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置之不理
魏国公的狠戾。
震慑了醉宵楼中的一众宾客。
但是朱厚照却仿若闻所未闻一般,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片刻之后。
朱厚照方才开口,看向魏国公,声音冷冽的说道:
“朝廷颁发新政,商税改制,选取京师为试点之地。
本宫今日出宫之时,忽然看见大批百姓朝着这边蜂拥而来,心中好奇之下,自是前来瞧上一番,魏国公,你猜本宫看到了什么?”
魏国公正焦灼之际,忽听到太子殿下的问询,面带苦涩的他,估计此事应该和这醉宵楼脱不了干系,不过当话语出口之时,却是突然改口说道:
“启禀殿下,微臣不知!”
朱厚照点了点头,到是没有戳破魏国公的小聪明,而是继续说道:
“本宫初到之时,见到征税的户部小吏,刚刚被人扔出楼外,四周围观的百姓,正在看着热闹。
寻问方知,其中有人,竟然胆大妄为,哄赶户部小吏,抗拒征税的行为不说,居然还将朝廷的告示视为无物,抢过撕毁不说,更是将其扔与地上。
魏国公,本宫就想问下,朝廷的政令,在你们这些勋贵家中,真的就是如同废纸一般吗?”
魏国公,紧皱眉头,听到这里的他,已经可以想象出事情的经过。
整个事情,说白了就是有户部的小吏上门征税,自己这个孙儿徐鹏举,仗着自己的国公身份,撕毁征税的告知不说,还直接差人将这些小吏扔出楼外。
如此嚣张跋扈的举动,若是换了往常,就是传到户部尚书的耳中,此事也就这般结束了,根本掀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可是自己的孙儿点背就背在,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恰逢太子殿下路过。
告示本就是朝廷禁令。
商税也是增加国库收入的举措。
如今你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直接抗议此事,这不是直接把脸凑上去让人家打嘛。
想到这里的魏国公,看向一旁的徐鹏举,神情越发的愤恨起来。
跪伏在地上的他,沉思了几息时间后,到也刚烈,起身抱拳,对着朱厚照就开口言道:
“启禀殿下,逆子骄纵跋扈,如今胡作非为,做下这般祸事,如何处置,殿下您直接下旨就是,老臣愿意受罚!”
朱厚照听到魏国公此言,一直冷峻的神情,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跪在一旁的庆云候,此刻一脸莫名。
魏国公的孙儿因为何事受到惩戒,现在他在旁旁听,已经听出了事情的原委。
可是自己的儿子,这回又是怎么招惹的太子殿下呢?
这醉宵楼是魏国公家的产业,自然是用不上自己的儿子出面。
再说这徐鹏举,这几日才进京师,自己也根本没有听到儿子跟他交情甚好的消息。
而这户部小吏前来征税一事,方才太子殿下已经言明,是被徐鹏举那混子扔出楼外的。
自己的儿子纵使在糊涂,也不至于上前再去踹上几脚吧?
就当庆云候在这里暗自思索其中缘由的时候。
计算完成的李德志,一脸胆怯的跪伏在了朱厚照的身前,开口对着朱厚照奏报道:
“启禀殿下,丈量已经完成,醉宵楼应缴税额,已经全部计算出来了!”
朱厚照闻听此言,目光看向魏国公,冷冰冰的说道:
“多少?”
李德志神情一紧,低头看着手中的账册,快速奏报道:
“启禀殿下,醉宵楼楼长十丈,进深七丈,上下二层,计算面积之后,在套用起所营业属性,总计应缴纳税银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七两六钱!”
朱厚照听到这里,目光一直盯着面前的魏国公,轻声说道:
“国公,你听到了吗?”
魏国公额头冒汗,赶紧点头答道:
“微臣已经听到,已经听到了!”
说完这句话的魏国公,转头朝着四周望去,看向一个醉宵楼的奴仆就大声喝道:
“快去寻账房过来,拿两万两白银过来!”
一旁的李德志见状,有些胆怯的看了一眼朱厚照,见到他面无表情之后,赶紧干口提醒道:
“国公,是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七两六钱。”
魏国公听到李德志所言,原本根本不会搭理这般角色的他,现在却不得不点头应允。
不过也只是点头而已,魏国公说出去的话语,根本没有改变。
此刻的魏国公,哪里还会在意那么点银钱,能让太子殿下消气的话,他就是再拿书五倍十倍,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他忧心的是,太子殿下不肯放过此事。
所以不知太子殿下接下来作何打算的他,哪里还敢在这种事情上,去讨太子殿下不悦,两万两就两万两,多缴纳一点,总也好过惹太子殿下不悦。
坐在椅子上的朱厚照,闻听到魏国公所言之后,半天没有开口的他,目光转向一旁的李德志,开口说道:
“两万两就两万两,除了税金之外,剩下的那些……”
朱厚照说到这里,话语一停,稍稍沉吟了几息之后,直接说道:
“尔等被魏国公那孙儿扔出楼外,天寒地冻,剩下的那些银两,就当做其对尔等的赔礼道歉就是。”
朱厚照说完这句,见到李德志还要开口推辞,面露不耐,挥手说道:
“行啦,行啦,此事就这般定下,尔等休要再继续磨叽下去。
另外尔等身上可还有多余的告示,再拿出一份,直接交于魏国公的手中,日后这商税之银两,按季还是按年,直接让他送到户部就是。
京师试点,虽然仅是试点,可是诸般事情也要考虑到,回去之后,传话给现在户部主事之人。
告诉他日后的商税,不用这般派人催缴,直接贴出告示,按期让其缴纳就是。”
说到这里的朱厚照,一指面前已经被吓得瘫软的徐鹏举,继续说道:
“日后碰上这样的,不用去管其他,直接上报户部就是,户部不为你们做主,朝廷会做,朝廷若是在区别对待的话,那就本宫出手。
天下之大,若是处处都像你们这般收缴税收,户部的政务难道就丢至一旁,置之不理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看清楚了
朱厚照说着说着。
竟然又被勾起了火气。
在朱厚照对面,已经听出太子殿下意含训斥之意的李德志,此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说,更是努力集中精神,记下太子殿下方才所言。
好等到返回户部的时候,将这些话语全盘转告上去。
李德志认真的听着。
魏国公则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跪在一旁的庆云候,则是一脸莫名。
到了现在,他依旧还不知晓,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太子殿下。
也是直到此刻,醉宵楼上下的诸位宾客,对之前事情不太了解的众人。
现在才明白过来,今日发生这般事情的缘由,仅仅只是因为朝廷的商税试点之策而已。
反应过来的众宾客,脸色瞬变,一些宾客更是露出了焦急担忧的神色。
但凡露出这般神情的,几乎都是家中,或者家中亲眷,有人在开铺从商的。
这些人见到堂下的这般情况,哪里还敢有多余的想法,心急如焚的他们,恨不得现在就立刻返回家中,告知家人或者亲戚,赶紧将商税交上,否则谁知道哪天点背,惹来太子殿下的雷霆震怒,到了那般境地,你若是在想善了,估计就不如眼下这般容易了。
醉宵楼上下,众人神情各异,心思更是百转,不过所有人尽皆记住了这缴纳商税一事。
而就在此时,外面平静许久的人群,又开始波动起来。
估计又是哪家的长辈闻听到子侄受欺负的消息,急急赶了过来吧。
众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门外。
没消片刻。
两三个奴仆突破了人群,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魏国公和庆云候见到这般阵仗,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而在这两三个奴仆之后,一个轿子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文官!
见到这副轿子,众人顿时了然。
武勋骑马。
文官坐轿。
虽然其中一些武勋喜欢假装附庸风雅,假装熟读诗书,但是在这坐轿和骑马的事情上面,却从未有过改变。
文官的身份。
再结合门口所跪着的那几个公子。
众人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对面这人的身份,十有八九就是礼部右侍郎张俊。
张俊此刻前来,不用多言,估计也是为了自己的子侄,想到这里的庆云候和魏国公两人,面色各异。
魏国公自是一脸歉意,毕竟此事因他而起,虽然至今不知这庆云候是因为何故跪伏在此。
但是毕竟是在自己的铺面里面出的事情,魏国公多少都有些自责。
至于庆云候,见到张俊前来之后,瞬间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自己在这边跪了这么长的时间,至今仍不知自己儿子所犯何错。
如今来了一个和自己同命相连的家伙,庆云候如何能不高兴。
就在两人朝着门外张望的时候,张俊所乘坐的轿子也终于停了下来,掀开帘子,走下轿子的他,看着醉宵楼门前跪着的儿子。
神情刚刚露出愤怒的神色,接着就看到醉宵楼内的情景。
尤其是在看到一身甲卫的老者,也跪在厅中之中,张俊的脸色瞬变,愤怒变成恐惧,接着眺目望去的他,更是瞪大了眼睛。
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张俊连滚带爬的就朝着醉宵楼中奔去。
四周围观的百姓,看到这里,越发的疑惑起来。
庆云候如是!
魏国公如是!
这刚来了一个文官,又是如此!
此刻围观的一众百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原本还想看之前那个公子出丑的一众百姓,很快就意识到。
方才进去的那个公子,身份绝对非同寻常。
要不然也不会让这一个个大佬,做出这副姿态。
看热闹的人群,虽然弄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不过不妨碍他们看热闹的心态,所有人由之前的不断朝着醉宵楼观望,陆陆续续开始改成朝着人群后面眺望,一脸的期盼神色,仿佛盼着剩下的那几个人后台,早点到来一般。
时间流逝。
朱厚照在厅堂之中又等待了许久,未再见到其他人前来的他,干脆起身站立,对着一旁的李德志吩咐道。
“待会本宫走了之后,尔等出去,将此事经过直接告知那些京师百姓,顺便警告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商铺商户。
商税是国之重策,虽是税收,可也与律法无异。
按时按规按数缴纳税银,才是正途,期间有人,若是想仗着自己的身份权势,置朝廷律法如惘闻,那就别怪本宫秋后算账。
京师试点如此,天下真若施行的话,亦是如此。
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汝等身享朝廷俸禄之辈,都这般懈怠朝廷法度,本宫还留你们何用!”
朱厚照的声音冷冽,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魏国公听闻此言,更是低头跪伏在地,身体颤颤发抖。
至于一旁的李德志,在朱厚照话音刚落之后,赶紧磕头接旨。
朱厚照见到李德志的动作,目光又从魏国公等人的身上扫过,尤其是盯着地上的徐鹏举看了几息之后,见到他那满脸青肿的模样,并未露出丝毫可怜的神色,直接冷声说道:
“醉宵楼拖欠商税,抗旨不交,罚款十万两白银,限期三日送至户部!另外徐鹏举……”
朱厚照方才说到徐鹏举三个字,跪在地上的魏国公,此刻已经老泪纵横,泪眼婆娑的看向朱厚照,满脸都是祈求之色。
朱厚照看到这里,眉头一皱,心中隐现不忍之色,叹了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
“徐鹏举,此次违抗朝廷政令,本宫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罚其在正阳门门口跪上三天,以示忏悔!”
魏国公悲戚的神情,在听到朱厚照的话语之后,愕然之后就是狂喜,一脸惊喜的看着对面的朱厚照,失神片刻方才回过神来,接着快速的磕头谢恩起来。
说完徐鹏举,朱厚照的目光又转到庆云候等人的身上,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一遍之后,朱厚照才冷冷的说道:
“今日之事,本宫暂且先不追究,但是诸位的子侄,还望回去之后好好管教,下回再口出污言碎语的时候,仔细看清楚对面是谁!”
第九百六十三章 举起的刀
醉宵楼所发生的事情。
随着朱厚照的离去,以及李德志在楼前的讲述。
所有围观的群众,顿时明白了之前那些贵人,一个个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到了近前就偃旗息鼓,一反嚣张模样的真正缘由。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方才那个少年,就是当朝太子殿下。
此刻终于知道内情的一众百姓,立刻朝着四周张望,寻找太子殿下的身影。
可是朱厚照离去之前,就特意交代李德志,一定要等他离去之后,再出门告知百姓详情。
如此一来,等到那些百姓获知到自己的身份之时,朱厚照早就已经率着众人离去。
与当朝太子失之错臂的众百姓,心中还来不及悔恨,很快就被李德志所讲述的事情经过所吸引。
之前的百姓,只是站在外面胡乱猜测,而随着李德志的讲述。
在场的众人,瞬间全部明白过来。
事情之所以弄到这般地步,说到底起因还是因为之前的商税。
太子殿下游走宫外,恰巧撞见户部小吏收取商税,估计也只是路过而已,可是谁曾想到,碰上这徐鹏举拒缴商税不说,还对着户部小吏拳脚相加。
如此一来,方才惹怒了太子殿下,引出了后面的事情。
明白事情因果的一众百姓,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不说,一个个议论纷纷,自动将自己所听到的情况,告知给了那些后来的百姓。
一传十,十传百。
没用半天的时间,几乎整个京师,就全部知道了醉宵楼内所发生的事情。
而且随着传播范围的变大,再加上徐鹏举跪在正阳门外赎罪的模样,更让这言论得到了证实。
一些人为了确定传言真假,甚至特意跑到正阳门外一看,结果在看到一个面色青肿,已经看不出之前模样的胖子,正跪在正阳门外后,立刻相信了之前的传言。
惊骇过后,就是惶恐。
按着传言所说,这徐鹏举归根结底,跪在这里的缘由,就是因为抗拒缴纳商税,然后被太子殿下出手教训。
可京师之大,未缴纳商税的并非只有其一人。
像徐鹏举一般,在之前仗着身份权势,不缴纳商税的达官贵人比比皆是。
可现在却因为出了徐鹏举这么一件事情,整个京师之中,但凡家中牵扯商业的,全部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这次太子殿下是在醉宵楼出现,下次呢?
谁知道会在哪里,连国公的嫡长孙在这种事情面前都不能善了,其他的人还想逃脱过去?
于是一时之间,原本还想仗着身份权势,拒缴或者缓缴商税的众人,一下子全部改变了态度。
原本奔波于各处,处处碰壁的各个征税小队,也一瞬间成了一个香饽饽。
春满楼。
建昌侯重新挂牌营业所在。
之前的那处铺面,早就已经送给了太子殿下。
就在刚才,他刚刚才将那些死皮赖脸的户部小吏哄赶出去,还不待回屋喝口热茶,一个家丁就跌跌撞撞,一脸惊恐的跑到了建昌侯张延龄的面前。
正端着香茗的建昌侯,见到这个家丁这幅模样。
本就因为那些户部小吏,弄得心情有些不悦的建昌侯,瞪大眼睛就朝着这个家丁怒喝道:
“天塌了?慌个什么东西!”
这个家丁听到建昌侯的怒喝,顿时吓的就是一哆嗦,一脸胆怯的朝着建昌侯看了一眼之后,赶紧汇报道:
“侯爷,不好了!”
建昌侯听到这个家丁所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斜眼朝着这个家丁望去。
“侯爷,醉宵楼因为没缴纳商税,被太子殿下碰见,直接出手教训了一顿,现在那魏国公的嫡长孙,还在正阳门外跪着赎罪呢,小的听说,太子殿下让他在那跪上三天呢!”
家丁见到建昌侯脸色不悦,赶紧快速将知晓的消息说了出来。
而这边的建昌侯,在听到家丁所言之后,眉头紧皱的同时,更是一脸疑惑,转头朝着那个家丁望去,问道:
“你确定你打听清楚了,不是那个魏国公家的孙子招惹太子殿下,然后被户部那帮家伙借机放出风来?”
家丁听到建昌侯所言,猛的摇晃脑袋,一脸坚定的说道:
“侯爷,不可能的,此事见证之人颇多,而且魏国公的孙子现在就跪在正阳门外,一旁还有魏国公家的奴仆跟众人讲述跪在这里的缘由。
旁人若是乱传那有可能,可是魏国公自己家的奴仆,总不会在此事上面作假吧?”
建昌侯听到家丁如此一说,神情顿时变的凝重了许多:
“当真?”
“绝对真的,那个奴仆说的时候,小的就在旁边,听得仔仔细细。”
建昌侯听到这里,神情惧变,放下手中茶盏的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眉稍想了几息之后,直接对着这个家丁说道:
“走!带本候过去看看!”
……
正阳门前。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这边聚集。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些普通百姓,看到有人跪在这里,因为好奇,所以走过来瞧上一眼,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当得知跪在这里,脸色青肿的胖子,居然就是当朝魏国公家的嫡长孙后,一些好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神情俱变,快步四散离去。
毕竟当朝国公家里的热闹,又岂是你一个平民百姓能看的。
在你幸灾乐祸的时候,谁知道旁边有没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你,然后等着秋后算账呢。
于是渐渐的,徐鹏举身前的普通百姓,渐渐减少了起来。
可是随之增加的,则是当朝的一些权贵皇亲,诸如建昌侯之辈。
这些人寻到这里,只是想亲自确认一遍,这魏国公家的嫡长孙能有如今这幅局面,是否就是因为商税一事惹恼太子殿下。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接下来诸位权贵,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
毕竟满朝权贵,家中没有产业的是少之又少。
若是太子殿下,因为这商税一事,连当朝国公的面子都不顾及的话。
那接下来整个京师,估计能让太子殿下放过一码的人是少之又少。
谁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那已经举起的砍刀,接下来会落在谁的头上。
第九百六十四章我们着急啊
六部班房。
户部所属。
整个户部之中,空空如也。
除了几个年岁老迈,马上就要致仕归家之辈。
偌大的户部,现在能看到的人影,说是屈指可数也差不哪去。
户部右侍郎韩文,此刻一个人形单影只,孤身坐与自己的班房之中,一脸悲戚。
从朝堂回来之后的右侍郎韩文,在将所有的户部官员小吏全部派遣出去之后。
看着空荡荡的户部班房,一直强撑的韩文,再也坚持不下去,脚步踉跄的跌坐在椅子之上。
此刻的韩文,双目无神,一脸悲戚,坐在椅子上的他,茫然的看着班房的大门。
仅仅就这么一个动作,韩文就不知道已经保持了多久。
门。
是出路。
可是韩文在眼前这件事情上面,却看不到任何出路,现状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前路尽毁。
如之前所言。
之前的韩文,将大部分的经历,全部放在了政务和工作上面,所以他才能在如此年纪就力压群雄,当上了这户部右侍郎。
此刻的他说是右侍郎,可是所做的差事,却是尚书之事,唯一所差的,也只是有名无份罢了。
就在韩文洋洋得意,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终将修成正果的时候,却碰上了这么一件差事。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若是换了其他的事情,韩文自当首当其冲,奋勇向前。
可是在这商税一事,韩文却害怕了。
商税一事。
牵扯的又何止是那些商户。
朝廷之中,百官和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期间偷摸开设商铺的不计其数。
是,朝廷是不允许朝臣经商。
可是你管的住朝臣,你还能管的住他的那些亲戚、手下吗?
国法虽严,可真若寻找漏洞的话,也不无可能。
他们若不交税,自己从那些小门小户的商铺之中,又能收上多少钱银。
到时候完成不了任务的自己,还是难逃被皇上惩治的结局。
而按着之前自己离开之时弘治皇上的态度,估计此事过后,自己这右侍郎一职,也就做到了尽头。
日后在想身居高位,已然不可。
越想越觉得悲愤的韩文,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仕途,会栽在这件事情上面。
就在韩文一脸悲愤,独自坐在班房之中,感觉前途渺茫的时候。
班房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当当当!
韩文听到这个动静就是一愣,接着快速的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神情恢复一些之后,方才开口说道:
“进来!”
门外的那人,听到韩文的声音之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打开,那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韩文的面前。
门房老头?
门外站立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六部的门房老刘头。
要知道这个老头,可是六部的老人,据说和内阁首辅刘健还有一些关系。
所以韩文见到老刘头之后,微微愣神一下,疑惑的问道:
“可有事情找本官?”
老刘头站在门外,听到韩文问询的他,先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接着说道:
“禀告韩大人,门口有人说是来找户部缴税。”
韩文闻听此言,忍不住苦笑一声。
外面那些户部小吏,都已经划好了区域,怎么还会有人寻到户部中来,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逗弄自己?
想到这里的韩文,直接对着老刘头说道:
“告知他们,京师各坊,如今都有户部小吏在那,让他们直接回到自己铺面所属的地方,静静等待就是。”
老刘头听到韩文的话语,沉默了片刻之后,到是也没说什么,接着就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班房,随着老刘头的离去,顿时又剩下了韩文独自一人。
又在屋中沉默了片刻的韩文,看着班房的房门未关,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形,朝着房门走去,准备将门关上。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的他,却忽然听到,在院门的方向,居然有嘈杂的动静传来,似乎有很多人在喧哗的模样。
要知道这里可是户部。
朝廷重地,威严所在。
岂能如其他地方一般,随意喧哗。
本就心情不太顺畅的韩文,脸色顿时冷冽下来。
犹豫了几息之后,韩文眉头一皱,松开抓着房门的手掌,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向着大门行去的韩文,越向前走,动静开始变得越发嘈杂起来。
听那模样,似乎是有人在祈求什么一般。
心中感觉越发疑惑的韩文,脚下的步伐,也下意识的加快了许多。
几息之后。
韩文站在户部大门的门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紧皱眉头,还不待开口训斥,就看见门口众人的目光,瞬间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一个个激动的呼唤道。
“韩大人!韩大人!我是寿宁侯府上的,这是如意居的税银,您看看找谁接收一下?”
“韩大人!小的伏羌伯门下,这是外城廊房四条悦来饭庄的税银!”
“都往后,都往后,大人,我是仁和公主门下,这是我们的税银,你先接收我们的!”
……
韩文刚刚露面,面前的众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快速说了起来。
原本还想要出言训斥的韩文,顿时气息一滞,直接呆滞在了当场。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还在犯愁,这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商税该如何收取。
可是哪想到还没过半天,这些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来。
韩文感觉不可思议的同时,更是强装镇定,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对着对面的众人高声说道:
“诸位!诸位,安静一下!请听本官说一句!”
伴随着韩文的汉话,原本嘈杂喧闹的门口,顿时就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所有人目光灼灼的看向韩文,等待着他的下文。
韩文看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又望了一眼被放置在远处的木箱,开口大声说道:
“现在户部里面,除了本官之外,就仅剩下几个司务,负责收取商税的小吏,之前就已经被本官派遣到了京师各坊之中。
诸位若是着急的话,那就带着你们的税银,直接回到自己的店铺所在,然后等那些小吏上门收取就可以。
若是不着急的话……”
可是韩文的话语还不待说完,底下就有声音传来。
“大人,我们着急啊!正因为着急才来您这的!”
第九百六十五章 韩文
户部右侍郎韩文,听到外面众人的话语。
下意识的还以为众人是在调侃与他,心中暗骂:
就你们还着急!
若是真着急的话,上次收缴就该交上了,还会等到现在。
不过这番话语,韩文是说什么也不会当众说出来的,毕竟这些人都是拿着钱银而来。
所以对于众人的谎言,韩文也就没有出言揭穿,微微一笑之后,继续说道。
“诸位,现在就是你们着急也没有用。
一来本官并不知晓诸位铺面的规模,商税的金额无法确定。
第二个缘由,则是本官这里,真的是没有处理此事的人手。”
韩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朝着众人望去。
说实话,看到眼前此景,韩文又如何不想把这些钱银暂且扣下。
可是就如他方才所言,眼下众人的铺面规模他都毫不知情,没有具体的面积和数字,商税的金额如何确定。
就算是对方同意,暂且先将钱银放在这里,届时多退少补。
但眼下韩文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他还犯得上在这最后几天,惹上一些闲言碎语吗?
既然犯不上。
京师的商铺又不只是眼前这的几家,就算他们全部交上,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再说直到现在,韩文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韩文思前想后,干脆拿定注意,坚决不掺和这些事情,这些人若是真心想要缴税的话,直接去寻那些小吏,也是一样。
所以想到此处的他,见话语已经说明,转身就要朝着户部里面走去。
门前的一众商户,本就是奉着身后贵人旨意前来,临行交代,务必快速办成此事,以免如魏国公一般,撞在出宫巡查的太子殿下身上。
所以众人见到韩文就要离去,神情顿时大变,惊慌的众人,纷纷跪倒在地,开始对着将要离去的韩文哀声祈求起来。
“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救命啊!
您要是不收下这些税金,小的回去真的是没法交代啊!
而且大人您说去找那些小吏,小的到是想找,可是那些小吏现在根本忙不过来啊。”
已经转身朝着户部大门之中走去的韩文,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眉头一皱,忽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身一脸不解的回身问道:
“你方才说那小吏忙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说回去没法交代又是什么意思?”
被韩文盯着的这人,正是的伏羌伯门下。
此刻这人见到韩文朝他问来,赶紧答道:
“禀告大人,现在整个京师所有的商铺,都在上缴商税,您所派出去的那些小吏,又要丈量尺寸,又要核对税金,还要负责银钱的收取,他们现在是根本忙不过来。
至于我等,实在是临行之前,我家伯爷就曾交代,小的回不去可以,但是这缴税的票据,必须在今天送回到铺面当中,否则……”
这人说到这里,话语突然迟疑了一下,韩文见状直接追问道:
“否则什么?”
想起什么的这人,似乎有些恐惧,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到其他众人尽皆一脸苦涩之后,这人小声的答复道:
“否则……否则一旦被太子殿下知晓,我家大人的日子,就又该不好过了。”
韩文听到这里,再结合这人前言所讲,神情顿时变得疑惑起来,问道:
“本官还是有些不明白。”
这人听到韩文说出这番话语,心中纠结了片刻,到最后也没敢将魏国公如何被太子殿下教训的事情当众讲出。
人前莫论是非,人后不道长短。
今日自己为韩文的解惑之举,过了几天有可能就会被人传的变上一个味道。
所以这人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而站立在户部门口的韩文,见到这人面露纠结闭口不言,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干脆又将目光朝着在场的他人望去。
可是之前还一脸乞求的众人,此刻却无人愿意和韩文对视。
韩文望着这些表情如初一辙的商户管事,心中隐隐感觉,貌似自己在户部班房的这段时间,京师内外城中,好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
而且发生的这件事情,不仅和太子殿下有关,而且还牵扯到户部此次负责的商税一事。
想到这里的韩文,心中开始变得越发疑惑起来。
在门口又站立片刻之后,看着对面跪在地上不言事情原委的众人,韩文干脆对着众人说道:
“诸位等候本官片刻,本官去去就来。”
说完这句话的韩文,直接穿过人群,就朝着外面跑去。
户部衙门距离正阳门不远,四周又有南薰坊、大时咏坊和正西坊三坊。
韩文穿过人群之后,稍微看了一下方向,干脆就朝着商铺更多的正西坊奔去。
身旁的一众商户,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起身想要追赶,可是为时已晚。
正阳门外。
户部右侍郎韩文刚刚跑出城门。
就注意到了跪在正阳门口的那个胖子。
着急去正西坊寻找户部小吏的他,心中虽然好奇,可户部收税一事当先,韩文也顾不上太多,抬脚就朝着前方继续奔去。
可是没待他跑出几步,听到耳边动静的他,就慢慢的停了下来,接着一脸震惊的朝着正阳门口的那个胖子望去。
此刻在这跪地的胖子身旁,正有两个奴仆,在用简短的话语,解释他家公子跪在这里的缘由。
而韩文之所以忽然停下,满面震惊,就是因为,这个奴仆方才所言的话语,似乎正是解开他疑惑的关键。
驻足站在原地的韩文,在一旁听了许久之后,心中的疑惑慢慢解开。
之前那些商户管家的难言之隐,也终于被韩文知晓。
怪不得之前那些商户管家,那么焦急万分的想要上缴商税,而且还说怕被太子殿下知晓。
结合眼前的事情,韩文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在自己之前以为绝路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在宫外为他修建了一条坦途。
直接改变他山穷水尽的处境不说,更是间接成全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韩文,哪里还有去正西坊探寻的心思,在原地驻足站立了片刻之后,脸上愁容尽消,神情再无之前的忧愁和慌措,信步悠然,慢慢的朝着户部衙门折返回去。
第九百六十六章 郑金莲
从正阳门返回的韩文,漫步走回到了户部衙门门前,信不悠然,眉宇之间已经再也不复之前的忧虑和消沉。
当他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时,气定悠闲的模样,仿若焕发了新生一般。
回到户部门口,韩文看着又重新靠拢过来的诸位管事,清咳了一声,神情再也不复之前的客气,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户部衙门这边,暂无可受理之人,本官手下的小吏都已派发了出去。
尔等若是着急,直接回自己所在铺面静静等候就是。
若是不急,那尔等随意。”
韩文说完这句话之后,根本没再停留,大步走进户部衙门,朝着自己的班房行去。
至于外面的这些管家,他们若是愿意等的话,就在这里继续等待吧。
反正韩文是不打算在此继续陪着他们了。
穿大门。
走庭院。
进班房。
神情淡定的韩文,一脸从容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门。
淡定的模样,就如从前众人所熟知的那个韩文一般,从容,镇定!
可是自他关上班房房门的那一刻开始。
之前在外面所有的淡定从容,统统消失不见。
倚着房门站立的他,在大口的喘息着,眼眶之中,更是有泪水在那里打转,仿若随时都可以流下来一般。
之前的韩文,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可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在最后,出现这般的转机。
太子殿下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韩文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商税一事上面,这般大力的支持自己。
想到这里的韩文,独自身在班房的他,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就开始流淌下来。
虽然泪眼婆娑,可是此刻的韩文,却是满脸笑意。
大张着嘴巴的他,在班房之中无声的大笑着。
压抑的心情仿若瞬间释放出来一般,行若癫狂的韩文,就这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之后。
神情猛地一滞,接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朝皇城方向开始快速的叩拜起来。
……
黄华坊。
朱厚照带着谷大用和一众大汉将军,从醉宵楼离开之后,就转道继续朝着黄华坊的方向行去。
虽然在醉宵楼前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也让朱厚照见到了朝廷勋贵子弟的跋扈。
可是朱厚照并没有忘记自己出来的缘由。
郑金莲!
自己这次出宫,主要的目的就是寻她而已。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有这个当事人,说出来的话语才更加让人信服。
而朱厚照此来,除了因为好奇,想看看这个女子外,更多的是想让她出面,与郑旺说清楚当年的事情。
不要让两位皇帝,因为他的事情,牵扯进入不清不楚的野史当中。
一众人慢慢行进着。
因为去了趟南薰坊的缘故,想要去黄华坊,就必须再向北折返一段路程。
身材魁梧的大汉将军,很快就让朱厚照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所在,不过朱厚照对此则是毫不在意,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
当初西苑士卒在京师之时,有他们随行或者便装护卫,而眼下,朱厚照能找到靠谱点的护卫,也就唯有眼前这些大汉将军了。
没消片刻,法华庵的高塔,就出现在了朱厚照的眼中,遥望眼前的佛塔,朱厚照驻足片刻,站在那里观望了许久之后,继续向前。
一旁的谷大用,则是快走几步,找到他派到此处的手下,确认郑金莲没有离开之后,谷大用又对着众人吩咐了一番。
全部安排妥当之后,谷大用才返回了朱厚照的身边,躬身行礼之后,轻声汇报道:
“禀告殿下,那郑金莲现在就在庵内。”
朱厚照点了点头,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边走边问道:
“郑金莲在此,可有道号之类的名字?”
“有!”
谷大用听到问询,赶紧回答道:“叫做忘尘!”
“忘尘?”
朱厚照的眉头皱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这个道号之后,眉宇之间有些说不清楚的意味。
不过纵使如此,朱厚照也没有停下前行,一会的时间过后,法华庵的庙门,就出现在了朱厚照的身前。
法华庵。
新建不过百年左右,据说跟太宗年间的一位女子还有些渊源。
但是那都是陈年旧事,朱厚照也是听谷大用含糊说了一句而已,并未追问下去。
因为谷大用先前离开,已经有所安排的缘故,等到朱厚照到了法华庵门口的时候,寺内的师太,已经得到通传,率领着一众尼姑快步走了出来。
到了朱厚照身前的师太,直接就躬身对着朱厚照行礼道:
“贫尼静心,率法华庵众尼,见过太子殿下。”
朱厚照点了点头,微微抬手之后就大步走了进去。
在一旁先僧尼的带领下,朱厚照到了一处客房之中,找到椅子坐定之后,朱厚照看着面前跟着过来的静心师太等人,开门见山的问道。
“忘尘师太是哪位,本宫想见上一面。”
静心师太听到朱厚照的话语,神情就是一滞,一脸纠结之色的她,既没有答话也没有转身安排叫人通传。
就在她一脸纠结,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理的时候,站于朱厚照身旁的谷大用,见状直接厉声说道。
“殿下既然能叫出她的道号,就证明已经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为其遮掩吗?”
静心师太听闻谷大用的话语,身体顿时就是一颤,一边躬身,一边轻声的说道。
“贫尼不敢,贫尼不敢。”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点派人前去通传!”
谷大用的言语没有半分客气,对着静心师太就直接厉吼起来。
至于朱厚照则是静静的坐于一旁,静静的盯着对面的静心师太,一脸疑惑。
看这静心师太的神情,似乎对于这郑金莲的身世,也知之甚详。
但是让朱厚照不明白的是,为何这静心师太,也会帮着郑金莲打着掩护。
在朱厚照思索的时候,心惊胆战的静心师太,在被谷大用厉喝之后,哪里还敢耽搁,转身快速跑出门外。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亲自去找那郑金莲了。
第九百六十七章凉薄的亲情
法华庵。
朱厚照坐与客房之中,门外一众大汉将军站立两旁。
至于谷大用,则是躬身服侍在朱厚照的身旁,目光还不时的朝着外面眺望着。
“殿下,她来了!”
谷大用看到门外出现的一道身影,目光一紧的他,赶紧低声冲着朱厚照说道。
朱厚照本就一直在朝着门外眺望着,自是也看到了那个跟在静心师太旁边的身影。
此时的郑金莲,应该也才三十出头的模样。
朱厚照初见之下,还是被对方的姿容所震惊。
郑金莲的美,是一种异样的美。
或者可以称之为邪魅。
虽然未施粉黛,一身素容。
此刻她纵使身着僧袍,可是却依然难掩其魅惑的模样。
怪不得他的那个父亲,会信誓旦旦的认为,他的女儿进了宫中之后,就会被弘治皇上宠幸,之前还以为一切都只是郑旺的妄想。
但是现在在看到郑金莲的真容之后,朱厚照突然觉的,这郑旺的想法,到是也情有可原。
就在朱厚照远远打量郑金莲的时候。
静心师太领着郑金莲,也走入了房中。
两人跪地行礼之后,朱厚照轻轻开口,示意两人平身。
静心师太一改之前的神情,眉宇之间都可以看出其忐忑的模样,根本没有丝毫世外高人的架势。
相对而言,一旁刚刚进来的郑金莲,此刻则是明显淡定从容许多。
站立与静心师太的旁边,安静的模样,就仿若接下来的事情,都和她无关一般。
朱厚照看着刚刚进来的郑金莲,眼神之中充满了好奇的意味,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
“你就是郑金莲?”
一旁的郑金莲,听到朱厚照的问询,躬身先行了一礼之后,方才开口,轻声说道:
“贫尼忘尘,至于施主方才所言的郑金莲,只是贫尼的俗家名字而已,贫尼现在的名字,叫做忘尘。”
一旁的谷大用听到郑金莲这般答话,横眉厉目的他,就要开口训斥郑金莲。
可是还不待他上前,就看见一旁的太子殿下突然抬起了手,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谷大用一边后退,一边偷瞄朱厚照的脸色。
结果令朱厚照惊奇的是,太子殿下的脸上不仅毫无怒色不说,而且还隐隐带着笑意。
谷大用大感疑惑的同时,却不敢多言,乖乖站于朱厚照身后,静静的候着起来。
朱厚照一脸笑意的看着对面的郑金莲。
说实话,郑金莲的这般态度,让他大感惊讶不说,更让他对眼前的这个郑金莲,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要知道就是之前的静心师太,在见到自己的时候,还称呼自己为殿下。
可是这个郑金莲一来,不仅直接称呼自己为施主不说,而且还敢跟自己直言,说这郑金莲只是自己的俗家名字,现在的名字叫做忘尘,大有忘却以前红尘过往的模样。
朱厚照听到这里,大感有趣的同时,轻声说道:
“也罢,那忘尘师傅,本宫现在想知道郑金莲的一些过往,不知忘尘师傅能否为本宫解惑?”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的话语,微微有些迟疑。
站立一旁的静心师太,见到郑金莲的这副模样之后,神情越发的焦急起来。
方才郑金莲回答朱厚照话语的时候,静心师太就揪心了半天,要知道在她们面前的,可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再说身为这法华庵的主持,忘尘的一些过往,她还是知晓一些,太子殿下能寻到此处,并直接叫出她的名讳,说明太子殿下对于当年的事情,已经知之甚清。
所以此刻见到忘尘迟迟不答,静心师太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
几息之后,静心师太实在忍受不了这般煎熬,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郑金莲,这才让从沉思中的郑金莲回过神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施主有话直言就是,贫尼若是知晓,自是知无不言。”
静心师太听到郑金莲这般回答,神情紧张的她,抬头就朝着朱厚照偷瞄过去。
让她庆幸的是,此刻的太子殿下,脸上没有丝毫怒容不说,竟然还坐在那里默默点头,似乎在认可郑金莲所言一般。
静心师太见到这般,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赶紧低下头去,似乎生怕太子殿下发现自己的逾越。
“你父亲在京师散播谣言的事情,你可否知晓?”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的问询,眉头忍不住轻轻一皱,几息之后,方才缓缓答道。
“贫尼知晓!”
朱厚照听到郑金莲的回答,微微有些意外,原本他还以为这郑金莲的答复会是出家人不理凡俗事之类的搪塞之语。
没想到这郑金莲居然直接坦白相告,听到这里,朱厚照神情一板,继续追问道。
“此事据本宫所知,你父亲做这种事情,并非仅此一次。
之前的一次,恰逢天下大赦,所以你父得以逃脱囹圄。
原本本宫还以为,得到大赦的他,出来之后还会悔改,还会反思,还会改正。
可是据本宫听闻,这些时日以来,你那父亲好像又在京师之中开始活泛起来,而且还和那仁和公主的长公子走的颇近。
第一次的时候,本宫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也就不再多言。
可是这回,依本宫看来,以你现在的身份,就是直接上前说明,也并无大碍吧。”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此言,眉头皱的越发紧锁起来,轻叹了一口气后,开口说道。
“禀告施主,这郑金莲此女,虽然跟那郑旺同姓,但是两人,也就仅有父女之名而已,不仅无丝毫的血缘关系不说,就连亲情,二者也凉薄的可怜。”
坐在一旁的朱厚照,听到郑金莲的话语,顿时眉头一皱,心中下意识的以为,这番言辞,只是郑金莲的推脱之语。
不过让朱厚照心中疑惑的是,观那郑金莲那淡然的神情,看起来又不似是在说谎的模样。
如此一来,心中本就对这段往事好奇的朱厚照,索性也就暂且放下其他,转而静静的看向郑金莲,一副等待她后续话语的模样。
第九百六十八章梦有醒时
郑金莲看到朱厚照只是皱起眉头,却并未动怒之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就接着方才的话语,继续说了下去。
“郑旺其妻,身怀有恙。
多年来未曾见其怀有身孕,再填子嗣就是明证。
而这郑金莲,其实并非是郑旺夫妻的亲生儿女。
她只是郑旺夫妻为了讨个彩头,能让他们生出子嗣的人引而已。
金莲,金莲!
虽为女子名字,施主可知这郑旺夫妻取此名字的缘由?”
郑金莲虽是询问,可并未等着朱厚照回答,而是自问自答道。
“郑金莲之所以取名金莲,源自观世音菩萨送子疏文中的‘金莲座下展慈颜,愿賜万德之慈光’一句。
两人求子心切,干脆就讨这金莲坐下的彩头。
可是谁曾想到,漫天神佛,也未能圆他所愿罢了。”
朱厚照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他没想到这一个名字,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在里面。
所以此刻听到郑金莲开口讲述,朱厚照也没有喝止,当做八卦轶事一般,静静的听了下去。
另一边的郑金莲,也就是忘尘师太,似是因为想起陈年旧事一般,眼神迷离不说,神情也微微有些悲伤。
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郑金莲继续说了下去。
“郑金莲此女来自何处,原先是何人家,可怜她活了这么多年,至今仍未知晓。
就是这些事情,还是因为一次郑旺酒后失言,方才被她知晓。
时光流转,等到她日后攀附贵人,也曾凭借着贵人的权利,托人寻找亲生父母的影踪。
可是多番寻找,依旧未有其亲生父母的丝毫消息。
现在想来,当初估计也就是因为她的这番托人寻找,才让那郑旺夫妇误以为她飞黄腾达。
再加上当年她所在的那家,在那段时间也确实有婢女入宫的缘故,更是给他们形成了一种错觉,误以为郑金莲已经进宫,且一步登天的错觉。
唉……”
郑金莲讲述到这里,又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这段话语。
朱厚照的神情,因为郑金莲的这段讲述,而开始变的有些冷漠起来。
毕竟此事事关父亲的名声,一想到闹腾数年的郑旺一事,竟然是由一个女子寻找亲生父母的事情引起,朱厚照的脸色能好看才是怪事。
可是朱厚照的神情变化,郑金莲仿若没有看到一般,叹完气的她,继续说了下去。
“说跑题了,一提起当年的旧事,心绪还难免波动。
看来贫尼的修心,还是欠着火候。
这郑金莲对这郑旺夫妇,别看其为她的养父养母。
可怨恨之心多与感恩,远离之心更多与亲近。
至于产生这般心态的缘由,诸位可以想想贫尼之前所言。
一个为了求子而要来的引子,在她这个引子不起作用的时候,会遭遇到何等待遇。
郑旺憎恶与她,连带着他那不能生育的妻子,也要受其恶言相向。
如此一来,这郑金莲从郑旺那里受到虐待不说,还要再受郑旺妻子的教训。”
说到这里的郑金莲,突然将自己手臂上的僧衣捋起,露出里面的伤痕之后,对着朱厚照说道。
“这,就是他们虐待的明证,贫尼后背像这样的伤痕还有很多,施主若是想看的话,贫尼无色无相,也不会在意。”
朱厚照听到郑金莲所言,一脸冷漠的他,抬头朝着郑金莲的手臂上望去。
此刻在郑金莲的手臂之上,有两条伤痕显露在朱厚照的眼前,平日里有衣袖遮挡,旁人也许难以一见。
可是此刻在郑金莲撸起衣袖之后,朱厚照却看的分外清楚。
与此同时,朱厚照想起之前谷大用关于那些审议的奏报。
他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貌似在郑金莲的后背之上,还有伤痕存在。
但是那伤痕究竟情况如何,朱厚照对此又没有太多的好奇。
想继续听郑金莲后续之言的朱厚照,慢慢的摇了摇头,示意郑金莲继续说下去。
郑金莲看到朱厚照摇头,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将撸起来衣袖也慢慢落了下来,然后继续说道:
“郑金莲的那段日子,如同生活在地狱一般,每日所思所想,无非也就是能少受一些皮肉之苦罢了。
这般的时日,一直到她十二岁的那年,才算是终结。
郑旺此人,好赌成性。
某一天郑金莲还在家中劳作,忽然有几人冲进了家中,直接将她捆绑带走。
事后郑金莲方才得知,原来是因为郑旺在外面欠了赌债,而她,则是那郑旺在赌桌上的抵押。
如今郑旺还不上钱,放贷的债主,只能将其掠走。
那时的郑金莲,也就好在年龄尚幼,且抵押之人也无其他歹意,只是想要回钱资。
所以,年纪轻轻的郑金莲,就被这人转手卖到了东宁伯焦家为奴。”
郑金莲稍稍歇息了几息,神情悲呛,接着继续说道:
“可是纵使这般,郑金莲依旧没有逃脱郑旺的魔掌,事后郑旺得知这郑金莲的下落之后,每隔一段时间,郑旺就阴魂不散的过来和她讨要银钱。
偏偏那时的郑金莲懦弱,不敢言语、不敢反驳,每每郑旺来要钱银,郑金莲就是自己没有,都会借钱先给上他一些,好让他离去。
时间一晃而过,十五岁那年,郑金莲已经渐渐有了大人模样,一次巧合,让他遇到了后来的贵人。”
郑金莲说到这里,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平静了一些。
朱厚照看着对方的神情变化,知晓故事就将在这里发生转折,果不其然,只听见郑金莲继续说了下去。
“心惊胆战的郑金莲,原本还以为自己会继续过去的日子,没想到峰回路转,到是也让郑金莲体会了一把人间冷暖,过上了一段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
那段日子,对于他人来说,或许偷偷摸摸,或许不屑提起,但是在郑金莲这过往的一生之中,那段时光,貌似才是她这一辈子,过的最快乐,最为舒心的一段。
呼……”
郑金莲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面上隐隐还有笑意出现。
可是这般笑意,也只是维持了片刻罢了。
就好像梦终有醒时一般,郑金莲的这个梦,也是如此。
第九百六十九章 为了孩子
朱厚照坐在一旁。
听着郑金莲,也就是忘尘师太的讲述。
见她话语停顿下来之后,朱厚照也只是坐在一旁。
即未催促。
也未打断。
默默的等待着郑金莲的后续。
此刻的朱厚照,看着郑金莲的神情变化。
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事情可能会出现转折。
而事情也果真如此。
郑金莲根本没让朱厚照等待太久。
她的神情开始变的有些悲呛起来,就是话音,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平稳了。
“她跟了他三年,那是她人生中最高兴的三年。
若是没有后续的事情发生。
她甚至都期盼着,日子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但是好久不长。
没用多长时间。
她,怀孕了。”
郑金莲说到这里,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神情又开始微微变化起来。
似是愤怒,似是伤心,又似是怨恨。
朱厚照听到这里,看着郑金莲的神情变化,心中越发疑惑起来。
不明白这郑金莲说到怀孕的时候,情绪为什么会变化的这般剧烈。
“唉……”
一声叹息,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而郑金莲在叹完气后,沉默了片刻,没用朱厚照催促,接着又说了下去:
“十月怀胎,产下一子。
还未待她看清楚那个孩子的模样,这个孩子就被后来赶过来的一个妇人报走了。
她哭,她抢,她求那个男人。
可是那个男人仅仅只是站立一旁,任由那个妇人将孩子抱走。
也是从那时开始,郑金莲才彻底明白。
她,被人这般宠溺,被人这般疼爱,只是因为她的那副皮囊,还有她的那个肚子罢了。”
郑金莲的眼角,已经开始有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滑落。
想起曾经往事的她,对于陈年过往,还是不能忘怀。
现在看来,她的那个忘尘,也只是她的一个希望,或者说是她的一种逃避罢了。
郑金莲站立一旁,满面悲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可是她也没有伸手去擦拭一下的意思。
而陪着她站立在一旁的静心师太,此刻也是皱紧眉头,一副沉思的模样。
郑金莲的话语并未中止,在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之后,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郑金莲心神俱伤,根本不知世间还有谁能相信。
亲生父母,将她卖于他人。
养父养母,将她视为开枝散叶的引子。
心中所爱,所作所为就是为了她腹中的胎儿。
轮番打击之下,郑金莲对于世间红尘已无分毫留恋,护城河上就欲寻轻短见。”
郑金莲说到这里,转头朝着一旁的静心师太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佛礼后,看着静心师太一脸感激的说道:
“幸得师太相救,郑金莲才得以存活。
对红尘已无半分留恋的郑金莲,侥幸得活之后,就在这法华庵中生活了下来。
直至如今!”
郑金莲说完了,目光也从静心师太,转移到了朱厚照的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朱厚照,听到郑金莲的讲述,坐在那里皱眉思索。
谷大用之前虽然已经查出来了许多事情。
比如知道她去过东宁伯焦俊家里为奴为婢。
也知道她后来被通政沈禄带离了东宁伯家。
甚至就连后续东宁伯在外边置办别院,安顿这郑金莲的事情,谷大用也查了出来。
但是这里面的内情,比如说郑金莲后来为何会出家为尼的缘由。
谷大用则是根本没有打探出来。
所以此刻朱厚照听到郑金莲的讲述,再和谷大用所言相印证之后,心中已经对其所言相信的大半。
目光再落在郑金莲的身上时,可怜的情绪到是占了大半。
郑金莲说完了。
因为朱厚照没有开口的缘故,房间瞬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郑金莲一脸坦然。
朱厚照若有所思。
静心师太东瞄西看忐忑不已。
至于剩下的谷大用,再将郑金莲所言和自己所查交相印证之后,则是满脸恍然大悟。
之前未解的一些疑惑之处,统统开始明了起来。
房间之中,各人各样,就这么沉默片刻过后。
朱厚照抬头看向郑金莲,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沉默片刻之后,开口问道:
“就因为当年郑旺夫妻虐待与你。
所以你就对他们现在所为视而不见。
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他们所为?”
郑金莲听到此处之后,到是没有迟疑,点了点头,直接答道:
“是!”
朱厚照听到这般,忍不住嗤笑一下,继续说道:
“你的法号叫做忘尘?”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的问询,这一次的回答,却没有之前那般坦荡起来,皱着秀眉站在对面沉默不语,仿若陷入到了挣扎一般。
朱厚照见状,坐在一旁,脑海之中忽的想起一事的他,看向对面的郑金莲,继续追问道:
“通政沈禄,这些年来经常来这里。
本宫猜想,他也未必是独自前来吧?
这么多年过去,被抢走的那个小男孩,也该十五六岁了吧?”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所言的这句话之后,眉头紧皱,神情已无之前淡然。
朱厚照见状,眉毛一挑,看向对面的郑金莲继续说道:
“你之所以不去和郑旺夫妻相见,是因为那个孩子?”
朱厚照盯着对面的郑金莲,看到她神情越发慌乱后,朱厚照继续追问道:
“你是怕此事一旦弄大,会给那个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
还是说,一旦事发,你再想见到孩子,也就难上加难?”
郑金莲沉默不语,神情已无之前的淡定。
由此一来,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慌乱的郑金莲,朱厚照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向郑金莲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了一丝可怜的意味,道: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你才不上前相认。
只是每月悄悄的站在远处,静静看上一眼就好。
要不然你都已经出家为尼,又为何选择京师这么一个伤心地。
真若看开的话,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尼?”
郑金莲听到朱厚照此言之后,神情惊惧的她,再也不能站在那里强装淡定。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之后,眼泪更是如断线的珠串一般,开始不停的往地上低落起来。
朱厚照见到此景,虽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可是他的脸上却无丝毫得意的神情,看向对面的郑金莲,满面怜悯。
第九百七十章 放了我
法华庵庵门之处。
朱厚照负手站立于此,眺目远望,眉头紧皱。
在其身后,谷大用和一众大汉将军,紧随其后。
至于前来送行的静心和忘尘师太等人,则是远远的吊在后面,不得近前。
朱厚照站在庵门之处思索了片刻,收回目光的同时,神情也开始变得冷冽起来,开口喝道:
“谷大用!”
站立在旁边的谷大用,听到朱厚照的召唤之后,赶紧上前,道:
“奴婢在!”
“去找萧敬,就说本宫的旨意,命其将郑旺妖言案相关人等。
无论身份高低,无论尊卑贵贱,全部捉拿归案。”
“遵旨!”
朱厚照听到谷大用躬身应旨,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
“至于郑金莲,这阵子就先别在这法华庵中修行了。
帮她找到一处清净的所在,让她在那边待上几日就是。
告诉她诸般事情尽皆因她而起,只要她好好配合,本宫是不会太过难为与她的。
但是……”
朱厚照说到这里神情转厉,语气冰冷的说道。
“也莫要挑战本宫的耐性!”
谷大用听闻此言,躬身接旨,前去安排。
朱厚照驻足原地,思索片刻,见到再无其他事情,轻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大步向前,朝着皇城行去。
……
京师之中。
今天因为商税的事情。
让本就喧哗的京师,变的越发热闹起来。
不过,这个热闹是对于那些普通百姓而言。
对于那些商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则是弄的他们如坐针毡。
无数商家走出店门,站在街道之上翘首以盼,期待着那些收税的户部小吏,能早早到达自己的铺面面前。
徐鹏举的事情,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师。
期间不乏有一些对此持有怀疑的商家。
可是这些人在跑到正阳门外一探究竟之后,纷纷闭上了嘴巴,神情惊惧的回到铺面之后,一边准备钱银,一边则是在厅堂之间备好茶水和瓜果零食,静等那些收税小吏的上门。
在朱厚照出手之后,整个京师的氛围,顿时为之一变。
原本人人嫌弃的户部小吏,顿时成了香饽饽一般,成了众人哄抢的存在。
就在众家商户都在等待这些小吏登门的时候。
原本喧闹的大街之上。
却突然出现了很多东厂骁骑,从街巷之中策马飞驰而过。
见到这一幕的一众商家,纷纷避让的同时,看向这些疾驰而过东厂番役的眼神,更是一脸的好奇。
要知道上一次东厂番役大规模出动,倒下的可是当朝阁老谢迁。
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家伙,犯了滔天之罪,惹来龙颜大怒。
就在众人一脸好奇,纷纷揣测的时候。
之前奔驰而过的东厂番役,已经有队伍开始策马朝着来路返回。
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纷纷来了精神,躲在一边眺目朝着这队东厂番役张望着。
可是当他们在看到后面被捆绑拖拽的身影时。
顿时形骸惧变,满面震惊!
齐良!
怎么可能是齐良!
被东厂番役拖拽的这个齐良,无官无职,只是一个纨绔子弟。
但是即便如此,这个齐良在京师之中,不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是无人敢惹。
这一切就是因为他的母亲,是弘治皇上的妹妹——仁和公主。
但是眼下这般情形是因为何故?
要知道按着辈分来讲的话,这齐良尚且还要尊称弘治皇上一声舅舅。
拥有这般的关系,又是因为何事而惹怒龙颜呢?
众人疑惑!
众人揣测!
就在众人还未弄明白其间缘由的时候。
又有一队东厂番役朝着原路返回。
而这回在他们身后捆绑的,也是伏羌伯的儿子毛勇!
看到又是一个勋贵子弟被捆缚归来之后,见到这一幕的众人,神情开始变的更加惊恐疑惑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幕,更是仿若刷新了众人的认知一般。
礼部左侍郎的儿子。
五城兵马司大人家的公子。
后面陆续还有一些杂官小吏。
但是和前面这几人相比,则是明显不够份量。
看着这一个个被东厂番役捆缚而过的身影。
众人震惊之余,越发的疑惑起来。
今日之前,众人未听见任何风吹草动。
甚至仁和公主嫡长子,昨天还在宴摆宾客,他若是真惹了是非的话,还会有这般心情吗?
难不成是因为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若真是因为朝堂上的缘故,那东厂铁骑抓捕的也不应该是这些小辈啊?
龙颜一怒,牵扯的又怎么可能是个人!
既然不是朝堂。
那又是因为何故?
“商税!”
众人疑惑万千之际,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惊呼出声,将这两个字眼说了出来。
听到这个词语的众人,顿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是转念一想,方才过去的这些公子和官员,或大或小都在从事一些商铺的生计。
而且之前的这些人,身份高低尊卑都有。
眼下来看,也就唯有商税一事,可以将这些人串联到一起。
想到这里的一众商户,眼中是越发的欲哭无泪起来。
要知道太子殿下才刚刚出手惩治了徐鹏举。
事件的影响,还未待发挥到最大。
弘治皇上就连这点时间都等待不起了?
自己亲自下派东厂番役出手?
这得是多么大的决心和魄力啊!
越想越觉的事情真相就是这般的众商户,眉宇之间尽显慌乱。
其中一些被推上前台的管事,更是一脸焦急,快速差人,朝着身后大人府邸的方向奔去。
生怕自己告知的晚了,害的自己家大人深陷囹圄。
……
天牢之中。
之前被东厂番役抓来的众人,此刻全被关押至此。
众人人心惶惶,不明白自己被抓,究竟是因为何由。
其中一些相识之辈,更是惶恐不安的询问对方被抓的缘由。
可是在得到全部都不知情的答案之后,众人越发的慌乱起来。
大脑之中更是努力回想,自己之前到底是干了什么,才能惹得龙颜大怒,动用东厂将自己抓至天牢。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天牢的尽头,一道高亢激昂的声音。
突然在这空寂的天牢之中响起:
“我是皇亲!我是皇亲!
你们赶紧把我放了!我女儿是皇上的妃子!
你们赶紧把我放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还看什么!
天牢之中。
原本人心惶惶的景象,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呼喊,让牢房之中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天牢在宁静过后,仿若突然沸腾了一般。
“这是哪来的疯子,跑到天牢之中嚎叫什么!”
“还皇亲!还皇亲,皇亲他么的能进这里面来?”
“又是一个招摇撞骗之辈罢了,天下这般的人不多了嘛,只不过这个家伙的胆子有点太大了,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当今皇上的身上。”
“可不是嘛,当今圣上后宫仅有一人,皇上对其恩爱有佳,从未有充盈后宫的事迹传出,这家伙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还皇亲!自己做梦想出来的吧!”
之前被关在天牢之中的众人,早就已经认命,心态已从刚进来时候的惶惶不可终日,变成了现在的若无其事。
反正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身陷天牢之中,除了龙颜大悦,广赦天下外。
这牢中的诸位,要么等到寿终正寝,要么等到宫中有旨意下来,除了这两条道路以外,众人想要离开这里,别无他法。
所以此刻听到这天牢里面有人大喊自己是皇亲后。
心中早就已经认命的囚犯们,纷纷开始出言调侃起来。
和这些人不同,刚刚被东厂番役抓进来的这批人。
本就惶恐不安的他们,在听到这天牢深处的呼喊声之后。
顿时神情色变,所有后续进来之人,尽皆一脸惊恐。
一众人面面相觑之下,顿时反应过来。
貌似唯一能将在场众人牵连在一起的,也就唯有这件事情了。
想到这里的众人,尤其是在听到四周那些老囚犯的调侃之语后。
众人惊惧之余,眼中更是一脸诧异。
皇上上回抓了他之后,不是已经放出来了吗?
这回又抓起来干什么?
难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若是假的,上回放出来干什么啊!
就在众人一脸迷茫之时。
一处牢房之中,仁和公主的长子齐良,同样身陷囹圄。
此刻他的眉宇之间,虽然也是遍布惊惧,但是隐隐还有一丝兴奋的模样,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般。
和旁人刚刚知晓郑旺被抓不同,因为郑旺一直在其府中居住的缘故。
他和郑旺几乎是同时被抓,所以对于郑旺出现在这天牢之中,齐良没有丝毫诧异的模样。
郑旺此人,他也是经人介绍,和其相识与市井之间。
初闻郑旺的皇亲身份之时,他也只是将其当做一个笑话。
可是经过后续的交往,听到这郑旺讲的头头是道不说。
而且期间还有一些当年宫中之人的证言证词做辅。
尤其当他听到这郑旺之前因为此事被抓,不仅没被处死,而且在天牢之中关了几年,后续又被放出来后。
齐良心中大感惊诧的同时,对于此事,也从之前的不屑无辜视作玩笑,开始慢慢相信起来。
要知道按着这郑旺所言,当朝太子朱厚照,虽为皇上血脉,但是其生母却非当朝皇后,而是他的女儿郑金莲。
这也正是齐良接近郑旺的理由所在。
心中默默开始相信这一切的齐良,不仅把这郑旺留置府中。
而且还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来找寻当年一事的证据证人。
甚至就连一直渺无音讯的郑金莲,都在他的打探范围之内。
所作所为,无非就是期盼着到时候母子相认,他这在旁扶持之人,能弄到一些好处罢了。
可是谁曾想到,没等到母子相认,却等来了东厂的番役。
当闯进府中的东厂番役,抓住自己之后,又将一旁的郑旺也带走之时。
齐良心里就明白,自己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情惹恼了皇上。
但即便如此,在他的心中,还隐隐有着一丝期盼,期盼着这件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但是最起码也要让太子殿下听闻此事。
要知道如今的太子殿下,可并非当年的孩童。
从其所作所为上就可窥见端倪。
而眼下的这件事情,牵连如此之大,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些勋贵和朝臣子弟,甚至一些京师的官员,也皆被抓进天牢。
如此一来的话,此事想要隐瞒下来,就变得极为困难。
一旦有一点风声传到太子殿下的耳中,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后。
想必当年的事情,也必将会因为太子殿下的好奇,继而变得水落石出。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从旁协助之辈,或许在皇上面前讨不到好处。
但是不要忘了,这天下最终还是太子殿下的,等到太子殿下荣登大宝那天,今日他们的出手相助,没准就是他日的攀龙附凤之梯。
齐良想到这里,脸上微有笑意不说,胸口也开始剧烈的起伏起来。
一直盯着牢房栅栏的眼睛,开始变得越发明亮起来。
齐良这般反常的举动,顿时引起了牢房之中其他人的注意。
和旁人知晓这齐良身份,不敢上前搭话不同。
坐在角落里的一人,此刻疑惑的目光,也落在了齐良的身上。
这人蓬头垢面,满脸胡子拉碴,想要看清楚其样貌已是极难。
这人盯着齐良看了片刻之后,见到齐良脸上露出微笑,眉宇之间更是一副激动的模样后,心中好奇的他,忍不住出言对着齐良呼喝道:
“哎!那个细皮嫩肉的,你在那里傻笑什么呢?
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此刻的齐良,心潮澎湃,想象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心中越发的激动起来。
可是就在此时,耳旁却忽然传来一阵粗鲁之语。
齐良听到这几声呼喝之后,眉头一皱,转头循声望去。
当他见到角落之中,一个如同疯子一般的家伙,对着自己大呼小叫毫无敬意可言后。
齐良的神情顿时一变,原本激动和澎湃的心情,顿时被眼前这个家伙所破坏。
齐良心中变得恼怒不说,眼神更是开始变得狠戾。
接着目光横移,朝着左右看了看,见到几个相熟之辈之后,直接厉声喝道:
“傻坐在那里干什么?没看到这里有一个疯子吗?居然敢挑衅本公子,你们还不上前教训一下,好让他涨涨记性!”
第九百七十二章疯了吧!
坐于齐良对面的几人。
听到齐良的呼喝之后。
神情顿时转戾,凶狠的目光,朝着坐于墙角的那人瞪去。
期间有几个人,更是手脚麻利,在齐良的话音刚落之后,就直接站了起来,起身朝着角落那人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叫骂着:
“孙子!今天是你倒霉,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来惹齐公子!”
而一旁的几人,见到有人带头起身,目光微微有些诧异过后,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赶紧站立起来,凶神恶煞的朝着那人走去。
要知道其他事情暂且不论,就说这齐公子的母亲,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
今天他们被抓进天牢,旁人或许有事,但是齐公子绝对会是个例外。
而众人现在多多交好齐公子,没准还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真到了要命的时候,此时的一个举手之劳,没准到了那时还能发挥奇效。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站起来,朝着角落里的那人走去。
牢房角落。
蓬头垢面满脸胡须这人。
听到齐良的呼喝之后,再看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众人。
不仅未露惧色,眼神之中,竟然好似有亮光闪过一般。
接着腿脚一动,坐于地上的他,以手撑膝,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之后,歪头斜眼看着朝着他这边走来的几人。
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慢慢伸出手指,指着上前的几人,挨个数落起来:
“你是伏羌伯家的那个小屁孩吧?当年被本公子脱掉裤子哭着回家那个?”
这人话语一出,对面打头的那个壮硕少年顿时停了下来。
这人见状,手指继续移动,微微皱眉,看着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喃喃说道。
“我记得你好像在五城兵马司当差吧?副指挥使?这些年过去,也不知道变动没有。”
“还有你,擦花抹粉,细皮嫩肉的,你这是要给人做宠吗?你那在都察院当差的爹就没管管你?”
……
“还有你……你……我是真眼生了,没认出来!”
……
这个邋遢汉子,一路数落下去,还没待众人上前,就几乎被他点了一个遍。
气势汹汹上前的几人,听着对面这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号,尤其有些人还被他说出陈年旧事后,更是止步不前,紧皱眉头,一脸疑惑。
齐良见状,顿时恼羞成怒,在后面指着停下来的众人,开口怒喝道:
“让人唬住了?
你们几个哪个在京师不是有头有脸的!只要多打听一些,什么消息打听不到?别管那个,上前教训就是,出了事本公子担着!”
齐良一如既往的叫嚣。
可是对面的这人,在听见齐良的话语之后,却忍不住嗤笑了一下,大声说道:
“你以为这是衙门的牢房,随便进出?
这里是天牢!天牢!
进出就算不是皇上的首肯,也要三司合议。
你们当这里面是玩呢?
还有事你担着,到了这就别摆那个谱了,等你出去了才是爷。
在这里面,狗屁不是!”
“你!”
齐良恼羞成怒,手指着这人,脸色因为对方的话语,更是被气的通红一片。
这人见到齐良这副模样,不仅没有惧怕,反而得意的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笑声停,这人也开始盯着齐良仔细打量了起来,接着疑惑的问道:
“你是齐驸马家的那个小屁孩?”
“你认识我?”
“小时候扒过你裤子,屁股上有个大胎记对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牢房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到了齐良的身上。
可是此刻的齐良,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瞪大眼睛的他,满脸惊骇,抬起手臂,指着对面的蓬头垢面的这人,惊呼出声道:
“你是周瑛!”
“周瑛?”
一旁看热闹的几人,顿时面带疑惑,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周瑛’这二字的意思,全部一脸疑惑的朝着墙角望去。
片刻之后。
不知道是有人认出了样貌,还是说通过‘周瑛’这个名字有所猜测,惊呼出声道:
“周瑛?庆云候家的大公子?”
此言一出,想起这周瑛是谁的众人,全部一脸震惊,看向墙角这人的目光,也开始变的越发仔细认真起来。
抛去那满脸的胡须和那乱糟糟的头发,众人在疑惑过后,越发的确定起来,眼前这人就是庆云候家的大公子——周瑛!
可是他此刻不是应该在天津卫吗?
怎么会出现在天牢之中。
就在众人疑惑不已的时候。
门口栅栏处的齐良,此时已经确认了周瑛的身份。
毕竟扒过自己裤子,又知道自己屁股上有胎记的人是几近与无。
再说这周瑛只是蓬头垢面,又不是毁容破相,齐良稍一打量之下,就确认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认出眼前这人是周瑛过后,齐良的神情在惊诧过后,明显激动了许多。
毕竟当年年幼的时候,他齐良也是跟在这周瑛后面玩耍的存在。
所以此刻在认出周瑛之后,更是主动上前,快速起身跑到周瑛的身边,一脸震惊的出言问询道:
“瑛哥,你不是在天津卫吗?
什么时候跑到这里面来的,兄弟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周瑛见到齐良这副模样,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得意模样。
可是这神情还没待持续太久,耳旁就传来了齐良的问询声。
听闻此言,周瑛也被勾起了往事,神情顿时变的沮丧了许多,叹了一口气后,周瑛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齐良,道:
“别说我了,您们这一大帮是怎么回事啊?
来天牢这么长时间,我还没见过一下进来这么多人的时候呢!”
齐良一脸纠结,看了一眼周瑛,接着缓缓说道:
“估计是我们在外面拥立郑姓皇亲的事情吧。”
周瑛听到这里,一脸疑惑,满朝现存的皇亲,除了他周家之外,就剩下一个张家了。
这郑家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一旁的齐良,似乎是看出了周瑛的疑惑,坐在他旁边,就开始跟他细细的解释起来。
周瑛越听眼睛瞪的越大,神情也变的越发震惊,到了最后,更是直接惊呼道:
“你们还敢把算盘打到太子殿下身上?
一个个都疯了吧!”
第九百七十三章 祈祷吧
天牢之中。
此刻的众人,皆是一脸惊恐的朝着牢房角落张望着。
眉宇之间更是因为听到角落传出的话语,而开始变得越发惊惧起来。
众人尽皆没有想到。
事情居然有可能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他们不就是在旁边凑个热闹,陪着吆喝一下吗?
至于闹到这般地步吗?
坐与旁边的齐良,起初在遭到反驳的时候,神情还有些不悦。
可是当他听到后来,神情变的一脸惊恐不说,心中也开始变的越发没有底气起来,弱弱问道:
“大哥,不至于吧?
这种事情,当年连三司出面都没有弄清楚。
真假还未确定!
皇上怎么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勃然大怒,直接惩治我们这些小辈。”
“小辈?
老子细算的话,还是长辈呢!
又能如何,现在不还是乖乖的待在这里!
而且不瞒你们说,老子弄到现在这般地步。
你以为我父亲他们没去走动?
可是那又有何用,到了最后还不是一纸文书,将我逐出家门!
所以说,你们也就别做他想了。
老老实实在这里面待着,祈祷别被秋后问斩就得了。”
周瑛看着身旁的齐良,见到他被自己话语吓得一脸呆傻,满脸惊惧后。
同命相连的感觉,再加上又有同伴掉坑的缘故,竟让周瑛心中隐隐有了一种兴奋的感觉。
所以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想了想又接着补刀道:
“我那还是误打误撞,傻了吧唧撞到刀尖上的。
结果怎么着,到最后给我弄了一个行刺太子的罪名。
别的不说,就我那几个拿着棍棒的手下,能是他那西苑千户所的对手?
你们呢!
比我当年所为更加过份。
查无实据妖言惑众的东西奉为真理不说。
最为主要的,你们居然质疑太子殿下的正统地位。
皇上和皇后所生,那叫嫡出。
皇上和一个名分都没有的宫女所生,那叫什么?
那叫什么?”
周瑛接连的质问,顿时让牢房之中的众人呆滞在了当场。
之前的话语,众人还感觉有些无所谓,可这最后一句,无疑是将众人捅了一刀,又在伤口撒上盐沫一般。
疼!
齐良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口开始钻心的疼痛起来。
当初他只想着让事情真相大白。
让太子殿下和他的亲生母亲相认,而他自己,也可以借着在这中间所起的作用,弄上一个攀龙附凤之功,自始至终他就没往血统一事上想。
要知道皇上的儿子就他一人,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谁还闲的没事,去管嫡出还是庶出这件事情。
此刻经由周瑛提起,齐良才恍然大悟。
后知后觉的他,心中钻心的疼痛不说,神情也再无刚进来时的淡定,开始变得慌乱惊惧起来。
周瑛见到齐良这幅模样,得意一笑之后,伸出手去拍了拍齐良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既来之则安之,我这被安上行刺之名的,不也是好好在这待着呢吗?
再说你们这次牵扯这么多人进来,法不责众,估计太子殿下最多也就是给你们弄个拘禁了事!
所以你们就安心待着,等到某一天皇上大赦,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齐良一听周瑛所言,要等到大赦才能出去,神情顿时变得越发悲呛起来。
坐在地上的他,眼泪都开始打起转来。
周瑛见到他这幅模样,大感无趣的同时,目光又朝着一旁的众人望去。
结果这一看,发现这些人也没比这齐良好上多少。
一个个哭丧着个脸,仿若全被周瑛方才所言吓傻了一般。
……
天牢之中。
经由周瑛‘开导’,牢房之中的氛围,由开始的惊慌,变得悲凄起来。
天牢外面。
伴随着东厂铁骑的雷霆之举。
这些被抓之人的父母妻儿,也渐渐闻听到了消息。
这些人得知自己的夫君或儿子被东厂番役抓走,心中惶恐自是不必多言。
战战兢兢的躲在家中,满面恐惧的等待着东厂的后续手段,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模样,仿若末日已经到来一般。
毕竟能惊动东厂出手,牵扯进去的又岂能是小事。
当然,被吓成这般的,只有那些位卑人轻官位低微之辈。
并不是所有人在听闻到东厂二字之后都谈之色变。
比如伏羌伯。
比如仁和公主。
比如都察院右都御史。
比如……
这些位高权重之辈,听闻到自己儿子被东厂抓走之后,自知自家事的众人,第一个反应根本不是恐惧,而是诧异。
在他们心中,自己的孩子奉公守法,虽然有些纨绔行径,但毕竟只是年幼,纵使惹事,也惹不出太大的是非,能让东厂番役动手抓捕的事情更是没有,十有八九就是抓错了人而已。
想到这里的众人,根本就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东厂番役有可能抓错,但是自己那孩儿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报上家门,到时候东厂番役一番核实之后,估计事情也就就此作罢了。
再说经由此事,也正好给自己那不争气的孩子一个教训,省的他整天不务正业,四处闲逛。
抱着这个念头的达官贵人,根本就没有过多理会此事。
甚至在心中还在准备说辞,琢磨等儿子从东厂出来之后,借此机会,该怎么说教训戒他一番。
就这般漫不经心的一天过去。
当众人第二天早上起床,想起昨日之事,召来奴仆,让人将自己儿子叫来,准备开始训戒说教之时方才得知。
一天的时间过去,自己的孩子不仅没有被放出来不说,而且还被东厂番役送进了天牢。
并且这些奴仆还打探到,此次东厂行动,雷霆出击不说,针对的并不是只有自家公子。
入狱之人,不仅有达官贵人之家的子弟,还有一些朝臣也被抓捕,牵扯范围之广,可算弘治朝首次。
原本还想给自己家儿子一个教训的众人,在听到这些消息之后,顿时神情色变,面露惊骇。
天牢!
那可是重犯所在!
自己的儿子奉公守法,怎么会被抓进了那里?
尤其是在听到此事牵连甚广之后,预感到有大事发生的众人,脸上的淡定再也不复,纷纷骑马乘轿,惊慌失措朝着东厂的方向奔去。
第九百七十四章妄议血统
东厂衙门。
一众达官贵人站在门前。
陆续赶到此处的众人,皆是想要打探自己儿子或夫君被抓的缘由。
但是东厂毕竟是东厂,声名在外。
众人纵使位高权重,可也不敢擅闯。
乖乖站在门外,投上拜帖,等着东厂管事之人接见。
现任东厂厂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平日里多数时间都是侍奉在弘治皇上身前,东厂衙门,他到是来的极少。
但在今日。
已经预感到今日可能会出现这般局面的萧敬,特意从乾清宫中赶来,跑到东厂衙门坐镇,就是为了迎接接下来的这番局面。
此刻在他的面前,陆续进来的一众东厂番役,正手拿拜帖躬身站立。
萧敬到是没管这些人,而是看向一旁正在统计的东厂吏目,轻声问询道。
“清点出来了吗?
还有哪家没来?”
萧敬下首的一个吏目,听到萧敬的问询,站起身形躬身对着萧敬施了一礼,方才看着手中的纸张,对着萧敬答道:
“启禀厂公,驸马府未有人来,伏羌伯未露面,还有工部侍郎大人,也未前来,还有……”
萧敬听到这个吏目所言,见到还有这么多人没来后,眉头顿时微皱,出声直接打断他的话语,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上片刻,待人都到齐了,咱家再出去跟他们好好说说。”
吏目躬身应是。
萧敬说完这番话后,目光转到面前一众东厂番役的身上,轻轻的挥了挥手,道:
“先下去吧,就说咱家未到,让他们再等会儿!”
一众东厂番役听到萧敬的话语,躬身应是,倒退着离去了。
伴随着众人的离去,东厂厂公班房之中,仅剩下萧敬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萧敬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轻声喝道。
“私下非议太子殿下血统,居然还敢找上东厂?”
此刻的萧敬,在听闻如此之多的达官贵人寻到东厂,神情依旧是一副淡定冷冽模样。
但这也只是现在,当初刚刚得到太子殿下的旨意之时。
萧敬看到同时抓捕这么多朝臣和达官贵人的子弟,心中也是惊惧慌乱,万分抗拒。
毕竟牵扯到这么多的达官贵人,纵使他萧敬奉命而为,但是他也怕惹出祸端,被众人攻击惹到圣前,弄的他不好交差。
所以对于前来通传告知旨意的谷大用,萧敬自是不能轻易放过,拽住他一番询问过后,萧敬方才获知太子殿下抓捕这些官宦子弟的缘由。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郑旺。
提起郑旺这个名字。
萧敬也只是稍稍思虑过后,就回忆起了此人。
毕竟有明一朝,冒充皇亲的,也就仅此一人而已。
再加上当年抓捕郑旺,就是由东厂出手抓捕后,萧敬对其的印象就变的更加深刻起来。
当年这事,最先发于市井。
后续被东厂番役获知,继而开始传至高堂。
郑旺被抓捕之后,当今圣上仁慈,可怜二人寻女心切,且家中还有父母需要赡养的缘故。
皇上宅心仁厚,并未下旨将郑旺斩杀,而是将其关进天牢,至于其妻,也被弘治皇上下旨赶回了老家。
时隔几年之后,这郑旺因为之前弘治皇上的大赦,走出了囹圄。
要是换了常人,经历了牢狱之灾大难不死后,侥幸出来还不老实做人?
可没想到这郑旺偏偏就不是一般人。
听谷大用说,这家伙不仅继续拿着皇亲的身份招摇撞骗,而且因为这次大赦放出,好似更为他的身份提供了佐证一般。
让他越加猖狂不说,身后的追随之众,也开始变的比上一次,更加多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私下查证之后,当年的事情也就又被翻了出来。
而且萧敬还听闻,此事当中的关键人物郑金莲,如今也已经被太子殿下寻到。
听到这个消息,萧敬惊诧之余,就是替这些官宦子弟感到可悲。
虽然后续事情,谷大用也是只言片语并未明言,但是常在官场厮混的萧敬,如何还不明了,接下来这帮站错队伍的人,肯定要为之前的行径付出代价。
东厂衙门门口。
汇集而来的达官贵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在班房之中得到消息的萧敬,也慢慢走出了班房,来到了东厂衙门的门口。
萧敬的身影刚刚出现,在门外已经久候多时的众人,顿时就开始对着萧敬招呼起来。
“萧公公!”
“萧公公!”
……
萧敬听着耳旁传来的招呼声,看着面前的一众达官贵人,依旧面不改色。
待喧嚣一停之后,就直接问道。
“诸位今日所来,可是为了诸家子弟被抓至天牢一事?”
站立在门口,已经等的有些焦躁的众人,听到萧敬的话语之后,纷纷点头应是。
萧敬见状,目光横扫了一遍之后,继续说道:
“诸家的公子,确实是被东厂所抓,至于缘由,咱家本身也是奉旨办事,原本不便明言。
但看在与诸位也是同朝为官,且平日多有照佑的情况下,咱家就跟诸位透个风。
诸位的公子,背后议论当朝太子殿下的血统不说,且听信郑旺妖言,妄言郑氏女子为太子殿下生母,此为大不敬。
今被太子殿下听闻此事,雷霆震怒,直接送来名单,命东厂抓之送至天牢。
诸位,这就是诸家公子被抓的缘由,诸位可还有话要问?”
在场的众人,听到萧敬的话语之后,顿时神情色变。
一众本就有些心中忐忑的众人,在听到萧敬的话语之后,顿时变的神情惊惧起来。
妄议皇家血统。
拥挤郑氏女子为生母。
这都是什么事啊!
自己那孩子傻吗?
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干什么!
在场的众人在惊惧过后,心中就变的愤怒,变的恼火,纷纷感觉自己儿子所为有些不可理喻。
可是他们又哪里知晓。
和他们这些成人相比,那些公子少年心性,身边若在有人怂恿蹿腾一番,又如何去分辨这些是非。
身边有人一旦对于此事信服,就会一传十十传百的继续下去,原本可能还心存怀疑的众人,看着人数越来越多,也会变的越发深信不疑起来。
第九百七十五章 当庭训斥
东厂抓人,还只是其一。
朱厚照这边交代完了东厂之后,另一边就开始联系三司,派人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和自己这边所搜集到的证据一一告知之后。
就让三司准备,择日开始重审此案。
当年的郑旺妖言案。
同样是三司会审。
可是因为后续证据难以寻到,再加上弘治皇上仁慈的缘故,事情发展到了最后,结果成了一个虎头蛇尾的局面。
若是当年弘治皇上心狠一些,不由分说,直接将这郑旺斩杀于午门之外,雷厉出击,估计此事也就不会引来那么多的非议。
但是错就错在,弘治皇上一时心软,对这郑旺夫妻萌生可怜之心,一个判了天牢拘禁,一个直接赶回老家。
否则皇家之名声,又怎能轻易被人撼动!
弘治皇上的一时心善之举,可是在天下人的眼中,却成了欲盖弥彰之举。
原本还对这郑旺所言嗤之以鼻的众人,在这件事情过后,顿时开始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接下来郑旺被大赦放出,更似为其提供了佐证一般。
今日朱厚照重新提起此事,亲踏三司,移交相关证物之时更是明言。
君权天授!
皇权威严!
此案必须当众审理,广而告之。
既然弘治皇上并未临幸郑金莲。
自己也根正苗红!
又何苦再来承担这些本不属于他们的非议。
三司的众臣,听到朱厚照的厉喝,见到其勃然大怒的模样。
谁还敢上前多言其他,纷纷磕头接旨,表示差事定当办好。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三司的众人,已经按着谷大用所提供的一应证据,将诸般证人证词全部整理完毕。
郑旺妖言案。
时隔三年,又重新审理。
大堂之上,郑旺身带铁镣,大步走来。
观他那气度昂然的模样,真还有那么一点点贵人的气质。
此刻的郑旺,对于二临公堂,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畏惧。
站立在大堂正中的他,微扬脖颈,神情淡然的看着坐在上首的三司众位官员。
冷漠淡定的模样,就仿若已经笃定此次审理的结局一般。
紧随其后进入大堂的,则是他的妻子赵氏。
不过和郑旺相比,这个赵氏则是明显害怕了许多,刚刚被衙役推上大堂之后,就被四周这威严的氛围,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一旁趾高气昂的郑旺,正在他双目环顾,四下扫视之时,忽然听到身边传来的动静。
转头看见自己的夫人已经跪倒在公堂之下后,顿时横眉厉目,对着赵氏就厉声喝道:
“跪什么!跪什么!
我们是皇亲,得他们冲我们行礼才是!
你跪什么!丢你的脸也就算了。
把咱姑娘的脸也全部让你丢进了!”
郑旺厉喝完赵氏,接着横眉厉目,转头朝着四周望去,一脸凶相,大声喝道:
“来人!把我的手镣脚镣打开!”
一旁的衙役之中,在郑旺的厉喝之后,突然走出一人,上前不由分说,直接一脚就将郑旺踹倒在地。
就在郑旺还要在继续开口怒喝之际,这人手中所拿的杀威棒,瞬间搭在对方的肩膀之上,大有郑旺再继续叫嚣,就直接棍棒伺候的模样。
突然的举动,吓到了跪倒在地的郑旺。
一旁的赵氏,更是开始对着出手之人讪笑起来。
谷大用见到郑旺安静下来后,这才收起棍棒,慢慢的退了回去。
作为这一切证据的提供之人,再加上和朱厚照一同去法华庵的经历,已经没有人比谷大用更为了解这其间的缘由。
所以在庭审当天,朱厚照虽未亲至,可是却把谷大用派到了此处。
除了担心那些三司的小吏弄不清楚证据证言,让他在旁帮忙外。
谷大用还负责着另外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押送今天最为重要的证人——郑金莲。
自从朱厚照那日从法华庵离开之后,郑金莲就被谷大用带走,寻到一处僻静安全的所在,名为保护,实则是将这郑金莲暂且拘禁起来。
直到今日,方才被谷大用带到了三司会审之处。
谷大用撤回一边之后,将手中的棍棒还于了一旁的衙役,接着静静站在一旁,默默观望起来。
而与此同时,方才被惊吓住的郑旺,终于回过神来,眉毛一挑的他,转头就要朝着谷大用的方向厉喝,可是还没待开口,就被一旁的赵氏拦下不说。
坐在上首的三司众位官员,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
啪!
“升堂!”
“威……武!”
一阵杀威棒敲地的声音过后,大理寺卿杨守随横眉厉目,对着堂下的郑旺厉声喝道:
“郑旺!抬起头来!”
此时的郑旺,被四周的官威所迫,神情已经不如之前嚣张。
不过即便如此,听到大理寺卿杨守随的厉喝之后,眉宇之间依旧有些桀骜,看着上首的杨守随,就要大放厥词。
可是他的话语还不待出声,杨守随的厉喝,就开始在大堂之上回荡:
“郑旺,你一直自认为是皇亲,你所言一切,可有证据证人作为辅证?
如若有的话,直接告知本官,本官自会帮你明辨十分,辨别真假!
如若没有的话,那你现在所为,就是欺君罔上,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此案也就没了继续审理下去的意义,直接按律问斩就是!”
跪在堂下的郑旺,原本还想顶撞几句,可是话语还未待出口,就听到了后面这番言语。
如此一来,郑旺停下顶撞的心思,待其话音刚落之后,高声答道:
“我自认皇亲,怎么可能无凭无据!胡言乱语!
当年我初入京师之时,还曾托太监刘山,和我女儿联络。
只不过后来刘山被皇上下旨杀之,死无对证罢了!
再说证据,之前我女儿所送出宫来的东西,每一样我都保留完好。
是否为宫中所用,诸位一看就知。
尤其一些违禁之物,若非皇上身边近人的话,又如何可能拿到?
这些都暂且不论,我就问一件事情。
如若我真是假皇亲的话。
为什么我上次被抓没有被直接问斩?
而且就算是被抓,也没有被判死刑,关了几年之后就又将我放了出来。
这里面的缘由,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就不好好想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