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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卷33、花样(2更)

    婉兮先拿被树枝儿串成一串的蚂蚱给皇帝看。

    “这便是奴才小时候吃过的第一口蚂蚱的做法。最简单,用料也随地可得,味道却也最鲜活。”

    小时候就在这夏末初秋的时分,便是不闹蝗灾的时候儿,田地里也难免会有些蚂蚱乱蹦。小孩子们便都活捉了来,摘去翅膀,便串在树枝儿上,就地便在田垄沟上挖个土坑,在坑里拢一堆活,火上用粗一些的秸秆、树枝架着,便将这些蚂蚱串儿放上去火烤着。

    先时那情状有些惨烈,看着那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虫子被火苗子舔着,须子和细腿儿都焦了,看着颇有些怪不忍心的。

    她小时候就是,便躲到一旁去,不忍心看。

    可是过不了多一会子,香味儿渐渐起来了。她被五妞她们扯过去瞧——之前的惨状早都变化了,蚂蚱被烤出了油来,那被火苗子舔着的地方儿渐渐焦黄崩脆起来,再伴着那直往鼻子眼儿里钻的香味儿,便叫人不自觉咽了唾沫去。

    婉兮将一串蚂蚱递到皇帝手里,“皇上尝尝。刚烤完最好吃,再过一会儿冷了,那肉就不鲜甜了。”

    皇帝听婉兮说那些农家的生活,不由得听得入了神。

    再加上这会子串上不过就三只蚂蚱,原比那一盘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好接受些,皇帝这便大口嚼了。

    那入口间的鲜甜,根本不似蝗虫活着时候的可恶。肉上又有被烤脆了的外壳,一咬稀酥崩脆,当真好吃。

    婉兮便也笑了,两手托着下颌,目光闪闪地盯着皇帝问,“奴才没糊弄爷吧?好吃,是不是?”

    接下来婉兮又给皇帝介绍油炸蚂蚱、椒盐蚂蚱、葱花酱油蚂蚱、蚂蚱南瓜烙……

    林林总总,虽都是蚂蚱做的,味道却果然不同。听得皇帝摇头叹气,却又忍不住不吃。

    看皇上已是点点接受了蚂蚱去,婉兮方不慌不忙地垂下眼帘,不看皇帝的眼睛,只看着眼前的蚂蚱,“……奴才自作主张,给皇太后、各宫姐妹、皇子公主、宗室觉罗们,也都各自送了些蚂蚱过去。”

    皇帝果然一愣,嘴里咬着一只蚂蚱脑袋,盯住婉兮半晌。

    “……皇太后你也给送了?”

    皇帝不担心旁人,只担心皇太后。他一个四十岁的男子,见了这一盘子一盘子密密麻麻的蚂蚱,一时还不敢下口呢,皇太后终究年岁大了,这样直接吃虫子,终归是她老人家这六十年里都没做过的事儿去。

    若是皇太后不高兴了,岂非又是九儿的一场灾祸去?

    不用抬眼看皇上,婉兮都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她便扑哧儿一声笑了,“爷放心,奴才不会那么傻!奴才是特地伺候皇上吃这全头全尾的蚂蚱,可是进给皇太后的却是费过心思的,准保儿叫皇太后吃了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只叫着香就是了!”

    皇太后行宫,皇太后也正在用膳。

    因舒妃伺候在畔,便没用侍膳太监伺候,是舒妃自己站在地下,亲自绕着膳桌给皇太后夹菜。

    看清爽的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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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34、烙饼(3更)

    舒妃殷勤地用长筷子、小碟儿,见了新鲜菜式,就先稍稍拣一筷头子给皇太后尝。若皇太后喜欢,再多拣过去。

    这会子已是晚间,晚膳早在午时用过了,这会子是晚上的小食,皇太后便发现了几个新花样儿。

    “那是什么?”皇太后指着一个托盘问。

    舒妃皱了皱眉,她也不认得。不像是御膳房里原本膳单里有的。

    她便凑过去细看那托盘下头压着的黄签条儿。

    饶是看过,也还是不得要领,只得耸了耸肩,“……大卷饼。”

    这名儿听着就不像宫里的吃食,倒更像农家的吃食。

    那托盘里看着也粗糙,就是盘子里放了几张白面的烙饼,一点都不精致,还有一面都烙糊了,黑嘎嘎儿东一块、西一块的。

    旁边另放一瓯子酱,看着黑乎乎的黏腻腻的,看不出里头是个什么东西来。

    没想到皇太后却喜欢,伸手就点那个,“给我尝尝。”

    舒妃有些为难,下意识嫌弃那酱有点埋汰。

    就在这会子,外头来人报,说皇帝来了。

    皇太后瞧着皇帝一路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面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儿,便忍不住好奇。

    “皇帝!你这冷不丁打外头走进来,叫这红灯一照,为娘还以为是谁家的少年郎来了呢!你那胡子,为娘都看不见了。”

    皇帝也是笑,赶紧跪倒给请安,“儿子愿为少年郎,那皇额涅就不过还是三十岁的模样。”

    皇太后虽欢喜,还是啐了一声,“咱们娘儿俩,今儿当真老没正形儿去了!”

    皇帝含笑起身,目光这才不远不近瞄了舒妃一眼。

    舒妃也一张脸儿都红透了,一双眼不由得绕着皇帝转,手上一双筷子和碟子原本想放下,后来还是继续掐在手里,都摆在身前儿。

    “妾舒妃,请皇上的安。”

    皇帝点点头,“伺候皇太后用膳?嗯,辛苦你了。”

    舒妃面上华光流转。二十五岁的女子,又刚生育完皇子,正是如瓜果梨桃最熟、最甜美的时候儿。

    “能伺候皇太后用膳,是妾身的荣幸,哪里敢说辛苦。”

    皇帝便又点点头,目光却瞟过那盘子烙饼和大酱,“……朕方才走进来时,瞧见你手上正拿着那烙饼。你想怎么侍膳?”

    舒妃皱了皱眉,“妾身方才正想吩咐膳房将那烙饼拿回去切一切。这么大一整张,不知道要怎么伺候皇太后用~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差事!”

    皇帝哼了一声,“舒妃,果然是名门闺秀,真是规矩多!”

    舒妃一怔,挑眸望住皇帝。

    皇帝却不再理她,径自央着安寿帮他打水,他净过手后,直接挤过舒妃,伸手拿了那大烙饼来。将烙饼摊开,用筷子夹了大酱,均匀地涂在烙饼上。

    上头还格外洒了些葱花儿,这才卷上了,进给皇太后。

    舒妃不由得张大了嘴。这样粗犷的吃法,便是她家从小都没这样过。纵然也吃卷饼,都是只盈掌心大小,烙成荷叶模样的饼。如何能这样面又厚,且还带着胡嘎嘎儿、一张饼比一个盘子还大去的?!

五卷35、朵颐(4更)

    舒妃心下甚不服气,抬眼便盯着皇太后。

    那好歹也是大清的圣母皇太后,如何吃得下这样粗陋的东西去?

    可是她却没想到,皇太后接过大卷饼,先是闻了闻味儿,然后便用手擎着,张嘴便自在地咬了下去。全部在乎那黑乎乎的酱料沾了她的手指,更不在乎从卷饼另外的那个堵头里直往外淌酱汤儿!

    安寿忙上前,用明黄地子绣云龙纹的“杯挡”给护住,免得那酱汤儿滴答皇太后一身去。

    吃相虽稍显狼狈,皇太后却没停下,连着一口又一口地,直将这个大卷饼都吃完,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嘬了嘬指尖儿!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皇太后松开了手,笑呵呵瞟了她一眼,“舒妃,可吓着你了。”

    舒妃忙屈膝行礼,“妾身不敢。”

    皇太后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儿,抬眸瞟着皇帝,“怎么这么好吃啊?这怕是行宫里的厨役伺候的,滋味儿新鲜。皇帝,为娘要赏他!”

    皇帝垂首,抿嘴含住笑。

    舒妃意外,他可不意外。

    虽说自己外祖父家的旗籍是他亲手给抬的,抬入镶黄旗钮祜禄氏最显赫的一门去,可是他自己心下却最清楚外祖父家从前是个什么出身。

    外祖父凌柱虽最后是四品典仪官,掌管典礼仪式。便是祭孔、祭天等大典上皆有职司;可是在先帝雍正登基之前,凌柱却只是王府属官,品级低微。

    故此虽说皇太后是八旗格格的出身,可是从小家境并不富裕。她小时候没过过钟鸣鼎食的日子,反倒是这样大张烙饼卷大酱的吃法,于她丝毫不陌生。

    如今虽然贵为皇太后,可是今年二月间,他的外祖母刚刚离世;与御膳相比,这会子他母亲或许更喜欢这种能回想起年幼生活,能回想起外祖母亲手入庖厨的日子来。

    ……他自己能明白这个,不稀罕;稀罕的是,九儿竟然也全想到了。

    他来之前,九儿那般自信满满地凝注他:“爷要下注不?奴才赌,皇太后一定喜欢那个吃法!”

    想起九儿那眸光如璃的模样,皇帝忍不住垂首微笑。

    可不,他母亲不光喜欢这大张卷饼、一边淌汤儿的吃法;甚或……说不定母亲在年少的贫寒生活时,也曾尝过田间地头的蚂蚱去呢!

    民间百姓吃肉的机会不多,那田间地头蹦跶的、送到嘴边的一块活肉儿,谁能放过呢?

    便如九儿说,“……更何况奴才听说,皇太后因蝗灾之事,已经下旨一路上免了肉食,茹素斋戒。皇太后这些天都没吃过肉了,今儿冷不丁一吃这活肉儿,必定觉着香极了!”

    皇帝绷不住满面的笑意,哄着皇太后道,“既然额涅爱吃,那儿子再给额涅卷一个。”

    皇太后面颊微红,两眼叽里咕噜两边望了望,指着安寿道,“我今儿就贪吃,多吃一口儿,你可别拦着我,更不许笑话我!”

    安寿也大笑,“平日里奴才顾着老主子的身子骨儿,怕老主子某一口吃多了,不好消化;可是今儿难得这么新鲜的口味,老主子又喜欢,更要紧是皇上亲自伺候的,那奴才便怎么都不敢拦着了。”

五卷36、心思(5更)

    皇太后欢喜得直扇忽手,“快来,快来。”

    皇帝亲自立在桌边儿,用他那能开“五个劲儿”强弓的修长手指,不慌不忙给自己的母亲卷着烙饼。

    边卷饼还边介绍,“额涅觉着今儿这烙饼格外筋道不是?这不是普通的细白面儿,里头还掺了大麦面、棒子面儿。掺好了面,用温水和面,里头再撒上细盐、抹上香油,随后再撒一把切得细细的葱花儿。这样才能揉成劲儿,擀了几道,叫它更松软之后,这才下锅去烙。”

    “就因为里头掺了大麦面和棒子面儿,混合了的面就不好掌握火候,这便有了些胡嘎嘎儿。可是那胡嘎嘎儿都是脆的,香甜着呢,是不是?”

    皇太后挑眉,“……皇帝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皇帝也不慌不忙,再用筷子挑酱。

    “便是这酱,也不是普通的豆瓣酱,里头是加了肉头儿的。”

    皇太后回味了下,“听你这一说,我才寻思过味儿来。现在回味着……倒像虾米。”

    皇帝忍不住又是偷偷一笑。

    别说,可不就是像虾米么!

    皇帝也不说破,只将那卷饼进给皇太后。皇太后接过来吃。

    这回因是第二个了,不像头一个那么急着都往嘴里送,这回倒能细嚼慢咽下来。皇太后边吃边摇头,“不对啊,不是虾米吧?虾米是晒干的,没有这个滋味儿这么鲜亮、肉头儿。”

    皇帝像是淘气的孩子,歪头眯眼盯着皇太后,“……那比之虾米卷饼,又如何?是这个好吃,还是虾米的更好吃?”

    皇太后便又大口嚼了,“这个好吃!”

    皇帝盯着母亲大快朵颐的模样,心下高兴,便忍不住道,“看得儿子都馋了。额涅可否赏给儿子也吃一个?”

    皇太后没停下咀嚼,只哼了声,点点头。

    舒妃忙上前,“妾身伺候皇上。”

    皇帝本来满面的笑,这会子转头之间,都尽数凋零下去。

    “不必舒妃沾手了。舒妃这十指纤纤、如玉管儿似的,不该碰这些东西。”

    舒妃死死咬住嘴唇,怎么都不明白自己今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叫皇上又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便连皇太后,一向都护着她的皇太后,这会子也一句话都不替她说了。

    ——或者她该说,皇太后不是不替她说话,而是满嘴都嚼得满满的,只顾着大快朵颐,而说不出话来了么?

    她愣怔之间,皇帝自己也卷了个烙饼,就站在桌边儿,陪着皇太后一起吃了。

    皇太后年岁大了,胃口本就不盛;这会子又是晚间了,也不敢多吃,用了两个大卷饼后,只得意犹未尽地推开了,还吩咐安寿,“赶紧把那个盘子给端下去,别叫我又瞧见了!”

    安寿笑着赶紧给端下去藏起来。

    皇帝这会子也吃完了,却跟变戏法似的,不慌不忙从嘴里掏出一个蚂蚱脑袋来,托在掌心儿自己嘀咕,“……这是什么脑袋?虾米的么?”

    皇太后漱口,一边洗手一边也好奇地看。

    终究是有生活经验的老人家,便是这么远远瞧着,也一眯眼,“嘛儿?这不蚂蚱么!”

五卷37、解恨(6更)

    皇帝当真如吓着了一般,原地一蹦,“嘛儿?蚂蚱?!”

    皇帝不算全都是演戏,他是真的直到这会子,眼前晃动的还都是方才九儿给他那一盘子一盘子密密麻麻的、全头全尾的蚂蚱呢。他头皮这会子是真发麻,跳起来的动作也真实生动。

    皇太后都给逗得哈哈大笑,“哎,皇帝啊!不就是个蚂蚱,瞧你蹦得,倒是比蚂蚱还高!”

    皇帝悄然凝视母亲……哟,果然没吓着啊!

    皇帝自己还忍不住又冷颤了一个,抱着肩膀故意低吼,“难不成方才儿子伺候皇额涅吃下的卷饼里头,竟然搀着蚂蚱去?这是谁这样大的胆子!”

    皇太后扬了扬眉,“……吃了便吃了,总也不能抠着喉咙再吐出来去。再说蚂蚱不埋汰,它肚子里吃的都是青草、禾苗,古往今来、田间地头,没短了有人烤了它吃。”

    皇帝故意惊讶,“这蚂蚱当真能吃?”他长眉紧皱,“儿子因这回的蝗灾,看书查蝗虫的条目,竟还发现医书里对蝗虫颇有推崇之意。说是蝗虫味甘、辛,性温。能健脾消食,息风止痉,止咳平喘,通络。尚有不少健胃消食、治小儿百日咳的方子里,就用的蝗虫……看来这蝗虫虽是害虫,可若用的法子得当,倒也还有可能变害为利。”

    他说着,便小心去瞟皇太后去。皇太后一听这蚂蚱不但没毒,给她这个年岁的人吃下去,不会伤害身子,反倒也有药用,这便面上更是露出了笑意来。

    皇帝这颗心算是彻底放回去了。

    “这回天津、河北闹蝗灾,儿子从五六月以来,一直忧虑。儿子连下多道旨意,申饬官员,叫他们落力督捕……这回能狠狠咬一口它们的肉,当真叫儿子觉着解恨!儿子更从没想到,原来这抓蝗虫本身,反倒会成为一件乐事,能叫百姓从中尝到甜头去。”

    皇太后不由得凝注儿子。

    蝗灾的可怕,在与它能摧毁一地农田,毁了一个地方百姓一年的口粮和生计去。人都以飞蝗为灾厄,也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才会以捕捉这虫儿、吃上一口活肉为乐。

    当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他们便用一个大人的眼光看待飞蝗,倒是忘了小时候的乐子去。

    皇帝抬眸迎住皇太后,“此事叫儿子也不能自省:这蝗灾已经历时数月,为何就不能扑灭?是不是儿子从前只是强调由官员督导的法子,有所偏狭了?官员虽尽心竭力,可是地方上的官员能有多少?数量上终究逊于飞蝗去。才造成一地暂时扑灭,待得官员离开赴另外一地,此地的飞蝗便又起。”

    “儿子细细思量,官员可以离开,可是当地的百姓总还在原地,为何就不能征发起百姓来分担官员的担子?飞蝗虽多,来如乌云,可是难道咱们大清的百姓数目只会比它们多,未必比它们少!”

    皇太后也是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可是百姓扑蝗不利,才会造成飞蝗成灾,要朝廷派官员前去督导。”

五卷38、苦中作乐(7更)

    皇帝恭顺点头,“皇额涅说的是。百姓都以田地为生,谁愿意眼睁睁见飞蝗毁了一年的生计去。故此百姓本来也自然落力扑蝗……可见效甚微,才叫儿子不得不派官员前去督导。”

    “百姓不是不尽力,百姓明明还在数量上占优,却不能行之有效,儿子便思忖,怕是儿子和臣工的法子用错了。”

    皇太后也是多日忧心蝗灾之事,不由得盯住儿子,“皇帝,你细细说来。”

    皇帝点头道,“……飞蝗成灾,百姓普遍当成是天灾。百姓去扑蝗,便如以人力对抗天意,百姓因信心不足,便易力竭,继而生起畏难之心来。”

    皇太后也是点头,“是啊。别说百姓,便是朝廷这几个月间,不也是人困马乏,个个心上如压大石么?”

    皇帝垂首,眼前又是九儿那巧笑倩兮的模样。

    “……这世间百姓,都是普通人,谁人不敬畏上天?谁人不曾灰心丧气、扛不住压力去?可是爷换个方向想想,若将这事儿换成一件乐子,大家不是以人力对抗上天,而只是结伴儿去玩儿呢?”

    “便如奴才今日这般,带着皇嗣们到田间地头玩儿去,孩子们个个儿奋勇争先。抓回来这些个蚂蚱,奴才按着不同人给做成了不同的菜式,叫他们尝过了觉着好吃,是不是再提去扑蝗,便人人都不觉着那么沉重了?”

    “奴才便想着,能不能由皇上派些御厨,或者在当地招募一些厨役,在官员督导扑蝗的地头儿就支起炉灶来,将捉来的蚂蚱当场就给炸了、烤了去?这蚂蚱做熟的香气极为逼人,百姓当场就都能闻见。”

    “待得用饭的时辰,便将这些做好的蚂蚱散给百姓去吃。一来解决了口粮,二来也叫百姓尝到肉滋味儿,叫他们明白原来扑蝗还有这样的乐子。皇上想,再叫他们去扑蝗,还会不会如之前那般沉重了去?”

    他记得,他当场听得都傻了,直眉楞眼问她:“这样也行?”

    婉兮含笑耸肩,“怎么不行?奴才已经拿皇子公主、宗室觉罗们做了尝试去。他们可是这天下最为身娇肉贵的一群,之前不也都在田地里扑腾,个个争先?”

    她眸光如璃,盯着他笑,“……便连皇上、皇太后不是也都爱吃这一口?您二位可是这世间吃过最多山珍海味、是最难伺候的两条舌头,能过了您二位这一关,必定天下人都爱吃!”

    那会子他当真只能笑,都说不出反驳来了。

    只是过了半晌才又忍不住担心,“你是聪慧,这回除了故意给我吃这全头全尾的蝗虫之外,你给皇太后的是做成酱的;给皇子公主的是做成包子的,给内廷主位的是做成肉松饽饽的,叫他们用眼睛都看不出来是蚂蚱的;可若百姓看到都是全头全尾的,不敢吃,又该怎么办?”

    婉兮垂首细想,“……那皇上给钱,不行么?”

    皇帝一皱眉,“给钱?”

    婉兮点头,“用这些蚂蚱做成吃食,本也给朝廷和地方节省了口粮。这笔口粮核算出来的钱,便够支付给百姓了。并未叫皇上和地方额外花钱去~”

五卷39、天津新时尚(8更)

    皇太后听罢,都凝注皇帝良久。

    最后垂首轻声一哼,“当真是好主意!总归并无什么损失去,皇帝为何不一试?”

    大驾抵达热河行宫的时候,天津的喜讯果然来了。

    吉庆会同宫里派出去的御膳房太监刘柱儿,在原地招募厨役,创造出多种多样的蚂蚱菜式来,散给百姓尝鲜儿。

    对于不敢尝试的百姓,吉庆也并未强迫,而是制定了“募民扑蝗”的法子去:凡是百姓集一斗蚂蚱,由长芦盐政的账上出钱,给制钱白文。

    津门百姓仿佛一宵之间全都换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个个抖擞、人人鼓舞,使得肆虐了数月的蝗灾,在许多县内,竟然“一日而灭”!

    皇帝大喜,下旨曰:“长芦盐政天津总兵吉庆奏、静海、青县、沧州、等处,飞蝗落过之地,早禾闲有被伤。虽合计通邑,不及百分之一……询之农民,云立秋前尚可补种。且荍麦一项,所需耔种工本,每亩不过一钱五分。因商之该府,即将买补蝗蝻银,按户散给。得旨、甚好。即用盐库项下,随正报销。”

    “天津盐政兼总兵官吉庆、,初未经心。及朕降旨督饬,即亲率员弁,往来扑捕,实心宣力,俱属可嘉。胡宝瑔、吉庆、著交部一并议叙。”

    所谓“议叙”,便是对考绩优异的官员,交部核议,奏请给予加级、记录等奖励……大白话来说,曾经被皇帝下旨“申饬”的吉庆,这会子反倒受嘉奖,要升官儿了。

    天津蝗灾尽数扑灭那天,正是皇帝万寿之时。

    百官都给皇帝道喜,皇帝却只笑眯眯起身,什么都没说,只去了皇太后在避暑山庄的行宫——“松鹤斋”。

    皇帝又亲自为皇太后侍膳。

    皇太后尝过便笑,“哼,又是吃的蚂蚱!不过这会子蝗灾已经扑灭了,以后再想吃这蚂蚱做的菜,倒不容易了。”

    皇帝垂首却笑,“……不怕。都腌成咸菜了,好几大缸呢。皇额涅什么时候想吃这口儿了,不用下旨给膳房,只管告诉儿子。儿子便给额涅送来。”

    皇太后也惊讶,“还能腌成咸菜?这我都头一回听说。”

    皇帝使劲儿藏着笑,“能~~还有可多种新鲜吃法了。”

    用过了膳,皇帝跟皇太后聊天儿,捧过两个大本子给皇太后瞧。皇太后一瞧,原来是天津的府志、县志。

    皇太后翻开看,最后果然是今年新修的,就是关于这场蝗灾的。

    只见两本志的最后一条都是这样一句话:“蚂蚱本名阜螽,津人多食之”。

    皇太后不由惊讶,望住儿子,“天津这会子,竟然流行起吃蚂蚱了?”

    皇帝点头而笑,“回皇额涅,此时天津人,不分士庶工商,‘家家炙食’,皆以食蚂蚱为风尚。而天津最流行的吃法便是——烙饼卷蚂蚱!”

    “甚至,天津百姓更是创造了一句土语:烙饼卷蚂蚱——夹着吃!”

    皇太后张大了嘴,当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伸手按住母亲的手,“额涅,这是额涅给天津百姓赐下的福气,天津百姓以后但凡吃这一口,便都是为额涅积德记福。”

    ------题外话------

    天津人爱吃蚂蚱,这可是真事儿哟,而且主动吃就是从乾隆年间开始的哟~~可惜天津人自己知道的都不多了,不然逛天津卫去,谁还稀罕吃狗不理呀,是不?狗不理晚,咸丰年间呢,吃烙饼卷蚂蚱可早了一百多年去呢~~

    明天见~~

五卷40、升官(1更)

    十月,皇帝回銮。

    好消息便也接踵而至:吉庆除长芦盐政、天津镇总兵之外,又加天津关监督,且从正二品的总兵官,擢为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婉兮家世代为内务府包衣,这会子竟然也出了个一品大员,一时之间也叫永寿宫上下雀跃不已。

    婉兮自己也是高兴,高兴的原因却是皇上能功过分明。

    “咱们高兴是应该的,但是你们切记别太放在心上,更不能挂在脸上。终究只是我出了五服的族兄,皇上给他的赏与罚,都与我并无干系,只是他尽身为臣子的本分罢了。”

    婉兮嘱咐阖宫上下,“没的叫后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咱们是‘小人得志’。”

    “就叫她们嫉妒去!”玉叶眼睛晶亮,“尤其是叫舒妃!她不是总显摆她的出身高贵、后宫里有皇太后扶着,前朝又有傅公爷么?!这回咱们主子家也出一品大员了,且手上的银子绝不比傅公爷少了去!”

    婉兮轻叹一声,“咱们在自己宫里这样说说,我倒是由得你们;但是记着,一旦卖出宫门去,这些话便一个字都不准提。”

    玉蕤轻轻碰了碰婉兮,“……主子您瞧,五姑娘仿佛有些闷闷不乐。”

    玉叶便啐一声,“由得她去!从小她就觉着她们家跟主子家不相上下,这回才知道主子家还有这样一位族兄,他们家坐着窜天猴儿也撵不上了呢!”

    说笑了一阵,婉兮叫毛团儿单独进来。

    婉兮安排毛团儿去圆明园见了胡世杰,婉兮且关心着圆明园里那些莲租、苇租、房租等进项呢。

    毛团儿进来含笑回禀,“胡总管已经拢完了账。这一年下来,连同苇租、莲租、房租,再加上地里下来的稻米、瓜菜、花草,共计得银一千二百两。”

    这个数字跟五千两的那个亏空比起来,是还差着好几倍呢,不过婉兮心下却也是欢喜的。

    毛团儿道,“胡总管还叫奴才问主子,是将银子入圆明园银库的大账,还是单给主子留出来。”

    婉兮抬眸望住毛团儿,“这件事我要你走一趟。这几日长芦盐政吉庆会因升迁而进京谢恩,你设法见他。将这银子交给他,叫他按着盐政这些年的做法,按一分利,放给商人用。”

    毛团儿眼睛也是一亮,“主子是叫这银子继续生息?”

    婉兮点头,“这点银子距离补上亏空还差得远,若只存进银库里长毛儿,只耽误时日罢了。”

    毛团儿点头一笑,“奴才这就去办。”

    婉兮垂首算了算,原本得用五年才能补上的亏空,若按着今年的本钱来算,那么三年就能补回来了;若是来年本金变成两千两再生息,那回本的时间就更短了。

    既然上天将这个族兄吉庆送到眼前来,她便也自当善加利用。

    这日因又近了皇太后的万寿,这日皇太后从畅春园回宫,那拉氏率领嫔位以上到寿康宫给皇太后请安。

    婉兮目光与舒妃轻轻一撞,不由得看到舒妃唇角的冷意。

    舒妃上前冷笑道,“给令妃道喜了。你族兄吉庆的事儿,我也听说了。”

五卷41、回嘴(2更)

    刚刚回京,舒妃这敌意便如此明白,婉兮不由得眯眼盯住舒妃瞧。

    这会子想来,怕是她给皇太后进“烙饼卷蚂蚱”的事儿,叫舒妃知晓了。

    也是,那会子舒妃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去呢?

    可是知道了就知道好了,难道还能为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便连蝗灾那样大的事儿都不办了么?

    婉兮便垂首淡淡一笑,“舒妃的耳目好灵通,竟然都知道吉庆是我族兄了。不瞒舒妃,便是我其实爷才知道他与我是本家;这个消息我自己也从未对外张扬过,没想到倒没瞒过舒妃的耳朵去。”

    舒妃一声冷笑,“凭令妃的家世,家族中有这样出息的人,令妃会不知道?我倒觉着,令妃的阿玛和哥哥,怕是早就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令妃了呢。”

    舒妃指尖慵懒地拈着手里帕子角儿上坠着的穗子,“令妃又何必这般故作清高,说什么从不知晓呢。家族里有这么个管两淮盐政这么些年的族兄,令妃这些年多少事儿都是明里暗里由这位族兄促成的吧?”

    “既为家人,也自当互相扶持。这会子吉庆从包衣出身,竟然擢升为从一品大员,难道不又是令妃你的帮衬?我可没忘了,去年皇上叫你娘家人带领引见,你阿玛和哥哥没建过什么功业,那你家人爷自然将你族兄推出来。这会子果然升迁,令妃自当心满意足去。”

    婉兮不由得眯起眼来盯住舒妃,自然听出舒妃这是弦外有音。

    只是一众嫔妃都陆续到了,婉兮便忍住,不再往下说。

    语琴见状走过来,倒是含笑朝舒妃微微欠身为礼,“……说起家族和前朝后宫的互相扶持,咱们东西六宫,谁比得上舒妃娘娘去呢?吉庆大人再是从一品都督同知,又如何比得上傅九爷为一等公爵去?”

    舒妃得意一哂。

    不过语琴话锋陡转,“只可惜这会子傅公爷跟纯贵妃成了儿女亲家。从今以后咱们姐妹都该改口了,便是说傅公爷与谁互相扶持,那也得说是跟纯贵妃,倒轮不上舒妃娘娘了。”

    舒妃面色勃然而变。

    这会子那拉氏也到了,含笑走过来左右看着婉兮和舒妃。

    “你们这回一起陪着皇上去木兰行围,没想到这刚回宫便还有这样多的话说,可真是一对好姐妹,叫我瞧着都觉羡慕。”

    婉兮忙屈膝行礼,“还是舒妃最辛苦,除了伺候皇上,这一路更是要代替主子娘娘来伺候皇太后……这才能让主子娘娘能安心留在京里照顾皇嗣们。舒妃劳苦功高,皇太后想必心下也是感念。”

    “令妃,你!”

    舒妃没办法当没看见,那拉氏的面色倏然而变。

    婉兮起身,含笑迎住舒妃的眼睛,“舒妃妹妹急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么?还是说,舒妃这三个月来伺候皇太后,竟没得皇太后一句夸赞么?”

    “你!!”舒妃被噎得杏眼圆睁,却一时无法反驳。

    婉兮便又朝那拉氏盈盈一拜,“若说姐妹,舒妃自有九福晋这样的本生姐妹,妾身可比不上;况且舒妃还与主子娘娘一样,同出那拉氏,那便更是妾身不敢比的。”

五卷42、新状元(3更)

    一句话说得那拉氏也笑得意味深长。

    “同出那拉氏?是啊。我辉发部,与叶赫部,同为海西四部。我四部,王姓皆为那拉氏。这四部也曾如兄弟般结成联盟……”

    那拉氏说到这儿还是顿住,目光幽幽一转,睨着舒妃,“我倒担心,舒妃只记着自己是叶赫那拉,倒不觉着我这辉发那拉氏,与她有什么关联呢。”

    舒妃有些尴尬。

    婉兮眸光左右兜转,不由含笑道,“妾身倒以为,舒妃才不会这样没有眼色。如今皇后娘娘位正中宫,舒妃得与皇后主子同出那拉氏,那也是舒妃的荣光。”

    婉兮故意含笑瞟向舒妃,“舒妃你自己说,难道不是么?”

    婉兮几句话,说得那拉氏眉开眼笑,舒妃则脸色渐青。

    安寿出来向一众嫔妃请安,“皇太后请各位主子进克呢。”

    那拉氏这才收敛形色,待一众嫔妃按位分、行走次序排好,这才一齐入内,给皇太后请大安。

    皇帝回銮,皇太后没回宫,而是直接先回了畅春园。这一路上,婉兮倒没与皇太后见过面。

    这会子众人齐聚,皇太后不由得多看了婉兮几眼。

    各自落座,那拉氏和舒妃一左一右陪着皇太后说话儿。

    不多一会子,皇帝也到了。

    皇太后含笑道,“你这些日子殿试贡士,又钦点三甲。倒不知今年这一科可选了什么好人才?”

    皇帝含笑道,“这一科乃是皇额涅六十万寿的恩科,故此这一科儿子自当格外用心。儿子已然选秦大士为一甲一名,为今科状元。”

    皇太后点头,“快与我说说,这秦大士是何等人才,是哪里出众?”

    皇帝含笑道,“今儿难得人来得齐整,皇额涅也欢喜,便不说那些严肃的。儿子给皇额涅说一个关于这个秦大士的笑话儿。”

    那拉氏含笑道,“皇上说笑话儿,那可是妾身们最难求的了。今儿还是托了皇额涅的福,才能叫妾身们听一回。皇额涅可叫皇上多讲几个,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妾身们又捞不着听了!”

    皇太后便也含笑点头,“皇帝说吧,叫咱们娘儿几个也都好好乐乐。”

    皇帝目光轻转,视线从婉兮面上轻轻滑过。

    这才不慌不忙道,“儿子忍不住先卖个关子。便是什么都还不说,只凭这么个名字,倒不知道皇额涅和内廷主位们,已是想到了什么去没?”

    大家都没防备,不由得私下交头接耳。

    婉兮不由得秀眉微扬,随即便忍不住笑了。

    皇帝远远瞧见了,不由得点手一指,“令妃,你偷着乐什么呢?快起来,说说。”

    婉兮红着脸不得不起身,“……妾身倒是想起一事来:今年两位皇孙绵德阿哥、绵恩阿哥也都满了五岁,该进上书房念书了。绵德阿哥虽说也刚五岁,却已承袭定亲王,身边儿怕是早有师傅了;妾身倒多一句嘴,觉着叫新科状元给绵恩阿哥当师傅,正合适!”

    婉兮的话说得众人更是一头雾水,皇帝却捧腹大笑。

    “令妃!你啊你啊……是不是还要再饶上一个赵翼,你才甘心?”

五卷43、奸臣(4更)

    皇太后第一个听迷糊了,“为什么叫这新科状元给绵恩当师傅?不过倒也够格儿,新科状元自然点翰林,皇子皇孙的师傅都应该是翰林的出身。不过谁又是赵翼?赵翼又与此事有何关联?”

    这时候的赵翼,又是连续多科不中,只能继续苦哈哈当他的西席先生;倒是因为曾经帮刘统勋编纂过《国朝宫史》,文采为汪由敦所赏识,延请入汪氏幕署。

    对于这样一个功名仅为举人的书生来说,名字自然难以传进宫中,更难叫皇太后所知。

    皇帝便淡淡收回目光,含笑遮掩道,“……赵翼,是永璜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为绵恩请的开蒙先生。”

    皇太后便点点头,“原来如此。家中的先生是家中的,进了上书房,皇帝自然要另外指派翰林出身的师傅去,彼此之间倒也并不矛盾。”

    婉兮忙答“是”,这便借着由子坐下了,将毯子都丢给皇帝一个人去周全罢了。

    皇帝暗暗瞟她一眼,用上下眼皮夹了她一回,这才转回身去慢悠悠继续给皇太后解释。

    “秦大士,儿子殿试之时试以策论……彼时有人传说,这秦大士是宋代奸臣秦桧的后代。”

    秦桧实在是太有名了,况且皇帝这一次奉皇太后圣驾南巡,也曾遣官拜祭过岳王庙,故此皇太后就更是听说过那秦桧的跪像去。

    “当真?”皇太后也惊讶地盯住皇帝,“……若是奸臣之后,品性必有劣根,不该点他的状元!”

    绵恩的母亲出自伊尔根觉罗氏,而伊尔根觉罗氏姓氏,传说是当年宋徽宗被金兵掳到关外之后,与当地女真人通婚所生下的后代;而赵翼就姓赵,祖上是大宋宗室,故此才有婉兮方才那一说。

    母亲的反应,皇帝心下也不意外。

    他彼时在太和殿上,听臣工议论起此事,心下也是更多一重考量:他是出身满洲的皇帝,满洲是女真人之后;而秦桧是变节向女真人的奸臣……故此若是从女真人的立场上来看,汉大臣必定以为他不当秦桧是奸臣。

    故此彼时太和殿上的这一说,何尝不藏着大臣们对他心意的揣度和试探去?

    若以文采,以及阅卷官的圈阅,秦大士理应第一;可是想到这个姓氏,他也不由得微微迟疑。

    为此他特地在太和殿上召见秦大士,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儿,笑问:“你姓秦,祖籍也为江宁,倒叫朕想起宋代的秦桧来。既出一地,又为同姓,秦大士,朕要问你,你可为秦桧后代?”

    既出一地,又是同姓,即便不是直系后裔,却从宗法上也已经可以如此认定。

    他那会子只是要看这个秦大士如何对答。

    若秦大士当真有状元之才,那秦大士自然能用巧妙回答化解此事。

    果然不负他期望,秦大士在殿上不卑不亢,从容跪答:“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在殿上终于放下心事,大笑退朝。回到养心殿,钦点一甲三名时,便御笔朱圈秦大士为一甲第一名。

    皇帝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听得皇太后和嫔妃们也是大笑而后,垂首会心点头。

    皇太后和舒妃,同时抬眸看了婉兮一眼。

五卷44、棺位(5更)

    自古君心难测,此时她们皇帝更是因为才通满汉、通读古今,心思比历代皇帝更加曲折幽深。

    便是亲生的母亲,从这孩子十岁起便已经猜不透他的心思去;待得登基之后,更是曲尽心思限制了皇太后对前朝的干涉去……如今皇帝已经年过不惑,帝王心术越发炉火纯青,皇太后只觉自己都反过来被儿子牵制住,哪里还能猜得透儿子的心去?

    舒妃就更是如此。出身名门,也是兰心蕙质,以为进宫十余年,总能点点猜到皇帝心思……却到如今,明明生下皇子,到头来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此时回想,令妃却是猜到了。而且几乎是在皇帝话音刚落地的同时,便已经猜到了。

    不但猜到了,令妃还有本事将这话绕着弯儿地回答出来,不必直接揭开谜底,将皇帝所卖的关子一直维系下去,而将揭开谜底的欢喜,都留给皇帝自己去。

    故此两人便都忍不住看向婉兮去。

    皇太后目光沉着些,这便比舒妃慢了半拍。故此待得皇太后的目光投过去时,便也瞧见了舒妃那般恨恨凝望的模样。

    皇太后便不由得皱了皱眉,回眸与安寿对了个眼神儿。

    如此母子、婆媳共聚一堂,说说笑笑,倒也开心。

    说到末了,皇帝才向皇太后禀报,说皇帝为自己开凿的裕陵已是竣工,便要在这个月,将孝贤皇后奉安入葬。

    死亡永远是一个冷峻的话题,皇帝此言一出,方才满堂欢笑这便都点点凋零下去。

    皇太后跟安寿要烟抽。

    皇太后已是到了这个年岁,说起这个话题便比任何人都更加心下微妙。这便没要安寿捧过来的水烟,径自还是要抽旱烟。

    “主子……旱烟太冲,主子已经改抽水烟多年,今儿何苦又……?”安寿只得悄声劝。

    皇太后点头,“旱烟是劲儿大,今日就是想抽一口劲儿大的。水烟太软和了,放两天吧。”

    舒妃忙掏火镰荷包,却是那拉氏伸手抢先取出火镰,替皇太后点燃了烟袋锅里的旱烟叶去。

    满洲媳妇儿给婆婆点烟,那是一大义务,也是一大身份的象征——当小妾的,想点烟,还没资格呢,唯有婆婆的“儿媳妇”方可。

    皇太后却有些走神,也没在意那拉氏跟舒妃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垂首吧嗒吧嗒抽烟,半晌才将眼袋锅子在鞋底子上敲了敲,“……这一晃孝贤也去了四年了,是该入土为安了。我记着哲悯和慧贤爷与孝贤的梓宫在一处呢,她们两人是要葬入妃园寝么?”

    古来宗法,皇帝只与皇后同穴。妾室都应该另外葬入妃子园。

    皇太后的话说得在座一众嫔妃心下各自黯然,唯有那拉氏端正坐直。

    皇帝却淡淡垂下眼帘,“儿子不独与孝贤同眠。孝贤之外,哲悯、慧贤一同奉安儿子的陵寝。”

    皇帝的话音轻落,所有嫔妃都睁圆了双眼。

    自古以来,“事死如事生”,死后长眠之地亦是这活着的时候后宫争斗的延续。唯有与皇帝同穴而眠,唯有与皇帝的棺位越近,才能标明这一生是斗赢了,没有白争。

五卷45、存心(6更)

    孝贤皇后的棺位,自然没什么好猜的。终究他是皇帝的元妻嫡后,按着宗法礼度的规矩,东首位一定是她的。

    不管皇帝对孝贤的私人感情如何,这个棺位都已经被宗法礼度,定死了是给她。没人可以更改,便是皇帝自己都不行。

    甚或在明宪宗之前,连皇帝的母亲追封为皇后,也不可以与先帝同眠。唯有嫡皇后才可以。

    明宪宗之后,尤其大清入关之后,准母后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两宫并列,故此嗣皇帝的生母也可作为皇后,葬入帝陵。

    此时那拉氏为继后,那么皇帝身边儿的另外一个位置:也就是西首位,是一定要留给那拉氏的。

    这也都不用猜,也没必要争。

    此时六宫嫔妃们猜测的、心下在意的,自然是哲悯与慧贤的棺位,以及这二位皇贵妃的棺位所涉及到的——将来还谁有可能同样被葬入皇帝的地宫,能够与皇帝同穴而眠的。

    原本嫔妃们没必要争,因为自古以来都是帝后同眠,她们当中除了那拉氏之外,她们其余这些嫔妃,都是妾室,都本该只葬入妃子陵寝。

    再得宠,只要不是皇后,便都不合宗法礼度。

    可是这会子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打破了几千年的旧例,不单独与皇后同眠,将哲悯、慧贤两位皇贵妃也要奉安入皇帝的地宫去!

    这便所有当妾的,心都活了,都想着自己将来是否也能有那样的一天去。

    皇太后吧嗒吧嗒抽着烟,对一众嫔妃说,“我累了,你们都回克吧。”

    众人散去,寿康宫内一片安静。

    皇太后抽完了这袋烟,抬眸盯住皇帝,“……能与为娘说说么?”

    皇帝陵寝之事,从来都是头等机密。内里有几个棺位,皇帝将来想怎么安排,便是后宫也都无从知晓。

    “为娘我都没想到,你不单独与孝贤同眠,竟然还带入了两个皇贵妃去。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将来再加上一个继皇后……至少已经有四人了。你将来这地下,倒是热闹。”

    皇帝垂首一笑,“皇额涅笑话儿子了。”

    皇太后叹口气,“可是,古往今来,几千年,就没有这么干的!皇帝啊,你这是要吓坏后人啊!为娘都想不通,你为何要如此!”

    皇帝又是一笑,“儿子就是喜欢热闹呗……况且皇考的泰陵中,也葬入了敦肃皇贵妃年氏;再往前,皇考也曾将怡亲王十三叔的额娘追封为皇贵妃之后,葬入皇祖的地宫之中。”

    “皇祖和皇考既然都带皇贵妃同眠,儿子也不算违反了祖宗规矩。”

    皇太后直闭眼,“你皇祖的皇贵妃,不是你皇祖自己要带入地下的,是你皇考给塞进去的!至于年氏……我不想多说什么。可是你没看你皇考自葬在泰陵,已是远离胜水峪去了么!”

    “他带年氏同葬,已算离经叛道,故此便不想见祖宗于地下……你却非要效仿,还要变本加厉?除了这两个皇贵妃之外,为娘真担心你还存着旁的心眼儿去!”

五卷46、失望(7更)

    皇帝倒是好脾气,依旧乖乖地笑,“儿子当真没想别的,就是觉着若将来与孝贤地下独独相对,都没什么想说的,未免太过冷清。还是人多热闹的好。”

    皇帝已经这样说,皇太后也只好摇头,情知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已是难再劝说。

    十月十三,孝贤皇后梓宫、慧贤皇贵妃金棺、哲悯皇贵妃金棺由静安庄奉移至直隶遵化,奉安入裕陵。

    内里行走福晋、公主、郡主,连同外王公福晋以下、二品以上命妇都去送行。

    这宫里一时冷清下来,皇太后望着窗外,又是寂寞地吧嗒吧嗒抽烟。

    安寿知道老主子怕是想到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儿去了,这便怕老主子冷清着,故意扬高声音,热热闹闹道,“回主子,不如奴才去请宁寿宫的裕贵妃,带着舒主子的十阿哥;寿东宫谦妃带着嘉贵妃的十一阿哥,趁着今儿一起来给老主子请安,可好?”

    皇太后知道这是安寿的心意,便也叹了口气,“不必了。裕贵妃和谦妃终究都是孝贤的长辈,今儿也没的要去送的,何苦又要她们到我面前儿来立规矩;何况她们抚养的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却是孝贤的儿子,便是年岁小,今天也不宜太热闹。否则将来还不给他们惹了罗乱去?”

    当年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被褫夺了继承权的事情,还在耳边回荡。

    安寿也明白,这才含笑,说:“是奴才考虑不周。”

    皇太后垂首又是抽了一会子烟,忽地抬头望着安寿,“依你瞧着,将来皇帝的地宫里,可还有舒妃的一席之地去?”

    皇太后这句话问得,可把安寿给吓了一大跳。

    “哎哟主子,这话哪儿是奴才能随便乱说的?”

    皇太后哼了一声,“别当我不知道,这些年舒妃没少对你用过心思。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孝敬我,我也愿意你能因此受些惠去,故此才从来没提起过。”

    “可你们可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寿吓得赶紧跪倒在地。

    舒妃出身名门,手头的银子宽裕,这些年为了讨好皇太后,的确没少了给安寿和寿山好处去。

    皇太后便叹口气,“起来吧,这都是她的孝心,我不责怪。你既这些年与她走得近便,心里自然便也该想着她。眼巴前儿既然出了这事儿,你心里自然也替她想过了,我这便想听听你心窝子里的实话。”

    安寿皱眉,“……原本,奴才也以为舒妃大有可为。生下皇子,又加上她的娘家、以及主子的扶住,怎么都有可能晋贵妃,甚至皇贵妃的。便是十阿哥于储君之位也大有希望,故此将来那地宫里,本该有舒主子一席之地的。”

    “可是哪儿想到,舒主子当真是命不好。进宫十年,好容易生下皇子,可是紧接着嘉贵妃、皇后也都诞下皇子来。这便将舒主子和十阿哥一并推远了。这会子舒主子晋位极难,十阿哥更是不可能超过嫡皇子去了。”

    皇太后也是皱眉,无奈地点头,“这些还都好说,我也不是不能帮衬她。可是她进宫十几年了,你看她半点进益都没有!”

    “你再看看如今的令妃,越发是舒妃跑着都撵不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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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47、弃妇(1更)

    这还是安寿头回见主子将舒妃跟令妃这么直接做比,安寿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问,“主子的意思是,这回蝗灾的事儿……是令妃?”

    皇太后长叹一声,“你瞧这些内廷主位里头,除了令妃这样出身的,还有谁能吃过蚂蚱,还那么会吃,甚至会换了花样儿做成饽饽和菜的?”

    安寿想了想,也直摇头。那拉氏和舒妃就不说了,纯贵妃虽然是江南汉女,可也是两江巡抚之后,是名门闺秀;嘉贵妃虽出身包衣,可家里也是历代高官,也是个大小姐。

    皇太后叹了口气,“……难得她如今位在妃位之首,还能不忘根本,并不避讳提及自己的出身,更能用从前那些乡间日子的经验来造福今日。便从这一点上来看,她倒是像我。”

    “也难怪皇上喜欢她,连我都有些喜欢了。凭她辛者库的出身,无子封妃,还在妃位之首——从前我总不能理解,这会子我倒是也都明白了。”

    “只可惜了,她是个汉姓人。祖上几辈儿又都是汉姓人之间的通婚,从康熙爷那会子掉入内管领,直到这会子还是纯正的汉人血脉……否则我也不至于要一直小心防备着她去。”

    皇太后摇摇头,“你瞧啊,皇帝这会子在皇陵里又弄出这么些前无古人的事儿来,我不担心别的,他愿意带几个皇贵妃到地下,我也都由得他……我怕就怕,他迟早也将令妃晋位成了活着的皇贵妃去!”

    “按着咱们满人的规矩,皇贵妃可以穿明黄,可以与皇帝同葬,那便已经是妻不是妾了!——咱们大清历代先帝,还没有一个汉姓人能当得上活的皇贵妃啊!”

    “便是年氏也是汉姓人,封皇贵妃也是临死之前‘冲喜’;况且她还生下那么多孩子,还有她哥哥们在前朝的功勋!令妃她,什么都没有。”

    安寿也是蹙眉,“主子既然担心这个,那便还是应该敦促皇上,将舒妃晋位为皇贵妃,先将那个位分占住才是!”

    皇太后闭上眼睛,深深叹息,“我是有这样的打算啊……可是舒妃她命不好,自己还不争气。枉费了我这些年对她的期待和扶持。”

    “事到如今,舒妃已是没什么指望了。便是我压着皇帝,皇帝非但不会妥协,还会伤了我们的母子之情……”

    安寿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主子这话,是不是意味着——从此舒妃被放弃了?

    皇太后闭上眼,捻着佛珠静坐了好半晌,忽地缓缓说,“……舒妃不是总吵着说十阿哥每到秋来就容易犯百日咳么?这回我倒听说用蚂蚱治百日咳的一个偏方:用三十只蚂蚱,用水煎服,每日分三次服下。”

    “你去预备几服的蚂蚱分量,给舒妃送过去,就说想要给孩子治病,吃药就好;不是放在宁寿宫里就养不好了。”

    “我这寿康宫与宁寿宫,都在一片屋檐下,空气和地气都是一样的。便是挪到我这边来,也没多大用。”

    安寿微微闭了闭眼。

    ——舒妃,被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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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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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领袖兰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领袖兰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领袖兰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