是着急!”
她预产之日在六月,皇上竟然叫戴佳氏七月便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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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黄旗第一参领之下,唯有一个来源于汉姓——魏佳氏~~~还用比么?还用计较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去?哪重哪轻啊?
五卷97、头顶的天都塌了(7更)
素来八旗女子选秀都是大事,便是被留牌子的,也不是留了牌子就能当嫔妃了。
这些被留牌子的还只是“候选”,留牌子之后还要进宫住宿。皇帝派嫔妃,或者是其他的内行走福晋、精奇尼们监督教化着,叫她们一边儿学规矩,一边儿被观察言行举止、品貌德行。若当中有不合乎皇家规范的,还要裁汰。
通常一个嫔妃从选看被留牌子,到正式入宫之前,还要经过数轮“复看”。几轮下来都合规了,这才能赐予位分,定日子正式进宫。
故此一个入选的秀女,便是从留牌子之日起,总要折腾个小半年才能进宫。
那拉氏想着,五月选看,她六月临盆,小半年之后这戴佳氏就算进了宫,那她的身子早就养好了。无论到时候是立规矩,还是固皇宠,什么都来得及。
哪儿成想,皇上竟然杀她个措手不及,这便直接赐封贵人,又定了七月就要进宫!
七月,她月子还没坐完呢,她连宫门都出不去,她还来得及做什么去?
那拉氏一时间真是心急如焚,忘了自己已到临盆之期。这一动气,肚子便翻滚着疼了起来。吓得塔娜连忙奔上来扶住。
“主子!千万不可动气。这都到了最后的月份,皇嗣随时都可下生。主子万万心平气和些,总不能叫皇嗣是这么毫无准备便降世了呀!”
那拉氏赶紧扶着肚子,小心吸气。
她不想动气,她这会子分得清轻重;她只是——如何也没想到,皇上对这戴佳氏,竟然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她好歹是皇后啊,皇上就不能让戴佳氏按着一向的规矩,明年过完年再进宫么?!
对于戴佳氏的雀屏中选,身为皇后、已经育有嫡子的那拉氏尚且如此,舒妃便更是觉得头顶的一片天,都已经塌了。
从前她在这宫里,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家世。可这会子倒好,活活出来一个旗份比她还高,身世绝不亚于她的、而且还比她年轻了十岁去的新人!
更要命的是,听说这个戴佳氏也是皇太后先选中了,才指给皇上看的……
皇太后她老人家,已经选中了新人了,终究是要彻底抛弃她了,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是么?
她如今的处境,便更成了雪上加霜。
皇上……再也顾不上她了;皇上他,好久没来看过她的十阿哥了。
皇上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
早知道帝王无情,可是皇上为什么会对她母子,格外无情去?这整个后宫里,还有过她这样生下皇子也没有进位;还有过她的十阿哥这样,明明出生在前,后头两个弟弟都有了名字,可是他却还没有名字的么?
——难道,真是如皇后所说,皇上也觉得她的孩子不吉利?
出生当月日食,得病当月又月食……她也不想啊!
皇上曾取名“永玥”,皇上难道当真相信,“玥”对应了月食去?
更何况,这会子还不仅一个新人戴佳氏,还有皇后呢!皇后又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