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卷63、退路(5更)
婉兮眸光陡然一转,清丽之中也有冰雪之光顿现。
“该狠下心来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留情!我今日就看你是否还要为你和你的亲友故旧,再留一线退路去。别把你这些年积攒的福分都用尽了,你若再一意而为,就别怪我不记旧情!”
舒妃眯眼盯住婉兮,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令妃,别说我这十一年都没看透你,便是此时此刻,我还是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事情都已经到了眼前这个地步,我已是摆明了与你势不两立,你既然有把柄,为什么不直接去用?为什么还要在这会子在我面前,白费心思地警告我?”
婉兮立住,嘴唇紧抿,只盯着舒妃,却不再说话。
她这会子之所以还肯与舒妃废话,不过还是为了九爷一家着想罢了——终究她与九爷年少时候的情分,舒妃是知道的。非要叫舒妃闹个鱼死网破的话,说不定舒妃会全然不顾及妹妹和外甥,将她跟九爷的当年过往都说出来。
她自己倒是无妨,因为整个事件前后,都有皇上一路参与。皇上知道得比谁都详细。
可惜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是皇上,便是皇上不会因此怪罪九爷,却也难免前朝后宫不会因此而非议九爷——那就会伤害到九福晋,更会伤害到隆哥儿去。
隆哥儿是个敏.感的孩子,从隆哥儿对四公主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心思细腻,心底柔软,可是面上却还是愿意绷着身份去——这样的孩子,年岁还小,若流言一起,最受伤害的必定是这个孩子。
大人倒也罢了,她唯独不能接受因为自己的事,波及到了这些无辜的孩子去。
故此便是到了今日、到了此时这个地步,她还愿意再忍一口气。端看舒妃自己如何选前路。
婉兮深吸一口气,凝视住舒妃的眼睛。
“凭你的出身,从小就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从没有为生计发过愁,便做事也从来都是只向前,不顾后吧?”
“也是,你当真没什么好顾虑的,因为你背后自然有的是人帮你周全好了。便是进宫来,你身后也有你的家世,有皇太后,还有你宫里满额的家下女子的支撑。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从来不用担心后果。”
舒妃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你做事却从来都需要瞻前顾后的,是么?”
“也是啊,凭你的出身,你哪儿来横冲直撞的资本去?稍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没人能救你!”
婉兮深吸一口气,却是静静一笑,“说得没错,所以我做事愿意慢一点,多想一点。我要为自己留后路,我也想给旁人留下后路去。”
“只要你肯,舒妃,我现下依旧给你留着余地呢。”
婉兮静静望住舒妃,“想想九福晋……想想她在我宫里掉了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曾经有多绝望。”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护着,却那么就掉了……她那么痛楚,那么失望,可是她在我面前却狠狠地闭住了嘴,一个字都没肯说过。”
“你说,她是为了谁?”
五卷64、压制(6更)
回想当年,婉兮心下余痛未消。
“你一直希望我与九福晋、九爷掰了。而你也的确曾经做到了——那会子,我是真的恨了九福晋去。我跟她掰了,我在那其后的一两年中间,都无法恢复对她的信任去。”
“那次,舒妃,你赢了。”
“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事来,舒妃,我真想问你一句:那是你亲妹妹啊,那流掉的孩子是你的亲外甥啊,那一刻你看见九福晋疼痛、绝望的模样,你心下除了胜利者的欢悦之外,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疼惜和悔过去么?”
舒妃的脸色登时灿白下来,便是这大年下的寒冬天里,她额角也开始滴汗。
婉兮摇头,“我恨过九福晋两年,可是我后来才忽然想明白,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是愿意用自己的孩子为赌注,来设计害人的。虽然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也没少听说过,但是我还是相信这些故事里必定有以讹传讹的部分存在。”
“至少……我不相信九福晋是这样的人。”
“九福晋对九爷痴心一片,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绝不会为了害我,就将孩子流掉了的……我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我便比谁都更明白那种想要孩子,想要不顾一切保护自己孩子的心情去——所以我最后,还是愿意相信九福晋。”
“可是你呢,那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设计起来自然没有那么疼……可是你好歹还应该心疼心疼九福晋。你难道就忘了,你们小时候的相依为命去?身为女人,她被你伤成了那样,如今这些年都难再生下孩子来……你就开心了?”
舒妃一个摇晃。
婉兮上前一步,抢先扶住了她。托着她的手肘,近在舒妃耳旁。
“你今天想怎么用吉庆来打击我,我都由得你。总归皇后已经应下,派人去查。是非曲直,到时候皇后自有结论。”
“……只要你到此为止,别再做伤害九爷一家的事,我便愿意还将你的把柄再忍一忍,叫你在这后宫里,再留一步退路去。”
寒风打着旋儿吹过,缠着两人的脚踝,如冰凉的蛇一般,盘旋而去。
舒妃盯着婉兮的眼,紧咬银牙。
“不需要你的警告!兰佩是我的妹妹,是我一奶同胞的妹妹!我也没想伤害她,可是我那时候也是别无办法!——况且,她那个孩子坐胎的时候就是不稳,否则她也用不着从一开始就大碗大碗灌药保胎了!”
“那个孩子是注定留不住的,我不过权宜从事罢了。我以后自然会设法补偿兰佩去!”
婉兮手指倏然用劲,捏紧了舒妃的手臂去。
“那你就说到做到!别再伤害九福晋,九爷别伤害九爷去——九爷是九福晋的命,你伤了九爷就是要了九福晋的命;况且,那个孩子也同样是九爷的孩子,你也同样亏欠了九爷去!”
婉兮不是从小娇生惯养的,故此这会子手上用了劲儿,掐得舒妃钻心地疼。
婉兮不顾舒妃的哀叫,直盯着舒妃的眼睛,“……答应我!咱们两个的恩怨,咱们两个自己解决,别再连累他们一家人去!”
五卷65、其乐融融(7更)
十一月十五,皇后率东西六宫,至养心殿给皇帝请安。
“已是到了年下,该给姐妹们发年节的赏赐了。叫姐妹们手头也好宽裕些,欢欢喜喜过个年。”
那拉氏难得的和颜悦色,满月般的脸上,带着从容、温暖的笑意。
她还特地叫嬷嬷带了十二阿哥来,这般抱在膝上,一边逗着,一边与皇帝说话。
一众嫔妃自然也都凑趣,都离了座,站在炕边儿,围拢了帝后和十二阿哥看着、逗着,一起说话儿。
十二阿哥这会子已是六个月了,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不哭不闹,还小脸儿粉白嘟嘟,一双眼点漆般灵动,听人说话也下意识咿咿呀呀,看见皇帝转头瞅他,便笑得嘎嘎的。
这是嫡子,这时候又这样的可爱,皇帝当真是有些爱不释手了。说两句话就从桌上拿个扳指儿、玉佩的,递过去叫十二阿哥抓着玩儿。
这一幅一家三口美满的模样,看得一众嫔妃既羡慕,又有些心酸。
婉兮倒还罢了,终究自己还没孩子呢。这会子最难过的,自然是前后脚生下孩子的舒妃和嘉贵妃。
婉兮懒得看舒妃,只是走到嘉贵妃身边,伸手扶了扶嘉贵妃,“咱们都站着这么久了,嘉姐姐过来歇会儿。”
嘉贵妃便也含笑点点头,转身朝座位走回去。
婉兮边扶着嘉贵妃走,便轻声道,“十一阿哥这一晃都快周岁了,等过了年,从虚岁来论便又长了一岁。嘉姐姐诞育的孩子竟然都是皇子,福分在咱们东西六宫里是头一份儿的。眼瞧着嘉姐姐身边儿这大小子们一个一个地长起来了,可真叫人眼红。”
嘉贵妃这才笑了。
这会子也就唯有一个令妃没围着嫡子,反倒说眼红她,叫她这心下舒坦了不少去。
“瞧你说的。你也不瞧瞧我今年都什么岁数了,你又是什么年岁?我是拼尽所有,你却还有大把的青春呢。”
婉兮垂首含笑道,“说将来,我是不知道的。我这会子只是羡慕嘉姐姐罢了。”
嘉贵妃心下忽然一动,不由得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年岁大了,自打生下十一阿哥来之后,总觉这身子里好像有个大窟窿,无论噙化多少人参,都吊不足那一口气来。这便总担心照顾十一阿哥有些力不从心。”
因为八阿哥永璇的脚,故此八阿哥这些年也都还在嘉贵妃自己宫里养育呢,嘉贵妃时时刻刻要顾着八阿哥之外,此时又多了一个小婴儿,的确是疲惫。
婉兮便点头道,“虽说我也要顾着四公主和隆哥儿念书去,可是他们俩终究都长大了,每日白天在上书房有师傅、谙达、女子太监们,也不用我天天跟着。”
“若嘉姐姐能信得着,素日里若是忙不过来的,尽管着人来叫我。”
嘉贵妃眼中一软,一把攥住了婉兮的手,“我想说的,正是这个呢!不想你倒自己先提出来了,叫我如何感念你才好?”
婉兮含笑摇头,“嘉姐姐就当我有私心,也是想借一点子嘉姐姐在儿女上的福气来呢。”
五卷66、闪了腰(8更)
兴许也是因为婉兮没围在十二阿哥身边说话,反倒扶着嘉贵妃回座位上去了,那拉氏不由得抬眸,目光穿过人丛,朝婉兮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也叫舒妃给瞧见了。
舒妃便笑了,朝着那拉氏道,“……主子娘娘今儿给妾身们发年下的银子,那想来之前那些银钱的账目便也都结清了吧?”
那拉氏微微眯眼,抬眸迎向舒妃。
舒妃目光流转,“主子娘娘当家不易,这一笔一笔的银子,账目没结清之前,是必定不能先发下来的。妾身知道主子娘娘一向是规矩分明的人,这便相信必定是已经都查清了。”
皇帝也朝舒妃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从那拉氏怀中将十二阿哥抱了过去,继续逗着玩儿。
那拉氏手上没了孩子,这便要直接面对舒妃去。
那拉氏终究在年岁上大了舒妃将近十岁去呢,更因为位正中宫,底气自是从前比不得的。
那拉氏笑了笑,“舒妃也知道这年下的,银钱账目琐碎。我倒是一时想不起,舒妃提的是哪一宗了。不如舒妃你提醒提醒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这样打太极拳的那拉氏,也是叫众人十分陌生的。便连婉兮都忍不住抬眸朝那拉氏望过来。
众目睽睽,尤其是皇帝还在一边儿呢,所说看着是逗着十二阿哥玩儿,并没在这事儿上用心,可是舒妃却也不能不说了。
舒妃倒也横下一条心来。
这会子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早已什么都失去了,便也没有什么再怕失去的了。
舒妃便冷声一笑,“回主子娘娘,便是妾身在圆明园里,发现了令妃宫里的听差苏拉带人去包芦苇塘等事……主子娘娘答应说要查的。”
“圆明园可是皇上的御园、夏宫,里头如何容得有人擅入包林子、苇塘去?此举擅违宫规不说,还将那一大笔进项私吞了去!”
那拉氏扬了扬眉,却笑了,“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舒妃你指责是令妃擅自将园子里的莲塘、稻田都租出去的事儿嘛。”
“那会子看你说得那么严重,我这才不得不答应你一查;可事实上我却没往心里去,故此这些日子忙得倒也忘了。”
“主子娘娘没往心里去?”舒妃大惊,“那么大一笔款项,主子娘娘怎不放在心上?”
别说舒妃,在座众人都有些大出意料。
这还是皇后么?
那拉氏倒是温煦一笑,“是,我就是没往心里去。首先来说,哪里有‘那么大一笔款项’,不过统共一千多两银子而已。令妃是妃位之首,便是每年皇上和皇太后赏赐的都不止这么些了,何至于将这么点儿银子放在眼里去。”
“再者说,”那拉氏抬眸望向婉兮,罕见地和煦点头,“我更相信令妃的为人。若这件事儿当真是她起头儿办的,那她自然有她的道理,绝不会如舒妃你所说,什么私吞了银子去。”
“再说就算我事先不知道,可是令妃是有皇上钦命‘佐理内治’的,她就是决定个园子里的莲塘芦苇塘的,都是点子微末小事,当真不用事先与我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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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67、早就知道(1更)
“更何况,令妃做事一向周全,此事她更是早已报予我知了呢~”
那拉氏轻笑澹澹,偏首朝婉兮方向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去,朝皇帝伸过手去,径自逗着十二阿哥玩儿。
舒妃狠狠一惊,“什么?令妃已经事先报与主子娘娘了?”
婉兮这才不紧不慢起身,朝那拉氏的方向屈膝行礼,“妾身虽蒙皇上赐下‘佐理内治’之职,可那都是在主子娘娘忙不过来的时候儿。况且就算‘佐理内治’,妾身也从未当成是自作主张,故此妾身凡事都必定先回明主子娘娘的。”
那拉氏含笑点头,“令妃说的是。”
舒妃扭头,瞪圆了眼死死盯住婉兮,一双眼珠儿像是要凸出眼眶,随时都能掉下来似的。“可是之前,妾身将此事说与主子娘娘之时,主子娘娘分明也是意外,才说叫人去查问的啊!”
那拉氏笑了,轻轻耸了耸肩,这才缓缓将手指从儿子的小手心里拉出来,之后才转眸去看向舒妃。
“可是舒妃那日的禀报,重点所在不是令妃私吞了银子么?”
“我说早就知道的,是令妃设法经营园子里的土地、物产,自然不知道舒妃所说的私吞银子之事。那我自然要叫人查问一番,看舒妃是不是所言非虚啊~”
话说了这样半天,皇帝才不慌不忙抬眼看了那拉氏一眼,长眸里漾着淡淡笑意。
那拉氏的笑便也更加从容、笃定。
“至于舒妃所说的私吞银子之事,舒妃也是多虑了,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那拉氏缓缓站起身来,朝向一众嫔妃道,“圆明园是皇上的夏宫,每年咱们跟着皇上,一年倒有至少半年是在圆明园里过的。圆明园的分量,不比紫禁城低。”
“况且姐妹们也都清楚,这紫禁城是前明的旧宫,咱们大清历代先帝都是爱惜物力,并未像从前历朝历代似的,一旦赢得天下,就一把火先将前朝的皇宫给烧了!这是咱们祖宗的胸襟!”
“相比于紫禁城,倒是圆明园是咱们自己建的园子。咱们依着咱们自己的喜好多营建些,自是应当。”
“只是姐妹们也知道,但凡有宫室、园子的地方儿,便有花销。且不说营建新的建筑,便是原有建筑的日常维护,都是一笔开销。”
“便如我前些日子跟姐妹们唠叨的,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便是园子里一年维修的开销,我都得小心计算着。”
那拉氏说着抬眸又望向婉兮,缓缓一笑。
“令妃倒想到了个好主意,就是将园子里时常空着的稻田、菜田、莲塘、芦苇塘等都包出去。每年便能有一笔固定的进项。”
“便如今年经营下来,得银一千二百两,便足够支付日常的维修开销了。便如百姓自己小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个不得靠家里的女人精打细算?咱们虽然是天家,可是大也有大的难处,便是一千多两银子不算大数目,可是给朝廷省下一笔是一笔,这主意难道不好么?便是动了些祖宗规矩,可是这于大局来看,祖宗们又哪位会责怪呢?”
五卷68、儿女亲家(2更)
“至于舒妃说令妃可能私吞了这笔银子……那就更是个误会了。”
“这笔银子是没入圆明园银库的账,那也不是令妃放进自己腰包里了。那一千多两银子而已,当真犯不上。”
“之所以没入账,是令妃知道这笔银子数目还小,就凭这么一年一千两的进项,于圆明园的日常费用支出,还差着太多。故此令妃便想着做个大计,将这小小一笔一千两的银子只做个本钱,每年得了便放出去,交给盐政们按照一分利给商人们使用。”
“虽然起初见效不快,但是若能长此以往下去,那银子的数目便也自然如驴打滚儿一般,利滚利,十数年之后倒也不容小觑了。那到时候别说支付圆明园里日常的修缮,便是整体的用项也能担负起不少来。”
“这是令妃的目光长远,不满足于眼前,不安于小收获。这不是更好么?”
舒妃双颊通红,可是她自己却只感觉冰凉冰凉的。
“……可是令妃凭什么将银子交给吉庆?那是她本家,这难道不是谋私利么?”
那拉氏笑了,这回竟是笑完了药去。
“舒妃啊,你想说吉庆也想贪图这一千二百两银子不成?舒妃,实不相瞒,便是乾隆十四年那会子,有人参劾吉庆私吞盐政窝银一万八千两……皇上都已查实,根本是子虚乌有。吉庆连一万八千两都看不入眼,却舍不得这一千二百两去了不成?”
那拉氏含笑说着,目光流转,不时瞥向皇帝去。
“更有趣儿的啊,听说当年参劾吉庆这一万八千银子的,倒是高晋。高晋是谁?高晋便是大学士高斌的侄儿,也就是慧贤皇贵妃的堂兄弟——可是高晋这参劾的折子,却被皇上给驳回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你们道是为何?因为高晋是吉庆的儿女亲家啊!高晋故意参劾一下,实则不过是显示并无瓜葛;而这样的参劾,皇上又岂能当真呢?”
皇帝这才含笑缓缓抬眸,目光如钉,望住舒妃。
“所以吉庆不仅仅是令妃出了五服的族兄,更是慧贤皇贵妃堂兄弟的儿女亲家!出了五服的族兄,与直系堂兄弟的儿女姻亲,哪一个更近,舒妃你说。”
舒妃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帝倒是觉着有趣儿一般,“不如我做个比方:你是傅恒福晋的姐姐,纯贵妃却是傅恒福晋的儿女亲家。你觉着此时以及将来,傅恒一家与你更近,还是与纯贵妃更近啊?”
舒妃更是无话可说,只圆睁杏眼,茫然又不甘地盯住皇帝。
纯贵妃倒是含笑道,“皇上又拿妾身打趣了。妾身虽有幸与九福晋结儿女亲家,可是如何比得过舒妃与九福晋的血脉相连呢。”
“血脉相连?”皇帝却笑了,“舒妃,你觉着若将来你大限到了的那天,福隆安是给你成服穿孝,还是给纯贵妃啊?”
那拉氏含笑点头,“这会子咱们也别怕什么忌讳,终究是刚刚奉安了孝贤皇后和两位皇贵妃,在裕陵地宫里回想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便连我都豁达了。”
“皇上说的是,傅九爷的嫡长子是必定要给纯贵妃成服的;至于舒妃么,倒真不一定。”
五卷69、一脸血(3更)
“……终究还看皇上的恩典,或者傅家自己上不上奏本恳请。否则,傅公爷家的嫡长子,是怎么都不会给你这个亲姨母穿孝成服的。”
舒妃愈红,渐成血色。
那拉氏含笑瞧着,目光带着趣味儿地一转,又面向众人,“所以从此,咱们倒不必总是强调什么吉庆是令妃的族兄。若攀挂起来,令妃与吉庆的关系,却比不上慧贤皇贵妃,那岂不是要饶得慧贤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十月慧贤才入土为安,咱们可都‘为逝者讳’,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去了!”
那拉氏眯眼凝住众人,“从今而后,再有人说这样捕风捉影的话,扰动六宫不安的,我第一个便不饶她!”
那拉氏瞟住舒妃,“虽说舒妃那承乾宫,是我原来的寝宫,可是我也会为了六宫安宁,毫不犹豫封了你那宫去!我这会子不罚你,只是看在十阿哥年岁还小的份儿上。希望舒妃你从此自律,洁身自好,别再胡乱攀挂去了!”
舒妃惊得腿一软,已是跌坐在地上。
她岂能甘心?
她仰头,恨恨盯住那拉氏,“……令妃凭什么将那笔银子只给吉庆去生息,却不是给旁人?内务府里的盐政官儿多了,为什么偏是吉庆?”
婉兮轻叹一声,走上前来,蹲下,伸手将舒妃扶起来。
好歹都在妃位,如何能在这六宫面前就这么坐在地下呢?
舒妃还想甩开婉兮。
可是婉兮虽然生得清丽柔弱,可是其实是从小干过活儿的,故此这指头之间其实有劲儿。
舒妃一甩竟没能甩动,倒叫婉兮加了劲儿,给捏得手腕子生疼。
婉兮一边扶起舒妃,一边淡淡道,“如果舒妃只是想知道,我将那银子放在哪儿了;又是为何交给吉庆去生息……舒妃完全可以到我的永寿宫去,咱们关起门儿来,喝喝茶,配些嚼咕儿,说说笑笑就能把这些话都掰扯明白了。”
“舒妃又何必非要闹到皇后娘娘面前来,倒叫六宫姐妹都跟着一起悬心呢?更何况这会子皇上也在,还有咱们十二阿哥,正是阖宫上下其乐融融的时候儿,犯不着非要说这些不要紧的吧?”
“可是舒妃既然看样子非要问个明白,便是盯着皇后娘娘的责罚,也不肯松嘴——那我就自己当面与舒妃解说清楚。”
“我为何非要将银子放给吉庆去?不是因为吉庆是我本家,而是因为吉庆是长芦盐政。圆明园是皇上的御园,所有花销都走内务府的内帑;而内务府内帑的来源,最主要的就是盐政的收入。而长芦盐政距离京师最近,故此长芦盐政每年的盈余银便不用入内务府大库,而是直接入圆明园的银库。”
“也因此,圆明园的盈余银若放出去生息,自然便也该从长芦盐政走。”
“这会子吉庆是长芦盐政,我应当将银子交给他;他好歹与我是本家,我头一次做这事儿,心下也能妥帖些。可是话又说回来,若这会子长芦盐政不是吉庆,或者来日换了旁人,我便自然不是交给吉庆去了。”
五卷60、赐名(4更)
“话既然说到了这儿,”婉兮挑眸望向众人,“那我今儿也把话说下:姐妹们从此也尽管多盯着这些圆明园里的收成去。若觉着账目可能有不对的,随时可来找我,我必定尽我所能,叫姐妹们释怀了去。”
纯贵妃第一个笑了,“说来惭愧,我虽然是生长在江南,可是自家园子里的莲塘还能卖出银子来,我倒也是头一回想到。从前自家园子里的莲花、莲藕的,落了烂了,都只在莲塘里沤成泥了,糟践了去了,哪里想到还能转化成进项呢。”
“故此令妹妹这一份儿玲珑剔透的心眼儿啊,我是怎么都没有的了。我自相信令妹妹去,可没想还要庸人自扰,却查什么问什么啊。”
嘉贵妃便也笑着道,“别看我也是内务府的出身,父兄、叔伯都在内务府里任职,可是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这园子里还能这样营生。我倒想将令妃这好主意,回头叫人交待给我父兄去呢,叫他们将自己手里经营的地方,瞧瞧能不能也学学这个法子,多给皇上节省些银子出来!”
两位贵妃带头如此说了,语琴和婉嫔就更是不用客气了。
一时间整个后殿暖阁里,倒没一个人站在舒妃那边儿去了。
舒妃咬牙切齿地乐,不想叫自己被淹没在众人的笑容和目光里。
扰攘了好一会子,皇帝才含笑握了握那拉氏的手,“已是年下了,咱们十二阿哥是嫡子,过年的时候儿宗室大臣们都要给皇后你进表贺岁,必定也还要问咱们嫡子的安。朕忖着,该给咱们十二阿哥也把名字定下来了。”
那拉氏登时一喜,却也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皇子的取名,侧面可以猜测皇上对这孩子的心意。
便如当年的端慧太子永琏的名字,是先帝雍正爷给取的,“琏”为祭祀时宗庙里盛黍稷的尊贵礼器,既然以此字为名,便暗喻永琏将来可承大统;而从汉字本身来说,“琏”为玉形、连声,也有江山永连的意味所在。
后永琏死,皇帝撤换“正大光明”后的匣子,才知道曾经确实立过永琏为太子。便也自然印证了他名字里的涵义去。自此,无论是前朝后宫,便是李朝等藩属国,都开始极为注意皇子的名字去。
而后来的“悼敏阿哥”永琮,虽从未被立为太子过,却也因为是嫡子,被皇帝寄予过一定的期望去,才以礼地的玉器“琮”为名,也应和承继大统的希望。
故此这会子,那拉氏才紧张得不敢吸气。
其实何止那拉氏自己,便是所有嫔妃都紧张到不敢呼吸。因为这个皇朝最大的秘密,也许究竟在这一刻揭晓。
皇帝抬眸含笑:“就叫永璂~”
那拉氏心下呼啦一热,已是抱住孩子,跪倒谢恩。
璂者,玉形、基声。基者,基业也。
况时常“璂琪”连用,璂在琪前——便是皇上曾经那样看重永琪,若以名字的暗示,永璂也排在永琪前面!
那拉氏虽说于汉学造诣不深,然则从这两重涵义上,已经足够叫她心满意足。
五卷61、厚此薄彼(5更)
嘉贵妃的十一阿哥、那拉氏的十二阿哥,出世前后仅仅相差两个月。故此皇帝既然给嫡子十二阿哥先取了名,接下来便也给十一阿哥赐了名。
——永瑆。
一众嫔妃散去,婉兮与嘉贵妃一道向外去,含笑道,“十一阿哥的名字,我十分喜欢。”
嘉贵妃黯然笑笑,“总归比不得嫡子永璂去。”
婉兮却摇头,“虽说‘璂’字有‘基业’之音;可是‘瑆’字却也不差!”
“这个‘瑆’字,玉形而星声,‘瑆’便为如星光一般,半透明的玉。”
嘉贵妃勉强笑笑,“那又有什么特别呢?”
此次她随着皇帝、皇后一起入地宫阅看,她心下自然生起希望——皇上既然叫她进了地宫,便是暗示,将来她也有可能一同葬入地宫去。
若得这样的待遇,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将来有望晋位为皇贵妃,二就是她的儿子有望承继大统。
身为母亲的,便是争了一辈子,到这会子也都更看重的是孩子的前程,故此她倒宁愿是后者——是她在世的三个儿子里,有一个将是皇上属意的储君。
可是方才听见永璂的名字,听出那里面隐含的“基业”去,她的心便沉了下去。
“嘉姐姐知道,皇上最爱玉,故此所有皇子的名字里,钦定偏旁都为‘玉’形;而皇上身边的太监,名字里也多带玉字……玉分五色:白、黑、红、绿、黄;嘉姐姐可曾留意,皇上最最爱哪一色?”
嘉贵妃想了想,“和田羊脂玉,那自然是白玉。便如皇上玉玺,也多为白玉。”
婉兮便笑了,“这世间的玉除了颜色,还分通透度。便如翡翠者,通体透光,却不为皇上和天下读书人所钟爱,因那光太贼,缺少玉德。皇上最爱之玉,如羊脂,通体纯白润泽才为上品。”
“而‘瑆’者,正是半透光的玉,是为白玉。白玉是皇上最爱的玉,我也听说高丽佐领传统尚白,那这个瑆字便正合了皇上和嘉姐姐两边的喜好,岂不是十一阿哥最好的名字去?”
嘉贵妃是高丽佐领下人,对汉字的理解自然也比不上婉兮。听婉兮将这个“瑆”字这般解说了个通透,便也止不住地喜上眉梢。
“白玉?皇上最爱的玉?”
白玉,也是玉玺最多用的材料,这里面何尝不也同样隐隐含有承继大统之意去?
如此一想,嘉贵妃便也释怀,含笑拍拍婉兮的手,“多亏你替我解这汉字,否则我还当真一时想不明白。永瑆,玉形而星光……我这会子便想到漫天的星光了。我喜欢星空,想来皇上也没忘了这个。真好,我喜欢。”
同样步出养心殿的舒妃却是一脸的绝望。
“三个皇子前后脚出世,凭什么皇上先给十二阿哥、十一阿哥赐名,却还不给我的十阿哥赐名?若论序齿,不是应该我的十阿哥在前,皇上应该先给哥哥定名之后,才好给弟弟取名么?”
成玦和如环小心地对视一眼,都小声说,“……终究是皇子,序齿倒是次要的;皇上这是按着子以母贵的次序吧?”
五卷62、隐含的恶意(6更)
舒妃忍不住哀哀地笑。
是啊,自以母贵,十二阿哥永璂是皇后的嫡子,十一阿哥永瑆的生母是嘉贵妃。这二位的位分,都在她之上,所以皇上自然是倒过来,先给十二阿哥赐名,再给十一阿哥赐名。
皇上不给她的十阿哥赐名,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上说因为给皇子取名都要慎之又慎,便是玉字边的字儿,也必定要挑选合适的涵义去;除此之外,因为宗室子中也有用这钦定偏旁的,又要先查清是否有与宗室子用重了的字去。
便如当年的七阿哥永琮,“琮”字便是为宗室子先用了去;皇帝亲自替那个孩子改了名,这才将“琮”字要回来给了七阿哥去。
皇上给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皇后那拉氏还垂首隐约一笑,“舒妃也别急,总归十阿哥明年就满两周岁了。已是到了种痘的年岁……皇上自然会给皇子取名,舒妃你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等咱们十阿哥平安送走痘神,皇上自然也将名字想好了。”
回想那拉氏那笑,舒妃这会子还觉着骨头缝儿都发寒。
“她是什么意思?你们听,她是不是想说,皇上不给十阿哥取名,是因为觉着十阿哥熬不过种痘去?她这不是咒我的孩子么?!”
“她的孩子是嫡子,她稳稳妥妥看完了裕陵地宫里的棺位去,她的孩子名含基业,她这便自以为她的一切都稳当了,她这就反过来看我的笑话,咒我的孩子了么?”
成玦想劝,却当真不知从何劝起。
那会子皇后的话里还有另外一段:“……听闻舒妃禀报过,说十阿哥每到秋来便会犯百日咳。这百日咳不是小病症,小孩子得了尤其麻烦。”
得了百日咳的小孩子,若将来送去种痘,谁敢保证一定能熬得过来?
——这其实都怪主子,十阿哥原本好好的,没什么百日咳。便是秋来有些咳嗽,也都是天气干燥所致,本来是极其正常的小儿常见症状,可是主子非愿意在皇上、皇太后面前给说成是百日咳去。
可是这会子,主子已是伤心欲绝,她们便一肚子的话,也都得咽回去。主子再经不起半句的埋怨了。
可是成玦和如环两人的神色,还是被舒妃看了个正着。
终究是从小就在一起的,神色之间的一点变化都能瞧出来。舒妃便深吸口气,“你们有话便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成玦为难,只得嗫嚅道,“……奴才斗胆说一句:主子,咱们从此得向外头说,咱们十阿哥的百日咳已经痊愈了才是。”
舒妃陡然扬眉,转头盯住成玦,“你说什么?”
“你这会子叫我忽然说十阿哥的百日咳好了,是想叫人都称道那些蚂蚱去?是说那蚂蚱的方子果然灵验,叫我儿子立马就好了,是么?”
成玦的心也都揪起到一处去。
“……即便旁人会这样以为,其实对主子倒也没什么坏处去。终究那蚂蚱是皇太后赐下的,咱们这也算是奉承了皇太后去。”
五卷63、走投无路(7更)
“奉承皇太后?”
舒妃哀哀地笑,“我现在奉承她,还有用么?她早已不想管我了,不管我了……”
成玦赶紧扶住舒妃,“主子,老人家终归心软,若主子肯咽下暂时的这一口气去,重整旗鼓,从此凡事小心翼翼向皇太后尽孝……皇太后的心,未必不能扭转。”
“况且就算皇后和嘉贵妃都有了皇子又怎样,这两位阿哥还小,来日也有出喜花儿的那一天。谁能熬得过去,谁熬不过去,还不一定呢。只要咱们能忍得住,能重拾皇太后的欢心,那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舒妃却哀哀地笑着,望着成玦,绝望地摇头。
“你的话虽然有理,可是我却也知道皇太后的性子!她老人家下定的决心,便绝不会再更改的了。皇太后虽是女子,可心性最是刚毅,故此便是我怎么做,怕也是不可扭转了。”
“再说若这会子说十阿哥的病好了,即便是咱们奉承皇太后,可是难道旁人就不会想想,那些治好了病的蚂蚱,是哪儿来的么?”
“这都到了什么季节啊,外头哪儿还有蝗虫了?皇太后说拿就拿了几十只出来,且那些蝗虫一看就都是洗净晒干,而且事先排空了肚肠粪便,掐去了翅膀和小须子的——这样料理的手法,除了令妃那样的,谁还办得到?”
舒妃茫然地摇头,“那蚂蚱,是皇太后从令妃那要来的啊。所以我一看就明白了皇太后的意思,她是选了令妃,弃了我去……我这会子又哪儿能叫人以为,正是那蚂蚱治好了我儿子的病去?”
“我若当真这样说了,那令妃岂不是成了我孩儿的救命恩人去?那从此我母子,还不得要一辈子都承她的恩情去?!”
舒妃抹一把眼泪,“我绝不会在这会子说什么孩子的病好了的话去!”
她的眼睛里,泪光点点干了下去,泛起地下的冷意来。
“……非但不好,我还得让孩子的病,更加严重了去。
成玦和如环这一回是真的吓傻了。
在宫里这些年,历朝历代后宫里争宠的故事也听说过不少了。都说最狠心的,有伤害自己的孩子来争宠的故事……便比如野史里都传说,武则天曾经掐死过亲生的公主,用以陷害王皇后。
后宫的女人,必定是走投无路了,才会使出这样最最阴狠的招数去。可是她们那会子都相信,自己的主子绝不会有这样一天。
自己的主子是叶赫部的公主,是明珠的曾孙女儿,在宫里又有皇太后的扶持——她的路只会比任何人都走得更顺,怎么可能有走投无路的那样一天?
可是哪里知道,当日不屑的笑声还在耳边环绕,这会子主子却当真沦落到了这样一天!
成玦忙双膝跪倒,“主子,万万不可啊!主子难道忘了,主子进宫十年,才终于得了这个皇子去……咱们十阿哥,是主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啊……”
舒妃缓缓敛起神色,高高站直。
五卷64、忍下一口气(8更)
“你们想什么呢,我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去?”
舒妃眸光里重又现出坚定的神采来。
“既然我的孩儿这会子正吃着那蚂蚱的方子,我便自然不能说孩子的病好了;我反倒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蚂蚱有毒!——是令妃故意用那毒虫,毒害我的孩儿去!”
“便是皇太后也被蒙骗了,被令妃做了筏子去。这样一来,便连皇太后也会恨毒了令妃去——那我的危机,自然便解了。”
婉兮送了嘉贵妃一程,这才又回到自己的永寿宫来。
今儿养心殿这一场大戏,唱得叫玉叶、玉函等人也都看得眼花缭乱。谁都没敢想皇后竟然忽然掉转了枪口来。
玉叶上前捉住婉兮的手,“主子还不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婉兮含笑,抬眼望玉蕤。
玉蕤便笑了,上前代为回答道,“是主子早在四五月间刚挪到园子里时,就想好的。皇后四月二十五才诞下嫡子,主子说从那一刻开始,皇后自己的心性儿必定已经变了,而咱们也应该因之而变。”
“皇后有了嫡子,日后所有的打算便必定都是为了儿子,而咱们主子还没孩子呢,何苦在这会子还跟皇后正面冲突?那不反倒叫人当枪使去了么?主子那会子便决定,暂时忍下一口气来,不再正面跟皇后争了,反倒还要与皇后主动修好。”
“四五月间,反正皇后还在宫里坐月子呢,主子将园子里的事儿与胡总管交待好,待得皇后出了月子,园子里的事儿早就木已成舟了。主子待得七月秋狝起銮前,趁着回宫的机会,便将这事儿早已禀明了皇后去。”
玉叶和玉函都惊呆了,“原来主子当真那么早就已经禀明了皇后啊!奴才们那会子还以为皇后是自说自话……”
婉兮拉住两人的手笑道,“你们俩别怨我瞒着你们,是因为这事儿越少人知道,才会如今日这般,起到越好的效果来。”
玉叶想想便也明白了,吃吃地笑,“奴才懂了……奴才的脾气,自己也知道。如果奴才早得了信儿去,那后来便必定有绷不住的时候儿,倒叫人给看出来了。”
玉函也笑道,“奴才也是,虽然在宫里这些年,很多事儿上还是做不到滴水不漏。”
玉蕤便笑,“别说你们,便是这整个宫里,包括皇后自己在内,都绝没想到过主子竟然当真肯委屈下来,主动去跟她修好。”
玉叶哼了一声,“算她聪明。总归这会子宫里所有妃位以上的主子,就咱们主子一个没有孩子,其余两位贵妃、舒妃和愉妃都有儿子,她这会子若只知道防备咱们主子,那她脑袋才是叫门夹了呢!”
“况且她自己也清楚,咱们主子终究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她对咱们主子好些,皇上如何看不出来?只要她也肯忍一口气下来,皇上看见了,自然只有她好处,没有她坏处去!”
玉函也含笑道,“可不是嘛。说到底,皇后这也都三十六岁了。这年岁的情爱都淡了,还是稳妥保住自己的中宫之位和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去,才是最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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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五卷65、又喜(9更)
玉函垂首淡笑,“她若这个年岁还跟二十多岁的主子争皇上的宠爱,那她才傻了呢。”
玉蕤哼道,“况且咱们主子要经营园子,赚来的银子,本意还不是为她堵亏空?就算外人不知道,她自己如何不心知肚明?故此她能拦着么,她心下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
婉兮自己却收敛了笑意,轻轻抬眸,透过玻璃明窗望向外头。
“也得说是皇后自己也会演戏,这才叫舒妃被唬得死死的。舒妃必定原本是期待皇后能与她联手的——在秋狝路上,吉庆忽然因为蝗灾受到皇上申饬,我便猜到应该是舒妃已经知道了吉庆与我是本家。”
“可是你们说,舒妃是如何知道的?我猜,便应该是皇后告诉她的。她与皇后之间早有默契,所以她才全然没有防备皇后忽然调转矛头朝向了她去。”
“舒妃自己也是个骄傲的人,在皇后和六宫面前,因毫无防备,便只能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知道已经错了,却也只能顾着骄傲,一路跑到黑,不肯向我服输。”
婉兮也是摇摇头。
“我与皇后主动修好,实则并未想到要牵连到舒妃去。谁知道她急于与皇后联手,反倒受了皇后的算计,用蝗灾和吉庆之事来与我为难,到头来反倒被皇后倒打一耙……事到如今,倒不知道她自己可否回头想明白去。”
玉叶冷嗤一声,“她这个人必定是执迷不悟!非跟主子过不去,非分不清好坏人,非总以为她自己必须超过主子头上去——总归咱们谁都别提醒她,不管什么结果,都是她自找的!”
到了年下,后宫之间的走动便也频繁起来。便是嫔位以下的,也不用在宫里被圈得那么严了。
这日落雪,嫔妃们都想赏雪。御花园便显得有些小了。
婉兮吩咐在皮袄之外,又加大毛的披风。
“咱们去西苑,那边地方大。还能打雪仗。”
正好皇帝也在瀛台赐宴王公大臣,便也不止婉兮,另外也有嫔妃也递牌子请去西苑赏雪。
婉兮便趁机在西苑里见了林贵人。
那拉氏和舒妃交换寝宫,幸好那拉氏自己也不放心翊坤宫里原来的那贵人,这便将两个宫里随住的贵人也同样颠倒了个个儿。林贵人这会子是“翊坤宫林贵人”了,还跟着那拉氏同住。
因贵人位分低,寻常皇后率主位去皇太后宫里请安的时候,贵人时常不能随行;故此舒妃跟婉兮在皇太后跟前的一些细节,林贵人并不知晓。
但是这回在养心殿里的,林贵人却是瞧见了。
林贵人含笑道,“皇后娘娘性情大变,令娘娘可懵了?”
婉兮含笑道,“那要看林妹妹要与我说的,是哪一宗。”
林贵人轻轻叹息一声,“……皇后娘娘,再遇喜了。她这会子故意瞒着,便是防备着舒妃报复呢。”
婉兮微微扬了扬眉,却也含笑点点头。
并无惊讶。
便轮到林贵人惊讶了,“难不成,令娘娘早已知道信儿了?”
婉兮摇头,“我没知道信儿,我是推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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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66、皇陵之夜(10更)
林贵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钦佩又不敢置信地盯着婉兮看。
“那会子去送孝贤皇后的梓宫,行奉安礼……皇上在盘山行宫里,只召幸过皇后娘娘。故此我才觉着,皇后怕是又要有喜了。回来这两个月来,我才终于给确定了。”
“可是那会子……令娘娘没去送啊!令娘娘快与我说说,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婉兮也是含笑点头。
是呢,既然是孝贤皇后的奉安礼,以她当年是孝贤皇后宫里女子的过往,她按着礼数好像怎么也该去送一送的。
可是外人不了解,皇上又如何肯叫她受这个委屈去?故此她只留在宫里操持就是,皇上并未叫她去立那个规矩。
见婉兮含笑不语,林贵人便红了脸,揉着衣角,“皇后瞒得严,好歹小妾跟她一个宫里住着,这才观察出来。本以为用这个为令娘娘出份力,却没想到令娘娘一点惊喜都没有……”
婉兮便笑了,忙握住林贵人的手,“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便是推测出来,同样也是你的帮忙。”
林贵人便傻眼了,“我?我怎么帮令娘娘了?”
婉兮含笑道,“有些帮忙,是不用说话的。便如这回孝贤皇后奉安礼,你也随着同去了,我便猜到了。”
林贵人还是有点愣,“便是我跟着同去了,令娘娘怎么便猜到皇后奶跟娘娘遇喜了呢?”
婉兮拉着林贵人的手坐下,含笑解释。
“十月二十七,同日葬入裕陵的不止是地宫里的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和哲悯皇贵妃;另外也还有三位葬入了妃园寝啊。皇上登基早年便薨逝的仪嫔黄氏、乾隆十年薨逝的秀贵人凤格;还有一位潜邸老人儿,我未曾谋面过的张常在……”
“孝贤皇后和两位皇贵妃,自然有皇后、嘉贵妃、和敬公主去恭送;可是仪嫔黄氏等,便不能是皇后和嘉贵妃她们去送了。皇上这便选了怡嫔、颖嫔、林妹妹你,还有大阿哥永璜的福晋、三阿哥永璋的福晋一起去送。”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嫔位对嫔位,贵人对贵人,以皇子福晋对常在去。更何况秀贵人凤格原本也是皇后宫里的贵人,这便叫你去送,外人谁都瞧不出什么来。”
婉兮歪头笑,“可是呢,下葬的是一位嫔,却是怡嫔和颖嫔两位去送,这便有些特别。从这儿我猜,颖嫔能去,便也是照顾怡嫔的。毕竟怡嫔已经卧病多年,若到时候实在支撑不了行礼,颖嫔自然可以顶上。”
婉兮妙目一转,凝视林贵人,“皇上既然已经想到要互相照顾的缘故,那我便未免要猜,林妹妹你也跟着皇后一起去,是不是也要照顾皇后呢?”
“虽说皇后身边不缺人照顾,可是既然叫本宫里随住的贵人同往,那皇上必定是格外郑重之意——那这郑重,便自然要用皇后又可能要遇喜来解释了。”
婉兮垂首微笑,忍下心底一声叹息。
这回从皇后的性子大变上,她往回想,便也多少能猜到了。
谁能叫皇后真正对她态度大变?便是她自己的主动修好,其实也不足够吧。
最可靠的解释,只能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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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67、好久不见(1更)
“来,咱们打雪仗吧!”
婉兮抛开心底的惆怅,含笑捉住林贵人的手,指着外头那冰冻了的海子上面,如白绒毯一般厚厚的雪。
林贵人倒吓了一跳,“打雪仗?”
她也是汉姓人,祖上也是江南,这冰天雪地里走出来已经觉得冷了。
婉兮眨眼,“对付这冰天雪地,最好的法子就是以冷制冷,到后来你便反倒不怕冷了!”
林贵人忙摆手,“小妾这会子还在屋子里呢,都觉得手都不敢伸出来了。就更别说那海子上没辙没拦,风更是冷的!”
婉兮便也没为难林贵人,含笑点头,“那我先出去堆个雪人儿来。待会儿你若觉着好玩儿了,再出来也不迟。”
林贵人垂首,努力笑了笑,“小妾先告退了。”
婉兮目送林贵人背影,回首问玉蕤,“……林贵人,可怎么了么?”
玉蕤上前道,“奴才觑着,林贵人像是欲言又止。她今儿主动来给主子报信儿,之前也说了极想为主子建一功,可惜主子早推断出来了,她很是失望。”
婉兮点头,“她必定是有事要求我。可是见我已经心里有数儿,她便没好意思说出来。”
婉兮吩咐,“设法叫你阿玛帮我打听看看,是不是林贵人家里有事。”
目送林贵人背影远去,婉兮这才出门,往海子的方向走。
不想门外身影一闪。
婉兮眸光落在粉墙上那一抹淡如烟水的影子上,便停住了脚步。
玉蕤知趣,忙屈膝道,“这处院子小巧安静,平素也少有人来。整个院子只有一个出入口,奴才去守着。”
玉蕤去了,婉兮深吸一口气,含笑道,“果然是身份愈发贵重了,便是我不请,都不肯出来了么?”
粉墙之上那人影晃动而散,便如烟水吹散在风里。
随之一抹石青色身影便映入眼帘。
不等那人自己请安,婉兮已是点头微笑,“九爷,好久不见。”
从十六年南巡归来,这一年多来婉兮每日都能见福隆安,也前后见过九福晋几面。只是反倒是与九爷再未能谋面了。
凉风吹来,直吹进眼底去,傅恒努力地想笑,却笑不出来。
只能倏然抬眸,极快地看她一眼,便又克制地垂下头去。
“奴才给令妃主请安。”
婉兮轻哼一声儿,“又来了~九爷若今儿还想这么端着说话,那就快说快完吧,我还等着打雪仗去呢。”
傅恒脸便一热,“令主子,奴才……”
婉兮终是收起笑谑,轻叹一声,“九爷怎么这么傻,这冰天雪地的,只穿着袍子就出来了?九爷家里还不趁个貂皮的端罩么?”
“我到听说皇上赐大学士史贻直、陈世倌、协办大学士阿克敦、孙嘉淦黑狐端罩……难不成是因为皇上今年没给九爷,九爷这便索性耍着单儿就出来啦?”
婉兮语声清脆,字如连珠,将这话说得俏皮而又辛辣,叫傅恒又说不出话来了。
从乾隆五年相遇,到今日已是十二年都多了。他从一个蓝翎侍卫,成为此时的领班大学士、军机首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说不出……可只要一站在她面前,便笨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