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一十一章夜议草原
这般论调一出。
在场的众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免费？
朝廷管他们吃喝？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朝廷能不能负担的起，就说即便可以承受，但水又能保证这些人在一年后，会不会离开草原，逃回内陆，真若发生那样情况的话，白白浪费了朝廷的粮食不说，还会将整个草原开发计划破坏。
但。
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王俨的这个办法。
在李东阳看来，后续人口逃离，虽然不可以避免，但是可以尽量的控制，减少人口的流失。
而且朝廷免费提供给这些人粮草，那这些移民过去的百姓自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开荒，比如劳力，这么看起来，隐隐有点以工代赈的意思。
这样一来。
朝廷花费了一年的粮草供给，却在一年后收获了大量的土地。
甚至还可以让这些百姓参与到整個草原的硬件建设之中，减少了大笔钱银的开支，此事若是这么算下去的话，貌似还有的赚了。
毕竟，你修轨道是需要劳力的，而你开凿矿山也是同样需要劳力的。
虽然说这些体力劳动，要远远超过开荒所耗费的力气，但朝廷同样可以按着所从事工作的不同，稍稍给予补助，也或者是后期给其更大面积的土地。
不管怎么说，土地是在朝廷手中的，而在朝廷免费供养他们的前提下，那这土地如何非配，也是朝廷说的算。
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貌似也就剩下一个人性了。
这里面可能会出现无数浑水摸鱼之辈，想要偷奸耍滑蒙混了事，对于这一类人，严加查处之余，也要做好监督管理。
李东阳越想越感觉此事大有可能，当即出言说道：
“王大人所言，貌似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尽皆露出惊愕神色。
要知道。
众人心中压根不认同王俨的建议，但是也没有出言否决的意思。
毕竟大家现在仅仅只是商议而已，在自己还没有更好的建议之前，也犯不上否定他人的想法。
可是哪想到，就在他们不认可王俨的说辞，继而按着自己的思路苦苦思索之时。
身为阁老之一的李东阳，竟然出言附和其王俨所言来。
众人惊诧不已。
一旁的刘健在惊愕之余，也忍不住皱眉沉思，细细考量之前王俨所言。
但是一想到要免费供给那些百姓将近一年的时间，刘健就一个头两个大，感觉此事没有施行下去的可能。
而李东阳环顾众人神色，也隐隐猜到了众人心中的想法，稍稍将自己心中所想整理一番后，缓缓出言向众人讲述起了他认可此事的理由。
“王大人之前所言，或许有些笼统。”
“但是本官若是换一个说辞的话，那诸位可能就会更容易理解了。”
在场众人闻言，目光齐齐朝着李东阳望去。
李东阳迎着众人的目光，道：
“以工代赈！”
“王大人之前的思路，其实说白了就是以工代赈。”
“朝廷这边赈济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外乎是维持民生的种种罢了。”
“但是这工的方面，却因为草原的特殊情况，继而发生了变化。”
“这个工，可以是帮着开凿矿山，也可以是帮着修建房屋，还可以是帮着修建轨道，甚至还可以是开荒种地。”
“只要是能对草原有利的工作，完全都可以划归到这‘工’的里面来。”
“而至于赈，因为这工作强度和要求的不同，吾等也可以分门别类。”
“比如说，最基本的开荒种地，可以享受最低的补偿标准，那就是未来朝廷划归给他们的土地。”
“对于那些技巧性高，也或者体力付出大，甚至是危险性大的工作，朝廷这边则是可以稍稍增加赈济的标准，可以多给一些土地，也或者是付出一些银钱，不一而足。”
李东阳的话语，让在场原本还心持反对的众臣，开始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而与此同时。
李东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必须考虑的，那就是会不会有百姓偷奸耍滑，蒙混度日的，对于这种百姓严加查处，抓到一例严查一例就是。”
“控制好百姓，即便他们来年逃离了草原，但是他们的成果依旧还留在那里，朝廷这边也是稳赚不亏的，而且有土地和钱银这些利诱的条件在那里放着，本官也相信真正想在草原扎根的百姓，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李东阳越说，神情变得愈发激动，重重吸了一口气的他，高声说道：
“而且，因为此事是朝廷统一管辖，诸方面进展会大大加快不说，也更加有利于草原早日形成局面。”
“甚至就是粮价，也应该能处于最大程度的可控之下，唯独的一个问题就是，此举势必需要大量的钱银，并且还要得到陛下的恩准。”
“只要吾等舍得这一年，那日后的草原一定会千倍万倍的补偿回来。”
李东阳慷慨激昂，神情比之前提出这般想法的王俨还要兴奋。
而坐在下首的王俨，在听到李东阳的话语后，也是不断点头，以行动附和其言论。
“诸位仔细想一下，吾等未来需要解决的，可不仅仅只是这粮食一事。”
“百姓去了草原，他们得有住的地方吧？即便是住草屋住帐篷，那也需要木料和布匹吧？”
“那诸位既然能预想到粮草物价飞涨的局面，这些东西岂不是也是一般无二？”
“而且，等到冬天来临，草原上又没有多少的树木，这取暖的柴火也要从内陆运送过去，对于几乎一清二白前去的百姓们，若是朝廷不出面扶持的话，让他们又怎么活？”
“本官越想越感觉王大人这般安排大有可为，诸位也好好思索一下，看看有没有实施下去的可能。”
“也或者是诸位若是还有更好的办法，也大可以提出来，大家本来就是商议，如果能有更好的办法，那自是更好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二章各司所职
李东阳的话语。
让在场众人齐齐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他说的没错。
莫看大家现如今是在商讨粮草的事情。
可是若细细联想的话，其他事情何尝不是一般无二呢？
现如今的草原，可谓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片片无人照佑的荒草之外，再无其他东西存在。
就连之前从鞑靼人手中缴获的牛羊等物，如今也是被带离了草原，在各大边镇之中喂养着。
如此情形之下，不是一穷二白又是什么。
同样在这般情形之下，你又让那些奔波前去的百姓们如何过活。
要知道。
但凡条件可以之辈，是谁也不会踏上这条背井离乡的道路。
那些移民前去的百姓，你又能将他们想象的多么富足呢，若是朝廷这个时候不管他们的话，那无疑是将他们扔到草原上自生自灭去了。
到时候心伤了，人死了，草原开发的大计也随之折戟。
等到了那个时候在悔之晚矣，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现在大明百姓群起附和，齐齐响应移民政策，那是因为大家对朝廷、对大明、对陛下的信任。
可若是你将他们都伤了，没去的人也从各個渠道得知到了草原的状况，又有多少人会再次踏上行程，开始自己的移民之旅呢？
众人大脑飞转，小小的房间之中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沉默之中。
忽然。
工部尚书李鐩出声说道：
“陛下之前命工部组织了几个勘察队，任务是前往轨道马车周边线路的指定地点去勘察矿脉。”
“虽然说勘察队刚刚离去，截至目前还没有丝毫消息传回，但从陛下所交代的情形来看，那几处地方可能存在铜矿、铁矿、煤矿等等矿脉。”
“如若这几处勘察队在来年春天之前能寻到矿脉的话，这几处所在就需要大量的劳力加入其中。”
“而且这还不说，接下来修建轨道马车所需要的大量人手。”
李鐩话音刚落。
一旁的兵部尚书随即接着出言道：
“边患渐消，诸处边镇也可以腾出大量的军伍，这些人让他们去开荒可以，让他们去维持秩序也同样可以，辅以朝廷这边派出去的官吏和吏目，想来草原在一定时间内，还是可以做到政令清明的吧。”
两人的出言，其实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是认可了之前李东阳和王俨所言。
而剩下的其他几位大人，在见到两人出声之后，则是稍稍沉思，继而紧随其后。
“刑部这边，能做的微乎其微，但是派遣几个督察组过去，也可以在一定意义上震慑那些想要偷奸耍滑之辈。”
“另外除了草原那边之外，大明诸处粮食产地，刑部这边也同样可以安排人过去督查，保证那些囤货居奇之辈能以最快的时间得到惩治。”
……
“吏部这边能做，貌似也就如之前刑部和兵部一般，派出巡查官员，适时监督督促。”
……
“户部这边，可以尽全力调配粮草、布匹、药物等等民生物资，实在不行还可以奏请陛下，让陛下麾下的明联百货加入其中，不管怎么说，明联百货是陛下所创，相对于其他商贾而言，还是可以托付的存在。”
……
“礼部这边就充当游击吧，诸部若是哪里缺少人马了，直接从礼部调拨就是，吾等一定权利配合。”
……
事情到了这般境地。
虽然说没有人出来赞成李东阳和王俨的提议。
但是从众人的言辞上可以看出，其实大家都已经认可了这个办法。
所有人在将自己所能做的事情说完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齐云集到了刘健和李东阳两位阁老的身上，等着他们做出最后的决断。
李东阳作为细化这个定策的人，自是已然站在了支持的位置上，而在众臣尽皆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之后，李东阳的目光，也随即落在了最后一个尚未表态之人的身上。
刘健皱眉沉吟，沉默如初。
他在考量，以现在大明朝廷的财力和物力，能不能支持这一方案实施下去。
毕竟，一旦决定这般执行的话，那最早也要支持到秋天新粮产出之后，而且这还不算房屋和其他民生的投入，若是都加在一起的话，这个时间可能真要延长至一年的时间，乃至是更长。
这种方案，长期施行下去注定是不可能的。
且不言他和大明现如今的情况不相符不说，也会让其他行省的百姓生出异样心思，长期持续下去的话，对整个大明的稳定而言是不利的。
但是，眼下草原的情况，好似又不得不采用这个办法。
开荒需要人手。
人手又无法自给自足生存下去。
在这本是相悖的前提下，朝廷作为统筹的一方，若是不能发挥作用的话，那无疑于是德不称位。
而且，若是采用其他办法的话，虽然也能勉强持续下去，但对于整个草原的开发，还有那些移民过去百姓对于草原的归属，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刘健思虑良久，等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
方才忽的发现，在场的一众朝臣尽皆在朝着自己看过来。
刘健见状，顺明其意，苦笑之余，道：
“对于李公和王大人的建议，本官也是认可的。”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顿时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所有人的脸上露出喜悦神色之余，之前的凝重和担忧也瞬间烟消云散。
“不过……”
刘健眼见众人神色变化。
虽然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扫兴的话语。
但是身为大明首辅，陛下的肱股之臣，职责所在的他，却不得不将一些问题当众说出来。
而在场的众人，在听到刘健这般转折的话语后，神情顿时也随之一紧，刚刚还是满面欣喜神色的众臣，瞬间变得紧张万分。
刘健神情沉重，严肃的话语缓缓说出，道：
“在本官看来，此事一定要有一个固定的期限限制，成与不成，必须到了时间就停止。”
“否则一旦无休止的持续下去，对于大明的稳定而言，将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第一千九百一十三章奴儿干都司
众人闻言一愣，但随即露出了然神色。
说白了，其实就是论语中所言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凭什么你们移民过去草原的，可以享受这般待遇。
而对于他们这些身居内陆的百姓，却有可能每日忙碌不休，到最后也无法达到果腹的结果。
人们不会去思索这两地之间的差异有多大，但是却会因为两地福利政策的不均，而渐渐心生罅隙。
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尤其是在有心之人的暗自挑拨之下。
所以，刘阁老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这个方案可以实施，但是一定要有时间的限制。
为了杜绝掉意外的发生，更是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密切注意各地的舆情。
众人思虑至此，神情变得凝重之余，纷纷点头应是。
刘健见到众位大人理解了自己的担忧，轻轻松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若能保证这些的话，那本官也赞同这个方案。”
“接下来还要劳烦李公和王大人你们两位，细细斟酌一下用词，继而呈递陛下，若是陛下那边也同意后，此事就可以着手安排了。”
“毕竟，就如之前李公所言一般，接下来草原上缺的可不仅仅是粮食，还有木材、砖石、布匹、药物、煤炭等等物资，真若定下这般实施的话，那这些物资的采购和准备，以及到底采用何般方式采购等等，都是需要吾等后续商榷的问题。”
众臣点头应是。
李东阳和王俨两人，更是站起身形俯首接令。
刘健轻轻晃了晃手，示意两人坐下后，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定夺下来，那我们内阁这块，也就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诸位臣公看看你们自己那一块，事关草原的可否还有其他的问题，若是有的话就着大家都在这里，一起商榷一下就是。”
“当然，除了问题之外，若是有什么困难的话也可以直接说出来。”
刘健说完这句话语，目光就朝着在场的众人望去。
众人沉默，左顾右盼。
兵部尚书熊绣眼见无人出声，思虑了一番后，从自己的文件之中拿出了一张舆图，平铺在了桌案的中心，道：
“既然诸位先不开口，那老夫就先抢個头筹了。”
熊绣朝着众人扫视一群后，目光随即看向面前的舆图，一边有手比划，一边说道：
“诸位请看，这是大明最新的舆图。”
众人闻声，齐齐朝着桌案上看去。
“其余四海尽皆如旧，新增加的也就是草原和高丽而已。”
“老夫接下来所要说的，就是和这两个地方有关，诸位请看这舆图。”
“在我们大明的正北和西北方向，过往的鞑靼属地如旧已经成为大明的国土，也就是这一大片，全部都是大明的领地。”
“而高丽因为陛下的运筹帷幄，如今也已经是大明的一份子，它在这里。”
“现在诸位大人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众人眯眼细瞧，尽皆看出了问题所在。
在这大明舆图的北方，本来应该是一道几近于平直的曲线，但现在因为草原和高丽的归于大明，他们中间的那个位置，就成了一个凹陷。
众人见状，瞬间明白了熊绣的意思。
他现在所指的地方，乃是曾经的奴儿干都司所在。
奴儿干都司。
本名奴儿干都指挥使司。
原为元代征东元帅府，永乐九年正式开设奴儿干都司。
但是其存在的时间并不太长，到了宣宗皇帝的时候，因为采取宽松治国和息兵养民等一系列政策，所以奴儿干都司，将东北区域则转由女真部落管理。
渐渐地，大明虽然还在名义上掌控着奴儿干都司，但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渐渐成为边外之地。
后来，到了成化年间，宪宗更是发动两次对女真一族的清剿，犁庭扫穴。
可即便这般，也没有让女真一族彻底灭亡。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之前有女真族人前来行刺陛下的事情。
熊绣话语稍顿，朝着众人环顾了一圈，见到众人尽皆神情凝重若有所思后，继续说道：
“这里，是奴儿干都司所在。”
“其实在陛下平定草原之前，先帝和陛下就因为当初的行刺之事，已经责令兵部着手准备攻伐清剿此地，但后续随着诸般变故的到来，此事渐渐被开发草原的风头盖过。”
“现在老夫之所以重提此事，最为主要的缘由，就是这里有大量的木材！”
“而这些木材，正是接下来草原开发所必须的材料之一。”
“毕竟，和从内陆运送木材过去相比，这奴儿干都司的所在，简直就是天然的林场，而且正好可以借着吾等围剿之名，两者互相配合，将藏匿在里面的女真一族彻底铲除干净之余，也让这一片空地彻底成为大明的国土。”
“如此一来，从草原到高丽，可谓是一通坦途，大明最后的两个边镇，也会因为这处地界的攻伐而可以向北扩展。”
熊绣提到军事，自是慷慨激昂，神情也是亢奋无比。
在场的众位大人听闻此言，也是眼前一亮。
没错！
这奴儿干都司虽然也是在极北之地。
但是和之前鞑靼所在全是草原不同，奴儿干都司的地界树林茂密，简直就是天然的林场。
再加上这能和高丽连接在一起的巨大诱惑，让众臣的思绪忍不住开始朝着这处地界移动起来。
或许。
貌似。
此事可行！
众人只是在稍稍思索过后，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要知道。
现在的大明可不是曾经了。
没了鞑靼威胁的大明边镇，数百万的兵丁可谓是无用武之地。
而即便奴儿干都司所在树林茂密，清剿困难，可那也是要看是在多少人清剿下。
若是派出上百万的兵丁，平推向北的话，那就凭区区女真，又如何抵挡大明的征伐呢？
到时候他们是死也好，还是向着极北苦寒之地逃亡也罢，那都不是大明军伍需要担心的了。
而且在如此大量的军伍征伐之下，他们真的有逃离的机会吗？
未必吧!
第一千九百一十五章为国效力，甘之若饴
伴随着刘健问询的出口。
在场众人的目光，又齐齐汇集到了李鐩的身上。
只不过。
让众人感到诧异的是。
这一次的李鐩，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答道：
“陛下说的很肯定！”
嗯？
众人惊愕。
想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就在众人琢磨，这前后的差异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时候。
刚刚回答完众人话语的李鐩，在稍稍停顿了一会后又继续补充道：
“陛下甚至告诉我们，这几处地方的矿藏是属于露天存在的那种，表面或有浮土浮沙，但是几乎不会有杂草生长在上面。”
“他还说，勘察队此去，主要目光先放在那些无草荒寂的所在，至于那些枯草茂盛之所，根本就不用考虑。”
呃……
李鐩的这一句补充。
让在场的众臣变得愈发疑惑不解起来。
看陛下这架势，好似真的是有的放矢一般，但是这范围……未免画的也有些太大了吧？
众人不明所以，皱眉暗自沉吟。
唯有李东阳，在皱眉沉思过后，缓缓出言说道：
“矿藏若浮于地表，众物难生，表象为荒寂、孤凉。”
“陛下应该是笃定这几处矿藏尽皆为浅埋，故而方才有了这般交代，此举到也是个便捷的办法。”
“只是陛下到底又是从何处得知到的这些，该不会……”
李东阳话语一顿，眼睛也猛然瞪大了少许，他忽的想到了一种可能。
而与此同时。
在场众人当听到他这般话锋急转的话语后，面露好奇之余，目光齐齐朝着他往来，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语出口。
李东阳沉吟，思量几息后，有些不确定的继续说道：
“你们还记得陛下是太子时，那次从大同出关的事情吧？”
“该不会是陛下那次出去，就已经有所发现，只不过那时候鞑靼尚在，殿下即便发现了矿藏也无法开采，所以才留待今日说出吧？”
嗯？
这般推测。
让在场的众人又是一愣。
不过想想，倒是也未必没有这般可能。
要知道。
陛下之所以不那么确定。
甚至在舆图上面圈定了一个硕大的范围来命工部寻找。
之所以这般，要么是记得不那么清楚了，要么就是他也仅仅知道一個大概的所在。
这么一看，在李东阳的分析到也有些靠谱，可真相到底是什么，貌似也就只有陛下才真正知晓了。
众人纷纷点头，但神情却是一脸无奈。
刘健环顾众人，目光不着痕迹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见到那锅炉依旧热气腾腾后，快速收回目光的同时，冲着在场的众位大人说道：
“行了，吾等也不必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
“如今勘察队也只是刚刚前去而已，到底情形如何吾等也不得而知。”
“但纵观陛下过往的行事风格，此事极有可能就是真实存在的，吾等所需要做的也仅仅只是静候佳音而已。”
刘健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是一阵点头附和。
而刘健在弄清楚这件事情后，目光随即朝着在场的众臣又扫视了一圈，继续问询道：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吾等商议？”
“若是有的话，不妨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说出来，事关朝廷的也好，本部自身难解的问题也罢，但于大明江山有关的，但说无妨。”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
所有人都在思索，到底有没有类似的事情。
刘健扫了一眼众臣，眼见众人尽皆在皱眉苦思后，目光随即朝着身旁的李东阳扫了一眼。
眼见他也在翻阅手头的一些文件奏章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之余，缓缓出言说道：
“草原的事情，如今吾等已经商议了一个大概。”
“具体的政令和方案能否可行，还要等待陛下的决断。”
“诸位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眼下已经可以着手整理奏章，禀明圣听了。”
“至于奴儿干都司的事情……”
刘健皱眉，目光也随即看向李鐩，道：
“依本官的想法，此事不宜在朝会上奏请，你还是先给陛下呈递一道密奏上去吧。”
“毕竟，今年战事不断，从平叛到鞑靼，再到后来的高丽，而且倭国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清理，可谓是四海皆有战事。”
“如今年关临近，还是让大家都过个好年吧！”
李鐩闻言，拱手点头，以示知晓。
刘健见状，目光在众人之间一阵寻找，忽的停在了户部尚书王俨的身上，问道：
“王大人，这恩科的日子快要到了吧？”
“你那边是否准备妥当了？”
“此次恩科乃是为国选士，更是事涉未来的草原种种，再加上这刚刚商榷完成的诸般方案均皆涉及户部，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王俨听闻此言，慌忙站起俯首，道：
“禀告刘公，事关恩科的种种如今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贡院那边已经修缮完成，因为是寒冬时节开考，下官特意请旨在那些考房门口安装了玻璃和火炉。”
“至于其他的事情，本来就是户部职责范围之内，为国效力，下官甘之若饴！”
刘健颔首，满面赞许。
他刚才所言，可并非全部都是客套。
眼下的恩科考试，乃是陛下交代给他的差事，不容差池。
至于其他事关草原的种种，说白了大多都是钱银物资的调配和供给。
而户部作为主掌大明钱银之所，自是责无旁贷。
故而刘健有此一言，也并非是无话找话，虚言客套，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不过。
王俨的回答，还是让刘健忍不住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没错！
王俨是为国效力，甘之若饴。
他们剩下这些人，何尝又不是一般无二呢？
即便是如他这般而老暮之年，也不依旧坚持在朝堂之上吗？
说实话。
在当初陛下大行之前。
刘健确实生出过致仕的念头。
但后来随着先帝的大行，刘健也不得不暂且放下。
原本是打算等着一切走上正轨后，自己在辞去这朝堂之事。
可是。
哪想到。
计划赶不上变化。
陛下的一次次壮举，不断出现的奇迹神迹。
硬生生让刘健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之余，身上更是充满了干劲。
对于大明在陛下手中会变成何般模样，更是打心眼里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第一千九百一十六章年号的事情
虽然都说长夜漫漫。
可是对于在内阁之中商议的众人而言，这可能是过得最快的一个夜晚了。
整夜的时间里，众臣龙精虎猛，丝毫不见倦意神色。
一旁不断换茶掌灯的吏目，都已经开始困得不停打哈欠，可是这几位大人就好似全然没有一丝疲惫一般。
就这样。
众人从草原开始商议。
渐渐的议论到了奴儿干都司。
后续因为提及恩科考试，众人又不可避免的讨论起未来这些进士的安置……
话题不断变化，六部渐渐均被涉及，甚至就连在这里面存在感最低的礼部，在后来也成为了众人讨论的焦点。
而之所以轮到了礼部，主要也是因为眼下年关渐进，况且这还是陛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再加上之前陛下所做出的的种种壮举，这一個春节注定要弄得隆重一些才是。
随后，因为商议春节的事情，众人不可避免的，又有一个新的话题衍生出来。
那就是这年号……真的不需要改改吗？
当初陛下在登基之时，直接将年号定为正德。
对此，朝中也是个褒贬不一。
但因为是陛下拿定的主意，所以众人即便稍有微词，可也不敢多言。
现如今，因为讨论春节的种种，年号的问题不可避免的又被众臣重新提起，继而慢慢商榷起来。
刘健皱眉，听着众人提及此事，斟酌再三后，还是缓缓出言道：
“年号的事情……”
刘健话语一出，在场朝臣的目光齐齐朝着他望来。
所有人的眉宇之中，尽皆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毕竟。
刘健身为内阁首辅。
这在场的众人之中，若说谁最知晓内幕的话，那除了刘健再无旁人。
虽然李东阳也是内阁阁老之一，但是他毕竟只是次辅，在身份和地位上，还是差了刘健一筹。
当然。
这只是在官位上而已。
实际上两人平时之间根本没有这么多的说道，一直以相同的身份论交。
毕竟，内阁之中只有两人，陛下又没有继续扩充内阁的想法，他们两人若是在勾心斗角，那就有些没意思了。
书回正传。
刘健眼见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继续出言说道：
“在场的都是陛下的近臣，本官相信今日所言也不会再传于他耳，既然诸位提及了此事，那本官就跟诸位说说当时的情形。”
“年号的事情，在陛下登基大典筹备之时，本官曾和陛下探讨过此事。”
“正德的年号，是陛下自己亲自选的。”
刘健皱眉，眼神迷离，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道：
“当时本官和李公，准备了许多年号供陛下选择，但最后陛下还是从这其中选择了这一个。”
“说实话，这正德二字的寓意极好，但是当时的吾等谁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一个词语也会产生其他的歧义。”
此言一出。
在场众臣瞬间一阵心伤。
两位阁老没想到，他们又何尝想到了呢？
要是没有当初的郑旺妖言案，这正德二字也不会产生其他的歧义。
可是哪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偏偏发生了这种事情。
众臣无语至极。
当然。
他们也并非是马后炮。
此事之所以在今日被提及，也是因为今日民间的舆情而已。
虽然说，东西厂和锦衣卫联合出手，已经将这股不良的势头压了下去，可是这些闲言碎语还是渐渐被众人所知。
众人无奈，闭口缄言。
这种事情和话题，刘健可以当众提及，但却不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往深议论的。
就这样，刚刚谈了几句的这个话题，还不待太过深入，就戛然而止了。
众人纷纷寻找其他的话题替代，以期能早点绕过眼前这个事情。
……
当当当……
一直打更的声音，让房间中刚刚有了些许困意的众臣神情为之一清。
刘健快速看向窗外，眼见外面一切如旧后，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冲着一旁的吏目出言问询道：
“什么时辰了？”
吏目听到召唤，本事困倦不已的他，瞬间打起精神之余，快步跑到了刘健的近前，躬身答道：
“禀告阁老，已经四更天了。”
四更天！
刘健闻言，瞳孔顿时一缩。
再有一更天的功夫，马上就要开始早朝了。
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们在家中也开始起床洗漱，做好上朝的准备。
所以。
当刘健听到时间已经到了这个点后。
刚刚才有了些许困意的他瞬间打起精神之余，猛的转头朝着窗外望去，呼喝道：
“告诉外面的工匠们，可以把火停下来了。”
嗯？
此言一出。
在场的众臣顿时神情一肃。
所有人来了兴致不说，一个个的神采更是飞扬，纷纷惊呼到：
“阁老，到时间了吗？”
“阁老，现在掀开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阁老，要不行的话就在等一会吧，反正距离早朝还有一会的时间，我们还等得起的。”……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但是大家的意思却是如出一辙。
纷纷劝说刘健稍稍等待一会时间，不知精距离早朝还有片刻功夫，现在打开万一不到时间达不到相应的强度该怎么办。..
可是，即便众人这般劝说，刘健却依旧不为所动。
挥手示意吏目出去交代的同时，还不忘记出言嘱咐道：
“另外拿一些洗漱的物件进来，还有早点也可以提前准备了。”
刘健交代完这些。
目光才重新朝着在座的众臣望去，解释道：
“诸位，成与不成，也不差这回功夫了。”
“而且，这东西被蒸了一夜，不知道有多热，吾等怎么也不能直接拿锤子在蒸屉里面敲吧？”
“所以，还是先行拿出来吧，等它稍稍凉凉，吾等就可以看看，这东西倒是是不是如孙福等人所描述的那般神奇了。”
“之前他进献给陛下的那三块试块是真是假，吾等也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众臣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所有人尽皆露出后知后觉的神色不说，再无人出言反对。
与此同时。
整个房间之中的气氛。
也因为这句话语的结束，而渐渐变得激动亢奋起来。
第一千九百一十七章大人中邪了！
刘健环顾了一眼众人。
见到众人那急不可耐的模样，轻轻一笑之余，道：
“诸位，还等什么？”
“难道诸位大人不好奇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话语说完。
刘健直接站起身形，朝着外面走去。
服侍在旁的吏目见状，顿时快速上前，拿起一旁的披风随即披在了刘健的身上。
刘健紧了紧胸前的系带，推开房门朝着外面行去。
其他众人见状，自是也不能错过眼前这个见证真相的好机会，所有人拿起披风之余，快步朝着外面行去。
几息之后。
众人已经齐聚那炉灶前。
此时此刻。
炉灶中的柴火已经被工匠用炉灰压死。
蒸屉上的锅盖，也已经被掀了开来，可纵使这样，锅中源源不断的热气，依旧让赶来的众人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刘健皱眉，直接出言吩咐道：
“把这蒸屉拿下来，放在地上！”
“卑职遵命！”
工匠俯首，快速行动。
一人将手缩回到袖子里面，用厚厚的棉衣袖子做手套，直接将这蒸屉端了下来。
随后生怕弄坏了蒸屉中物件的他，更是小心翼翼的将这蒸屉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
随着热气的散去，一個仿若石蛋一般的物件，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嗯？
众人左右摇晃脑袋。
仔细观察着蒸屉中的这块水泥疙瘩。
让众人稍稍有些失望的是，这水泥疙瘩貌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除了颜色比之前浅了许多外，其他好似还是以前那样一般，形状大小没变不说，就连位置也因为工匠的小心搬动，依旧还是在中心的位置。
众人疑惑，左右端详，看不清楚到底成功与否的众人，不免的开始有人要伸手去触碰。
“别动！”
一道呼喝，打断了那人的举动。
刘健怒目相向，瞪着他怒声呼喝道：
“即便只是一个石头，被锅蒸了这么长时间也烫的要命，你还敢拿手去摸？”
“不要手了！”
刘健的呼喝。
让那人惶恐退下之余，低头不语。
刘健眉头紧锁，目光在周边一阵搜寻，找到粗大的树枝后，拿起来朝着水泥疙瘩上面敲了几下。
当！当！当！
清脆的声音入耳，让刘健眼前一亮之余，紧皱的眉头也开始舒展。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力量，再一次朝着水泥疙瘩敲去。
当！当！当！
又是同样的声音响起。
可是面前的水泥疙瘩，却没有丝毫变化。
这……
刘健见状，神情变得愈发激动。
就连一旁的诸位大人，此刻眉宇之间也开始露出喜色。
可是。
也仅仅只是他们而已。
在场除了去西山皇庄的那几位大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尽皆都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从同行而来的吏目，到一直在此倒班烧火的工匠们。
所有人一脸诧异的看着刘健的举动，满面莫名不说，目光更是不断在水泥疙瘩和刘健之间流走。
敲一敲，脸色变一变？
敲一敲，脸色变一变？
这是啥意思？
这东西有什么反应了吗？
还是说这东西不该有什么反应，才是你高兴的来源？
围观的吏目和工匠们不明白，看着刘健那如同白痴一般的举动，看着周边诸位大人傻傻的笑容，所有吏目和工匠瞬间变得愈发迷惘起来，根本弄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另一边。
刘健眼见用木棍敲击，已经无法对试块造成伤害后，神情变得愈发激动兴奋之余，直接冲着周边呼喝道：
“有没有水套，有的话给本官一只。”
围观的吏目闻言，顿时快速将手上的手套脱下，快速跑到刘健身边的同时，躬身递了过去。
刘健看到手套，快速的戴在上手上后，伸手朝着水泥疙瘩摸去。
他先是试探性的摸了一下，随即快速收回手的同时，观察了一下手套的情况，眼见手套无恙后，刘健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再一次伸手朝着水泥疙瘩摸去。
这一次，刘健还仅仅只是摸摸而已，细细的感受了一会隔着手套所传来的温度。
随后。
感觉温度没有太大变化的他。
重新将手套放置眼前，观察了一下情况无恙后，伸手直接将水泥疙瘩拿了起来。
随后。
更是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
拿着水泥疙瘩轻轻的朝着地面上敲击了两下。
当！当！当！
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
但是和之前用木棍敲击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响声更似是石头与石头碰撞所发出的动静。
众位大人闻声，神情瞬间变得愈发兴奋。
所有人的目光，紧跟着刘健移动不说，更是尽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此诡异的举动，让周边观望的吏目和工匠们，反而变得愈发疑惑和不解起来。
开始是拿木棍子敲，现在又用手拿起来对着地面敲打。
若不是刘阁老还知道和他们要手套。
众人就真以为刘阁老已经傻了。
但即便这样。
众人还是没有想明白。
刘阁老如此憨傻的举动到底代表了什么。
周边围观的那些大人，又为何在看到刘阁老的举动后，会露出欣喜兴奋的神色。
难不成。
这区区一个敲打的动作，还有什么其他的深意吗？
尤其是这被众位大人珍视不已的物件，到底又是一个什么东西？
灵丹？
貌似不像。
就凭刚才那动静，也不像是灵丹。
这么硬的东西，人都咬不动，即便他是灵丹又有何用？
一众工匠和吏目愈发不明所以，可阁老和诸位大人当前，他们又不敢做出太过过份的举动。
至于上前招呼阁老……
呵呵。
还是先等一下吧。
真若出了什么问题的话，那也不是仅仅阁老一人。
在场的六部尚书和督察院众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脱不了。
所以。
要么是众位大人一起中了邪障。
要么就是他们自己愚昧，看不透这里面的玄妙所在。
但不管是哪个缘由，吏目和工匠们都相信，这种情况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从之前刘阁老将木棍换成手套的举动来看，接下来他势必还会有其他的交代和指示。
眼下唯一能做的，貌似也就只能耐心等待，细心观察罢了。
第一千九百一十九章李东阳，上！
呃……
众臣一阵无语。
那水泥疙瘩的温度，现在估计还没有降下去。
没有手套的他们，可不敢赤手上去掰扯这个东西。
再说。
这手麻也仅仅只是一会的功夫罢了。
估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刘健的手掌就会恢复知觉，继而可以打开了呢。
众臣想到这里，尽皆一脸焦急的朝着刘健的右手望去。
唯有李东阳。
在皱眉盯着刘健的右手看了几息后。
目光忽的朝着站立在外面不知所措的工匠扫了一眼，见到他们的手中尽皆戴着棉手套后，直接出言呼喝道：
“那边的师傅，将你的手套借本官用一下。”
与此同时。
人群之中的刘健也听到了这声招呼。
神情越发无语之余，也忍不住冲着还在朝着外面望去的李东阳呼喝道：
“李公，你可够了！”
“这么会的功夫都等不了吗？本官已经感觉恢复点了，好像是……没碎！”
这般话语说出。
纵使是当事人的刘健，也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就在刚才，他可是抱着将这水泥疙瘩敲碎的心去砸的。
可是哪想到，连手掌都被震得发麻了，结果那水泥疙瘩竟然没事！
这……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气力太小吧？
刘健不知为何，忽的想到了之前在殿上砸那试块时的情形。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感觉已经用尽了全力，可是连食盒都被自己敲碎了，可是试块却没有丝毫异样。
刹那间。
刘健开始有些怀疑。
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那两下刷子。
刘健皱眉思量之余，手掌的感觉也开始慢慢恢复过来。
只见他慢慢伸开手掌的同时，那个水泥疙瘩则是完完整整的待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
众人惊愕。
目光紧紧盯着水泥疙瘩。
想要看看在其表面完整的前提下，是不是已经产生了什么裂纹。
但是。
让众人失望的是。
除了最上面的那一块，有点白色的撞击痕迹外。
整個水泥疙瘩的外表，再也看不到丝毫碎裂的痕迹。
众人惊愕，随即就是狂喜。
在场众臣满面激动之余，面色渐渐开始变得潮红。
所有人大口喘息不止，无处发泄的情绪更是在身体之中横冲直撞，弄得他们越发呼吸急促起来。
但是。
和众人激动亢奋的情绪相比。
刘健的脸色，却是变得愈发尴尬起来。
宫中的失利。
再加上眼前的局面。
让刘健愈发感觉，自己真不是干体力活的料。
虽然他也希望，手中的这水泥疙瘩能顶住自己的蹂躏，继续坚挺下去。
可是。
现实就是现实。
一次若可以说成是巧合的话。
那这个问题在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就要小心应对了。
刘健皱眉观望，在没有寻到这水泥疙瘩上面的裂纹后，直接将它放在了地上。
而后，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冲着刚才最为急迫的李东阳说道：
“李公，还是你来试试吧。”
“之前在宫中，那一个试块就是你敲碎的，现在这块也正好让你感受一下，看看和当初的硬度能否相差太多。”
刘健没敢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除了怕让诸位大人笑话之外，更为主要的是他想要通过另外一个人的参与，来坐实自己的猜测。
因为。
不管这水泥疙瘩碎或没碎。
刘健都已经清晰的确定，这东西的强度已经可以媲美石头。
而且，甚至不客气的说，刘健甚至感觉其硬度要超过之前在宫中见过的那些试块碎片。
虽然说，这仅仅只是一种感觉，但刘健也想要找人确认一遍，看看到底是自己感知错误了，还是说……这一切都是真的。
刘健心中忐忑，将手套递给了上前的李东阳。
李东阳此刻的心情，不差刘健分毫。
和刘健的忐忑不安相比，李东阳更多的还是期待。
毕竟。
此物若成，无异于神器降世。
对于大明而言，对于天下而言，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所以说，李东阳压根就没有客气，在刘健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直接就凑上前来。
李东阳戴好手套，手中用力握了一下那还在发热的水泥疙瘩，感知一下硬度的同时，脸上的喜色也变得愈发浓郁，抬起头冲着周边的众臣说道：
“很硬，摸起来确实是像石头，硬邦邦的！”
李东阳不似刘健，一边感受着面前水泥疙瘩的同时，一边将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直接分享给了众人。
李东阳在攥了几下后，稍稍调整了一下握姿，让水泥疙瘩的一角露出手掌后，继续出言说道：
“诸位准备好了，本官可是要敲了！”
“第一下，本官不会用太大的力道，先稍稍适应一下。”
话语说完。
李东阳高高抬起手臂，快速的朝着地面砸去。
砰！
一道撞击的声响传来。
李东阳快速甩了几下胳膊缓解了手中的酸麻感觉后，方才将手掌放在眼前，一边观察一边说道：
“没碎！”……
“也没有裂纹！”……
“本官要开始第二下了。”
“不怨刘公刚才手麻，这东西是真震手啊！”
李东阳一边腹诽，一边重复其刚才的动作。
砰！
又是一道声响传来。
这一次。
李东阳挥动胳膊的速度远超之前那一次不说破，就连撞击出来的声音也是大了不少。
而李东阳在这道声响过后，少不得又是一阵晃动手臂，和之前的从容不同，这一次的他却是呲牙咧嘴，看那样子，貌似也是朕的动了气力。
众人目不转睛，目光紧紧随着李东阳挥舞的手臂移动，所有人的心，都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几息过后。
李东阳停下了晃动手臂的动作。
将手掌放在眼前摊开的同时，那完整无缺的水泥疙瘩也随之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没碎！”
这回，没用李东阳出声，一旁观看的王俨已经惊呼出声。
而伴随着他这般话语的出口，正眼巴巴朝着李东阳手中望过来的熊绣也脱口而出道：
“快看看！有没有裂纹！”
众人闻言，眯眼细瞧。
就连一旁的刘健，也快速的凑上近前，仔细打量。
第一千九百二十章这合适吗？
说实话。
刘健此刻可谓是提心吊胆啊！
生怕自己用力没有砸碎的水泥疙瘩又被李东阳砸碎。
同时又担心这水泥疙瘩真的碎裂，并且得到没有多么硬实的结论。
刘健心中纠结焦灼，眯着眼睛仔细端详。..
与此同时。
李东阳手持水泥疙瘩，也在仔细打量。
在细细的观望了少许后，李东阳抬起头望向众人，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没有裂缝！”
李东阳说完这句话语。
似乎感觉还是有些说的不够全面，想了想又补充道：
“刚才本官已经用了全力，手掌被震的发麻不说，掌心更是被顶的有些疼了。”
“虽然说，眼下还没有用到锤子等物敲击，但是依本官看，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这水泥疙瘩的强度已经得到证实，之前朝堂上发生的种种也得到了证实。”
“况且，陛下也已经说了，眼下这配方的实验方才刚刚开始而已，后面还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吾等现在也不得而知。”
“可是从陛下对待此物的期待上看，本官认为他绝对是一个远远超过你我认知，并且将改变大明未来土建的一件神器。”
李东阳神情亢奋，激动的话语开始从口中说出。
在场的众人也知李东阳言之有理，明白实验若是继续下去，那最后的结果也无非就是让这水泥疙瘩碎裂而已。
可是，他们的目的是让它碎裂吗？
不是！
他们最初的目的。
仅仅只是为了验证之前在皇宫中的种种。
仅仅只是为了验证孙福没有欺瞒陛下而已。
现如今。
这水泥疙瘩无论是碎还是没碎，说白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在之前两位阁老的几下重击之下，何尝不是在侧面证实了之前的一切，佐证了此事的真实？
所以。
众人在回过神来之后。
喜悦和激动的神情瞬间浮现在众人的脸上。
每个人尽皆露出亢奋的神色不说，更是满面笑意，交相庆贺。
但。
这十来位大人没有注意到的是。
在他们互相庆贺，眉宇之间充满激动兴奋的神色之时。
周边的几名吏目和工匠却是面面相觑，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这欢快的场面。
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是刘阁老拿着那個东西在地上敲打。
引来了周围众臣一阵惊呼声的同时，更是中途换人，改上李阁老上去尝试。
而李阁老比刘阁老更为凶猛，接连不断的两下重击，一次比一次狠戾，一次比一次用力。
看得周边吏目工匠目瞪口呆不说，接下来这一幕更是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因为。
在场的众位大人，竟然喜笑颜开，开始交相庆贺起来。
怎么？
这值得庆贺吗？
仅仅只是敲打了几下石块，何至于这般激动？
疯了吗？
是都疯了吗？
一众吏目和工匠不明所以，张大嘴巴站立一旁，根本不敢上前。
人群中欢声笑语。
人群外目瞪口呆。
两种迥然不同的气氛，尽皆充斥在这一个小小的院落之中。
人群外的吏目和工匠以为人群中的诸位大人出了什么问题，甚至是疯了、癔症了。
可人群中的众位大人，却只是沉浸在这水泥成功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互不干涉的两组人，就这般静静的站着。
里面，笑语连连，互相恭贺。
外面，静默无声，目瞪口呆。
就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
人群中的刘健终于从惊喜之中回过神来。
目光扫过周边惊喜不已的众人之后，冲着众人高声说道：
“诸位！暂且听本官一言！”
此言一出。
激动亢奋的众臣纷纷转头相望。
当他们看清楚这说话之人乃是刘阁老后，神情虽然稍显平静，但喜色依旧挂在脸上。
刘健见到众人朝着自己望来，轻轻吸了一口气后，慷慨出言道：
“诸位臣公，朝会即将开始。”
“本官建议，吾等不若将这个喜讯，连同吾等彻夜蒸煮的这个小试块，一同呈递陛下。”
“这陛下得知这个喜讯之余，也正好借着朝会的机会，让满朝文武共享这个喜讯，同时本官相信，此事有了吾等的亲身见证，正好可以减少一些质疑之声，为未来水泥的推广提前打好前站！”
此言一出。
众臣神色顿时各异，欣然向往之色有之，皱眉沉吟之色也有之。
刘健目光环顾，众人的神情变化自是尽收眼底，眼见一旁的李东阳眉头微皱，露出纠结神色后，当即出言问询道：
“李公，你看此事如何？”
李东阳听到问询，目光朝着刘健望去。
沉吟少许后，倒是没有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说道：
“刘公，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那就是无论这水泥的配方，还是说这蒸煮的办法，其实最早都是陛下提出来的。”
“吾等去给他报喜，且不言在陛下眼中，这算不算是一件喜事，就说之前已经在殿上验证过得东西，吾等私下又弄上这么一出，合适吗？”
李东阳这般话语一出，在场众臣瞬间变得沉默起来。
就连之前一直兴奋不已的刘健，当他听到李东阳这般问询后，也瞬间呆在了当场。
李东阳问他合适吗？
但是刘健明白，这已经是极度委婉的说法了。
往严重说。
他们现在的这般举动。
其实本质上就是因为质疑陛下言语，不相信真有水泥这么神奇的东西，所以才有了眼下的实验。
试想一下，此事如若被陛下得知之后，陛下又会是何般想法呢？
伤心？
还是失落？
反正刘健认为，肯定不会是什么欣喜若狂。
毕竟连这个配方和方法都是陛下拿出来的，你认为他在之前不知道此物到底是何般模样吗？
刘健呆滞，忽的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瞬间贯穿全身，那刺骨的寒意，让他的神情变得僵硬不说，也开始让他的身体轻轻颤抖。
与此同时。
在场的其他朝臣，也听出了李东阳的言外之意。
激动的神色瞬间消散之余，群臣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消沉起来。
第一千九百二十一章如何安排？
内阁的院落之中。
一众吏目和工匠眉头紧锁，傻傻看着面前的一众朝臣。
就在刚才，这群大人还是一副喜笑颜开、兴高采烈的模样，看那架势，就好似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他们在旁边甚至还听到了要将什么喜讯奏禀皇上一类的话语。
但是。
仅仅只是眨眼间。
面前一众大人就开始变得沉默。
原本遍布于他们眉宇之间的喜色，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
所有人一脸低沉不说，隐隐还有一丝失落和失望的气氛从他们中心扩散了出来。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边的一众吏目和工匠们面面相觑，一脸懵逼，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变脸？
但这变得也有些太快了吧？
刚才还是喜气洋洋的众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这般模样？
众人不解，不敢上前打探问询的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外围，静观其变。
毕竟。
这高兴也高兴过了。
失落的情绪也正在进行当中。
接下来，该不会是还要出现什么其他的反常表现吧？
众人不解。
众人胡思乱想。
而在他们观望的所在，一众朝臣满面失落。
几位大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这个水泥疙瘩的同时，更是忍不住露出了纠结神色。
突然。
工部尚书李鐩朝着左右看了一眼。
见到众人脸上尽皆都是一副纠结模样后，思虑了一番的他，试探出言道：
“诸位，这喜讯我们早朝上还说吗？”
呃……
众臣无言。
目光齐齐朝着去刘健和李东阳望去。
在场中人，以他们两人官职最大，说与不说，众人也拿不定主意，所以在不知如何是好之下，干脆将目光看向了两人。
刘健皱眉。
李东阳也是一副沉吟模样。
少许。
李东阳转头看向刘健，斟酌说道：
“刘公，此事若是细论的话，按理说应该是兵仗局孙福来奏禀为妙，毕竟这是兵仗局的功劳，而且还是在陛下运筹帷幄的前提下，吾等若是现在奏禀的话，无疑就是抢了兵仗局的风头。”
“但……”
李东阳话锋一转，眉心轻轻皱起的同时，话语也徐徐道来：
“但刘公也知之前此事在朝中的影响，虽然说此事一再保密，可且不言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说吾等昨夜所为，势必已然弄得满朝皆知，如此情形之下，吾等若是继续藏着掖着，貌似也并不稳妥。”
“毕竟，这么多吏目和工匠都在这里看着，院门外面还有那么多吏目偷偷观望，吾等知道吾等是在干什么，可那些吏目和工匠们知道吗？”
“到了最后吾等成为一个笑谈倒是无妨，可问题的关键是陛下所发明的这個水泥，乃是利国利民，利于大明江山社稷的神器，如此利器因为吾等声明受损，完全犯不上啊！”
“所以……”
李东阳看了一眼刘健，又朝着周边的一众朝臣扫视了一眼，似是鼓足勇气一般，继续说道：
“所以本官认为，今日的早朝之上，若是孙福前来奏禀则罢，吾等本来就是提前见证，自是犯不上抢他人功劳。”
“可若是孙福今日没有参加朝会，水泥这事情也无人奏禀的话，依本官的意思，不若先将这个好消息当朝奏禀，即安了满朝文武的心，也让陛下能提前得知到这一喜讯。”
“诸位臣公看如此安排怎么样？”
李东阳的最后一句话语，没有仅仅只问询刘健一人。
毕竟。
此事也非刘健能拿得住主意的事情。
这个事情说的好听点，那是提前将喜讯告知与众，安满朝文武之心。
可若是细细道来的话，其何尝不是在抢夺孙福的功劳，大有夺人之美之嫌。
要知道。
到了他们这般身份，几乎已经达到了仕途的顶峰，几乎没了再进之可能。
两位阁老自是不必多言，似几位尚书还好些，最起码他们还有一个入阁的奔头可以奢望，但也仅仅只是奢望而已。
按着大明的规矩：“若先升尚书，则无入阁之命。”
当然。
此例也有被破坏的时候。
但是纵观整个大明朝，从尚书之位进入内阁的朝臣微乎其微。
内阁中人大多是从翰林院中选拔而出，并一点点的培养直至后续入阁观政，作为阁臣的预备者。
而之所以这般，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诸部尚书和内阁的关系。
在名义上。
他们同朝为官，共同辅佐君王治理江山。
甚至在历史中还出现过首辅一人当权、权倾朝野的时候。
可那毕竟只是个例而已，在整个大明朝的吏治体系中，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
这一点。
隆庆朝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高拱，曾在《三乞天恩辞免兼任疏》中提到过。
“我国家之事，皆属部臣题行，阁臣拟票。或未当，则为之驳正;或未妥，则为之调停。不嫌异同，务在参伍。所以事多得其理，而人不敢为奸，是阁之与部不容混而一也……今内阁平章重事，吏部进退百官，皆权所在也。臣既忝阁臣之先，而仍总吏曹之职，则操权不亦太重乎?权太重，非惟臣难以居，而国体亦非所宜。”
其间原文不过多引述。
高拱从首辅的身份出发，细细分析了内阁和六部之间的微妙关系。
两者即是同朝为官，为了大明一心效力的合作伙伴之一，同时也是相互制衡、相互制约的存在。
六部式微，则内阁独大，首辅容易权倾朝野，虽不是宰相却可行宰相之事。
而反之。
内阁若是势弱，继而无法制衡六部。
那且不言六部会不出出现掣肘朝野的存在，就说身为陛下参谋和秘术处的内阁，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空架子，并且六部的事务没有一个统一的管理，这对于皇权也好，还是对于整个朝堂而言，并不是什么幸事。
故而。
从内阁制度渐渐稳定之后。
这阁臣的选择，全部是从翰林院中选拔，以此来断绝内阁和六部之间的关联，继而形成一个独立的部门。
第一千九百二十二章必须奏禀
说到这翰林院。
那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
翰林院。
唐代初置，主要职责是陪皇帝游宴娱乐，并非正式官署。
直到了晚唐的时候，翰林院渐渐演变成了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但这个时候，他们说白了也就仅仅只是天子的私人秘书而已，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官职都没有。
这种情况，在宋朝后才开始改变。
宋朝的翰林成为了一個正式的官职不说，其所选拔人才的标准，已经不似唐朝时那般只是为了陪陛下玩乐，这时候的翰林官已经开始和科举接轨，所有的翰林均皆从科举中选拔而出。
不过。
这还不是翰林院最为风光的时候。
过了宋朝，迎来了蒙元，随后朱家执掌天下，建立明朝。
这个时候的翰林院，已经不仅仅是帮着皇帝起草密诏的所在，而是变成了养才储望之所。
翰林官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等等等，地位清贵不说，更是入阁的预备队伍。
《明史·选举志》言：
“成祖初年，内阁七人非翰林者居其半，翰林纂修亦诸色参用。自天顺二年，李贤奏定纂修专选进士，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通计明一代宰辅一百七十余人，由翰林者十九，盖科举视前代为盛，翰林之盛则前代所绝无也。”
明朝的翰林院，已然成为外朝官署，殿试一甲进士三人直接入翰林之制，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
除此之外，明朝还创立了庶吉士制度。
所谓庶吉士，就是在新科进士中再行选拔，以《尚书·立政》篇中所云“庶常吉士”之简称名之，在院学习三年后再试，合格者留院，称留馆，余者外委为他官。
但因曾就学于翰林院的缘故，世人对不能留馆之庶吉士也以翰林视之。
自此，“非进士不入翰林”。
而和翰林院选拔人才节节攀高的，则是翰林的地位。
自明太祖废丞相之后，成祖设内阁，置大学士，与丞相相类。
而这所为的大学士，则是均出自翰林。
“非进士不入翰林”。
“非翰林不入内阁”。
翰林院一举成为大明朝堂内阁培养人才的摇篮。
后续随着内阁制度的不断完善，内阁和六部的制衡关系也开始变得愈发凸显，至此，方才有了那句“若先升尚书，则无入阁之命。”
书回正传。
也正是因为以上所言的这般缘故。
故而方才说此刻在内阁院落中的众位朝臣，其实已经达到了自己仕途的顶峰。
内阁众人无法再进一步，六部尚书和督察院众人也是已经坐到了位极人臣，除了某些特殊的存在外，大多数人在到了这个地位后，其实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清誉，自己的身后之名。
虽然说这水泥的出现，无异于是神器现世。
但是毕竟他们只是见证之人，真正的发明之人和制作之人还没有说话，他们此时当众奏禀，无疑就有抢功之嫌。
此事可大可小，全在天下口舌之间。
所以也正是因为有这般的顾虑，刘健和李东阳两人方才这般犹豫和纠结。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有了方才李东阳朝着在场众人问询的那个举动，毕竟在他看来，此事虽然是一人上奏，可众人在旁见证，依旧会牵扯其中。
在场众朝臣沉默，不断的朝着左右观望。
一番眼神交流之后，王俨眼见无人出声，当即上前一步，冲着李东阳和刘健一一拱手后，道：
“本官认为，此事应当奏禀陛下。”
“水泥的出现，势必将会对大明的未来产生无数裨益！”
“如此时刻，不是吾等该畏首畏尾的时候，功劳的事情，奏禀的时候就可以说的清清楚楚。”
“吾等没有贪功之心，仅仅只是为了贡献此宝而已，难不成，就是这样还能惹来陛下的不满，也或者朝臣的非议？”
“若是如此的话，那本官也认了！”
“此宝必须要当堂献之，而且还要谏言陛下，加大这方面的投入和研究，毕竟现在仅仅只是一个试验品，就已经可以达到这般硬度，谁又能保证，它后续会不会研究出一个令吾等瞠目结舌的东西出来？”
王俨满面严肃，话语更是激情澎湃。
而伴随着他话语的出口，在场的众位臣公也是纷纷颔首，以示赞同。
是啊！
功劳的事情可以提前讲明白了。
他们只是见证了这个宝物的出现而已，真正的发明人和制作人到时候一一道明就好。
和这件事情相比，王俨后面所说的话语，才是真正打动众人心弦的存在。
他们都已然忘记了。
他们此刻视作珍宝和神器一般的存在，仅仅只是孙福兵仗局实验剩下的废渣。
而且。
照着陛下和孙福的说法。
整个水泥的研发也就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并且从陛下对当时在朝堂上那几个试块的反应来看，陛下貌似对此并不是十分满意。
那作为早先提出水泥这个概念，还提供了配方的人来讲，是不是说现在的水泥还没有达到陛下的预期？
若是如此的话，在陛下眼中合格的水泥，到底会是什么模样啊！
而若是想要早点见到那最后的成品，势必要增加对水泥研发的投入和重视，那先为他正名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毕竟。
大家都不知道这么个东西，谁会给他关注，谁又会给他帮助？
唯有让其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下，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兵仗局在研究这么个东西，试想一下，到了那时候，整个朝堂的资源都往其身上倾斜的情况下，这研发的速度能不快起来吗？
最起码。
一个人一天实验百十来组试块。
这人手若是翻上十倍，翻上百倍呢？
整个实验的进程，是不是也会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增快?
在场的众位臣公尽皆不是憨傻之辈，所以很容易就能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
支持！
必须支持！
报喜！
必须报喜！
第一千九百二十三章陛下……请看！
内阁院落之中。
众位朝臣在一阵深思熟虑之后，纷纷认可了王俨的说法。
如此神器，若是因为他们的纠结继而被埋没的话，那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所以。
众人群起附和。
李东阳看着一个个拱手赞同的朝臣，满面欣慰神色之余，却没有直接做出结论。
而是转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健，出言请示道：
“刘公，您看？”
刘健颔首，缓缓出言。
“既然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而且本公也认为此事值得如此，那就一起入朝奏禀就是。”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如今内阁首辅刘健已经出言，再加上之前大家的认同，所以此事已经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因为临近早朝的缘故，众人要去面见龙颜，少不得要在这里洗漱一番。
一应物品，在昨晚众吏目就已经准备妥当，众人在洗漱完毕之后，简单的吃了一点早餐，听着外面的更夫敲响更鼓，眼看上朝的时间临近后，众位朝臣陆续起身，随即一同护卫着这個水泥疙瘩，朝着皇宫的所在行去。
……
皇城之中。
呜呜呜……。
一阵悠扬的号角之声响起。
随即午门左右掖门齐齐打开，文武百官按着品秩鱼贯而入。
在经历了门口的检查后，群臣通过长长的殿前广场，终于来到了乾清宫面前。
站立高台上的太监，卖力的挥动手中长鞭。
啪！
啪！
啪！
三声静鞭过后。
满朝文武齐齐站定，肃言无声。
朱厚照身着五爪龙袍，虎步龙行，威严坐与龙椅之上，君临天下的强大气势，让殿下文武百官胆寒。
紧接着。
群臣齐齐跪地叩首，呼喊之声直达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照傲然端坐，双手放在龙椅两侧的扶手上，睥睨的目光，俯视着殿下的一众朝臣。
这一刻。
他仿若屹立于云巅，苍穹尽可握于掌心，帝王风范，显露无疑。
“众爱卿平身！”
朱厚照淡淡出言。
殿下文武百官闻言，齐齐磕头，谢主隆恩。
而与此同时。
原本站立与朱厚照身后的萧敬，则是趁着群臣站起身形的空隙，躬身快步跑到高台前面之余，扯着嗓子尖声高喝道：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这道尖锐的呼喊声，正式拉开了朝会的序幕。
虽然说。
每次朝会都有这么一句话语。
但是每一次朝会，也没有出现过朝臣无事奏禀，继而直接退朝的情况。
毕竟。
身为朝臣，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这浩瀚的天下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若真是无事奏禀的话，要么是皇权已经被彻底架空，要么就是这满朝文武尽皆都是庸碌之辈，无一良臣。
当然。
这句话语之所以一直保留下来，估计也是隐藏了帝王的一个美好愿景。
若真是天天无事奏禀，除了满朝尽皆都是庸碌之辈的可能外，还有一个难以实现却又让无数君王向往不已的可能，那就是天下皆明，百姓安居乐业，彻彻底底的无事可奏。
只不过。
到最后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奢望的念头罢了。
朱厚照坐与龙椅之上，在听到萧敬这尖锐的呼喊声后，眉头就是一皱，目光也随之朝着殿下的群臣望去。
大殿之中。
尽皆都是朝中大员，还有翰林院的一些翰林。
剩下的在京朝臣，则是大多站立于殿外，同样的有事奏禀，无事的话那就只能来这里当个陪衬。
朱厚照环顾殿下朝臣，动作突然一滞，眼睛也稍稍瞪大了少许。
因为他突然发现，站立在最前排的刘健，竟然手里多了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
咦？
朱厚照来了好奇，但也并没有当堂问询。
只是目光在刘健的身上稍稍停留之后，随即转头朝着其他的朝臣观望。
……
大殿下。
一众朝臣缄默不言。
这个时候，自然不是全都无事。
而是一些人在静悄悄的观望，毕竟前面的大佬还没有上奏，自己就只能稍作等待。
待前面那些大人物实在是没人出言之后，自己再站出朝班进言也不迟。
而刘健身为内阁首辅，自是不需要顾忌他人。
在萧敬回到陛下身后后，刘健手捧红色布包，迈步走出朝班，冲着龙椅所在躬身一礼后，出言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刘健携内阁、六部以及督察院众位大人向陛下报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话音刚落。
李东阳连带着六部尚书还有督察院的几位大人齐齐站出朝班，冲着朱厚照的方向躬身行礼。
如此兴师动众，让殿中其他朝臣尽皆瞠目结舌之余，所有文武百官齐齐露出了惊愕的神色，根本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报喜？
报什么喜？
昨日朝中的驿报也都看了，也没见到丝毫的喜讯啊！
而且。
这若是有紧急的情况送入京师的话。
也不应该仅仅是只有面前这几位大人知晓才是，其他人身在各部，多少也应该听到一些风声才对。
可是。
看周围一众朝臣的反应，分明就是一脸茫然。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几位大人竟然齐齐道喜。
文武百官疑惑不已。
当然。
其间也不乏有朝臣想起了昨天那诡异的一幕。
只不过。
那不就是一个石头疙瘩吗？
那东西也能称之为喜讯，并且还向陛下奏禀？
刘阁老他们这是傻了吗？
在内阁之中做点糊涂事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搬到朝堂上来了？
文武百官疑惑不解，根本想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懵逼二字。
而和文武百官的疑惑不解相比，站出朝班的几位朝臣却是满面兴奋，一想到接下来将拿出水泥满堂皆惊的场面，纵使这东西不是他们发明，但随着今日的公布，青史也注定有他们一份。
如此情形之下，刘健等人又怎能做到坦然？
就如眼下。
刘健在说完这句话语后。
满面激动神色的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中的红布打开，随即高举过头，高呼道：
“陛下……请看！”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天外来石！
刘健的一句高呼。
瞬间吸引了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
不明者自是满面好奇，类似六部尚书等人则是满面兴奋。
就连坐在龙椅上的朱厚照，也被这般阵势吸引住的目光，目不转睛的朝着刘健的手中望去。
这一刻。
殿中上下目光一致。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放在刘健的手上，跟随着他的动作或激动、或好奇……
红布没有多大。
包裹的也没有多么严实。
仅仅只是掀开了两个角之后。
红布包裹的东西就已经开始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但是。
当一些人在看清楚那布包之中的颜色后，却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淡青色？
这是什么东西！
一些人开始露出了疑惑和思索的神色。
而刘健手中动作不停，再将红布的最后两个角掀开之后，一個淡青色圆鼓溜丢的小球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龙椅之上。
朱厚照有些失落，眯眼端详。
看着刘健手中这貌似就是一个普通石头般的东西，隐隐感觉有些熟悉。
这东西……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朱厚照皱眉端详。
忽然。
他醍醐灌顶。
看这眼前这东西，忽的想起了什么。
这……
这他么的不就是个水泥疙瘩吗？
怎么到了刘健这里，还成了能和自己贺喜的存在。
这家伙该不会是忘了，他们第一眼见到这个东西，其实还是在自己这大殿之上吧？
朱厚照瞪大双眼，目光从那水泥疙瘩转移到了刘健和出班的一众朝臣身上，满面的不明所以不说，更是忍不住有些愕然。
几位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拿着水泥疙瘩弄上这么一出贺喜的事来，他们这是有什么打算吗？
朱厚照皱眉苦思，惊愕的神色渐渐变得迷惘，一脸疑惑看向刘健的同时，等待着他的后续解释。
朱厚照沉默不言，静待刘阁老的下文。
可殿下的一众朝臣。
此刻在看清楚红布所包裹的东西之后，初始的失落自是有的。
毕竟。
在众人的心中。
能让这几位大明的中流砥柱如此兴师动众的东西，应该不是凡物。
可是当真正看清楚这进献的物品时，说不失望那全部都是假的，但失望之余，众臣也没有忘记绞尽脑汁思索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然。
众人费尽心力的思索，结果也是徒然。
这一点。
从在场文武百官那迷茫的眼神中，就可以窥见端倪。
不过。
想不出来归想不出来。
有一点却是在场文武百官的共识。
那就是能让这几位大人联袂报喜的存在，肯定不是一个凡物。
莫看这东西现在看起来像是石头，但其中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玄机所在。
未抛皮的玉石？
不是！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很快否决掉了。
要知道宫中的玉石何止万千，陛下宫中比这大的多了去了。
不是玉石，那又是什么？
忽然。
有人灵光一闪。
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脱口喃喃说道：
“陨石？”
嗯？
此言一出。
瞬间被其周边站立的朝臣听去。
也是在眨眼之间，就引得了周边一众朝臣的认同。
陨石！
凡人只见其踪，却难寻其迹。
类似如此大块的存在，更是万中无一。
并且。
按着以往发现陨石的记录来看。
这陨石虽然也有掉落，但大多都是掉落在人迹罕至之地。
每每有所发现，也仅仅只是零星小碎块而已，似这已然超过拳头大小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所以。
在陨石这个想法被不轻易说出之后。
殿中的文武百官瞬间好似明白了几位大人这般贺喜缘由一般。
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疑惑的神情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后知后觉的明悟，还有那渐渐浮现于脸颊的喜色。
陨石！
当年始皇帝得到一块比这大的，刻成了传国玉玺。
如今陛下获得这天外来石，而且看其大小，貌似篆刻一枚玉玺也是绰绰有余。
在这般思路之下，殿中所有文武百官的神情变得愈发兴奋起来。
国宝！
绝对的国宝！
而且这国宝还代表了上天对陛下的认同。
陛下宏韬伟略，假以时日赶超始皇帝的功勋，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到了那时候。
似他们这般朝中众臣。
想来也当如当年的李斯等人一般，名垂千古！
文武百官不想还好，这一动了心思，整个人的心神已经变得愈发控制不住起来。
所有人的脸色变得愈发红润之余，一些心性控制较差的更是已然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
祥瑞！
妥妥的祥瑞！
而且能让几位大人齐齐恭贺，想来这陨石的真实性已经不容置疑。
再加上看陛下那一脸疑惑，到现在还没有想出有缘的神情，估计此事他也是毫不知情，全然没有提前安排的痕迹。
文武百官目光扫过殿上殿下，在和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印证之后，激动澎湃的心情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当然。
想法得到了确认之后。
那总有先反应过来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于是。
仅仅只是在眨眼之间。
原本静默不动的朝班，突然站出了三名侍郎，齐齐冲着陛下俯首行礼之余，激动欣喜的话语声，也岁战场充斥整个朝堂。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宏韬伟略，得获上天恩赐，实乃是万喜之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古有始皇帝得到天外来石，继而篆刻传国玉玺，今我大明皇帝同样得蒙上天恩赐，此乃上天对陛下功勋的认可，微臣在这里恭贺陛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运筹帷幄，开疆扩土，少壮年纪即创下了不世功勋，今有天外陨石被陛下所获，实乃上天对陛下所作所为的认可，大明江山万代，社稷万万年！”..
大殿之中。
齐齐走出来的三位侍郎声嘶力竭，奋力高呼。
只是为了抢到这一个贺喜的头筹，几位大人用尽全身力气在大殿之中恭贺嘶吼，声震大殿之余，更是远远传到了殿外。
若说之前有些朝臣还在揣测这圆鼓溜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待几位侍郎开口之后，所有人疑惑瞬消，心中尽皆有了答案。
这……就是天外来石！
第一千九百二十五章群臣恭贺
天外来石！
而且还能这么大！
看这架势再弄一个传国玉玺，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殿中文武百官一想到此处，神情明显变得愈发激动和亢奋起来。
传国玉玺！
始皇帝！
仅仅只是这么几个字眼，瞬间让所有人心潮澎湃起来。
要知道。
凡是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怎能不对始皇帝充满尊敬和崇拜。
是他！
让混战的中华大地迎来了统一。
是他！
让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地同域、量同衡、币同形。
是他！
凭借无与伦比的個人魅力，还有那强大的大秦铁骑，让无数人对其尊敬和崇拜不已。
而眼下。
在这天外来石的吸引下。
那原本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心弦被重新拨动。
所有人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天外来石，隐隐有种历史重现之感。
并且。
和始皇帝的一切仅仅只能从传世的书本上得知不同。
眼前这可是大明，所有的一切可都是在场众人的亲身经历和见证。
若这是历史重现的话，那岂不是说未来陛下的功勋，势必也将赶超始皇帝，在这青史之上留下不可撼动的一章？
这……
这……
这……
文武百官想到此处，内心的热火被彻底点燃。
所有人的心中，好似有无数股火龙在身体之中胡乱窜动，激荡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奋声嘶吼。
但。
这是在大殿上，陛下就在当面。
就是再给他们十个八个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如此逾越的举动。
不过。
不能靠嘶吼发泄心中的情绪。
可是这并不妨碍这些文武百官以其他的方式来舒缓自己的心情。
于是。
仅仅只是在眨眼之间。
三位侍郎那慷慨激昂的话音还没有从大殿中消散。
一个又一个朝臣，压根就没有顾忌自己的品秩和所处的位置，齐齐站出朝班，俯首跪地，奋声高呼。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励精图治，勤恳为民，如今终于得到上天的认可，天佑陛下，天佑大明，天佑我华夏土地！”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纵观陛下登基前后所作所为，哪一件都可传承万事，供世人敬仰，今此重宝现世，实乃是上天对陛下的认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
无数的恭贺声，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偌大的朝堂之后，除了刘健等人还在那里一脸茫然呆呆躬身站立之外，其余所有文武百官已经齐齐跪倒在地，参差不齐的恭贺声不断响起，因为许多人同时发言的缘故，根本无法辨别是哪个方位在出言。
大殿之中，瞬间一片混乱。
无数的恭贺恭喜声，甚至连绵到了大殿外面，引得殿外那些朝臣在不明所以之下，也齐齐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万岁，恭贺陛下获得至宝。
可是这些文武百官没有注意到的是。
最先献出这水泥疙瘩的刘健和几位大人，此刻却是一脸懵逼模样，躬身站立的他们，不由自主的将头看向身后的百官，看着他们在那里激动不已的恭贺道喜，满面茫然。
天降陨石?
之前说这是陨石来吗？
自己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刘阁老只是说了一个恭喜贺喜吧？
剩下的话语，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这陨石之说，从何而来啊？
刘健和几位大人满面懵逼，呆呆站立当场，看着殿中殿外的一片恭贺，心中凌乱不已。
而和刘健等人心情差不多的，还有坐在龙椅之上的朱厚照，此刻的他即便一直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眼见出现如此滑稽的一幕后，也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刘爱卿所进献的，分明就是一个水泥疙瘩。
怎么到了这些朝臣的口中，硬生生将这水泥疙瘩变成了天外陨石。
照着这么说的话。
那孙福的兵仗局岂不是成了陨石制造厂，到时候你想要多大的，想要什么形状的，尽皆能给你满足。
可是。
这他么的都哪跟哪啊！
明明是不搭边的两个东西，如今竟然被人硬生生糅合在了一起。
而且你还别说。
朱厚照的目光在看到刘健手中所拿的那块水泥疙瘩之后，忍不住也是苦笑一声。
你也是。
为什么弄成这般形状。
但凡你和其他试块一般，弄得方方正正，那般家伙还会猜到这天外陨石上面吗？
如此圆鼓溜丢的样子，怎能不让人多想呢？
朱厚照苦笑连连。
听着殿内外还不断响起的恭贺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眼下的残局了。
认可这就是陨石？
朱厚照这般念头刚一起，瞬间就被自己否决掉。
区区陨石，无非也就是增加一点自己的名声，让皇权稍稍增加些许罢了，但是其和水泥能发挥的作用和带来的前景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毕竟。
陨石的风头一过，早晚会被人忘却。
当初最先获得陨石的秦始皇，就是一个明例。
他明明已经获得了天外来石，甚至还做了一块传国玉玺。
但那又如何？
一样没有阻挡秦王朝的覆灭。
并且这传国玉玺的正统性，也因为后续的遗失而渐渐变得无足轻重。..
就如大明而言，即便当初太祖建国之时没有传国玉玺，可这也无法阻挡他是民心所向，天下从龙。
而这水泥则不然，且不言其对江河堤坝的作用，就说其在民生建设方面都要不可小视。
有了这东西，江河两岸的百姓都将受益，这和陨石对他们的影响相比，可是实打实的利益。
百姓受惠了。
那作为这水泥的发明之人，还有能将这水泥用于民生的自己而言，无疑也同样会达到天下归心的效果。
甚至不客气的讲，和那陨石，也或者是传国玉玺之类的东西相比，这实打实的利益方才更加打动人心，让天下真正供奉一主。
所以。
此事压根就不用朱厚照深思熟虑，很快他就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断。
但是，眼下虽然做出了选择，可是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却不得不先行解决掉——如何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第一千九百二十六章误解误会
朱厚照皱眉。
听着殿下和殿外那连绵不绝的恭贺声，一时之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么的！
这都是什么事啊！
先别提如何解释，还是先将这混乱的情形控制住吧。
朱厚照想到此处，轻轻的抬起手臂，做了一個虚压的动作。
刹那间。
殿中声音瞬消。
而在殿外，也是几道静鞭响起。
之前嗡嗡嗡一团糟的朝堂，终于再次回归到了安静之中。
不过。
环境虽然是安静了。
但是气氛却和之前没有丝毫差别。
殿中一众朝臣的脸上，依旧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文武百官目光灼灼的朝着朱厚照望来，眉宇之间全部都是亢奋神色。
朱厚照见状，心中一阵无语。
板着脸扫视了一圈众人后，冷声呼喝道：
“谁告诉你们这是陨石了？”
“一个个自作聪明，东西都没有看清楚就在这里胡乱恭贺，怎么?你们这全部都老眼昏花了吗？”
呃……
突然的一句呼喝。
让殿中澎湃的气氛瞬间一滞。
所有人脸上的激动瞬间变成愕然之余，一个个瞠目结舌，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陨石？
没看清楚？
老眼昏花？
文武百官不明所以。
呆滞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刘健的手中望去。
可是……
文武百官皱眉。
看着那圆鼓溜丢青了吧唧的东西，实在是猜不出它若不是陨石，还能是什么东西。
百官疑惑，皱眉端详。
而和他们相反的，则是眼下这一幕的始作俑者。
刘健和几位尚书大人在听闻到陛下的呼喝后，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之前一直处于忐忑和提心吊胆阶段的他们，这一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还好！
还好！
陛下没有被这些庸吏带偏。
还知道拨乱反正，将已经带偏的节奏重新带回来。
不过。
说归说，闹归闹。
这水泥疙瘩被刘健这么一捏，那坑坑包包的模样，还真有点陨石的架势。
只是。
真的就是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
此事作假极难不说，更涉及日后水泥的推广。
所以。
刘健在呼出一口浊气后，整个人的心神也开始变得坦然起来。
虽然他也希望自己手中拿的是一块天降陨石，但是和陨石的功效相比，他更希望手中的这个疙瘩是水泥！
龙椅之上。
朱厚照呼喝出声。
殿下已然知道猜错了的百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所有人战战兢兢之余，目光还在不断朝着刘健的手中张望。
似是在端详，又似是在思索。
琢磨眼前这个东西若不是陨石的话，那他又是一个什么东西。
百官想不出来，苦思冥想得不到其他的结果。
朱厚照环顾朝堂，自是将众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着众人那绞尽脑汁的模样，心中无奈之余，目光重回刘健的身上，道：
“刘阁老，你来跟他们说吧！”
“告诉这些大人们，你手中所拿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所谓的贺喜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刘健闻言，瞬间神情一肃，摆正身形之余拱手一礼，道：
“微臣遵旨！”
话语说完。
刘健将手中的水泥疙瘩高高举起。
让身后的文武百官能看得更加清楚之余，高亢说道：
“启禀陛下，微臣手中所捧之物，名为水泥！”
水泥？
此言一出。
殿中文武百官瞬间一片哗然。
所有人眉头皱的愈发紧锁之余，脸上的疑惑和迷惘神色也变得愈发浓郁。
水泥是什么东西？
闻所未闻，压根就没有听过啊！
再说，这名字起的也有些太过怪异了吧？
水就是水，泥就是泥，有泥的地方自然就是有水，你还用特意提一下吗?
况且。
刘健手中所拿的，分明就是一个石块。
这么个坚硬的东西，你称呼他为水泥，这不是玩笑吗？
当然。
也有人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开始回忆搜索起来。
试图在自己所浏览的那些古籍之中，搜寻到关于水泥的些许线索。
您还别说。
这朝堂之中藏龙卧虎，善于钻研之辈还真是比比皆是。
在众人的绞尽脑汁之下，真还有人通过这水泥二字，联想到了什么。
唐朝的时候，有一首《杂言寄杜羔》诗，里面就提到了这水泥二字：“临邛滞游地，肯愿浊水泥。”
可是，这诗中的水泥就是其字面的意思，和眼前刘阁老手中所拿的物件一点也不搭边啊？
再说就算是生拼硬凑的话，这诗词的前后意思也是关联不上。
所以，这人很快转移他处，继续搜索。
与此同时。
站立在百官最前排的刘健，在说出了这水泥的名字后，继续出言说道：
“此物乃是新造，初始为粉末状态，遇水成泥之后，数个时辰就可凝固，随后保养数日即坚如磐石，此物若是利用于民生建设，实乃是无往不利之神器，故微臣方才在验证此物可行之后，携带几位大人联袂恭贺。”
轰！
此言一出。
大殿之中一片轰然炸响。
所有朝臣目瞪口呆之余，眉宇之间更是充满了震惊的神色。
粉末？
加水变成泥，之后就成石头了?
而且还坚如磐石？
这……
这怎么可能吗？
泥坯大家虽然没有弄过，但是多少也都见过。
那东西虽然可以晒制成型，但是说要达到石头的强度，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
这东西和石膏差不多。
可纵使是石膏，也没资格说自己坚如磐石啊？
文武百官皱眉端详，一股质疑的情绪渐渐开始在众人心头传播开来。
所有人审视着刘健手中的那个水泥疙瘩，认为其和几位大人可能是受了奸佞的懵逼。
先帝在位时的李广，还有再往前的那些妖僧道人，他们无一不是拿出一些貌似是大有裨益的东西，但到了最后全部被证明都是伪造。
只不过。
那些人在过往是蒙蔽陛下。
而现如今看刘阁老和几位大人这架势，分明就是那些妖僧妖道将手段转移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些六部的官员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脑海之中不禁浮现了昨日所看到的种种。
锅炉。
蒸屉。
大火蒸煮。
虽然说那些东西都是大家日常所用。
可是看其所操作的步骤，不就是那些妖僧妖道常用的炼制之法吗？
第一千九百二十七章御史参奏
嘶！
几位朝臣先后想到了这里。
顿时神情色变之余，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少许。
炼制！
那不就是炼制吗？
只不过和那些妖僧妖道所用的鼎炉不同，他们只是用了最为寻常的物件。
可是，这不同样也能说明问题吗?
正常人，就说正常人，谁会闲的没事用蒸屉去蒸那个东西啊！
而且还不让人靠近，并且这一蒸就是一夜的时间，炉火不断，热气不消，这怪异的种种不都说明几位大人可能是被妖人蛊惑了嘛！
几位朝臣胆战心惊，呆呆站在那里倒吸凉气。
一股痛彻心扉的凉意，也随即从脚底快速升起，直接穿过后背到达天灵盖，让几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两位阁老。
六部尚书。
还有督察员的几人。
这么说起来的话，对方已经侵蚀了大明朝堂的顶流，那接下来的目标……
嘶！
几人的目光，下意识朝着龙椅之上望去。
对方绕了如此一個大圈，肯定不会就此作罢，那他接下来的目标，也就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几人一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之余，身体颤抖的也随即越发厉害起来。
与此同时。
这几人的异状，自是很快就被其身后及身旁之人发现。
在看到对方露出这般恐惧和惶恐的神色后，周边众人尽皆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
期间也不乏一些曾在内阁院外看到那一幕的朝臣。
在观察身旁之人的反应后，陆陆续续也想到了某种可能。
这一下子，越来越多的朝臣开始站不住了，身体或被吓得被气的颤抖之余，一股悲愤的情绪也在朝堂之色开始慢慢蔓延。
不过。
和之前的恭贺情形不同。
因为并不是所有朝臣都亲眼目睹了内阁院落中的那一幕。
再加上有些人所思所想也没有那么深沉，故而这股气氛在并未遍布整个大殿。
偌大的大殿之中，如今除了刘健等人之外，已然渐渐分成了两个情绪阵营。
一方面。
自是那些以为刘健等人被妖人蒙蔽的所在。
这些人神情悲愤，身体被气的瑟瑟发抖，一脸恼怒的看向刘健等人。
至于另外的人，则是多以疑惑和质疑为主，毕竟结合他们过往的认知，再加上刘健之前所言，这些人感觉他们所言的那种水泥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也或者说即便是存在的，但是就如石膏一般，强度不高不说，还怕遇水见潮，有着其他不为人所知的弊端。
故而。
和那些还处于悲愤中的朝臣不同。
这些朝臣依旧可以保持冷静之余，心中也在思量这期间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硬如磐石？
这话怎么说的出来。
纵使是皇陵所用的那些工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这般地步吧？
再说，建造皇陵那是耗费了多少东西，你若是这东西也是如出一辙的话，那还何谈利国利民？
当然，最让这些朝臣受不了的，还是这水泥二字。
会取名字吗？
会取名字吧？
你明明最后的成品是个石头，你还用水、泥这两个没有丝毫强度的字眼。
怎么？
这么多年的仕途生涯已经让你们忘记所学了吗？
还是说在你们眼中，认为这两个不着边际的词语更加契合这东西?
滑天下之大稽！
简直就在给读书人丢脸！
莫看站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当朝砥柱，位居二品三品之列。
可即便这般，依旧不乏有些刚正不阿的朝臣不屑于顾，甚至就如眼下这取名一事，已然有人开始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王文。
小小的一名御史。
依仗这个身份，本来品秩不够的他，依旧可以位列殿中。
无他。
仅仅因为这御史就是一个讨嫌的差事。
平日里不是参奏这个，就是参奏那个，反正参奏就是他们的主题。
御史。
闻风奏事那是职责所在。
说白了就是一个监督官场和天下的存在。
但是和厂卫不同，人家可以拔刀论剑，但是他们就只能耍耍嘴瘾。
可即便这样，依旧有无数人挤破头也要挤进了这御史台。
而且。
和翰林院的清贵不同。
他们这御史台，就是清流的聚集地。
所有人都以刚正不阿作为座右铭，以不阿谀奉承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以能参奏那些奸佞之臣作为自己的荣耀所在。
眼下的情形，在王文看来就是一次机会。
旁的不言，那水泥二字就是一个最大的荒唐所在。
所以。
一心想着参奏他人的王文，在发现了这个机会后，压根不待众人回过神来，直接一步跃出朝班，俯首参奏道：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刘大人所言这‘水泥’二字名不副实，还请其另立名讳。”
“就如刘大人所言，此物初为粉末，遇水成泥后随即变成坚如磐石的存在，既然如此，何必为其去这般羸弱的一个名字呢？”
“在微臣看来，且不言此事是否经得起论证，就说其真实存在的话，这水泥之名也势必要更改，切不可传扬出去，届时，势必将引起天下人的笑话。”
王文言语顿挫，趾高气昂的将自己的观点论述了出来。
在他看来。
这水泥的强度能否达到刘阁老所言的那般境地暂且不言。
最起码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个‘水泥’的名字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坚决不能继续使用下去。
王文志得意满，将自己的观点奏禀完毕后，还偷偷的观察了一下前面那几位大人的反应。
不出意外。
在他说话的同时，前面那几位大人的目光齐齐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道道目光之中充满了惊诧和愕然。
王文眼见如此，心情愈发的激荡起来。
怎么？
说的不对吗？
堂堂阁老又能如何？
堂堂尚书大人又能如何？
在我们御史的眼中，根本没有官职的高低，只有这件事情该不该参奏一说。
所以，你们惊诧能如何，你们不理解又能如何，此事本官就是参奏了，有能耐你反驳两句啊？
真若那般的话，看我后面引经据典，不把你们打的落花流水才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