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八十一章自证清白
朱厚照话音刚落。
刘健瞬间露出了质疑的神色。
看那架势，就好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般。
朱厚照见状，眉头瞬间皱起，心中一股无明业火升起之余，作势就要质问出声。
可是。
他的呼喝还不待出口。
跪在殿下的刘健，依旧慢慢出言道：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
“以千人之数，追数万敌虏孤身出塞可算？”
“以五万虎贲，不等后勤粮草齐备，先行南下平叛可算？”
“以孤勇之身，前往敌营劝降十数万将士歧途归来一事，可算？”
“以暗度陈仓之策，无声无息之下夺下相邻藩国一事，又可不可算得上？”
“陛下若是允许微臣继续下去的话，微臣还能找出好多相似的例子，敢问陛下用不用微臣一一道来啊？”
呃……
朱厚照无语，神情微微有些尴尬。
刘健所言的这几件事情，他自是能听明白。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些举动里面包含了颇多荒唐任性之举。
但朱厚照自己却是明白，这些举动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方才予以实施的。
至于旁人眼中心中的任性和荒唐，那是压根不存在的事情。
毕竟。
纵使朱厚照不爱惜手下兵丁将士的性命。
可是他自己的，他总也要关心一下吧？不可能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傻了吧唧的往前冲。
只是。
这种事情他没法解释啊！
这种已经在众人心中形成固定印象的事情，想要让他们改变念头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朱厚照无语至极，但又不得不回答，要不然更会让说出这般话语的刘健，认定自己这些战功都是撞大运一般的存在。
“刘爱卿此言差矣。”
“朕的这些举动，可并非是刘爱卿以为的荒唐任性之举，期间的每一项决策，都是朕深思熟虑过后，方才做出的最为正确的决断。”
“这一点，从事后的反应上，大家也能看出端倪。”
刘健愕然，面露诧异神色。
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陛下到现在，竟然还认为他的那些举动决策都是对的。
如此言辞，在刘健眼中简直就是荒唐至极，作势就要拱手出言。
可是。
朱厚照既然已经看到了他的动作，又怎能让他如愿。
直接抬起右手虚压，叫停了刘健出言的打算后，继续缓缓说道：
“几场战事，诸位尽皆未身临其中，所以尔等对朕有误解，朕也可以理解。”
“但今日既然已经提到了此事，那朕也就不妨和几位爱卿好好说说。”
“首先刘爱卿所言的第一件事，当时的公文想必诸位爱卿还有些印象，那小王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他处投放兵力张牙舞爪，其实他的主要目的却是放在了大同，趁着所有边军全部疾驰他处的时候，迅速攻占大同，在城中烧杀抢掠。”
“如此情形之下，试问换成尔等碰见，又当如何？”
“至于后续的追杀出关，那也是乘敌不备，在外虏不清楚吾等实力的前提下，一路追杀，后续在敌我情况渐渐变得清晰之时又速速撤退，如此举动何来荒唐一说？”
朱厚照缓缓出言。
但是因为是在自证清白的缘故，所以言语之中不免有些愤慨的语调。
不过。
这都是不重要的。
他在看到殿下刘健露出沉吟思索神色后，忽的感觉眼下这解释的话语，貌似也并非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至于第二件，刘爱卿说的是去平宁王叛乱那件事情。”
“你以为虎贲军粮草不足，后勤准备不够，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这一路上朕所开的明联百货，在不断给虎贲军提供物资，至于所需的弹药，那更是早早就已经准备齐全的东西。”
“这一点，你可以去问问孙福，在出征之前乃至是出征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兵仗局上上下下加班加点到底是造出了多少弹药。”
“你也可以去问问虎贲军的将士们，他们在前线征战的时候，又可否出现过弹药不足的情况。”
“若是没有的话，那爱卿所言的话语就不能成立。”
朱厚照话语一顿。
想起刘健所言的第三件事情后。
整个人的神情忽然一软，少了一些之前的理直气壮，道：
“至于第三件，朕承认，朕这次确实是有些任性了。”
朱厚照忽然话锋一转。
这突然的举动，让殿下沉思的刘健又是一阵愕然。
猛的抬头朝着朱厚照望去的同时，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有些松缓的架势。
只不过。
他的这般情绪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
伴随着朱厚照后续话语的出口，刘健那刚刚松缓的神色，瞬间又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朕之所以做出这个荒唐的举动，那是因为朕认为，兴献王的手下和宁王招募的那些是不一样的。”
朱厚照的神情变得严肃，话语也变得低沉，继续说道：
“宁王招募的那些歪瓜裂枣，他们是什么东西，说他们是叛军都是有些高抬他们了，在朕的眼中，他们不过是一群换了皮的土匪强盗而已，本就是一群罪大恶极的东西，朕派人杀了也就杀了。”
“可是那些云贵的兵马则不然，他们之前可是正业八经的大明军伍，而且他们的祖上更是于国有功的存在，朕对他们……下不去手，也不想下手。”
“所以，朕荒唐了这一次，也就仅仅这一次。”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其余刘爱卿已经说出来的，还有没有说出来的，朕完全无法苟同。”
“朕认为自己在做正确和理智的事情，只不过因为认知的误差，诸位爱卿可能无法理解而已，但朕也并不会因此怪罪诸位，同时也请诸位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当时若是你们碰到那种情形，又当如何处置。”
刘健沉默。
跪在其身后的一众朝臣也是若有所思。
方才陛下所言的这些事情，虽然有好多消息都可以在公文上面看到。
可是那公文毕竟只是由一個个冷冰冰的字眼组成，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又怎能真正体会当事人的心情。
当然，也正是因为听到了朱厚照的解释，方才让这些朝臣感觉，陛下当初所做的那些决策……貌似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般荒唐了。
第一千八百八十二章一月之期
大殿之中。
众臣若有所思，一片沉默。
听闻到陛下的话语之后，众人忽的感觉之前好似是错怪陛下了。
虽然说，这些事情确实是比较冒险，但当时的那种情形之下，若没有陛下的力挽狂澜，后续会发生何般情况也是未知之数。
小王子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宁王叛乱的快速推进，大有席卷之势。
后续兴献王以勤王之名，却行虎狼之事等等等等。
现在若是仔细想想。
这些事情若是没有陛下出手，能不能解决暂且不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那么快速。
所以，在这一点上，众人貌似已经不能再用荒唐一词来形容陛下当初的决断。
众朝臣一片沉默，暗有所思。
跪在最前的刘健，暗暗反思之余，忽然眉心一皱。
他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和几位朝臣今日前来觐见，好像并不是为了讨论这些事情。
他们可是为了诛杀奸佞而来的！
怎么这话题说着说着，竟然跑到了这些事情上面呢？
不对！
不对！
刘健猛然惊醒。
看着面前还意欲在继续说下去的陛下。
后知后觉之余，感觉悬崖勒马，拱手出言道：
“启禀陛下，此事是微臣理解有差，是微臣误会了陛下，微臣有罪！”
刘健直接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且。
这也并非是什么搪塞之言。
身为内阁阁老的他，最起码的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明白即便任由陛下继续说下去，到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这样而已。
既然如此，那还不若早早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即可以免得陛下因此恼火不说，还可以快速将话题转回到奸佞的这件事情上面。
朱厚照闻言，话语也随之一滞，将要到了嘴边的话语被刘健生生打住，心有不悦之余，张了张嘴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
你可以让人听你自己的话，但是你却无法改变他们心中的成念。
故而，朱厚照也看开了，反正该解释的朕已经解释差不多了，后面你们作何想法，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朱厚照停下继续解释的话语，随手拿起龙案上刚刚换上的香茗，浅口小酌，润了一下喉咙后，继而冲着殿下的刘健等人说道：
“行了，几位爱卿也都平身吧。”
殿下朝臣一动不动。
所有人对于朱厚照的这句话语，就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群臣们可没有忘记，他们今日一齐前来觐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刘健身为内阁首辅，当仁不让，拱手又是一礼后，神情肃穆的出言说道：
“陛下，之前的言辞，是微臣的不对。”
“可眼下这制造石头之法到底是何人进献，陛下依旧未出言明示。”
“还请陛下莫要包庇奸佞，将这背后之刃公之于众，同时予以严惩，杜绝类似情形的发生。”
嗯？
朱厚照喝茶的动作一滞。
刚才就顾着义愤填膺和几位朝臣争执其他事情了，倒是将这件事情忘之脑后。
朱厚照苦笑之余，轻轻将香茗放置于龙案之上，看向跪在殿下的几位朝臣，缓缓出言说道：
“此事朕没有搪塞尔等，也没有包庇的意思。”
“或许，在其他事情上，有人可以让朕暂时失察，但眼下这件事情，这些奸佞全然没有蒙蔽朕的可能。”
朱厚照言之凿凿，一副自信的模样。
当然。
朱厚照所言的也确实是实情。
说句不好听的。
就凭朱厚照所掌握的那些物理化学天文地理，他不去糊弄旁人就已经不错了。
指望有人用那些玄学的东西来蒙蔽他？
那简直就是一个妄想。
不过。
朱厚照虽然自信满满，可是却无法和面前的群臣道明缘由。
眼见刘健神情凝重，又有继续出言劝谏的意思后，挥手喝止之余，出言说道：
“此事，朕也不想多说，也不想多做解释。”
“但有一点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的是，这个制造水泥的方法是确实存在，而且朕也不是从什么旁人口中得知到了，一切全是朕的主意，朕可不想将这到手的功劳白白让给那些莫须有的奸佞。”
“至于几位爱卿的谏言，朕也明白，你们是为了朕着想。”
“可水泥这件事情，涉及为了大明的方方面面，眼下朕既然已经命兵仗局着手开始研发此事，那断然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否则后续即便可以重新开始，但进度也将大大减慢。”
“故而……”
朱厚照略一沉吟。
扫了一下殿下一脸凝重担忧模样的几位朝臣，道：
“这样吧，你们给朕一個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内，无论这水泥能不能研制出来，朕都会叫停此事。”
“几位爱卿看这样可否？”
此言一出。
殿下的朝臣顿时一片沉吟神色。
刘健跪在最前，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暗暗思量。
而在其身后的几名朝臣，也是纷纷左顾右盼，偷偷以眼神交流各自的意见。
几息之后。
刘健转头朝着身后望去。
眼见群臣正朝着他这边望来，并且在轻轻点头后。
已经知道事不可为的刘健，轻轻叹息一声后，回身拱手奏禀，道：’
“微臣遵旨，一切尽如陛下所言。”
朱厚照闻言，神情位置一松，道：
“既然如此，诸位爱卿速速平身吧。”
一个月的时间。
朱厚照也不能确定兵仗局那边能不能完成水泥的研制。
不过。
就眼下这般情况。
他要是不这么说，几位朝臣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身为皇帝，倒是可以力排众议强硬的命令此事继续执行下去。
可如此一来，君臣离心离德不说，对于朝堂而言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
朱厚照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期限。
他相信孙福那边，应该会在一个月内有所进展。
最起码。
哪怕是他造不出合格的水泥。
但只要能造出一个类似的，也或者是比普通砖石强度更硬一点的东西，此事就完全可以说得过去了。
毕竟，没有人规定，这石头就必须坚硬如铁吧？
那还没有砖石坚固的，不也是比比皆是。
第一千八百八十三章坚决不能离开
刘健等人缓缓站起身形。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众人的神情稍稍有所缓和。
一个月，不算太长，等等也就过去了。
到时候陛下眼见兵仗局那边没有进展，估计也就彻底断了这个心思。
但陛下刚才的言辞，却让刘健等人心中疑惑不已，甚至隐隐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
什么叫这都是朕的主意？
又为何说出不想让这到手的功劳白白让与他人？
这到底是陛下对于这东西深信不疑，还是说真的自信满满呢？
若是前者的话，那可未必是個好现象，到底陛下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继而让他深信不疑呢？
反观后者，虽然缘由也是多种多样，但是相对前者而言，还相对好一些。
众人神情凝重，但又不得不如此。
陛下都已经说了一个月的期限，你还想怎么着?
怎么也不能非逼着陛下将这道旨意收回吧？
到时候惹得陛下大怒，君臣离心离德，其所造成的后果可能会更加严重。
所以，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能达到这般结果，已经是比较满意，而且还能让所有人都接受的了。
众人沉默不语，暗暗思量陛下刚才那般态度的缘由。
至于朱厚照，此刻则是在考量，用不用等几位朝臣走后，去给兵仗局那边下一道密旨，让他们加快研发的速度。
可是一想到欲速则不达，而且这研发又不似是过家家，说能加快就能加快的东西。
故而朱厚照这般念头刚起，就被他扼杀在了当场。
希望孙福他们，能给自己争口气吧。
朱厚照暗暗思索。
而殿下的刘健等人，眼见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他们也就没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众人在目光交流一番之后，已然达成一致意见。
最终。
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云集到了刘健身上。
刘健见状，心中颇感无奈，可是又不得不接受众人的推举，转过头拱手面向陛下，就欲出言请辞。
忽然。
一道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刘健的话语。
大殿的殿门开了一道小缝的同时，一个小太监的身影随之从门缝之中钻了进来。
紧接着。
这名小太监一路躬身小跑。
快步跑到了大殿中央，跪地俯首之余，尖声奏禀道：
“启禀陛下，兵仗局孙福孙主事在宫外请求觐见。”
嗯？
小太监的奏禀声。
在殿中的气氛瞬间一变。
刘健等人瞳孔一缩之余，神情再次变得凝重。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们之前一直说这水泥的事情，结果此事刚刚有了一个定论，孙福就来觐见。
他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向陛下禀明这东西根本无法制成吗？
还是说，他是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向陛下奏禀。
但是不管是什么理由，众人在听到孙福即将到来的消息后，已然不准备离去了。
站立最前面的刘健，慢慢将刚刚拱起的双手放下，整个人低头垂手，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大有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
与此同时。
朱厚照在听闻孙福觐见的消息后，眉头也是瞬间一皱。
目光自然而然的朝着殿下的几位朝臣望去，眼见他们站在那里低头不语一动不动后，朱厚照如何还能猜不出他们心中的打算。
不过。
朱厚照对此已经有恃无恐。
一个月之期方才刚刚定下，怎么也不能说反悔就反悔。
且不言君无戏言，就说自己堂堂君王，已经定夺下来的事情怎能轻易悔改。
而且。
距离他交代孙福，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虽然朱厚照不知道具体的实验进展如何，但想来第一批试块已经开始出来了。
孙福此次前来，没准就是向自己反馈这实验结果的。
是好是坏。
朱厚照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
故而。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小太监身上，出言说道：
“宣！”
“奴婢遵旨！”
小太监磕头接旨，随即起身离去。
而朱厚照眼见小太监已经离开通传后，目光忍不住又朝着在场的几位朝臣望去，轻笑一下之后，逗弄之心横起，道：
“几位爱卿可还有他事？”
此话若是平常说来，自是无所谓。
可眼下众臣觐见的事情已经完成，再加上孙福即将觐见的缘故，送客之意已然分外明显。
当然。
朱厚照也并非是真的想让几位朝臣回避。
在他看来，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定下，回避与否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之所以说出此言，也仅仅只是心存逗弄的意思，想看看几位爱卿到底作何反应罢了。
是因为不好意思而离开，还是说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不走。
可朱厚照的心思，殿下的朝臣不知。
刘健等人在听闻陛下这般话语时，就已然听出了言外之意。
但现在就离开？
怎么可能！
眼瞅着孙福马上就到了，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来汇报那水泥进展的。
如此情形之下，可谓是最好的了解水泥的时刻，怎么能在眼下这关键时刻离开呢！
不能离开！
坚决不能离开！
众臣低头不语，沉默不言。
可是和他人沉默以对相比，刘健身在最前，却无法回避陛下的问询。
故而。
刘健在大脑一阵飞转之后。
思虑不出什么合适理由的他，索性直接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启禀陛下，臣等事情已经奏禀完成。”
“但方才听闻孙主事前来觐见，微臣不知其所奏是否和水泥有关，故请陛下恩准，让微臣旁听片刻。”
“当然，若是事涉隐秘的话，臣等现在就可以离去。”
刘健缓缓出言，将问题又抛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挑眉，看着如此坦诚的刘健，心中没有丝毫反感不说，反而暗暗有些欣喜。
毕竟。
无论是谁来当这个皇帝。
他也不希望底下的臣子和自己玩什么小心思。
所以，当他听到刘健这般言语后，露出赞许神色之余，出言说道：
“朕准了！”
“既然几位爱卿对于这水泥如此关注，那索性就等待片刻，待孙福上殿一问便知。”
“说实话，朕也好奇，这水泥的研发到底到了何般阶段。”
第一千八百八十四章孙福报喜
朱厚照这般话语一出。
殿下原本紧张不已的朝臣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能留下就已经达到众人的预期，可听陛下的言语，似乎毫不避讳此事。
大有哪怕孙福不是来奏禀此事，也要当面一问的架势。
如此情形。让在场朝臣心中欢喜之余，也忍不住有些诧异，暗暗思量陛下有这般底气的缘由。
难不成，这东西还真的存在不成？
还是说，陛下中毒已深，到达了油盐不进的情形。
众人一念至此，喜忧参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众臣，索性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倾听殿外的动静上面。
片刻过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殿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孙福拎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了众臣的眼前。
嗯？
刚刚进来的孙福。
在看到如此多的朝臣在场之时，忍不住就是一愣。
随即在看到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己这边望过来后，心中更是稍稍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这么多朝臣看向自己的缘由，但眼下已经进殿，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快步朝着大殿中央走去。
“微臣孙福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福跪地行礼，手中的食盒也被他放在了自己身前。
朱厚照见状，右手虚抬，道：
“爱卿免礼！”
孙福磕头谢恩，站起身形的同时，又将那放在地上的食盒拎在了手中。
如此怪异的举动，自是引起了在场群臣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孙福手中拎着的那个食盒上面。
食盒？
众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东西大家在上早朝的时候，基本都将早点放在这里面。
所以对于他们这些三公九卿之流，可谓是再为熟悉不过的东西。
但是。
让所有人心中不解的是。
孙福是兵仗局的主事，又不是御膳房的掌印，他拿这個东西进宫干什么？
难不成，这是打算给陛下进献佳肴美味不成。
众臣纷纷皱起眉头，一副疑惑模样。
而和众臣一般无二的是。
朱厚照对于孙福手中的这个食盒，同样是充满了好奇。
所以在看到孙福站起身形后，当即指着这个食盒冲着孙福问询道：
“孙爱卿，你这是何意啊？”
孙福闻言，顿时明白陛下的意思。
神情有些尴尬之余，慌不迭躬身出言答复道：
“禀告陛下，微臣来的匆忙，一时找不到趁手的装东西的物件，眼见这食盒大小合适，所以就拿着过来了。”
此言一出。
殿中众人瞬间变得了然。
明白这食盒里面的东西，并非是之前猜测的佳肴美味后，众人的心中也是稍稍一松。
与此同时。
孙福在解释完这食盒的用处后，神情也随即变得忐忑，继续出言道：
“禀告陛下，微臣及兵仗局所属按着陛下的指示，经过四天的加班加点，终于稍有所获，并已经大概确定了水泥配方比例的区间范围。”
“微臣此次进宫觐见，除了向陛下禀明吾等工作的进度之外，另外也想请陛下帮忙鉴定一下，看看吾等的研究方向，是否正确。”
孙福说完这句话语，躬身之余，拱手将食盒平端，继续说道：
“这是兵仗局在第一批次中强度最高的一组试块，请陛下御览！”
嗯？
什么！
群臣惊愕。
所有人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孙福所言所语，依旧在他们耳旁轻轻回荡。
虽然他所言的话语没头没尾，可在场的朝臣们却全部听明白了。
水泥的实验居然有了进展？
那岂不是说，之前陛下所言的制作石头一事也有了进展。
而且，若这孙福仅仅只是嘴上说说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出了实物！
这……
难道陛下之前所言都是真的？
还是说陛下和孙福两人，当着群臣的面特意演了这么一出戏，来证实水泥的可行？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此次众臣联合进宫谏言，陛下根本不可能知情。
既然不知情，那眼下的情况就不是之前计划好的，而这也就意味着，孙福所言极有可能全部都是真的。
并且，想要验证他所言的真假也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将他食盒中的东西拿出来一看便知。
众臣想到此处，目光瞬间齐齐朝着陛下望去。
龙椅之上。
朱厚照也有些愕然。
这才过去了好像四天吧？
仅仅四天的时间里，孙福就有了进展?
朱厚照难以置信，张嘴就要命人将那食盒呈递上来。
可是。
就在其话语将要出口之际。
朱厚照忽的注意到了一旁群臣看过来的目光。
刹那间。
朱厚照眉头一皱。
将原本呈递上来的旨意，变成了问询。
“孙福，你确认实验当真有了进展？”
“要知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不用太过冒进就是。”
朱厚照婉言提醒。
可殿下的孙福却没有理解朱厚照的意思。
在听到朱厚照这般话语后，稍稍犹豫了一番后，出言解释道：
“禀告陛下，吾等此次一共制作了九十六组试块，每组六块，其中三块在用于检测强度，另外三块则是用于备用。”
“在刚刚完成的检测当中，有八十九组在二两锤子的自由落体之下都会被击碎，有六组在四两锤子的自由落体之下会被击碎。”
“唯有微臣所拿的这一组，在前两个重量级的测试中安然无恙，直到那锤子换成了六两的大小后，方才碎裂。”
“也正是因为有了以上数据的支持，所以微臣才敢前来向陛下报喜。”
“另外，微臣斗胆，也想以现在这组试块的强度作为参考，希望陛下能告知吾等水泥最终的强度会达到何般地步，以此让兵仗局上下能有一个清晰的目标。”
孙福话语条理分明。
并没有直接回答陛下问询的他，而是用自己实验所得的数据作为论证。
以此来向陛下证明自己没有冒进的同时，也借着这个答话的机会，问出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毕竟。
和漫步目的的前进相比。
有一个奔头，会让人更有奔头。
而陛下对于这水泥强度的期许，就是兵仗局上下的动力所在。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一月之期作废！
大殿之中，一片鸦雀无声。
刘健等人听着孙福的话语，大脑更是在快速的运转。
九十六组！
每组六块！
三块实验，三块备用。
二两、四两、六两的锤子，还是做自由落体。
这也就是说。
兵仗局的整个实验过程。
在一定意义上已经做的公允公正，尽可能的摆脱人力对实验数据的影响。
而和对方这般严谨的态度相比，孙福所讲述的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引起了在场所有朝臣的注意。
总计九十六组试块，只有一组顶住了二两、四两锤子的击打。
并且听孙福话语之中的意思，他们制作这个试块的原材料，就是之前引起众人猜忌的水泥。
这……
这是真的吗？
群臣闻言，眉头也随之紧紧皱起。
孙福话语说的含糊，虽然众人明白锤子的重量不同势必代表不同的强度。
但因为没有亲眼所见的缘故，眼下的众臣们还是无法想象出，到底是何般的自由落体，方才达到了让那试块碎裂的程度。
是一尺？还是一丈？
这高度的不同，力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众臣虽然惊愕于孙福所言，可也并没有到了因此大为震惊的地步。
况且。
只是一個被锤子击打的实验而已。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你用泥土做成泥坯，四天之后他也该有点强度了。
众臣想到这里，之前因为惊诧而皱起的眉头，渐渐开始舒展开来，目光也忍不住再次落在了孙福手中的食盒上面。
和群臣的冷静不同。
朱厚照在听到孙福的话语之后，瞬间变得惊喜万分。
旁人不理解怎么回事，他作为写出这道配方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配方之中，唯有石膏可以起到粘结剂的作用。
所以说能制作成试块，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
成型未必代表着有强度。
而一旦真有了强度，那也就代表着他们距离最终的配比更近了一步。
所以，朱厚照在听完孙福的解释后，当即站起身形，大步朝着殿下走去。
群臣见状，惊愕之余，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一阵苦涩。
陛下还是相信了这荒唐之言，而且还是深信不疑的那种。
眼下因为孙福的几句说辞，竟然就让陛下直接走下龙椅亲自查看。
如此失态的举动，让在场的群臣还如何能相信陛下之前所许诺的一月之期。
看这架势，恐怕即便是一个月后没有丝毫进展，陛下也会不遗余力的大力继续下去吧。
众臣思虑至此，忍不住一阵心伤。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还是明智的保持了缄默。
刘健等人都明白，眼下不是谏言的好时机，哪怕想要再次劝谏陛下放弃的话，也要等陛下查看过那食盒中的物件再说。
没准，陛下在看到那里面的试块后，当场就放弃了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群臣暗暗祈祷，希望这一切能如愿发生。
另一边。
朱厚照虎步龙行。
大步来到了孙福的面前后，不待一旁的萧敬上前，挥手直接将孙福的食盒接过。
随即，伸手将食盒打开，待朱厚照看清楚这食盒里面的物件后，忍不住当堂笑出声来，看向孙福出言夸赞道：
“孙爱卿，你这考虑的够周全，居然还带了一把锤子过来！”
“不错！不错！”
朱厚照面露满意神色。
可是一旁的萧敬等奴婢，却是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锤子！
这食盒之中竟然有锤子！
倒不是说孙福那锤子进宫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只不过。
今日他能带着一把锤子顺利进宫。
那也就是说，可能也会有其他人能夹带其他兵器混进宫来。
一想到此举可能会影响到陛下的安危，萧敬冷汗直流的同时，心中更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与此同时。
萧敬也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
等待会倒出空来，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宫中的这些奴婢和禁军。
这才多少时日，当年刘文泰的事情就忘记了吗？
萧敬心中杀气纵横，气的咬牙切齿，丝毫没有注意到，朱厚照在接过食盒后，随即将其放在了地上，而后直接拿起锤子朝着其中的一个试块敲了过去。
当！
一声脆响。
让正在暗暗发狠的萧敬回过神来。
也让周边还在那里翘首观望的一众朝臣纷纷踮起了脚尖。
众人目光所在，朱厚照眯眼细瞧，看着面前试块上仅仅只是多了一个白点后，顿时来了精神，重新举起锤子后，再一次的朝着相同的部位敲去。
这一次，朱厚照稍稍加重了一点力量。
伴随着一声敲打声传来，面前的试块依旧稳固如初。
嘶！
朱厚照神情变得愈发喜悦。
朝着一旁的孙福和萧敬扫了一眼后，出言提醒道：
“你们两闪开点，朕要来一次重的。”
话语说完。
朱厚照高高抡起锤子，重重的朝着试块敲去。
当！
一声巨响之后。
朱厚照的手腕也感到一阵酥麻。
而在他这般力量的击打下，试块四纷五落，彻底碎了。
但即便这样，朱厚照的脸上依旧还是欣喜不已，他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量，他自己心中清楚。
如此力量之下，莫说是眼下这用水泥制作而成的试块，哪怕就是一个石块，它也该碎了。
所以，朱厚照满面欣喜神色，站起身形的同时，将锤子交于到了萧敬手中。
而后。
朱厚照转身看向一旁的众臣，笑语说道：
“诸位爱卿，看眼下这架势，之前的一月之期一事，好像得作废了！”
众臣惊愕。
目光在呆愣少许后，迅速的看向地上的食盒。
刘健心情急迫，也顾不上其他，快步朝着食盒的方向走去。
想要看看刚才食盒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才让陛下说出那一月之期作废的话语。
在场的其他朝臣见状，自然也是纷纷跟上，所有人的心中，都有着和刘健一模一样的疑惑。
眨眼间。
群臣齐聚食盒左右。
原本拿着食盒前来进献的孙福。
则是被一众后续赶到的朝臣慢慢的挤到了人群外面。
其实又何止是他，朱厚照眼见群臣围拢过来，也慢慢的让开了位置。
第一千八百八十六章让老夫先来！
大殿之中。
群臣围拢一处。
在他们的中心位置，则是一个简单的食盒。
入目所见。
食盒之中有两个五寸见方的石块。
呃……
暂且先就叫它石块吧。
虽然众人都明白，如此光滑整齐的东西，应该就是人力制成。
但是在没有亲眼见到其制作经过的前提下，还是尽量不要妄下决断为妙。
而在这两块整齐的试块旁边，就是一块已经散碎的石块，从他的棱棱角角上，依旧隐约可以看出，它本来尹盖是和其他两块一样的存在。
刘健满面凝重。
最先赶到近前的他，蹲在地上仔细打量。
在观察了一下试块的模样后，随即伸出手去拿出一块碎块握在了手中。
刘健稍稍用力，破碎试块的棱角让他的皮肤有些刺痛，但是想象之中可以捏碎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这個发现，让刘健的瞳孔猛然一缩，整个人的神情，瞬间变得愈发严肃起来。
他摊开手掌，将那破碎的试块放在眼前打量。
从表面上看起来。
这石块的成分似乎特别单一。
稍稍有些发青，里面的颗粒也特别的统一。
而且，单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根本无法辨识出这试块到底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人力制造而成的。
刘健皱眉，目光仔细端详。
一旁的李东阳和其他几位尚书，也纷纷上前拿起一块碎片仔细观察，来回流转。
但随着观察的继续，在场众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愈发严肃和凝重起来。
刘健放下碎片，又朝着一旁的试块摸了一下。
入手的感觉，和眼前这块一般无二。
并且。
和手中这块碎裂的无法观察不同。
这完好的试块上面，竟然还有木纹和气泡的痕迹，尤其是有一面，刘健竟然看到了抹子处理过的痕迹。
眼下的种种迹象，都已经证实了眼前这个石块非天然形成。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当刘健回想比陛下之前那用力一击的景象，眉头更是忍不住皱的愈发紧锁。
难不成，陛下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
石块，真的可以被人力制造出来。
刘健又捡起一个碎块，双手各持一块的同时，让两个碎块轻轻碰撞。
一切，依旧完好无损。
这一次，刘健真的无法再保持淡定了。
猛的站起身形的他，快速朝着四周环顾，在寻到陛下的身影后，当即跑到近前俯首一礼，一脸严肃的请求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恩准。”
朱厚照闻言，轻轻一笑后，淡然说道：
“爱卿可否是要拿锤子尝试一番其强度？”
刘健惶恐一礼，颤颤说道：
“禀告陛下，正是如此。”
朱厚照不以为意，道：
“朕准了。”
“不过……”
朱厚照话语一顿。
刚刚喜上眉梢的刘健，也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而朱厚照在见到他这般神色后，忍不住又是轻轻一笑的同时，缓缓说道：
“不过，刚才孙爱卿的话语你也应该听到了，算上之前被朕敲碎的那一块，这试块现在应该就剩下这两块了。”
“所以朕提醒你，省着点用，别一激动把两块一起砸了，那样后面的众位爱卿若是想要尝试的话，朕可就没有办法了。”
刘健听闻此言，紧张的心情顿时为之一松，俯首谢恩之后，作势就要朝着人群挤去。
“等等！”
忽然。
一道话语在其身后响起。
刘健听出这是陛下的声音，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陛下。
“锤子你还没拿，你要拿什么砸啊？”
呃……
刘健恍然大悟，苦笑连连。
站立一旁的萧敬，也适时的将锤子递了过来。
刘健双手接过后，对着朱厚照又是俯首一礼，这才快速折返。
与此同时。
朱厚照和刘健的交谈。
在场的其他几位朝臣也尽皆听在耳中。
听闻陛下恩准他们可以将这剩下的两块试块敲碎后，所有人尽皆喜出望外，争先恐后的朝着前面挤去。
一来是想看看这试块到达能承受多大的锤击，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侥幸得到机会，获得敲碎最后一块试块的可能。
众臣蜂拥上前，刘健则是硬生生挤进其中。
看着面前的两块石块，刘健朝着左右看了一眼后，出言提醒道：
“诸位，还是稍稍让开一些吧。”
“你们不怕这碎块崩到，老夫还担心这锤子抡的不准，继而伤了诸位。”
“毕竟，你们让老夫耍笔杆子行，挥动这锤子，在老夫还真是第一次啊！”
刘健这般话语一出。
在场的朝臣顿时心生惧意。
没错！
在场的诸位，几乎都是玩笔杆子的，又有谁之前碰过这锤子。
万一一个没有把握好，将这锤子甩飞出去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故而，群臣闪避，唯恐伤及无辜。
刘健环顾左右，眼见众人已经离开后，轻轻吸了一口气的他，挥起锤子朝着试块砸去。
砰！
一道响声过后。
放在地上的食盒应声而碎。
而食盒之中的两个试块则是根本没有被触及。
众臣眼见如此情形，之前还不断朝前面张望的他们，再一次往后退去。
和之前的满面期待不同，这一次众臣的脸上，已然凭空多了些许的担忧和害怕。
人群中，刘健也忍不住有些尴尬，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锤子竟然会砸偏敲碎了食盒，汗颜之余，尴尬朝着左右望去，没有寻到孙福身影的他，干脆调整呼吸，重新举起了锤子。
当！
嘶！
刘健脸色一变。
虎口处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
这也就是有了第一次失误在铺垫，刘健小心了许多。
要不然就凭刚才那一下子酥麻，他没准就会将锤子失手扔了出去。
好在。
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而这一锤子，也稳稳当当的敲打在了试块上面。
刘健顾不上观察虎口的情况，眯着眼睛赶紧朝着地上望去。
入目所见。
试块依旧完好无损。
和之前略微有些差别的是，在自己刚才砸中的地方，已然多了一个白点。
刘健没有继续敲打，而是伸手朝着锤子砸出的那个白点摸去。
第一千八百八十七章低估了？
刘健伸手摸去。
在刚刚敲打过的地方，竟然还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热。
刘健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发现。
指尖上面，有一种摸到粉末的感觉。
刘健将手指放在眼前仔细查看，一层白色粉末出现在了指尖上。
刘健皱眉，下意识放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除了隐隐有一种碱味之外，再也没有闻到其他的味道。
而与此同时。
退到周边的一众朝臣们，眼见刘健停下了敲打的动作，重新聚拢上前，仔细府端详。
当他们看到那石块没有碎裂的时候，所有人的神情明显变得愈发震惊了许多。
刘健用没有力，他们不知道。
但是就从之前他那一下子敲碎食盒的力道来看，这第二下也未必能轻到哪去。
所以，这试块的强度在众臣的心中，已然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不过具体如何，最好还是能亲手体验一番。
李东阳不待众人说话，直接蹲在了刘健的旁边，出言说道：
“刘公，你稍稍歇息一下，让我来试试。”
刘健愕然，诧异的朝着李东阳望去。
当他看到李东阳冲着自己讪笑不已后，随即也是无奈至极。
明明是自己想试试，可偏偏还说让自己歇息一下，如此奸猾的表现，哪里还有意思阁老的架势。
不过。
刘健腹诽归腹诽，手上递出锤子的动作可是没有停下。
说实话。
刘健也够了。
之前他抡出去的第一下。
虽然说敲碎了食盒有些丢脸，但毕竟手掌没有什么感觉。
可是这第二下，因为砸在了试块上面，硬碰硬之下，震得自己虎口现在还在发麻。
所以，如今眼见李东阳过来讨要锤子，刘健也不成那个强，干脆转交的同时，朝着人群外面行去。
试块，他已经实验过了。
虽然没有将那试块敲碎，但也让他对于那试块的强度有了一個清晰的认知。
故而，走出人群的他，先是寻到了孙福的所在，躬身一礼后，满面歉意的出言说道：
“孙主事，对不住了。”
“你拿来的那个食盒被老夫敲碎了，回头我再赔你一个，还请见谅。”
孙福本来见到刘阁老朝着自己走过来还有些疑惑。
此刻当他听到刘健的这般说辞之后，愕然之余也有些惶恐，慌不迭婉拒道：
“阁老客气了，区区一个食盒而已，碎了就碎了，阁老不用放在心上。”
刘健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在拱手又施了一礼后，转身朝着一旁的朱厚照行去。
临到近前。
刘健直接跪伏于地，诚恳说道：
“微臣有罪！微臣愚昧！微臣有眼无珠，还请陛下恕罪！”
刘健这般突然的举动，让朱厚照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上前一把将其搀扶起来的同时，埋怨道：
“刘爱卿你这是干什么。”
“朕又没有说过你们的不是，仅仅只是几句谏言而已，犯不上这般自贬。”
“而且，大明就需要似你们这些仗义执言的贤臣，若是大家谁都不敢出头不敢谏言，朕万一真被奸佞蒙蔽了又当如何？”
“所以，刘阁老你也不用多想，保持本心就好，大明的未来，还指望吾等君臣合力一起开创呢！”
朱厚照安抚完刘健，眼见其神情变得缓和之后，忍不住出言问询道：
“刘爱卿已经尝试过了，感觉如何？”
刘健闻听此言，神情瞬间变得严肃。
皱眉慎重斟酌了一下言辞后，一字一顿的出言说道：
“神器！”
“造福万民的神器！”
朱厚照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而刘健则是在思虑之后，有些不放心的出言确认道：
“微臣斗胆，多嘴一问。”
朱厚照颔首，道：
“爱卿有话直说就好。”
刘健俯首谢恩，继续说道：
“微臣之前听闻，此物乃是用水搅拌活成泥之后，慢慢风干凝固而成，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刘健徐徐道来，不紧不慢。
虽然声音平稳，可脸上却是一副忐忑不安模样。
毕竟。
若是煅烧也或者烘烤而成的话。
现有的砖石和陶砖就完全可以替代，并且工艺更加成熟。
可若是如传言所说一般，这东西仅仅只是加水搅拌凝固之后，就能有这般强度的话。
那神器之名，已然当之无愧。
要知道。
仅仅只是一个便利和快捷，就已经注定这水泥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不仅仅是陛下之前所打算使用的河堤，哪怕就是营建房屋甚至构筑工事，一样可以行得通。
所以，刘健为了确认传言，也为了让自己心安，干脆趁着此时直接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朱厚照点头，十分肯定的答复道：
“没错，就如爱卿所言一般。”
“这水泥最大的优点就在于此处，本来是粉末形状的他，在遇到适量的水搅拌后，就会凝结成石块。”
“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强度会越来越高。”
“还有一点朕特别看好的是，这个水泥还有一定的黏性，可以粘结石块形成更大的巨石不说，还可以和砂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叫做混凝土的东西。”
“你莫要小瞧这个混凝土，它若是达到了一定的强度，即便是虎贲军的火炮也无法将其轰碎。”
“当然，能不能研究出那种配方，就要看兵仗局后续的研发有没有进展了。”
“不过，朕对此还是报以期望的，毕竟眼下这几个试块，也不过是他们四天的研发成果而已。”
朱厚照说到这里，心中也是期待不已。
水泥的作用，对于整个建筑行业的发展那是巨大的、无可估量的。
有了水泥，可以建造更为坚固的房子，可以修建更为牢固的河堤，无数的百姓都将因此受用。
如此可以称之为神器一般的存在，朱厚照又怎能处之淡然呢？
与此同时。
刘健在听到朱厚照的讲述后。
整个人瞠目结舌，眉宇之间尽皆都是震惊神色。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认真的来看待水泥了，可是当他听完陛下的话语后，忽的感觉自己貌似还是低估了这东西的作用。
第一千八百八十八章你想干什么！
仅需四天的时间！
而且还不需要如砖陶一般入炉烘烤煅烧。
再加上陛下所言，这水泥还有可以黏结石块，形成更大石头的特性。
刘健越想，心情变得越发激动，整个人身体轻微的颤抖之余，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脸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一片潮红。
呼……
呼……
刘健大口喘息。
整个人控制不住的激动亢奋不已。
眼见如此神物出现，他又怎能做到淡然如初。
要知道。
就在片刻之前。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听闻此事的朝臣，尽皆都认为这是一個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为了此事，他们甚至还以为是朝中出现了奸佞，继而蒙蔽陛下视听，方才弄出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说辞。
可是当他真正亲眼见证到这一切的时候，方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奸佞作祟，分明是自己孤陋寡闻，一叶障目以为全部，压根就没有想过似陛下这般圣明的存在，又怎么会轻易的受到哄骗。
而且，即便此事真的是‘奸佞’进献，现在的刘健也只希望这样的奸佞能多些，甚至说越多越好！
刘健激动不已，目光火热的看向陛下。
忽然。
又是一道锤子敲击的声响传来。
和之前那沉闷的响声不同，这一次在这声敲击声过后，还有一些石子在大殿地面上滚动的声音。
刘健听到这般动静，猛的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之余，眉宇之间尽皆都是激动欣喜的神色。
碎了！
李东阳在敲击了三下之后，终于将那个试块敲碎。
此刻众人全部一脸惊愕不说，每个人的脸上渐渐开始有惊喜和激动的神色出现。
没错！
试块是碎了！
可是敲碎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众人却是亲眼所见。
如果说。
之前陛下敲击的那一次，众臣还担心有造假可能的话。
那无论是之前刘阁老敲击的那一次，还是说李东阳李阁老后续敲击的那两次，哪一次不是用力施为？
和之前担心陛下造假不成，对于这两位亲身参与实验的阁老，众人的心中除了信服之外，你就剩下信服了。
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众人激动不已，神情开始变得亢奋。
所有人在呆滞几息后，蜂拥朝着地上的碎片捡去。
每个人拿到一块碎片之后，就放在眼前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当然。
在观察的过程中。
众人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稍稍用上一些力道。
一方面是为了验证这水泥碎块的强度，另一方面也想亲自感受一下。
硬！
很硬！
明明是按着泥坯之法制作。
可是在手中攥后，却基本如同石头一般。
除了在那些边边角角有些碎末产生之外，其余竟然如与石头无异！
群臣见状，脸上的喜色变得愈发浓郁，所有人忧愁进去不说，大口喘息之声比比皆是。
整个大殿之中，瞬间充斥着激动和兴奋的气氛。
李东阳看着眼前的试块，双目异彩连连不说，整个人的身形也在轻轻颤抖，最为明显的反应，就是他那右手中所握的锤子，竟然也开始有规律的抖动起来。
忽然。
李东阳似是想起什么一般。
猛的转头朝着周边望去后，目光快速寻到了朱厚照和刘健的所在。
紧接着。
激动不已的李东阳，就好似是寻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般，快速朝着朱厚照的所在奔去。
如此举动，满堂皆惊。
当然。
这惊的可不是群臣。
此刻几位大人都忙着因为试块的事情而欢喜不已，哪里注意其他。
即便有人眼见李东阳朝着陛下快步奔去后，也仅仅只是后知后觉紧随其后而已。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殿中站立的一众侍卫和奴婢，却开始纷纷上前，眉宇之间更是一副急迫模样。
嗯？
李东阳兴奋狂奔，就欲跑到陛下面前恭贺恭喜。
可就在他奔跑的途中，忽的注意到殿中那些本来一动不动的侍卫和奴婢们，竟然齐齐跑动起来。
而且。
顺着他们的目光，还有他们那行进的路线。
李东阳忽的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似这些侍卫、奴婢全部在朝着自己这边跑过来一般。
错觉！
一定是错觉！
只是让李东阳想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些侍卫、奴婢突然这般反应呢？
李东阳不明所以，隐隐感觉是身后突然出现了什么变故，就在他转头朝着身后望去之余，数道凛冽的呼喝之声，也瞬间响彻殿中。
“大胆！”
“站住！”……
一道道满是愤怒和担忧的呼喝声，开始在大殿之中响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李东阳，快速回身瞭望一番后，根本没见丝毫异状的他，不由得放慢了步伐，皱眉沉吟之余，站立当场朝着那奔驰而来的侍卫、奴婢望去。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东阳不明所以，身后的众臣也是一脸莫名。
这大殿宽阔，四周的情形可谓是一览无遗，眼下这大殿之中，除了他们这几名外臣之外，压根就没有外人存在。
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异状发生啊？
那这些侍卫和太监又是因为什么，方才变得如此激动呢？
众人懵逼，呆立当场不敢乱动，之前的激动喜悦气氛，瞬间被忐忑和不安所替代。
朱厚照皱眉，同样疑惑不已。
另一旁的刘健，更是全然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唯有萧敬。
本来是侍奉在陛下身旁的他，此刻满面冷冽，狂奔在前。
迅速横手挡在朱厚照身前的同时，一双厉目更是紧紧盯着呆立当场的李东阳，尖声呼喝道：
“李东阳，你想干什么！”
嗯？
李东阳闻言，懵逼当场。
本来还以为事不关己，正在四处寻找众人这般反应缘由的他。
在听到萧敬的这道呼喝后，整个人瞳孔瞬间变得老大不说，更是满面茫然，压根不明白萧敬何出此言。
自己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和陛下道喜，顺便检讨之前的错误罢了。
怎么这种事情，也做不得吗？
还是说。
自己之前因为太过激动。
有些得意忘形，故而失了礼仪，方才惹来这般反应？
第一千八百八十九章陛下饶命
嗯。
是了！
应该就是了！
毕竟这乾清宫乃是皇家所在。
宫中的一切又讲究礼仪，自己之前那般举动，确实是有些莽撞。
可是。
即便如此。
也犯不上如此严阵以待吧？
看萧敬那张开双臂，将陛下护在身后的反应。
再加上四周还在朝着自己这里不断围拢过来的侍卫和太监，这也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
李东阳满面莫名，看着眼前这些蜂拥而来的众人，心中竟然隐隐有种他们这是要抓刺客的感觉。
至于吗？
呵呵！
李东阳苦笑连连。
站立当场的同时，作势就要拱手道歉。
但。
他才刚刚有所动作。
对面的萧敬瞳孔一缩之余，又是一声大喝出声。
“不许动！”
呃……
李东阳尴尬。
手臂抬在半空的他，一时无从是好。
与此同时。
四周的侍卫和奴婢们也已跑到近前。
虎视眈眈看向李东阳的同时，更是一副小心提防的模样。
人群外面。
朱厚照眉头紧锁，迷惑的目光在盯着李东阳看了少许后，渐渐变得清明。
随即。
朱厚照哑然失笑之余，出声说道：
“行了！都下去吧！”
萧敬闻声，就欲出言。
可是他的话语还不待说出，朱厚照后面的话语已经紧随而至，道：
“李爱卿，你能不能先把你手中的锤子给他们。”
“估计是你这来势汹汹的样子，有点吓到诸位了，所以才有眼下的局面。”
嗯？
李东阳闻言，神情一愣。
慢慢低下头的同时，也渐渐感受到了右手的沉重。
锤子？
锤子！
我去！
李东阳恍然大悟。
瞳孔猛然一缩的同时，刚才的种种也瞬间浮现眼前。
自己手持锤子，快步朝着陛下的所在奔驰而去，这般举动，岂不是……
嘶！
李东阳惶恐惊惧，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之余。
整个人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也随即快速涌出。
惊慌之下。
李东阳的手中一松，锤子轻轻落在了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后，快速被站立在旁的侍卫拿走。
而殿中的紧张气氛，也因为锤子的易手，渐渐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可这般轻松，也仅仅只是对冲上来的侍卫和奴婢而言。
对于李东阳，反而是恐惧的开始。
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手持锤子快步朝着陛下的近前奔去。
如此举动，不被人误解，不被人误会才是怪事。
李东阳后知后觉，整个人的身体已然抖动的越发厉害起来。
不过。
和之前是因为激动兴奋而颤动不同。
这一次的他，完完全全是因为恐惧和惶恐而颤栗不止。
噗通！
李东阳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整個人的身形瞬间俯伏于地之余，惊恐的话语声也随之紧随而至。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微臣只是因为太过激动，绝对没有其他想法，陛下明鉴！”
李东阳颤栗不已，跪地哀声祈求恕罪。
与此同时。
因为这突然的变化。
大殿之中的其他朝臣，也已经从之前的激动之中冷静下来。
众臣眼神交汇一番后，纷纷跪伏于地的同时，帮着说情的话语也随之陆续响彻殿中。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这应当是一个误会，之所以出现这般情形，应该是因为李大人太过激动，故而忘了手中所持利器，还请陛下见谅。”
“启禀陛下，微臣附议，李大人乃当朝阁老，平日里清正廉民，之前发生种种全是因为情急所至，故而产生了眼下这般误会，请陛下念在李大人平日种种，宽恕与他！”
“启禀陛下，水泥研发成功，众臣都是心神激荡，情急之下故而有所失了礼仪，也是在所难免之举，微臣敢以性命担保，李大人绝无行刺之意，归根结底，也是这水泥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让吾等惊喜之余失了分寸，请陛下见谅。”
“启禀陛下，微臣附议，微臣也敢拿性命担保，李大人绝无行刺的意思！”
“启禀陛下，微臣附议……”
……
大殿之中。
瞬间跪倒一大片朝臣。
所有人齐齐为李东阳说情之余，更是纷纷以性命作为担保。
就连站立在朱厚照身旁的刘健，此刻在回过神来之后，也是跪伏于地，帮自己这位同僚求情。
众人俯首出言，情真意切。
可身在其中的李东阳，却依旧在颤栗不止。
众臣说的没错！
他哪里有什么行刺的意思啊！
仅仅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激动，继而忘了手中所拿罢了。
可是哪想到，就这么一点小小的纰漏，如今要面临杀身之祸不说，过往的清名也要瞬间烟消云散。
李东阳惶恐不已，跪在地上颤颤发抖。
另一边。
朱厚照一脸愕然。
眉宇之间尽皆都是惊愕的神色。
几息之后。
重新回过来神来的他，哑然失笑之余，挥手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萧敬扒拉开，随后抬脚上前来到了李东阳身旁，躬身搀扶之余，柔声说道：
“李爱卿，起来吧！”
此言一出。
殿中的气氛瞬间由之前的凝固开始变得轻松。
原本还是一副提心吊胆模样的朝臣们，也因为陛下的举动言行稍稍放松了少许。
果然。
陛下还是英明的。
没有因为这区区误会，继而就降罪李东阳。
呼……
众人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可作为当事人的李东阳，却根本不敢站起身形。
婉拒了陛下的搀扶之余，跪伏于地胆颤心惊的出言解释道：
“陛下明鉴，请容微臣解释。”
“微臣刚才用了两锤子敲碎那试块后，已然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强度。”
“当时满脑子都是想向陛下道喜，却全然忘了自己手中还持有利器，惊扰了圣驾。”
“这是微臣的不对，也是微臣的疏忽……”
李东阳话语一顿。
额头重重磕在大殿地面上的同时，一道发自肺腑的声音，也随即从其口中说出。
“微臣有罪！”
朱厚照闻言，一阵无语。
看着面前胆颤心惊的李东阳，又看了看一旁小题大做的侍卫和太监们，尤其是在看到萧敬时，更是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
但很快，这神情就开始变得无奈。
唉！
第一千八百九十章挺得住吗？
朱厚照也是无奈。
萧敬护主心切，自是不可能训斥责备。
但李东阳何尝不是情急之举？
这一切。
只能说阴差阳错，归结于一个误会而已。
故而。
朱厚照在苦笑一声过后，再度躬身搀扶起李东阳，道：
“爱卿平身吧。”
“朕没有怪罪与你的意思。”
“你也犯不上因为这区区小事就如此自责。”
“吾等当务之急，是研讨这水泥有没有应用于实际的可能，而不是在这里为了这么点小小的误会耽误时间。”
此言一出。
让本来还欲继续道歉的李东阳语滞当场。
没错！
陛下都已经这么说了。
而自己又确实没有侍卫们所担心的意图。
在眼下这误会已经解除的当场，自己何必还要纠结与此呢？
李东阳回过神来，心中的惶恐和惊惧渐消，重新对着朱厚照磕了一个头后，方才拱手谢恩道：
“微臣谢主隆恩。”
话语说完。
李东阳慢慢站起身形。
朱厚照眼见李东阳已经解开了心结，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之余，目光扫过周边的侍卫和奴婢，道：
“行了，没事了，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齐齐躬身拱手，道：
“卑职（奴婢）遵旨！”
众侍卫和太监们齐齐退下，各回各位。
朱厚照看着面前站起身形的李东阳，轻轻一笑之余，出言问询道：
“李爱卿，你看那水泥如何？”
“朕之前没有诳你吧？这东西确实是存在的，而且现如今我们距离其成功，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东阳点头，小心翼翼朝着朱厚照偷瞄了一眼，眼见其眉宇之间确实没有怒色后，方才敢拱手畅言道：
“陛下圣明，之前是吾等见识浅薄，从来没有想过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会发生眼前。”
“依微臣拙见，且不言接下来这水泥会变成何般模样，但就眼下这情形来看，已经足以担当重任，可以应用与民了。”
李东阳此言，到也并非是谄媚进言，而是确确实实的发自肺腑。
要知道。
就刚才他所感受到的强度。
如今这水泥虽然距离那种极为坚硬的石头还有差距外，其实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石材。
最起码，就其眼下所表现的这种强度，还是可以和烧砖以及陶砖相媲美的。
他既没有陶砖那种脆度，又没有烧砖的那种空隙。
即便陛下现在下旨让其开始实用，李东阳认为也是可以的。
但，既然陛下对这水泥有更高的要求，那李东阳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说实话，他也想看看，等到这水泥到达陛下所期待的那种程度时，会变成何般模样。
是坚固不催吗？
还是说，其有更佳的表现？
李东阳不知道，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充满期待。
朱厚照闻听到李东阳的话语，眉头微皱之余，轻轻摇了摇头，道：
“才四天而已，而且这水泥的配方还有更加优化的可能。”
“与其在后续的使用过程中出现不可挽救的问题，还不若将这一切都做在前面，趁着还没有普及的时候，将这该发现的问题一一发现出来。”
“毕竟，朕对这水泥是寄予厚望的，不仅仅是用于河堤，甚至就连未来草原上，也或者是大明的其他建筑上，朕也希望这水泥能发挥奇效，继而真正的造福于民。”
朱厚照此言，到也是发自肺腑。
眼下距离他交给孙福配方，也不过才四天的时间而已。
之所以进展神速，除了孙福安排得当之外，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而且。
这水泥可不仅仅只是强度够就可以了。
他还要经受严寒、水泡、强度冲击等等实验过后，方才真正可以确定成功。
眼下，这一切还为时尚早。
故而，这实验还要继续下去。
与此同时。
对面的李东阳却突然瞳孔一缩，忽然想到什么的他，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建房子。
用于草原。
这一切李东阳都可以接受。
但是陛下最先所说的那個应用于河堤，李东阳闻言却是眉头一皱。
众所众知，河堤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这建造河堤的材料，要长年累月的浸泡在水中。
所以，自古以来建造河堤的材料，除了最为昂贵的石堤之外，就剩下没有办法不得以为之的土堤了。
也正是因为有了土堤的存在，才有了长江黄河年复一年的决口，才有了江河两岸百姓每年比经历一次的洪灾河涝。
毕竟。
土堤就是土堤。
在流水长年累月的冲刷下去，谁也不知道缺口会在哪里出现。
而每每发现的时候，基本都已经是洪水泛滥之际，但若要想普及石堤的话，且不言能不能开凿如此多的石头，就说即便可以开采，可是这运输建造所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何止万千。
隋朝因何而亡？
固然缘由多多，众说纷纭。
但是这和当年隋炀帝横征暴敛，大面积开凿运河也有些许的关系。
而大明若是大规模建造石堤的话，固然会使江河无恙，可随后会引发的问题，也不得不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所在。
李东阳皱眉，思索这水泥是否也可以经受住江河之水的冲击浸泡，若是可以的话，那自是好上加好。
可若是不能，也或者是其功效亦如砖石一般，那还能让它应用与河堤吗？
李东阳思虑至此，悄悄抬头观察了一下陛下的神色，纠结少许后还是躬身奏禀道：
“禀告陛下，微臣斗胆一问，这水泥既然是加水搅拌风干而成的材料，不知其在经历水泡和冲击的时候，是否会……会……”
李东阳结结巴巴，后面的话语已经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担心！
忐忑！
他害怕听到失望的答案，也不想听到不确定的回答。
但眼下这个问题，他身为臣子又不能不出言提醒陛下，考虑这水泥在未来应用于河道的可能。
故而。
李东阳在结巴了几下后。
轻轻吸了一口气的他，还是将后面的话语说了出来。
“是否会能挺得住啊？”
李东阳忐忑不安。
话语说完之后就朝着朱厚照望去，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回复。
第一千八百九十一章何至于此
李东阳的声音不大。
但是殿中本来就是一个空旷的所在。
再加上其余众臣和他所在的位置并未相邻太远的缘故。
当他说出这般话语的时候，在场众臣已经全部听在了耳中。
所有人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之余，齐齐将目光朝着陛下的所在望去。
即便之前曾得到过陛下肯定回答的刘健，此刻也忍不住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静待陛下的回答。
毕竟，他之前问询的，仅仅只是这水泥做成的石块会不会如泥坯一般，遇水消融，可并未问询陛下，这水泥能不能经受的住河水的冲击和浸泡。
如若能的话，那自是皆大欢喜。
可若是不能的话，那自己之前所思量的种种，就没了实现的可能。
众人一脸凝重，殿中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压抑。
朱厚照未察气氛的变化，当然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群臣那忐忑的心情，轻轻一笑后，朗声答道：
“挺得住？”
朱厚照反问出声。
可李东阳听到这般话语后，本就已经紧绷的心情，顿时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那要看你如何评判了。”
“是挺一年半载叫挺得住，还是说百年千年叫挺得住。”
李东阳懵逼，不明陛下所言之意。
而和他一般无二的，还有在场偷偷聆听的一众朝臣。
与此同时。
朱厚照也注意到了李东阳的神情变化。
眼见其满面凝重神色，一副忐忑不安静等自己下文的架势，也明白眼下并非是自己出言打趣的时候。
故而神情一板，满面严肃的出言回答道：
“眼下这水泥朕不敢保证，但是如若一切研发顺利，吾等真能找到那配方比例的话，朕敢保证……”
“除了地震等天灾无可抗衡之外，仅仅只靠河水的冲击，在不加修缮的前提下，五十年内绝对无恙，甚至不客气的说，还有可能会更长。”
朱厚照信誓旦旦。
当然，此言也并非他随意的夸口之言。
要知道。
后世的建筑尚且能顶住五十年的风吹日晒。
而那些应用与河堤的水库和大坝，更是起步就是五十年，多则上百。
如此长的使用年限，朱厚照自是不敢奢望，但若是舍得花费材料，大力加固河堤的话，这最基本的五十年还是可以保证的。
群臣闻言，眼睛猛然瞪大了少许，轻轻张开嘴巴的同时，露出惊骇震惊的神色。
五十年！
竟然有五十年！
而且还是在不加修缮的前提下。
照着这般说的话，岂不是说若多加照料它的寿命可能会更长！
群臣一念至此，所有人的神情再一次变得激动亢奋起来。
五十年！
那可是五十年！
即便是现在那些石堤，也不可能做到如此。
可这水泥，在陛下的眼中竟然能有如此奇效！
可能吗？
可能！
众人这般怀疑刚起，就瞬间烟消云散。
此时已非之前。
在没见到水泥的时候，众臣心中颇多怀疑质疑。
可眼下。
连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已经亲眼见证，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而且，陛下所言种种，如今已经一一变成现实，谁又能保证，陛下此刻的这句言语，在未来不会实现呢！
会！
一定会！
肯定会！
众臣激动不已。
李东阳慢慢回过神来之后，闭上张开的嘴巴之余，轻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满面震惊之色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犹如那滚滚长江之水全部放在自己胸膛一般，四处冲刷，激荡难耐。
李东阳脸色渐渐变得涨红，身体再一次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只不过。
这一次的他是兴奋激动居多。
而不似之前那般，是因为恐惧害怕的缘故了。
噗通！
李东阳没有忍住。
激荡难耐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再一次跪伏于地。
满面崇拜看向朱厚照的同时，带着颤音的话语，也瞬间从其肺腑之中倾泻而出。
“大明有陛下坐镇，实乃万民之福，江山之幸，微臣能侍奉陛下更是万生万世修来的福分，微臣……微臣……微臣代那两江的百姓，给陛下磕头了！”
李东阳无以言表，平日里沉稳淡定的他，此刻犹如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般，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其实。
何止是他。
在场的一众朝臣，几乎都是一般无二。
所有人激荡不已之余，心情更似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般。
眼见李东阳抢先跪伏于地后，所有人就好像是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一般，齐齐跪伏于地。
紧接着。
颂扬和称赞的话语声，瞬间响彻殿中。
“陛下英明神武，天下臣民的得此明君照佑，实乃万世积福，荣幸之至。”
“陛下尧舜禹汤，犹如神灵在世，如此神器降临大明，水患即将解除之余，大明也将掀开万世开端，中兴之帝，创世之皇！”
“陛下……”
眨眼间。
整個大殿之中已经没有了其他声响。
不断出现的，尽皆都是群臣的颂赞和吹捧之音。
朱厚照负手立于众人之中，面露浅笑之余，心情却平淡至极。
一个水泥，就将你们兴奋成这样。
如若朕将那蒸汽机车制造出来的话，尔等还不知道要震撼成什么模样。
朱厚照胡思乱想，耳旁则是群臣那连绵不绝的颂赞之声。
少许。
大殿中的声音渐渐平息。
群臣虽然不再出言称颂，但是那激动的模样却没有减弱分毫。
所有人一脸热忱的朝着陛下张望之余，静静等待陛下接下来的话语。
朱厚照挑眉，环顾了一下左右后，淡然说道：
“诸位爱卿平身吧。”
“眼下还不是诸位称颂的时候，水泥刚刚研发，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未来能不能达到朕所期待的那种模样，一切还要仰仗孙爱卿和兵仗局上下。”
“所以，朕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诸位力所能及之处，尽量给与兵仗局方便。”
朱厚照话语一顿，目光在跪地的人群中一阵搜索，寻到一人身影后，继续说道：
“尤其是李爱卿的工部，接下来兵仗局需要吾等配合之处良多，还望李爱卿能大力扶持，好让这水泥能早点研发成功，应用于实处！”
第一千八百九十二章见识一下？
众卿闻言，齐齐磕头接旨。
若说之前众人前来，是因为对这水泥一物报以质疑之心的话。
那在见证了刚才的种种后，所有人对待此物的心思已然全部变样，恨不得能立刻将其研制出来。
可是。
什么都需要时间。
类似于水泥这种从未出现之物，所需要的时间可能更多。
故而，众臣即便心急难耐，可所能做的也就仅仅只是等待而已。
众臣缓缓起身，虽然沉默不语，但每个人的脸上，却是遍布激动兴奋神色。
朱厚照立于众人之前，沉吟少许后，目光转向躲在人群后面的孙福，出言说道：
“孙福。”
孙福闻言，慌忙俯首，道：
“微臣在。”
朱厚照皱眉思量，缓缓出言，道：
“回去之后，你命手下制作一个蒸箱。”
“接下来的试块，无需再耗时等待了，你用蒸箱将试块蒸煮一昼夜，之后就取出开始实验就可。”
“这样一来，可以大大缩短尔等实验所需要的时间，并且这蒸过的试块，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达到其本身能达到的强度。”
“当然，必须是用热气去蒸，而不是如砖石一般煅烧烘烤，听明白了吗？”
孙福瞪大眼睛，呆愣少许后，快速俯首接旨。
“微臣遵旨！微臣回去就马上安排。”
用热气蒸试块。
这是孙福之前想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但是陛下既然这般交代，那肯定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理。
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说出这般办法。
孙福惊诧之余，更多的还是欣喜。
毕竟。
按着正常的流程。
从试块开始定型成功，到后续的养护阶段，最快也需要三天的时间。
继续养护下去对试块额强度有没有影响，孙福没有实验过，不确定会不会有变化。
但是眼下能从陛下这里获得加快速度之法，自是求之不得。
如此一来，整個实验的流程被大大加快不说，他们也可以在相同的时间内，试配更多的试块进行实验，距离最终比例的确定，也就变得越发临近起来。
孙福欢喜不已，很不得立刻就跑回去实验。
但眼下陛下没有旨意，他这前来送信之人也不好唐突离去，只好焦躁不安的站在那里，希望眼前的会面能早点结束。
……
人群中。
刘健皱眉呆立，一副沉思的模样。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他已然从之前的激动兴奋，继而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的他，正盯着一旁碎裂的食盒一动不动。
当然。
说是食盒。
其实更为确切的，还是那里面的试块而已。
说实话。
刘健打心眼里希望这都是真的。
但长久以来养成的小心习惯，让他在冷静下来后，开始暗暗思虑这里面的合理之处。
首先。
陛下说的明白。
试块乃是用水和水泥混合，慢慢凝固成型。
除此之外，根本没有经历其他如煅烧、夯制的工序，说白了就是如同于泥坯一般。
但冷静下来的刘健，暗暗思索这种情形出现的可能性。
泥土。
石膏。
面粉……
无数类似的材料，在他脑海之中快速过了一遍。
可是无论刘健怎么想，怎么努力的寻找，但他所能想到的东西，压根就不会出现如此特性。
纵使是最为靠近的石膏，也在凝固之后无法达到这般强度。
这是自己见识浅薄，还是这里面另有猫腻呢？
是孙福吗？
刘健一脸审视的朝着孙福望去。
但。
虽然两人之前并未有太多的交集。
可此人的风评还算廉正，不似是那种有胆拿谎话欺瞒陛下的人。
不是他，难道是旁人？
也或者……是陛下自导自演？
那陛下安排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刘健的目光悄悄的朝着朱厚照移去，偷摸的瞄了一眼后，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这一下，刘健彻底是没了主意。
而且，因为疑心这东西，越想越有，越思索也就随之越多。
刘健苦苦思虑其间缘由，但却找不到有人拿这种事情哄骗众人的理由。
可也正因为如此，没有让他打消掉心中疑虑之余，反而让他的疑心变得愈发重了起来。
忽然。
刘健灵光一闪。
紧皱的眉头瞬间展开之余，脸上的凝重神色也瞬间烟消云散。
陛下刚才说什么来？
他说是这水泥若是用热气蒸的话，一昼夜就可以达到其该有的强度。
如此短的时间，干什么还去猜测这里面的种种可能呢？
直接去做上一块，待明日实验一番岂不省事！
刘健想到这里，顿时心思大动，目光偷偷朝着朱厚照瞄了一眼，见到其神情还算和善后，当即上前俯首，笑颜请旨道：
“启禀陛下，微臣斗胆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应允。”
嗯？
朱厚照闻言，转头朝着站出来的刘健望去，缓缓说道：
“爱卿有何事尽管直言就是，若是无伤大雅之事，朕定会应允之。”
朱厚照可没有那么傻，还不待弄清楚对方的请求是什么就出言答应。
要知道身为皇帝，那可是金口玉言。
到时候自己应允了，万一又是一件让自己都犯难的事情，自己又当如何？
所以，朱厚照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而是话锋一转，让刘健继续将后面没说出的话语说出就是。
刘健俯首，斟酌了一下言语，继续说道：
“禀告陛下，水泥的出现，已然决定了其利国利民的本质。”
“微臣初次见此神物，心中也是猎奇不已，故而微臣斗胆，想请陛下应允，让微臣能前去兵仗局一观。”
刘健话语一顿，感觉自己这般话语有些歧义的他，在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后，慌不迭继续补充道：
“当然，微臣没有去看这水泥试配的意思，微臣只是想能亲眼见识一下，这水泥从粉末到变成石头的过程。”
“微臣斗胆出言，还望陛下应允。”
刘健快言快语。
道明自己对配方无意，仅仅只是想看看过程而已。
可是能出现在这殿中的众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一般的存在。
只是稍稍思索，众人尽皆猜到了刘健的用意所在。
还见识一下？
呵呵！
估计是要亲眼见证一下吧！
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一路同行
众臣瞬明其意。
但这也不正是所有人的心声吗?
有什么办法，能比自己亲眼见证一番更来的可信呢？
所以。
当刘健说完这句话语后。
在场的一众朝臣瞬间变得兴致盎然。
一个个上前俯首之余，恭请之声也随之此起彼伏。
“微臣斗胆，也想前去一观。”
“微臣附议，还请陛下应允。”
“微臣也想亲眼见证一下这从水泥到石块的过程。”
……
众人纷纷上前俯首奏请。
所有人其实说白了，心中都如刘健一般有些许担忧顾虑。
但不同的是，刘健只是先行想到，并且还付诸了实践上前请旨而已。
有了人提醒，而且还带了一個好头，那接下来如是不乘机而上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众臣出言奏请，期盼的目光纷纷朝着朱厚照望去。
而被众人目光注视的朱厚照，在听到刘健的话语后就已然猜到了他的意图所在，如今眼见这么多朝臣尽皆附议，忍不住苦笑一声的同时，心中暗道：
这些人还是不相信啊！
不过。
朱厚照对此到也无所谓。
毕竟，众臣有这般心态，也算是情理之中之事。
故而。
朱厚照轻轻点头之余，出言应允道：
“朕准了。”
“诸位爱卿若是想去的话，那就和孙爱卿同回西山皇庄就可。”
“趁着孙爱卿准备蒸箱的时间，几位爱卿正好也见证一下那些试块的制作过程。”
话音刚落。
忐忑不安的众臣顿时喜笑如花。
所有人露出欣喜神色的同时，更是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人群的目光，也瞬间从朱厚照的身上开始转移到了孙福的所在。
孙福一脸淡定，躬身俯首接旨，眉宇之间看不出丝毫担忧和惊惧模样。
如此情形，要不是孙福心机深沉，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当然，众人更希望是后者。
可众人不知道的是，孙福压根就没在乎过几位大人去或不去，现在他满脑子除了思索陛下所言的蒸箱之外，还剩下一个念头，那也是在琢磨如何问询陛下对于这试块强度的看法。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除了向陛下报喜之外，剩下的那个就是想打探一下陛下的期望值到底是多少，眼下这般试块的强度，距离达到陛下的预期，到底又还剩下多远。
孙福想问，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陛下之前已经明言，让他们继续实验下去，这也就是说，在当前的这种情形之下，陛下对这个结果是不太满意的，可到底什么程度是让陛下满意的，孙福又不知道。
孙福纠结无比，琢磨着如何出言问询。
但是。
朱厚照可没有给他那个机会。
他在应允了众臣的请求，眼见众人尽皆露出喜色后，当即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几位爱卿还耽搁什么。”
“趁着天色尚早，速速前去西山皇庄吧，顺便诸位也可以去体验一下那轨道马车。”
“当然，这要看那里还有没有空座，若是没有的话，诸位就只得乘坐马车前去了。”
众臣闻言，齐齐拱手。
眼见再无他事奏禀，再加上心急想见到那神奇的水泥后，众人纷纷躬身请辞。
对此。
朱厚照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就是。
……
殿外。
广场上。
众臣快步朝着宫外行去。
原本孙福因为品秩低微，本来是慢慢的跟在众臣后面的。
可是。
刘健在走出大殿后，直接停下脚步，冲着跟在后面一脸莫名的孙福招呼道：
“孙大人，一起走啊？”
嗯?
孙福闻言，顿时一愣。
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六品的兵仗局主事而已。
可面前的刘健乃是堂堂二品大员，莫看其间仅仅只是差了四个品秩，但是无异于鸿沟天壑，难以企及。
故而当孙福在听闻到刘健的招呼时，第一个反应除了莫名之外，剩下的就是懵逼了。
堂堂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招呼自己同行，为什么？
孙福懵逼不已。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苦笑一声的同时，暗暗嘲笑自己这应该是想多了。
没准。
刘阁老只是怕自己不和他们同行，故而才有了这般言语。
孙福想到这里，心中微微有些苦涩之余，也没忘记回答刘健的话语，拱手答道：
“回阁老，卑职也要赶回兵仗局中安排蒸箱等事，自是一路同行。”
孙福的回答，让前面招呼的刘健也是一愣，全然没有料到孙福会是这般回答自己。
要知道。
他的本意是想和孙福并行一起出宫。
之所以这般招呼，自是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
说白了，其实就是想提前套套话，看看孙福在这其中有没有鼓捣什么猫腻。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孙福竟然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直接回了这么一句话语，让刘健措手不及。
不过。
很快，刘健就恢复过来，冲着孙福笑语道：
“本官自是知道你要回兵仗局，本官的意思是让你往前几步，和本官同行出宫。”
呃……
如此直白的话语。
孙福若是再听不明白意思，那他这么大的岁数也就白活了。
孙福没想到刘阁老真的在招呼自己上前同行，激动之余，小心脏也开始砰砰乱跳，躬身应是之余，快步上前行去。
当然。
在经过一众尚书身旁之时，孙福不免还是要拱手行礼。
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放着，朝堂又是一个讲究品秩和阶层的存在，纵使他深得陛下器重，但是面对这些朝中砥柱，孙福还是没有张扬的资本。
孙福快步上前，几个小碎步就来到了刘健的身旁。
刘健见状，一边继续上前的同时，一边不着痕迹的出言问询道：
“孙主事，听闻这秘方是陛下所给，想来尔等这四天将这秘方转换为实物，也花费了不少辛苦吧？”
刘健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孙福的神情变化，想要从他的眉宇之间揣测出一些端倪，继而验证自己心中所想。
但让他失望的是，孙福在听闻此言后，也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从容答道：
“多谢阁老抬爱，吾等只是按着陛下的交代做事而已，都是卑职等应尽的本分。”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快了！快了！
孙福神情淡定。
对答之间丝毫不见慌乱神色。
可他越是这般模样，刘健的心中越是欢喜不已。
毕竟。
在他的心中。
孙福越淡定，证明其心中越是没鬼。
而这也就愈发证明了那水泥和之前试块的真实性。
刘健身为大明首辅，所思所虑自是从天下的角度考虑，听陛下说了那么久，他如何能不知道这水泥对天下，乃至于对大明未来的重要。其他的暂且不说，仅仅只是一个保护长江黄河两岸不再受水患之苦的作用，就已经值得刘健为此奔波劳累，亲自见证。
刘健刚才还是一脸凝重的神色，此刻已经烟消云散，听到孙福回答的他，快速点头之余，笑语说道：
“没错！没错！”
“吾等都是陛下的臣子，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陛下和大明而已。”
刘健暗暗松了一口气，停顿几息后，忽的注意到周边的众臣还站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他们两人，刘健眼见如此，顿时后知后觉，苦笑之余轻轻拍了拍额头，道：
“瞧本官这脑子，还在这里唠什么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急急赶到西山皇庄才是。”
刘健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远处的天空扫了一眼，继续说道：
“吾等还得快点呢，要不然待会回来晚了，吾等可就要被关在外面了。”
刘健话语说完，拉着孙福就朝着宫门外行去。
与此同时。
后面的一众朝臣，也是紧跟其后。
不过。
有一点刘健是多虑了。
似他们这般身份，又怎么可能被城门所阻拦。
虽然说，在城门关闭后，以他们的身份也无法叫开城门，但若说要进不来城墙的话，那就有些自谦了。
毕竟，但凡他在离去的时候交代一声，也或者是在城门关闭之后能招呼到城墙上的守卫，对方眼见这一群阁老尚书，断然是没有不让他们进来的道理。
当然，再从城门进来那是不可能的了，但依靠箩筐，将他们从城墙上吊上来，那还是十分可能存在的事情。
话不多说。
刘健带领着一众朝臣快步朝着宫门行去。
在走出皇宫的地界后，几人也终于不再依靠步行前行，一个個坐上软轿的同时，快速朝着阜成门的所在奔去。
至于孙福，因为他本身是骑马而来的缘故，所以在出宫后就先行拜别了众人，抢先一步跑去阜成门外，提前安排轨道马车去了。
不管怎么说。
这轨道马车的速度和乘坐体验是要高于普通马车的。
再加上如今张仑张公子已经在那里开始售票，若是不能提前安排的话，那即便几位阁老尚书前去，也要麻烦耽搁少许。
故而。
孙福先行一步。
这一次，刘健倒是没有阻拦。
除了在之前出宫的路上，刘健已经该试探的都试探过，没看出丝毫异常之外。
更为主要的缘由，是刘健也反应过来了，现如今继续试探和探查下去已然没有太大的必要。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用不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可以亲眼见到那水泥，最多一昼夜的功夫，就可以见到实物。
如此情形之下，再多的试探有什么用？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试探上面，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没到西山皇庄的功夫，琢磨琢磨如何规避和杜绝其间可能存在的猫腻，不让孙福和兵仗局的众人能在自己离去之时，对那新近制作完成的试块动手脚。
这，才是当务之急。
刘健也正是思虑到如此，所以后续方才放任孙福先行离去。
……
孙福快马加鞭。
事涉两位阁老、六部尚书，还有督察院的几位大人。
如此阵容，可谓已经是大明朝堂的中流砥柱全部齐聚，所以这安全自是不能疏忽。
当他赶到阜成门外后，急急寻到张仑，将几位重臣要前去皇庄的事情一一告知，张仑闻言，也是眉头稍皱，露出凝重神色。
不过。
如此神情也仅仅只是转瞬即逝而已。
平日里连陛下都伺候过得他，对付眼前这局面自是手到擒来。
张仑回过神来之后，首先命令每次车厢售票减掉一节车厢的，并让人提前做好上去打扫清理的准备，交代完这些之后，随即带着孙福寻到了此地的千户孙文斌，将几位大人前来的消息告知之后，张仑也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兵丁开道，从阜成门至站台这里清出一条通道，人手若是不够的话，那就先行从跪倒两侧执勤的兵丁之中抽调，隔一抽一就好，这样即便轨道那边有人心怀不轨，兵丁也可以快速发现察觉，而且城门这边迎接几位大人的事情也不会耽搁。
此言一出，瞬间获得了孙文斌的认同，两人也随即快速的忙碌起来。
没消片刻的功夫。
众人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
轨道马车在到来之后，车上的百姓快速下车之余，后续登车的百姓则是被限制在了四百人之数。
如此一来，正好空下了一节车厢。
而张仑等人则是趁着几位大人还没有到来的间隙，快速的差人清理马车上的杂物。
在将将做好一切准备的同时，几位大人的软轿也随即快速奔驰而来。
没错！
就是奔驰！
几位大人心急难耐。
自是催促手下轿夫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再加上现场十来位大人的轿夫，又暗暗升起了比试之心的缘故。
所以，这一路上轿夫可谓是竭尽所能，跑的轿子上下飞荡之余，也苦了轿子中的一众朝臣。
但，即便这样几位大人也是硬忍了下来。
只不过这一次，和他们焦急的心情无关。
仅仅只是当他们掀开轿帘将要呼喝的时候，忽的注意到其他几位大人的轿子也是一般无二。
如此情形之下，他人都没有呼喝轿夫慢点，自己又有何资格弄上这么一出呢？
到时候众人随后附和还好些，可就怕众人压根不理，继续狂奔。
届时自己又当如何？
所以，当一位位朝臣掀开轿帘观望，看到并驾齐驱，上下荡来荡去的其他软轿后，又纷纷闭上了嘴巴，干脆眉头紧锁牙关紧咬，双手紧紧抓住轿身之余，心中更是不断给自己打气：
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要到了！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这么便宜！
十多顶软轿奔驰而至。
那远超以往的速度，让在场看到的众人尽皆瞠目结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毕竟之前有兵丁清开道路在先，所以围观的百姓有此想法也不足为过。
而对于已然知晓了内情的孙福张仑等人，在看到眼前这般情景之后，也是忍不住咂舌不已，暗想这几位大人真是心急如焚之余，也好奇他们在轿子之中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要知道。
这软轿可不同于其他代步工具。
若论速度，正常来讲他应该是在一众代步工具中最慢的，但有利有弊，和马车、骑马的颠簸相比，轿子其实也是最为平稳的。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如今竟然看到了眼前这怪异的一幕，小小的一个软轿，硬生生的被这些轿夫抬出了马车一般的感觉。
而且，有过之还不及。
当然。
这里说的不是速度，还是那颠簸的程度。
张仑孙福等人面面相觑，在看到对方脸上的惊愕神色后，忍不住又是一阵苦笑，随即快步上前，准备相迎。
与此同时。
十来顶软轿穿过兵丁清出的道路，速度也随之放缓。
当张仑孙福等人赶到近前之时，最为当先的一顶软轿已然停了下来。
轿夫大汗淋漓，喘息不止，但手头的工作却也没有耽搁，将轿子平稳落地后，随即冲着身后的软轿出言招呼道：
“老爷，到地方了。”
“嗯？”
“好……好！”
轿子之中传出来的声音有些怪异。
看那样子，就好似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一般。
不过。
这都不重要。
让轿夫和张仑孙福等人疑惑的是。
明明都已经听到了软轿之中的回应，可是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张仑等人疑惑不已，轿夫何尝不是，眼见老爷迟迟没有动身的迹象，忍不住上前继续问询道：
“老爷，您还好吧？”
“好……好！”
又是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语声。
“来个人，扶……扶本官一下。”
嗯？
轿夫闻言，稍稍一愣。
但这般神色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很快回过神来的他，快速上前，一边掀开轿帘，一边伸进去了一只手。
几息过后。
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在轿夫的搀扶下慢慢走下了马车。
刘健脸色煞白，整個人的样子也显得有些凌乱，即便有轿夫的搀扶，身形依旧是有些站立不稳，目光所及，在看到闻讯过来的张仑孙福后，随即就是一阵苦笑，道：
“让几位见笑了。”
张仑孙福不敢露出异样神色，齐齐躬身拱手相迎。
与此同时。
其他几位大人也陆续走下了软轿。
他们的模样也和面前的刘健没有太大的差异，尽皆都是一副狼狈模样。
众人互相朝着对方望去，苦笑之余，气息也渐渐平稳。
最先下轿的刘健，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也注意到了停在一旁的轨道马车，瞬间瞳孔就是一缩。
一……三……五！
五节车厢了！
刘健的思绪，瞬间被眼前的轨道马车吸引。
要知道他上一次过来，还仅仅只是一节车厢而已，那时候初见之下虽然感觉震惊，但也不过是加长版的马车而已。
可是眼下这五节车厢的轨道马车，瞬间让他感到震惊无比不说，刚刚平稳下来的气息，顿时又开始变得急促和紊乱起来。
五节！
竟然有五节了！
而且既然这轨道马车能从一到五，那他也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出来一条陆地长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这……
刘健惊愕震惊不已。
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轨道马车，一脸狂热模样。
少许。
刘健终于回过神来。
目光重新看向孙福的同时，一脸激动的出言问询道：
“孙大人，这都是你们制造出来的？”
孙福眉心稍皱，沉吟了几息后拱手如实回答道：
“禀告阁老，这车厢虽是兵仗局制造，但如此加长车厢的办法却非吾等想出，而是出自一位名叫毛润泽的生员之口。”
噢！
刘健轻轻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随即转头朝着一旁的其他几位大人扫了一眼，眼见众人尽皆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后，刚想轻笑之时却突然停了下来，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衫后，快步朝着停靠在远处的轨道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马车上还有位置吗？”
“本官看到这车厢里面人影绰绰，该不会是装不下吾等几人了吧？”
刘健虽然是这么问，但是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而跟随在旁的张仑，也适时的出言回答道：
“禀告阁老，第一节车厢已经清理干净了，阁老放心就是。”
刘健闻言，目光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这一看，方才注意到了张仑。
刘健眉头瞬间皱起的同时，脚下的步伐也随即停了下来，尴尬拱手说道：
“竟然是张公子，怪不得老夫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呢？”
“只不过，张公子不是在城中忙碌吗？”
“怎么……怎么也有雅兴跑到这里来了呢？”
刘健疑惑出声。
张仑闻言，慌忙拱手还礼，笑语答道：
“小子参见阁老，回阁老的话，小子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过来安排一下这售票一事。”
刘健听到这般答复，目光下意识朝着车厢的所在看了一眼，瞬间就猜出了期间缘由。
亏得他之前还以为，这车厢上的人是用来实验马车性能的，结果哪想到陛下这真是一点赚钱的机会也不想放过，趁着如今轨道马车风头正热的时候，竟然已经开始售票了。
刘健想到这里，好奇之余，当即出言问询道：
“敢问这票价几何啊？”
张仑俯首，答道：
“禀告阁老，如今是单程四文钱而已。”
“这么便宜！”
刘健惊呼。
但他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票价便宜是便宜，可架不住这马车上拉的人多啊！
平常的马车，拉上那么几个人自然是要昂贵许多，但现如今这轨道马车，同样的马匹可能所拉人数就是数倍，乃至是数十倍之多，在如此巨大差异之下，小钱变大、溪水成河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