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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卷48、奈何(2更)

    安寿去了,皇太后把所有人都撵出去,独自一个人坐在寝殿里,寂寞地吧嗒吧嗒抽烟。

    她也难过,她也没想到,会走到这样一天。

    她顾念着与耿格格那老姐姐的旧情,她自己不忘旧日的困顿,便永远不忘那老姐姐。所以即便耿格格不是舒妃的亲生祖母,但是她还是答应了耿格格,一定会在宫里护着舒妃、扶着舒妃。

    所以即便乾隆五年,从明珠那大管家安图的私宅里挖出那么几百万两的银子去,皇帝十分不满;即便当年先帝骂过舒妃的祖父揆叙是“不忠不孝阴险柔佞”……她还是坚持选了舒妃进宫,坚持叫舒妃一进宫就晋为嫔位。

    她甚至还不顾《宫中则例》,准舒妃带入陪嫁的家下女子来。嫔位下有六名女子,她便准舒妃带入满额的六名女子来,就是为了叫舒妃能在宫里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人手可用。

    十一年了,舒妃进宫已经十一年了。她扪心自问,这十一年来,她能对舒妃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可是舒妃呢,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了皇子之后,却终究还是与皇帝的情分走到了如此地步去——遇喜无进封、生下皇子还是没有进封;不管谁怎么说,皇帝就是不妥协。

    甚至……后来嘉贵妃、皇后的陆续遇喜,这会子回想起来,都不敢说是“巧合”二字。

    一切,仿佛依旧是皇帝计算好的。活活将舒妃未来的路,死死堵住,一分活路都不给。

    事已至此,她还能再为舒妃做些什么?

    她不由得回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舒妃虽然跟令妃不算什么亲密,但是至少两人年纪相仿,彼此爷曾有那么几次,隐隐约约是互相扶持过的……

    可是后来,终究一切还是都变了。

    从舒妃的妹子在永寿宫里掉了孩子,凭她自己的年岁和这些年后宫的阅历,她便已经隐隐感觉到舒妃已经变了。

    所以舒妃走到今天,能在原本是人生巅峰的时刻,偏偏彻底走入了死胡同,她也说不上奇怪了。

    既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便只能放弃这个孩子了。

    相信这些年的这些事,耿格格老姐姐在天上一定都能看见。她已经没办法扶着舒妃,走得更远了。

    她自己也老了,也累了。十一年的耳提面命,换不来舒妃的半点进益,她便没力气再做下去了。

    皇太后抽完了这袋烟,歪头看抗上那多宝格子上摆着的“龙船香漏”。

    那是令妃去年送给她的万寿贺礼。

    去年她的六十万寿,前朝后宫、内廷外藩进献的寿礼,可说是满坑满谷,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有。

    可是她却偏偏看上了这个香漏,叫拿过来,搁在了手边的多宝格上。

    是因为新鲜,因为听说这个是用了元代郭守敬所创的“屏风香漏”的原理,将香巧妙安在了龙船里。春夏可以当冰箱,里头放冰,冰融化之后的冷气便如香烟一样,袅袅而出,将那龙船烘托得如仙人所乘,直下云霄。

    这龙船本身,又是去年皇帝首度南巡的最好表征。叫她记着,皇帝对她这样的至孝之心。

五卷49、手笨(3更)

    可是这“龙船香漏”,心意虽好,手艺却差。

    说是“龙船”,其实原没有龙船那么精美,甚至几乎看不出是个龙来。冷不丁看上去,也就是个扭曲的枯树枝子,脑袋上支出两个杈而已。

    那雕刻的手艺更是“刀刀见拙”,绝不是擅长的工匠,她就知道是令妃自己一刀一刀斫出来的——可是她明明已在妃位,若是需要做这么个物件儿,只需吩咐内造办处的工匠去做就是了,自然完美无瑕;或者她自己位下也有承应的内管领和听差苏拉,叫他们拿到宫外去置办也可。

    终究是用不着一个身娇肉贵的妃子去亲手做的。

    想到这儿皇太后便不由得哼了声儿,没忍住,淡淡一笑。

    你若说这个丫头是投机取巧,故意用“亲手制作”来讨她欢喜吧?可是这丫头这么做早不是第一回、头一年了。她早听说了,令妃从正式进封以来,送人的贺礼,多数都是自己做的。除了她自己最擅长的通草花和饽饽之外,其余的那些是一件儿比一件儿丑,但是她就是有勇气坚持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举凡宫内宫外,她逮谁给谁做。

    这寝殿内虽然就皇太后一个人儿,皇太后却还不敢大笑,仿佛怕被人瞧见似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也是啊,她家里帮衬不上什么,妃位一年的年例银子还有限。她除了每年生辰能被赏赐些银子之外,也没有旁人似的因为生育还能有赏赐……宫里主位、皇嗣又多,还有宫外的那些宗室大臣,哪个礼数不要用银子呢?她这么用心意,也是银子不够花吧~

    皇太后又盯了那“龙船香漏”一眼,不由得又想起去年那会子她跟舒妃她们一起进献寿礼的情形来。

    那会子自是所有嫔妃都卯足了心思在寿礼之上。除了婉嫔、庆嫔这样多年无宠,也没心思要争的之外,其余人都是竭尽所能。

    这当中自然又以皇后和舒妃为最。

    皇后大手笔采办了大型的玉山子,还送到扬州雕刻;舒妃则是进献上了一部以黄金融水、由雪域大活佛在转世投胎之前,闭关最后亲笔抄录的贝叶经。

    严格来说,皇后的手笔虽然不小,可是舒妃的还是超过她去了。终究玉山子花银子可置办,而这样的贝叶经,可遇不可求,只有银子都是不够的。

    皇帝也甚为欢喜,还亲自下旨设计图样,为这珍贵的贝叶经设计了一个经匣。匣子同样用赤金打造,上满镶七宝。足见皇帝对舒妃这份贺礼的喜欢……那日,舒妃当真是欢喜得笑红了脸。

    轮到令妃这儿,令妃上前进献,自己来解释这龙船香漏的意头。这心意也自精巧,惹得嘉贵妃直问,“……令妹妹是如何想到这样的好主意的?”

    令妃却笑,歪头向舒妃点点头,“这还要多谢舒妃的妹子、傅公爷福晋。是妾身九月生辰时,收到九福晋送的贺礼。那是个香盒,里头打了香篆。妾身便是受了那香盒的启发,这才翻书,查到了这‘屏风香漏’的典故去。”

五卷50、输了(4更)

    当令妃说到此处,她悄然抬眸瞟舒妃一眼,便已明白:舒妃输了。

    尽管舒妃这贺礼压过了那拉氏去,也叫皇帝喜欢,亲自设计了那样的经匣来配——舒妃却还是输了。

    舒妃第一输在气度上。同样是斗心眼儿、拼心意的时候,舒妃展现的只是自己的心思独到;令妃却毫不迟疑提到旁人的功劳,说自己的心意是受了旁人的启发——而这个“旁人”,偏偏还是舒妃的亲妹子。

    舒妃第二便输在了“姐妹”上。宫里都知道九福晋曾经在永寿宫里掉了孩子,可是依那会子九福晋还给令妃送千秋贺礼的事儿上来看,人家九福晋早就与令妃重修旧好了。

    舒妃第三更是输在了皇帝的态度上去……皇帝是给谁的贝叶经配上了那样奢华的盒子去,皇帝对令妃这礼反倒是先皱眉,后只是淡淡一笑——天子本不该喜怒形于色,可是那一会子的皇帝却露出了凡人一样的喜怒去。

    皇太后便也轻叹一声,从那么多寿礼里,独独选中了这个看起来最不值钱的香漏,搁在了自己最近的多宝格子上。

    为了她的万寿,她的皇帝儿子花银子如流水,心意那样沉甸甸的。她便也有心小小回馈一下,这便要从嫔妃的寿礼里选一样来珍重着——原本自然想选舒妃的,可是最后还是因为儿子那一皱眉、一笑而改了。

    她也知道,她这样选,儿子才会更高兴。

    安寿也该回来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听一听舒妃会是怎么闹的。

    她的目光从那龙船香漏上滑过。

    其实……那龙船虽然不精美,龙不像龙,可是却反倒最得自然野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或者因为在宫里呆的年头太长了,又或者是因为儿子总是进献这天下最精美的东西给她……总归她到了这会子,反倒不大喜欢那些精雕细琢、金光闪闪的东西去了。

    用心太重,晃眼睛。

    反倒是这龙船看着就跟一根树枝子似的,雕过跟没雕一样,反倒正合了那“仙槎”的意趣去。

    所谓“仙人乘槎”,“槎”是木筏,形状上其实就是一根野趣天然的树杈子。

    她到了这个年岁,心下不自觉就想求仙,就羡慕仙人的长寿与自在去。这看着像树杈子似的龙船,倒是比雕刻完美的龙船,更好。

    承乾宫。

    安寿都走了大半晌了,舒妃还盯着那纸包里的蚂蚱,两眼圆睁,双手握拳。

    成玦和如环在旁,谁都不敢说话。

    终于舒妃一把抓起那纸包来,举国头顶,狠狠砸在地下。

    “这算是什么,啊?皇太后为何赐给我这些害虫去?”

    成玦吓得连忙跪倒在地,膝行着,将洒了满地的蚂蚱一个一个捡起来去。如环也小声劝,“主子,万万使不得。这是皇太后的赐下……主子这一砸,若叫人知道了,那便是天大的祸事去了。”

    舒妃迭声冷笑,“那时候才是天大的祸事去么?依我看,这会子祸事便已经临头了!”

五卷51、绝望(5更)

    “皇太后赐下这蚂蚱不是闹着玩儿的,她必定是已经知道了蝗灾是令妃……”舒妃杏眼圆睁,眼珠儿都凸出眼眶外,像是要收不回来了似的,“自从皇上下旨嘉奖吉庆,我就知道糟了。吉庆这次不但没受蝗灾牵连,反倒因祸得福,还不都是因为令妃!”

    “皇太后也吃了令妃送来的烙饼卷蚂蚱,她这是,因为那场蝗灾,最后选了令妃,不要我了!”

    成玦将蚂蚱都收拾好了,搁回桌上,赶紧爬起来扶住舒妃。

    舒妃死死盯着那收拾好的蚂蚱。全头全尾儿的蝗虫,虽说是死的、晒干的,可是那么直挺挺地,眼睛都没闭上,看着便如僵尸一般!

    “我自己怎么着都行,反正我也瞧出来了皇太后不想管我了——否则怎么我就是晋不了位?”

    “去年是皇太后的六十万寿啊,她若想跟皇上提给我晋位的事儿,只要她肯为了我闹上一闹,皇上便如何敢不答应?可是皇太后没有,她不愿意为了我而伤了他们母子的感情去,所以她明明知道我委屈,她明明答应了我祖母照顾我,可还是眼睁睁看着我生下皇子却不得进封,成了六宫上下的笑柄!”

    舒妃越说越心碎,身子向后一倒,几步踉跄才勉强站住。成玦和如环忙上前扶住。

    “可是我怎么都无所谓了,终究对于皇太后来说,只是个外人,不连心不连肺的……可是她怎么能忍心赐下这毒虫给十阿哥吃!”

    “十阿哥是我的儿子,可是十阿哥也是皇上的骨血,是皇太后的亲皇孙啊!这蝗虫有多脏污,身子里兴许有什么毒性,皇太后难道不知道么?”

    “我的十阿哥,今年才虚岁两岁啊,皇太后怎么就这样忍心,叫他吃毒虫?!说什么治疗百日咳,说什么是药……她自己不怕死,吃了蝗虫当美味,终究她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年岁;她又如何敢让我的孩子也吃那肮脏、恶心的虫子去?!”

    此时的舒妃,心已经尽碎。只觉这紫禁城头顶的天空,乌压压地向她额头压下来。再也看不见什么金瓦红墙,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漆黑。

    她的前途,她在这后宫里的岁月,再也无望了。

    “……她怎么也不该叫我的孩子,那么小的孩子,她亲皇孙去吃那虫子啊!”她终忍不住,哀哀地哭起来。

    她的十阿哥被皇上送去宁寿宫抚养,她不甘心啊!这便到了今年,从木兰围场回銮开始,她就一路上在皇太后耳边念叨,说儿子每到秋来就有百日咳的毛病。她说她担心宁寿宫里干燥,便想用这样的法子叫皇太后心软,到时候就能将儿子从宁寿宫接回来了。

    儿子,是她最后一张牌、最后的退路。即便皇上和皇太后不待见她,但也总该还念着十阿哥的骨血亲情吧?只要他们还肯垂怜她的儿子,那她的将来,就还有希望。

    她没想让皇太后赐下这些恶心巴拉的虫子啊……皇太后不可能不明白她的心,可是这会子这样做,便是彻底截断了她的路不说,便连她的儿子的路也都截断了……

五卷52、利用(6更)

    “我如何都想不通!我如何都,不能甘心!!”

    她跺脚落泪,指着那一包虫子,“便是皇太后不心疼这个皇孙,他也终归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儿,我便是拼着抗旨不尊,我也绝不给我的孩儿吃这毒虫去!”

    成玦和如环双双落泪,都跪下苦劝,“……主子这是急糊涂了。这是皇太后的赐下,咱们看一会子,便是怎样都得送到宁寿宫去的。如何敢当真抗旨不尊,如何敢当真不给十阿哥服用去?”

    “倘若咱们这次暂且忍下这口气,皇太后说不定过了这个节骨眼儿,便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可如果主子这次这口气咽不下去,那说不定皇太后那边便彻底寒了心了。”

    “主子啊……”成玦含泪道,“如今在宫里的情势,主子还看不清楚么?咱们指望不上皇上——皇上面上再说恩爱,再给主子孩子,可是该狠心还是比谁都狠!咱们若想在宫里生存下去,还是只能依仗着皇太后。”

    “主子便是不为了自己,这会子也得为咱们十阿哥打算啊……”

    舒妃咬牙切齿,满怀愤恨,可是……却也明白,成玦和如环说得有理。

    她再愤恨,待会儿平静下来,也还得亲自将这蝗虫送到宁寿宫里去。甚至,要亲手为自己的儿子服下!

    更甚者,她还得满面带笑,叫所有人都觉着她是承了皇太后的恩典;待得儿子服下之后,她还得替儿子遥向寿康宫的方向,跪倒谢恩!

    打掉牙齿和血吞?她待会儿要做的事,比这个难太多了!

    这样想来,她便也一点点冷静下来。

    哭有什么用?哭不回皇太后的垂怜。

    光是咒骂又有什么用?她咒不死任何一个她痛恨的人去!

    她深吸一口气,痛定思痛,“好好想想,咱们究竟是错在哪儿了。棋差一招,咱们输在哪一步上了?”

    终究是明珠的曾孙女儿,叶赫拉那的格格!该有的反思,她一样会有。

    成玦垂首道,“依奴才想来……这会子最明显的是蝗灾这个节骨眼儿。”

    舒妃眯起眼来,“是啊,棋差一招,便是差在这件事上。如果我不知道吉庆是令妃的族兄,如果我不将天津蝗灾的事在皇太后面前添油加醋,那皇上也许不会下旨申饬吉庆;这便没有后来的令妃切肤之痛,叫她开始想办法来保她的族兄……”

    舒妃忽然停住,眯眼盯住成玦,“可我是怎么知道吉庆是令妃族兄的?令妃和她自己家人,从未张扬过啊。”

    成玦忙道,“是秋狝起驾之前,奴才设法将口风投给皇后主子……然后从皇后宫里听说的。”

    舒妃不由得微微一震,手指挽着袖口。

    “对啊,是皇后‘告诉’我的!”

    成玦的脸色便也吓白了,“如此说来……难道咱们是被皇后利用了?”

    舒妃咬牙冷笑,“别急,咱们不是也透了口风给皇后么?咱们叫她给利用了,我就不信她能不被咱们利用,知道了令妃在圆明园里办的事儿,她就能不去追查!”

五卷53、期待(7更)

    “我恨令妃,可是若说这东西六宫里,还有人比我更恨令妃的,那便自然是皇后!”

    说到这里,舒妃终于松了一口气,笑了。

    “以皇后的脾性,有火永远都是藏不住、压不住的。我既然给了她那样好的情报,我不信她就舍得丢在一边儿了,不去利用。”

    “况且今年的秋狝,咱们所有人都去了,只有她刚生产完,便留在宫里休养。她自己又是正宫皇后,想要查园子里那点子事儿,自然易如反掌。”

    舒妃眉眼舒展,终于又露出了些笑模样儿。

    “秋狝咱们一走就是三个月,她必定已经将事情查清楚了!咱们就等着她发作开来,到时候必定是令妃承受不住的!”

    舒妃哭闹了一阵,又冷笑了一阵,终究还是要亲手将那些蚂蚱都收拾好了,这便叫奴才先去宁寿宫回话,知会温惠皇贵太妃和裕贵妃两位,她要过去拜见。

    宁寿宫里,首领太监龚三德进来回了话。温惠皇贵太妃与裕贵妃对视了一眼。

    温惠皇贵太妃笑道,“皇帝啊,也是太孝顺,对皇太后那样孝心不说,连我也一体尊敬。”

    裕贵妃含笑道,“可不是~十月十三,孝贤皇后梓宫奉移礼。皇帝只是到静安庄临送,却没跟着一起去,反倒回了圆明园去。十月十六,您老七旬圣寿,皇帝还回宫来,亲自行礼,并亲自为您侍宴。”

    “这便是皇帝不忘您老当年奉康熙爷之名,抚养过他呢。”

    温惠皇贵太妃也是点头微笑,“可是孝贤皇后与皇帝伉俪情深,这样重要的奉移之礼,如人生送最后一程,皇帝竟然为了我而没去亲送,这总归叫老身这心下啊,有些愧对孝贤皇后呢。”

    裕贵妃垂首笑笑,“您老啊,千万别这样想。别说你老是祖母辈,又对皇帝有抚养之恩;便是皇帝都下旨,说‘孝贤皇后奉安地宫,各省督抚提镇,职守封疆,岂有悉行来京恭送之理’,不准臣工们去送呢……”

    “其实回想乾隆十三年那会子,皇帝因为孝贤皇后的治丧之事,与天下臣工发过那样大的脾气。连外省督抚提镇都难以幸免,故此这会子外省督抚提镇才这样上折子请求……可见皇帝的心思,早已改换了。”

    温惠皇贵太妃不由得含笑问,“这宁寿宫里安静,便是咱们娘儿俩说两句闲话——这个叫皇帝改了心思的人,是谁呀?如今皇帝最宠爱的,是哪位乾清宫主位?”

    裕贵妃垂首含笑,半晌才说,“……妾身啊本来还以为应该是舒妃。终究这是皇帝登基之后自己选的年轻妃子,家世又好,又是诗书传家的,应该合皇帝的性子。”

    温惠皇贵妃不由扬眉,“听你的口气,难道不是?”

    裕贵妃幽幽叹息一声,“舒妃的十阿哥如今在咱们宁寿宫里呢,您老何曾听说皇帝给舒妃晋位了?”

    温惠皇贵太妃便皱了皱眉,“可不是嘛~”

    虽说她们已经是太妃、母妃,已经不涉及后宫的争宠了。可是她们终究依旧是后宫女子,一身的荣辱依旧系在皇帝身上。

五卷54、难忍(8更)

    有了皇帝的尊敬,温惠皇贵太妃才会加恩进封为“皇祖皇贵太妃”,与原本在康熙朝身份比她位分高、出身更尊贵的寿祺皇贵太妃平齐了去,也算皇帝为了她而特开的先例;这是殊荣、特恩,她一直深铭于心。

    裕贵妃明白皇上的心,才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和亲王弘昼去。否则皇帝随时能因为弘昼误用了皇帝在皇太后宫里的一个拜垫,就对他大发雷霆。

    故此舒妃来时,两位老人家虽说面上客气,只是舒妃如何看不出来,两位老人家均不热络。

    舒妃这会子最是心下最为敏.感之时,这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如何还好意思指望两位老人家动手帮她给十阿哥喂药呢。她强咽下心头苦楚,自去请教了御医,将那蚂蚱按着方子煎了,给儿子服下。

    强笑着抱着儿子向皇太后宫的方向跪谢了恩,她回到自己的承乾宫去,便怎么再也压不住了。

    “皇后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些天了,也还没个动静?!”

    整个承乾宫上下,自是都小心翼翼。

    成玦回道,“……孝贤皇后梓宫奉移,皇上虽然未曾从京送到东陵。可是奉安入地宫时,皇上还是要去的。皇上已是下旨,十月二十二便起銮;皇后身为继后,自然也要随行,一同参与奉安礼。”

    “哦?”舒妃眯眼凝视成玦,“皇上带皇后一起去行奉安礼?”

    按着奉安礼的仪轨,梓宫正式奉安地宫之前,皇帝必定要先入地宫阅视。皇后既然跟着一同行礼,这岂不是说,皇后有可能亲入地宫,看见地宫里棺位的安排!

    “除了皇后,还有谁去?!”

    那个长眠之后的秘密,她也想知道啊!

    成玦嗫嚅着,垂首半天才道,“……回主子,嘉贵妃也去。”

    舒妃踉跄三步。

    “她们两个去?为什么?!”

    皇后知道地宫情形倒也罢了,凭什么嘉贵妃也能跟着去,也能看得见?!

    成玦头皮也是发麻,只能小心回道,“……皇后自不必说,自然要去给孝贤皇后行礼。可是同葬的还有两位皇贵妃,皇后自然不便给两位皇贵妃行礼,这便还要跟去一位贵妃,给两位慧贤、哲悯两位皇贵妃行礼啊……”

    “倒是那么回事。”舒妃却还是杏眼微眯,“可是咱们宫里,又不是只有嘉贵妃一个贵妃!况且纯贵妃排位还在嘉贵妃之前,便是需要贵妃去给皇贵妃行礼,也该叫纯贵妃去!”

    成玦也回答不上来,只得嗫嚅着猜测,“……兴许是因为,纯贵妃是汉女吧;嘉贵妃虽说是包衣,可家族早就是内务府世家。”

    如环也补充道,“还有……纯贵妃是三阿哥永璋的额娘啊,皇上因为孝贤皇后治丧之事不是大骂过三阿哥么。所以兴许是皇上不想在奉安礼上见到三阿哥的额娘。”

    舒妃却笑了,“难为你们两个了。这是理由不是理由的,你们都替我想到了。”

    “可是……难道不是因为,皇后和嘉贵妃都是跟我前后脚生下皇子么?那地宫的秘密,皇上难道不是在暗示未来的帝母,必定是她们两个当中之一吧!”

    ------题外话------

    还有~

五卷55、储君(9更)

    皇帝最后地宫里的安排,自然是不可外宣之秘。

    能与皇帝同眠的,除了皇后、皇帝已经选定的皇贵妃之外,再有一个必然的人选,就是嗣皇帝之母。

    那拉氏去是应该的,可是嘉贵妃跳过了纯贵妃可以去地宫里阅视,这便叫舒妃心下翻涌难休。

    “皇上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立嘉贵妃的儿子为太子么?那皇后呢,皇后自己有嫡子,如何能忍得?”

    “嘉贵妃目下有三个活着的儿子:四阿哥永珹、八阿哥永璇、还有一个十一阿哥。他们三个当中,到底谁有可能是太子,你们说,啊?!”

    成玦也被问得闭上眼睛,“奴才只知道,八阿哥怕是没有希望的。终究八阿哥那脚……皇上是不会叫那样一个人继位的。”

    如环也硬着头皮道,“奴才看,这会子便是十一阿哥也不是。终究十一阿哥刚出生,还没出过喜花儿呢,将来能不能熬过痘症都不知道……皇上才不会选这样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子。”

    舒妃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好,你们说得都好。”

    “这样看来,皇上属意的,倒可能是四阿哥永珹了?也是啊,如今三阿哥已经被褫夺了继承权,四阿哥便成了实际上的皇长子,若他当储君,也是理所当然。”

    舒妃说着,忽地笑了,“哎?那就古怪了啊。五阿哥永琪呢?皇上秋狝的时候儿,不是那样夸赞过他么?皇上怎么不带愉妃去啊?”

    成玦低低道,“愉妃只是妃位,且在妃位之中还排在令妃和主子的后头;况且上头还有两位贵妃呢,便怎么也轮不到愉妃去……”

    舒妃轻哼一声,“我不难受;至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儿,最难受的不该是我,而应该是愉妃!”

    “是,虽说从这个消息能判断说,兴许皇上没考虑过咱们十阿哥为太子;可是就像如环方才说的,咱们十阿哥也还小,也还没种过痘啊!所以皇上才暂且不会考虑,可是说不定将来种痘过后,皇上就会考虑咱们十阿哥了呢!”

    舒妃自己想着想着,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我明白皇后为什么迟迟没有对令妃发作了。不是她想饶了令妃,只是因为这会子要去行奉安礼;况且还要闹心多出来的这个嘉贵妃呢!”

    “皇上一向希望立嫡子为嗣,这会子她拼了命地生下十一阿哥来,本来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可是这会子嘉贵妃忽然跟着去,也能进地宫去看……她这便更担心她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呢。”

    “那这会子跟储君之位比起来,令妃可不是比不上嘉贵妃的威胁更大了去嘛。”

    成玦和如环便也都点头称是。

    舒妃终于放松下来,“只要知道她早晚还会跟令妃算账就好。她去东陵,咱们可以等;她暂且要防着嘉贵妃,咱们也可以适当在她面前提起令妃的事儿来……总归,我已再无退路,百年怎么都不会与令妃善罢甘休了去!”

    十月二十七的奉安礼,六天后皇帝便已回到宫里。

    ------题外话------

    还有

五卷56、操心(10更)

    从京师到东陵,将近三百里的路程,皇帝从去到回,不过十天。这中间还有奉安礼的仪轨,足见皇帝此行并未做任何耽搁。

    舒妃闻讯便喜出望外,“这样速去速回,看来皇上对那三位,也没什么留恋。”

    皇上和皇后回来得好。接下来这十一月、十二月正是人多热闹的时候儿,正好趁着这样的机会,好好儿跟令妃算算账了。

    到了年下,皇后便于银钱上的账目多了起来。

    便是各宫的花销、主位和位下女子太监的年例银子等项,自有内务府核算;但是关系到年节时给内廷主位、皇子皇孙们的赏赐的,便要皇后这个女主人来核算了。

    该是什么位分,按着什么等级给赏赐,宫里是有定规的;只是皇帝也偶有调整,比如说今年嘉贵妃刚诞下皇子,皇帝会在定例之外有所添加;还有各位太妃、母妃,有的因为年岁已经大了,皇帝还会多给一些孝敬的人参、貂皮等项。

    宫里宫外的皇家人实在太多,这些林林总总、琐琐碎碎的核算下来,也够那拉氏一个头两个大。

    这日嫔妃们前来翊坤宫请安,那拉氏干脆头上绑了个大绒嵌东珠的抹额,手指按着额角出现在众人面前。

    “姐妹们别笑话我,这些天我真是被这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折腾着了,这会子两边儿太阳穴还突突地跳呢。”

    众人都赶紧屈膝行礼,“主子娘娘操劳了。”

    那拉氏疲惫又满足地笑,“这是应当的。从前未正位中宫的时候,不觉着当皇后辛苦;如今才知道,这个家这么大,不好当啊。”

    纯贵妃便道,“主子娘娘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扛着。若有妾身们能帮得到的,但凭主子娘娘驱驰。”

    纯贵妃说着,目光含笑落在婉兮面上,“令妃不是还担着‘佐理内治’的担子么,她年轻,人又最是心思通透,定能帮得上主子娘娘。”

    这要是从前,纯贵妃这样摆明了替婉兮说话,那拉氏必定先一句话怼回去,说些诸如“纯贵妃倒是惯会做老好人,不替自己争倒罢了,倒是会送这样的顺水人情。明明跟你自己没什么干系,倒叫旁人不得不承了你的情”之类的话去。

    或者也要嗤笑一声,“得了,我知道你这会子是因为自己的闺女、女婿都在人家手里照顾着,这便主动示好了。”

    纯贵妃自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便是那拉氏这样讥讽,也一笑应对罢了。

    可是那拉氏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斜倚着迎手,指尖儿捏着额角,淡淡地笑。

    纯贵妃略觉陌生,忍不住歪头看了那拉氏一眼。

    何止纯贵妃自己呢,包括婉兮和语琴等众人,也都悄然打量了皇后一眼。

    莫非年岁见长,再加上诞育嫡子的心愿已了,皇后这是改了心性儿,越发沉稳了不成?

    那拉氏迎着众人的目光,面上笑得那么淡然、笃定,“纯贵妃说得自然有理。其实说到帮我的忙,纯贵妃你倒是应该先推荐你自己。总归你是皇贵妃,在我位下,东西六宫属你位份最高。皇上这些家事,咱们俩分担,我才最是放心。”

    ------题外话------

    还有~

五卷57、算账(11更)

    纯贵妃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

    她忙看婉兮一眼,垂首笑笑,“妾身多谢主子娘娘的信任。只是妾身都四十了,如今越发觉得连看看经书,眼睛都有些花,看不清那些小楷去了。”

    “银钱账目上的那些数字就更是一笔一划都错不得,妾身就还是不给主子娘娘添这个罗乱去了,也省得将账目越算越糊涂,尽给主子娘娘帮倒忙。”

    那拉氏自己先笑了,一众嫔妃便也都跟着笑了。

    那拉氏虽然被账目闹得头疼,可是今儿的脾气当真是好,叫众人心下都不由得暗暗称奇。

    那拉氏抬眸瞟向令妃,“如今潜邸出来的姐妹们都到了不惑之年,我自是舍不得劳累纯贵妃去。方才那一说,不过是个笑话儿去。更何况她还有三阿哥的婚事、六阿哥的学业,以及四公主和四额驸要照看呢,我可当真是舍不得她劳累了去。”

    婉兮不由得看向语琴和婉嫔。

    语琴低声道,“……她何时转了性,忽然对纯贵妃这样善解人意去了?从前她可一口一个汉女,一声一个‘苏婉柔’的直呼其名去。”

    婉嫔含笑回望婉兮,轻轻道,“贵妃位上有两位。皇后可这劲儿地对其中一位好……其中用意,婉兮你自然明白。”

    婉兮便也笑了,点点头。

    陈姐姐说得对,那拉氏这样对纯贵妃,都是做给嘉贵妃看呢。

    那拉氏本就与嘉贵妃一前一后诞下皇子,本就心里憋着火呢;看样子这次两人同去奉安礼,在东陵怕也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去吧?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婉兮的目光,那拉氏的目光忽然转向令妃来。

    “我也觉着,令妃年轻、聪明,更要紧是本就有‘佐理内治’的皇命,我是应当叫令妃与我分担分担的。”

    婉兮忙含笑起身,正想推辞,却不意坐在对面的舒妃一声轻笑,“叫令妃来算银钱的账目?主子娘娘是仁厚,肯给令妃这样的机会。可是我却担心令妃越算越糊涂呢!”

    舒妃这话说得好突兀,且明摆着弦外有音。

    所有人便都不由得看了看舒妃,又看向婉兮来。

    语琴倒比婉兮更紧张,一把抓住婉兮的手,这便想起身对质。

    婉兮却轻轻拍了拍语琴,含笑迎上舒妃的眼睛。

    “不愧是舒妃,总是这样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我还没干过的事儿的成败来。”

    婉兮含笑望向众人,“这便如算命一般,这天下的瞎子虽多,不过却不是个个儿真的都会算命;更万里挑一才能有算得准的。”

    “我不想叫舒妃为难,更不想让舒妃这句话落空——尽管是我先起身,本就想先向皇后请辞的——可是这会子,我愿意为了舒妃,将我要说的话更改一下:”

    “主子娘娘,舒妃说得对,妾身实在不精于计算。主子娘娘的信任,妾身深铭于心,可是这计算的差事,妾身还是请辞吧。”

    “不过妾身倒是愿意向主子娘娘举荐一个精于计算的姐妹来,为主子娘娘解忧去——”

    ------题外话------

    还有。

五卷58、不饶(12更)

    婉兮含笑瞥向舒妃,“妾身举荐之人,就是舒妃。”

    “噗嗤儿……”便连那拉氏都忍不住低下头去笑出声儿来。

    婉兮这话啊,明褒暗损,叫这些心眼儿灵活的后宫女人们都听懂了。

    那拉氏忍着笑道,“你是说,舒妃能算得准?”

    婉兮认真点头,“舒妃必定是那万里挑一的。”

    这回便连语琴也笑了,放心地松开了手去。

    那拉氏扬眉去看舒妃,“舒妃出身名门,从小也没少了学习当家,这一点我倒是能想到的。只是舒妃方才那话叫我听得迷糊——你凭什么说令妃就算不明白呢?”

    舒妃站在原地被众人这样笑过之后,面上早已一红一白,盯住婉兮冷笑道,“因为妾身听说,长芦盐政吉庆正是令妃的族兄。皇上去年刚免了内务府一个总管大臣的职,听说那总管大臣也是盐政的出身,从前还是吉庆的手下。”

    “听说账目但凡到了盐政的手里,便没有能算得明白的。便是皇上都没能抓出账面上的疏漏来,可皇上还是免了那总管大臣的差事……妾身担心吉庆怕也是如此的,那令妃岂不也会受了他族兄的影响去?”

    舒妃的话锋忽然就转到了吉庆,叫婉兮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提。

    那拉氏盯着舒妃,面上依旧都是笑,缓缓道,“我倒听糊涂了。舒妃你究竟想说什么?”

    舒妃盯住那拉氏,心下也是有些奇怪。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在七月间就已经将圆明园里的异样透了口风给皇后那边了,可是瞧着今日的模样,皇后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可是今儿当着众目睽睽,她话已经说到此处,便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她高高扬起下颌,“回主子娘娘,今年夏秋之际,圆明园里出了宗新鲜事儿:听闻长春园的芦苇塘包给人了。今年伺弄芦苇塘的不是内务府的人,而是外人。这包了芦苇塘的便产生了一笔进项,据说叫‘苇租’。”

    “不光芦苇塘,便是后湖周遭的几个小岛上,也各自有了进项。那些名目叫做什么莲租、稻租……圆明园那么大,想来这些进项汇总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

    那拉氏扬了扬眉,“哦?当真?”

    舒妃昂然一笑,“自然是真的。那些芦苇塘、莲塘里如今还有包地的人在,主子娘娘只需要叫人去审问,自然有对证。况且去年那些卖苇子、卖莲藕莲子的事,也都自有来龙去脉,不难查证。”

    舒妃瞟着那拉氏,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更简单的法子:主子娘娘只需将胡世杰送进慎刑司,严格审问,便不难掏出实情来。”

    舒妃自是信心满满。不管怎样,当初那拉氏宫里的首领太监赵国宝就是死在胡世杰手里的,如今她将这样好一个机会交给那拉氏,她不信那拉氏不想报这个仇。

    那拉氏缓缓勾起唇角,“这事儿容我问问。今儿先议到这儿,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走出翊坤宫去,舒妃跟上来叫住婉兮。

    “……令妃私吞了那笔银子,交给吉庆了。当我不知道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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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59、你们两个也掰了(1更)

    婉兮便站住,回眸盯住舒妃。

    莞尔一笑。

    原来症结在这儿,她知道了。

    舒妃盯住婉兮,眯眼凝视婉兮面上这抹微笑。

    她不解,令妃这会子难道不应该慌张么?怎么反倒还笑了?

    ——难道说是这令妃恃宠生娇,仗恃着如今有皇上撑腰,这便凡事都有恃无恐了?

    这会子,舒妃已经无法冷静下来。

    皇太后最后送来的那几包蚂蚱,打碎了她最要紧的自信和屏障;而听闻嘉贵妃能入裕陵地宫去,则最后摧毁了她对自己儿子前程的期待去……

    她这会子满脑子想的都是报仇,仇恨的焦点都在令妃身上!

    如果没有这回的蝗灾,没有吉庆,那她就不会失去皇太后的垂怜!

    “你笑什么?”舒妃眯眼盯住婉兮,“都这会子了,你还能笑得出来,我真不知道是该佩服你,还是同情你。”

    婉兮淡淡摇头,“都不用。”

    “笑,是我自己的事,我想笑就笑而已。舒妃不想看见我笑,是么?真抱歉我的笑叫舒妃你失望了。”

    婉兮转开头去,只抬眸看冬日清冽的天空。

    “舒妃是想看我哭吧?真对不住,我这会子一点儿都不想哭。大年下的,欢喜还欢喜不过来呢,我为什么要哭?更没道理,要为了满足舒妃的愿望而哭。”

    婉兮说完,回头来淡淡一笑,“我宫里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婉兮说罢转身就走,舒妃盯住婉兮的背影,喉咙口堵着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眼睁睁看着婉兮走远了,这才猛然低喝一声,“你不用得意!我知道你是借着四公主和隆哥儿,把我小妹给抢过去了——可是你难道没想想,为什么南巡回来之后,九爷却与你来往少了?!”

    婉兮停步回身,目光冷冷凝注舒妃。

    婉兮自己十分忌讳在宫里,被人这样冒冒失失提起九爷。终究她是内廷主位,九爷是外臣,便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不能给九爷招灾。

    更何况,眼前的舒妃是九爷的姨姐。若舒妃念着这点子情谊,就不该这样直接提起来。

    婉兮冷冷一笑,“我若有事,自然可以请九福晋进宫;若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普通的日常问候,自可嘱咐隆哥儿带回去就是了。我又何必要与九爷来往?”

    “再说九爷如今为领班大学士,每日里都与皇上形影不离。甚至皇上每日午后都会单独召见九爷,这是君臣之间的‘晚面’。便是九爷有什么话,自然可以回给皇上,皇上觉着适合叫我知道的,便自然会传旨与我。九爷又为什么要跟我来往?”

    舒妃咬牙冷笑,“令妃,你不用与我说这些。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有数!”

    婉兮便全然转过身来,正面直视舒妃。

    “我与舒妃年少之时,曾经心意相投,我十分怀念。可是如今咱们都长大了,我便再也不知道舒妃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舒妃这会子要跟我说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舒妃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呢。”

    舒妃咬牙冷笑,“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因为九爷也弹劾了吉庆!”

五卷60、又让你失望了(2更)

    婉兮一怔。

    婉兮的神色叫舒妃欢喜起来,舒妃含笑走上前来,近距离盯着婉兮的眼睛。

    “没想到,是么?”

    “无论是皇上,还是九爷,甚或是我小妹,乃至我外甥隆哥儿,都没跟你透露半个字去,是不是?”

    “亏你还自以为与他们一家人那么好,甚至都超过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去……可是他们却将这件事儿瞒着你瞒得这样紧,连一个字儿都没给你透露过啊。”

    婉兮眼波微横,迎住舒妃的眼睛。

    舒妃咯咯一笑,“别横我,这事儿又不是我干的。”

    “我再告诉你一句:这事儿其实已经不是最近的事儿了,而是有二年了。皇上、九爷、我妹妹,还有隆哥儿,整整两年都没告诉过你啊。”

    “令妃,我都替你觉着,心寒啊~”

    这会子有婉兮的笑,换成了舒妃在笑。

    这便自然是扳回了一程,舒妃心下便更是舒畅了。

    舒妃耸了耸肩,“你刚才不是急着回你的永寿宫么?那请便吧,我也不拦着你了。”

    “我该说的,也说完了;我知道你这会子更要急着回去追问清楚,你一定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瞒着你;他们到底有没有真心与你在相处去……我便不妨碍你了,咱们这便各自散了吧。”

    舒妃说着自己转身,含笑想走。

    年下的风,真的有些入骨冰寒了。婉兮便是穿了出风毛的大毛衣裳去,站在这长街里的寒风里,也还是觉得有些冷。

    婉兮望着舒妃的背影。

    舒妃今儿穿妃子红,虽然不是正红,可是这妃子红一样的浓烈娇艳。

    在这寒天冻地里,真是奔放好看;也正应和这大年下的时节。

    可是婉兮却怎么都忍不住觉着,舒妃今儿穿这一身红,不是为了过年,也不是为了温暖。

    那红是火,却不是暖人的火,而是要怒火、仇恨的火,想要将人焚烧尽了的火;

    那红——更像是血。刚刚从伤口流淌出来的、还是鲜活浅色的血。

    这身红,是舒妃的战袍,是她的铠甲,是她想要报复的表征吧?

    “舒妃!”婉兮陡然扬声。

    报仇?她以为她这样就做到了么?

    “你以为你的话吓到我了,叫我从此便怀疑、记恨了九爷和九福晋去么?真抱歉,我又要让你失望了——我压根儿就没有。”

    舒妃一怔,缓缓转过头来。

    “你说什么?——令妃,你不过是故意这样说罢了,我不信你不在意!”

    婉兮垂首道淡淡一笑,“你说九爷弹劾吉庆,却瞒着我两年。所以这两年来才与我来往少了——你觉着他这是与我藏心眼儿了,或者是愧对于我,或者是不敢见我?”

    “可是舒妃,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这样想!九爷是领班大学士,是军机首揆,身为朝臣之首,他写奏本弹劾任何一个朝臣,都是职责所在!吉庆也是朝臣,九爷自然有责任监督、管理,所以九爷弹劾吉庆,本是正大光明,又有什么见不得人?”

    “吉庆是我本家,可惜出了五服,我根本就不知这个吉庆为人如何——可是若是九爷弹劾他,我自然相信九爷,我便也相信必定是吉庆自己的言行有瑕疵!”

    “吉庆和九爷之间,我更信九爷。”

五卷61、你想得美(3更)

    婉兮说着,微微一笑,同样一步一步走上前去,逼近舒妃的眼睛。

    “有一句话,我曾与皇上说过,这会子我也不介意再与你说一遍:别说吉庆只是我本家,是我出了五服的族兄去;便是我亲哥哥,倘若被查实了有贪赃枉法之事,九爷也尽管弹劾!”

    “我非但不怨恨九爷,我还会为九爷拍掌叫好!”

    婉兮含笑凝着舒妃的眼睛。

    “……舒妃当真以为,用我这样一个族兄,就能打击到我,打击到我对九爷一家人的信任去了么?真不好意思,舒妃,你太自以为是了。”

    舒妃一双眼直直盯住婉兮,心口剧烈起伏。

    “你说你不在乎吉庆?令妃,你说得好听!”

    “吉庆曾经是两淮盐政,家资巨富;如今又已是一品大员……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正是你娘家所缺少的!即便是你出了五服的族兄,你心下怕是也比你自己的亲哥哥更为倚重!”

    “况且,若你真是不倚重,你怎么会将你在圆明园里私吞了的银子,转手交给吉庆去经营?”

    舒妃也故意迈上一步,与婉兮四眸对峙。

    “令妃真该去当戏子,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只是这样的口不应心,令妃自己说出来的话,拍拍你自己的良心,你自己会相信么?”

    婉兮笑了,凝住舒妃。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终究要将在宫里相处时年的恩与怨,都彻底摊开了,是么?

    婉兮点点头,“说的是不是实话,是我的事;肯不肯相信我,却是你的事。你与我早已走向不同的方向,从此再不同路,你左右不得我,我又何苦去管你怎么想!”

    舒妃抱着手臂冷笑起来,“这也叫你有自知之明!”

    “只可惜啊,令妃,你的自知之明并不是总有——我倒是提醒你一句,别总觉着你自己在后宫已经无人能撼动。你现在才二十六岁,一个孩子都没有,未来的日子还长——皇上每三年便必定要选两三个新人进来,总有一天,会有比你更年轻、更能生养的超过了你去!”

    “我呢,终究已经有了一个皇子。我便是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我的孩子。“

    “而你所仗恃的,除了皇恩,就是九爷在前朝的地位,或者再加上此时吉庆的银子……可是这些都是虚妄的,都不是你自己的,都是随时就会烟消云散的!”

    婉兮深吸一口气,“多谢舒妃你的提醒。我不会忘了自己的处境,我会更加小心翼翼维护好我现在所拥有的——我会仰承皇恩,我会对九爷一家坚信不疑,我也会仔细看清我这个族兄的为人去。”

    “我没有孩子,此时却已然排在舒妃你之前;哦不,是从我在乾隆十年晋位为嫔之后,就这些年来都一直排在你之前……恭喜你有了皇子,可是不等于你有了皇子就有了一切,有了将我踩在脚下的资本去!”

    “舒妃,今儿你我的话既然已经说开,我便也告诉你:从前你在永寿宫里做下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更别以为我会姑息你一辈子去!”

五卷62、警告(4更)

    “我从前有所隐忍,是看在九福晋的情面上,看在隆哥儿的面上,也更不想连累了九爷去……可如今,如果舒妃你非要如此才开心的话,那我也必定奉陪!”

    “舒妃自以为抓了我的把柄在手上,可是我可以郑重告诉你一句——你有更多的把柄在我手上!我不发作,不等于我什么都不知道。若当真要闹起来,舒妃,我保证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舒妃眯起眼来,“你……威胁我?”

    舒妃绕着婉兮走了一圈儿,“你既然说,我有把柄在你手里,那你为什么不捅出去?你我同在妃位,我生下了皇子,对你的威胁那样大去……那你那会子怎么不将你手里的把柄用上啊?“

    “那么要紧的时候,都没见你用出什么招儿来,令妃呀,呵呵,你又让我这会子凭什么相信,你手里当真有我的把柄去?”

    婉兮也笑了。

    无声地笑,盯着舒妃的眼睛。那笑意便更加深邃、难测。

    “舒妃你说得没错,后宫女子争斗起来,本来应该这样的。你我同在妃位,年岁又只差一岁,谁不想成为皇上登基以后亲选的嫔妃里,第一个替皇上生下皇子来的呢?”

    “更何况你那会子的时机可真是好,上午嫡子,你又有皇太后的怜惜,你生下皇子之后便极有可能晋位为皇贵妃,而你的十阿哥的未来就更是难以限量。”

    “身为后宫女子,我应该嫉妒你,痛恨你,千方百计拦住你!”

    “你说得没错,那会子我手里攥着的你的把柄,我就该使出来!——舒妃,若你是我,你当初就会这样做,对么?”

    婉兮深吸一口气,“真可惜,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才会虽然年纪相仿,同在后宫,却终究走上了不同的路去。”

    “就算时光重来,叫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不会那样做。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的孤立存在的,她总有亲友故旧。我若想牵制你,我总也要顾虑到九福晋、九爷他们去。”

    “甚至,我知道你不信——我甚至是疼惜你的十阿哥的。我终究是没有孩子的人,便是见了皇上的孩子,我心下都喜欢。不管母亲如何,每个孩子都是无辜的,我不愿将与母亲之间的恩怨都转移到孩子身上去。我拍着良心说,我能对四公主、八阿哥怎样,我将来爷同样肯对你的十阿哥怎样去!只要他们肯甜甜地喊我一声‘令姨娘’,肯软软依偎在我怀抱里,我就都能视若己出!”

    舒妃一震,极想反驳,却……无法反驳。

    这些年婉兮如何对四公主,如何待八阿哥,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婉兮瞟她一眼,“况且,我更在意的人,是皇上——我若当年如你想的那样去做了,那我跟你又有什么分别?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喜欢那样的我去?”

    “舒妃,你若要以为我对你姑息一时,就会一辈子任凭你为所欲为,那你就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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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领袖兰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领袖兰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领袖兰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