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为了部落！
噗嗤……
紧随呼啸声而来的，就是一道道箭矢插入身体的声音。
明军的反应太过迅速，再加上鞑靼众人一心忙于逃离，疏于关注身后战况的缘故。
结果在这一波箭雨袭来的同时，有不少鞑靼子弟都身中箭矢，命中要害栽落马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可即便这般，鞑靼兵丁们也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甚至为了加快一点骑行的速度，他们在明明知道后方明军已经开始使用箭矢的前提下，依旧还是坐在马背上拼命疾行。
因为他们明白，其他骑马的动作虽然不会受到箭雨的攻击，但要么会减弱奔行的速度，要么会让坐下的骏马受到伤害。
若是平日冲锋，这点速度和这点伤害，无人会看在眼里。
可眼下不同。
速度慢了会落后，一旦被大明军伍追上，那后果已经不用多言。
至于战马受到伤害所造成的结果，其实和前者没有太大的区别，毕竟眼下一人一马，一旦坐下骏马受伤或者战亡，那等待他们的，甚至还不如自己受伤落后呢，最起码那样自己还能在大明军伍面前挣扎几息，而他们若是失去的骏马，那还如何抵挡大明军伍的铁蹄。
对方估计连刀都不用挥舞，仅仅只是依靠骑兵的冲锋和骏马的铁蹄，就可以将他踩踏成一团烂泥。
所以。
一番选择之后。
所有的鞑靼兵马，都选择了看起来最不靠谱的一种。
鞑靼兵丁策马疾驰，在其头顶，不断有箭雨落下，为了限制大明军伍的攻击速度，鞑靼兵丁不断回身予以箭矢还击。
可是他们这疏散的箭矢，根本无法和身后大明军伍射过来的箭雨相提并论，每每射出去后，就淹没在对方那箭雨之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嗖！
嗖！
嗖……
箭矢如倾盆大雨，不断落在鞑靼兵丁的身上。
原本还是密集的阵型，渐渐因为箭矢带来的损耗，而开始变得愈发稀稀落落起来。
达延汗纵马疾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t望一下身后的情形和战况，看着身后已然变得空空荡荡的队伍，悲从心起，胸口忍不住又是一阵翻涌。
只不过。
这一次的他忍了下来。
将已经流到口中的鲜血，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不能让手下的子弟看到自己的脆弱，无论如何，他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将这些孩子带回草原。
虽然。
他自己也知道。
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这貌似已然快要成为了一个幻想。
身后的大明军伍紧紧咬住他们不放，那如雨一般的箭矢，更似是射不完一般。
你们开始来追我们的，干什么还带这么多的辎重，难道你们就不知道，携带的东西多了，会鞑靼减弱你们的速度吗？
达延汗心中暗骂身后的大明军伍，目光却不断的朝着远处的太阳望去。
如今。
那太阳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圆弧。
看来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到山丘的那一边。
而等到太阳落山之后，只要能在坚持一会，黑夜降临之时，也就是他们逃出生天之际。
坚持！
再坚持一会！
现在即便停下来和身后的大明军伍厮杀，也是九死一生。
既然如此。
还不若向前尝试一番。
万一他们逃过了呢？那岂不是可以带走更多的孩子！
达延汗开始不断祷告，祈求漫天神佛能出手帮他一把，让他渡过此劫。
“大汗，不好了！大明军伍从两侧开始合围过来了！”
突然的一道厉喝，打断了达延汗的祈祷。
达延汗瞳孔一缩之余，猛的快速朝着左右扫视了一眼，也正是这一眼，让他的脸色变得煞白一片不说，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入目所见。
之前还在后面的追兵。
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分出了两路人马，开始在他们奔行的左右并驾齐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超了近路的缘故，如今竟然还有隐隐持平的架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达延汗明白，只要给对方时间，那对方完成合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届时的鞑靼众人，也将在对方完成合围之后，死无葬身之地。
不想！
不愿！
悲愤！
悲恸！
鞑靼已经死了三十多万人马了。
上天已经给了鞑靼一个惨烈的教训了。
可为何到了这般境地，上天你还不愿意放过鞑靼呢？
难道。
非得要他们尽亡与此，才能善罢甘休吗？
达延汗一脸悲愤，对于逃离一事，愈发感觉前途渺茫。
“大汗，我们和他们殊死一战吧！您看看身后的兄弟，已经剩的不多了，再这么继续下去，可能吾等就都要死在对方的箭雨
“是啊！大汗，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为您善后，您放心，只要吾等兄弟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那些大明军伍伤害您的！”
“大汗，这样下去不行，兄弟们这样死的憋屈啊！请您恩准，让吾等留下断后，只要您能回到部落，他日才能东山再起，要不然，整个鞑靼一族可能都要在尽亡与此啊！”
“大汗，对不住了！来人，尔等速速带着大汗离开，吾等再次断后！”
“来人！快！……”
达延汗目眦尽裂。
还不待他出言说话，事情就已经演变成了这般模样。
两名亲卫上前，左右护卫住达延汗的同时，拍打着其坐下的骏马，带着其朝着远处逃去。
而身下的鞑靼兵丁，在看到达延汗已经被带离后，猛的调转马头，直接朝着追赶他们一路的大明军伍冲去。
“兄弟们，为了大汗，为了部落，冲啊！”
“冲啊！”
“乌拉……”
“吼恕…”
这群留下的鞑靼兵丁，就好似是打了鸡血一般。
明明知道前方有一个饕餮巨兽，可他们却没有露出丝毫怯意的神色。
每个人都是一脸亢奋，一脸决绝，挥舞着马刀迎着对面的箭雨，笔直的朝着对方的战阵冲去。
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达延汗硬生生勒停了坐下的骏马。
不顾身旁两名亲卫的劝谏，转头朝着身后的众人望去。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死亦鬼雄
入目所见。
无数的鞑靼子弟，倒在了冲锋的箭雨之中。
偶有少数冲到了大明军伍的对面，但也是强弩之末，双拳难敌四手，看那样子根本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达延汗见状，心中悲恸至极，热泪在眼眶之中不停打转，继而顺着脸颊滚落。
在其身旁，两名亲卫看着两侧朝着这边在合围过来的大明军伍，神情愈发焦急，呼喊道：
“大汗，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大汗，两侧的大明军伍正在朝着我们这边合围，我们若是现在不离开的话，那些兄弟可就白白死了。”
“大汗，不要让兄弟们白白丢了性命啊！您不要辜负他们的期望，鞑靼只要有您在，那天就还在，鞑靼的未来也就还在！”
“大汗……”
任凭两名亲卫如何催促。
可达延汗就是紧紧攥住手中塞恩缰绳不动分毫。
和上一次没有防备不同，这一次哪怕是两名亲卫用刀拍打达延汗坐下的骏马，但也仅仅只是让其在原地打转而已，手中紧握缰绳的达延汗，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走了！本汗不走了！”
“趁着合围还没有完成，你们快点离开，将这里的事情告诉部落，让他们赶紧往北方迁移。”
“至于我，那么多的族人，那么多的同袍都死在了这里，本汗怎么可能甩手离他们而去呢，来都一起到来的，那索性就继续在一起吧。”
身旁的两名亲卫听闻此言，神情瞬间一变。
听出达延汗言外之意的他们，下意识就要抓住达延汗，不让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可是。
他们还是慢了半拍。
在他们伸出手臂去抓达延汗的同时，达延汗猛夹马腹，直接窜了出去。
留下傻眼的两名亲卫，呆呆坐在马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大汗的，回去？
可是将近四十万的鞑靼子弟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回去算是什么事。
但若是不回去，那大明军伍前来的消息，又如何传递回去。
而就在两人焦灼考虑的时候。
达延汗已经冲回到了那些冲锋的鞑靼子弟身旁。
原本心存死志的鞑靼兵丁，在看到身旁突然出现的达延汗后，先是惊愕，紧接着就是惶恐，所有人一脸感动看向达延汗的同时，又忍不住焦急的冲着他呼喝道：
“大汗，你怎么回来了！此地危险，您还是快走吧！”
“大汗，趁着大明军伍还没有完成合围，您还是快离开吧！”
“大汗，快走吧！”……
一声声催促声。
在这杀声震天的交锋之中，显得格外悦耳。
达延汗轻轻一笑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紧接着，掀开盔甲，从内襟上扯下来一块布条，一边将马刀缠绕在手上，一边冲着周围劝谏的兵丁说道：
“走个屁，都这般模样了，让本汗丢下尔等逃命，你们吧本汗看成什么人了。”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老子今天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四十多万的兄弟都死在这了，本汗还如何回得去！”
“与其后半辈子都生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还不若和你们这帮兄弟，好好的杀上一场。”
“弟兄们，给我冲！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吼！
“乌拉！”……
达延汗的重新折返。
好似是为这支已经不足万人的兵马，重新注入了生气一般。
但。
也仅仅只是一些生气而已。
对于迎面而来十多万兵马之中的大明军伍，他们这不到万人的存在，根本就如鱼如江海一般，根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甚至有些鞑靼兵丁还没有冲到近前，就被远处射来的箭矢直接命中，栽落马下生死不知。
后续虽然也有人冲到了大明军伍的近前，可哪想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对方的长枪阵。
我冲锋，你用弓箭。
我好不容易冲到近前了，正要和你练上几下，结果你用长枪对付我们的马刀。
这公平吗？
鞑靼子弟一脸悲愤。
看着那一道道笔直窜出来的长枪，重重的插入到一个个同袍的手中。
说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但实际上他们如同是螳臂当车的螳螂一般，面对十多倍差距的兵马，根本就兴不起太大的波浪。
砍杀声！
哀嚎声！
谩骂声！
甚至还有诅咒声！
无数的声响，掺杂着兵器交加的声音，开始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响起。
而伴随着这些声响的，则是一个个鞑靼子弟的死亡。
中箭……倒下。
中枪……倒下。
无数的鞑靼子弟开始倒下，让本就不足万数来人的他们，显得愈发凋零。
终于。
大明军伍完成了合围。
所有鞑靼子弟，也在这合围之中，围成了一个小圈。
所有人手持马刀，虎视眈眈的朝着包围在他们周边的大明将士望去，而在他们中间位置的，则是被保护起来的达延汗。
达延汗身处众人的保护之中，脸颊之上已然被喷溅了不少鲜血，再加上那凌乱的头发，让他显得狼狈至极。
达延汗大口喘息着，目光扫过周边的大明军伍。
如今。
天色已暗。
包围他们的大明军伍，已然点起了火把。
虽然不说照的如同白昼，但是最起码他们这一块方圆，却是充满了光亮。
达延汗看着四周这黑压压的大明军伍，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
这些兵丁不应该死啊！
他们才多大，有些人甚至还没有娶亲成家。
结果就因为自己那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害的这些人葬身于此。
不甘！
不愿！
后悔！
种种情绪，开始在达延汗的心中盘旋。
终于。
他推了推护卫在他身前的一名鞑靼子弟，道：
“让一下，让本汗出去，和他们说几句。”
达延汗温柔出声。
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曾经草原霸主的模样。
对待面前这名鞑靼兵丁，温柔的像是一个父辈一般。
达延汗走出人群，来到了战阵的前面，看着对面包围住自己的大明军伍，朗声说道：
“敢问是哪位大明将领主帅，本汗在此，可否出来一见？”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是你们做的？
达延汗朗声高呼。
神情举止之间，全然没有一丝败寇模样。
就好似此刻战败的不是他，伤亡殆尽的也不是他们鞑靼一般。
大明军伍之中，统领此次行动的王勋，在听到对方的话语后，神情也是一肃。
本汗？
对方是达延汗！
王勋仔细端详，这一看还真是。
要知道他们两人，可算是打了有几年的交道了。
虽然双方一直都是在战场上面见面，但是一来二往之下，对方的样貌体型，多少还是可以辨识出来的。
当王勋发现，面前这人居然真的是达延汗后，若说不欣喜，那是不可能。
这可是鞑靼大汗达延汗，曾经草原上的霸主。
之前他就怀疑，在大同逃走的那些鞑靼兵丁之中，可能有他的身影。
可当时因为鞑靼大营的火势实在凶猛，再加上要追赶这些逃离出来的兵丁，所以也就没有确认达延汗是逃离出来了，还是葬身火海。
但现在，伴随着达延汗的主动站出，这一切全部有了答案。
王勋激动不已，看着眼前站出来的达延汗，更似是一个香饽饽一般，提马上前之余，道：
“是本将，王勋！”
“你找本将出来，可是有什么要说吗？”
达延汗循声望去，看着面前这个老对手，哑然苦笑。
想当初。
春风得意的是自己。
可是哪想到如今却来了一个大反转。
明明是长期被自己欺压羞辱的存在，如今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嚣。
这突然的反差，让达延汗苦笑不已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
大势已然如此，他又能怎么着。
哪怕是为了剩下这些鞑靼子弟的性命，他也不能再如当初那般桀骜了。
达延汗深吸一口气，看着站立在远处不敢近前的王勋，嘲讽一笑后，直接拱手说道：
“本汗还道是谁呢？原来是王总兵，数日未见，真是刮目相看啊！”
达延汗话中有话。
王勋自是听出了其中的酸味，不过却不以为意，嘚瑟一笑后，出言答道：
“达延汗谬赞了，此事吾等也只是看个热闹，追追散兵游勇罢了，太子殿下才是勇猛，要不然也不能让达延汗这般抱头鼠窜啊！”
“你……”
达延汗脸色一变，作势就要怒喝出声。
可很快，他的这般愤怒神色，就被震惊所取代，惊呼道：
“他真的来了？”
“谁？”
“还能是谁，朱厚照，你们的太子殿下！”
达延汗一脸急迫。
之前在当他得知，大明军伍因为他的离开，突然不要命似的往外冲杀之时，他就隐隐猜到，那支袭击了他运粮队的兵马，可能就是大明太子殿下所率领的军伍。
但后续因为夜晚大明人的偷袭，所以也就让他没了证实这一猜测的机会。
再往后。
他们虽然在阳和口发现了那支京观石。
京观石上也出现了关于朱厚照的相关字眼，这也让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
猜测必定是猜测。
眼下能得到证实的机会，他怎能放过。
故而当他听到王勋说出这般话语后，下意识脱口问出。
而对面的王勋，此刻已经没有丝毫顾忌，在听到达延汗问询之后，直接说道：
“没错，殿下亲自率兵来了。”
“阳和口那块的京观，想来你应该也看到了吧？那就是太子殿下和他的虎贲军所为。“
“哦！对了，还有你们的运粮队，就是你们之前率兵要去救援，然后被吾等出城迎战打乱计划那一次，那其实也是太子殿下率兵做的。”
“吾等当初担心尔等率领大军进入草原，危及太子殿下的安危，所以吾等才出关迎战，要不然，这么多年以来，你可曾看过吾等主动出关和尔等战斗的时候？”
如今达延汗已经被包围，想要逃出生天，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王勋也就没了顾忌，将当初的事情始末，还有他所知道的情况，一并说了出来。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出口，对面达延汗的脸色瞬间变得懊恼后悔。
当初他但凡不回援，而是继续朝着运粮队所在奔袭的话，那也就是说，自己极有可能和那朱厚照碰上，对方有多少兵马他暂且不知，但是仅凭自己的十万兵马，达延汗还是有信心可以将其拿下，继而重现当初瓦剌对大明的壮举。
后悔！
懊恼！
达延汗悔不当初。
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掉头回援呢？
按理说自己当初应该想到的啊！
事出反常即为妖。
这么简单的道理，到了自己面前，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
达延汗后悔不迭。
但。
很快。
他的思绪就从这件事情上面移开。
眼见这王勋还算好说话，索性他也就将自己心中最底下的那个疑惑问出。
“那也我鞑靼大营被袭……是你们做的？”
达延汗知道那不是天罚，当初空气中飘荡的硫磺味，已经说明那就是人为。
可现在。
达延汗却更希望那是一场天罚。
毕竟。
天罚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情。
只要下次不犯错，那就是可以避免的。
但若是人为的话……
达延汗不想。
达延汗不愿。
若那晚的一切都是人力在后面操控的话，那即便鞑靼经过了这次危机，日后再崛起又有什么用？
只要他们不能寻到对付那场灾难的破解之法，你即便再强盛，也没有丝毫作用。
那可是从天而降的天雷啊！
大明都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你还以为仰仗那坐下的区区畜生，就能夺得天下吗？
可能吗？
现实吗?
所以，这个事情他必须弄个清楚。
即为死的瞑目，也为了明确自己到底还该不该抱有期望。
在其对面。
王勋听到达延汗的问询，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此事殿下已经交代过，严防死守，不得外传，王勋等人自是不知道朱厚照此举，是在为下次偷偷摸出京师做准备，但如此机密之事，也确实值得如此对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听闻到达延汗的问询之后，陷入到了纠结之中。
王勋沉默思索。
达延汗则是一脸焦灼，焦急的等待着王勋的答复。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大明……变天了！
其实。
达延汗在看到王勋那纠结的模样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若不是他们做的，他完全没有必要这般纠结，所以，答案只剩下唯一一个，也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达延汗难以置信，身形更是变得摇摇欲坠，脸色煞白的看向王勋，等待着他的答复。
而王勋在一番思虑之后，终究还是没敢违逆殿下的旨意，苦笑一声的同时，道：
“殿下有旨，恕难告知。”
嘶！
达延汗瞳孔一缩，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
真的是那个答案。
可是那怎么可能！
他记得清楚，所有的攻击，全部来自于天上。
而且当时四周空寂，即便是大同城墙上，都没有其他异状产生。
若说那是大明的火炮攻击，可炮弹在何处呢？
达延汗又不是没见识过大明的火炮。
那东西每每发射，都会有一个大铁球出来。
可自己在大营遇袭的时候，除了看到天空不断有东西降落之外，根本就没有发现那铁球的痕迹。
不是火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达延汗张嘴欲问，但话语到了嘴边之后，还是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会告诉的！
王勋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仅仅只是问他是不是他们做的，他都回答的那般勉强，这里面的真正内情，他又怎么会告诉自己呢？
达延汗想到此处，脸色变得愈发煞白之余，也想起了自己站出来的缘由。
他在此刻站出来，可并不是为了解开心中疑惑的，他是为了保全这剩下鞑靼子弟的性命，眼下计较这些已经成为过往的事情，又有什么必要呢？
呼……
达延汗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轻轻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着王勋拱手一礼后，道：
“成王败寇，本汗心服口服。”
“眼下战况已经这般了，吾等在拼死力战，最多也就是给大明军伍徒增一些伤亡而已。”
“所以，本汗想问问王总兵，本汗现在投降，是否还来得及。”
“本汗保证，今生今世都奉大明为主，永生永世不会再踏入大明一步，同时逢岁朝贡，逢节供奉，更愿意拿出白银五十万两，换取大明太子殿下的原谅。”
此言一出。
在场所有鞑靼子弟尽皆一脸悲呛。
这般话语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他们也就当成是一个乐子听听罢了。
毕竟前朝旧事都在那里放着，草原人对大明的诺言，什么时候真正起过作用，哪一个不是打不过的时候投降，等过几年休养生息结束之后，继续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但。
面前说出这句话语的可是达延汗。
他在草原人的心中，可是把他当成鞑靼中兴的希望。
堂堂中兴之主对着一个大明将军说出这般话语，何等的屈辱，何等的憋屈。
众人心中愤慨，一股无明业火也在心头熊熊燃烧，手中紧握的马刀，并没有因为达延汗的投降，而有放下的架势。
达延汗目不转睛的看向王勋，希望从他的神情变化之中，探查到王勋此行的底线。
“若是银钱不够的话，吾等还可以用战马和牛羊赔付，草原不产钱银，所以这五十万两的数目，已经是本汗的极限了。”
“你若是同意的话，那吾等立刻放下兵器投降，若是没有商量余地的话，那吾等也只好殊死力战，看看到最后，吾等到底能带走你多少手下兵丁！”
达延汗很懂得人心，在加码的同时，还不忘记最后稍稍威胁一下对面的王勋。
虽然。
他现在的手下也就千人左右。
但这千数多人在拼死力战之下，想要带走千数来人的大明兵丁，那还不是容易至极？
达延汗相信，面前的王勋，一定会做出最为明智的决断。
达延汗目不转睛，静静等候着王勋的答复。
而在其对面，被其注视的王勋，在听到达延汗这般话语后，露出愕然神色之余，眉头也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说实话。
在刚刚听到达延汗说出那些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动心了。
可转瞬之间，他就想起了殿下在临行之前交给他的旨意：亡族灭种！
没错！
就是亡族灭种！
殿下根本没有接受对方投降的意思。
而且在剿灭了对方近四十余万的兵马后，鞑靼的脊梁已经被打断，此时此刻若是不能趁他病，要他命，那一旦等日后鞑靼翻过身来，可能又将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君不见。
曾经的鞑靼，也曾跪倒在太宗皇帝的膝下。
可是没过多少年，鞑靼败落了，瓦剌却趁机崛起，只是换了一个王一个部落而已，大明的边关百姓却还要继续承受其不该承受的痛苦。
甚至就连英宗皇帝……
王勋一念至此，眼神顿时变得坚毅起来。
此患不能纵容，且不说有殿下的旨意在那放着，就哪怕是没有，也不能在此明明可以斩草除根之际，继续为后世留下祸端。
当然。
对方的威胁。
王勋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进去，看了一样持刀相向的鞑靼众人，一句话语也未多言，提马朝着身后的战阵之中走去。
达延汗见状，心中顿时一悸，暗叫不好的同时，已然提起了戒备之心。
果然。
在其刚刚升起这般念头的同时，一道厉喝突然从对面传来。
“长枪手！冲锋！”
轰！
伴随着这道厉喝出口。
原本围拢在包围圈内侧的长枪手们，提枪朝着中心的鞑靼众人奔去。
杀！
杀！
杀！
一道道的呼喝响起。
战马的嘶昂在其旁边伴奏。
所有大明兵丁，一脸的英勇无畏，所有人奋不顾身向前冲锋的同时，一柄柄长枪也随即插入进了鞑靼兵丁的身体之中。
啊！
惨厉的哀嚎声。
不甘的吼叫谩骂声。
达延汗被一众兵丁紧紧护在中间位置。
他看着周边不断倒下去的鞑靼子弟，心如泣血，心痛如割。
完了！
完了！
他最后的奢望，也没有实现。
原本以为俯首称臣，可以让大明饶他们一把。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天真了，如今的大明，已然不复曾经的孱弱好欺模样。
大明……变天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大明……胜了！
达延汗呆立中央。
四周是一众浴血奋战，拼死力战的鞑靼子弟。
再往外，就是那些手持长枪，奋勇上前的大明兵丁了。
达延汗高估了他们对大明兵丁造成的伤亡，在对方的长枪攻势下，短短的马刀根本无法触及到对方的身体，自然也就是不能给对方造成致命的伤害。
原本他还信誓旦旦，认为自己这边若是殊死力战之下，不说带走两倍数目的大明兵丁，但是一个带走一个，那还是轻松之际的，可是当现实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给了他硬生生的一巴掌。
完了！
全完了！
看来今日就要身死与此了。
达延汗心有不甘，却也不可奈何。
噗嗤！
忽然，一阵剧痛传来。
达延汗顺着疼痛传来的方向低头一看，只见一柄长枪刺进了自己的腰间。
达延汗苦笑一声，还不待他做出什么表情，这长枪又快速拔出，带出一支血剑的同时，达延汗的身形，也随即一弯。
“大汗！”
一道关切的喊声响起。
但达延汗已经不想去看到底是谁喊出的了。
现在的他，只想早点闭上眼睛，见到曾经的那四十多万个兄弟同袍。
“大汗！”
“大汗……”
声音愈来愈小，达延汗的眼皮，也开始变得愈发沉重。
终于。
四周一切嘈杂的动静都消失了。
原本还虎视眈眈持刀相向的上千名鞑靼子弟，如今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夜幕降临。
火把迎风闪烁。
鲜血的腥味，开始随风飘散。
王勋眼见一众鞑靼兵丁已经全部倒下，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道：
“来人，上前检查一下，小心有蒙混过关之辈。”
“另外，将达延汗的头颅用石灰处理好，即刻送往大同，进献太子殿下。”
“卑职遵命！”
伴随着王勋命令的发出。
手持长枪的大明兵丁，开始慢慢上前，一边挑弄那些倒在血泊之中的尸体，一边还不忘记上前补刀刺上一下。
假若真有装死蒙混过关的鞑靼兵丁，在这般检查之下，也将绝无逃离逃离出去的可能。
终于。
在一众兵丁的检查下。
所有的鞑靼尸骸，已经被彻底翻了一个遍。
达延汗的尸首，在一众鞑靼兵丁的尸骸下面也被找了出来，几名兵丁正围在他的尸骸旁边，用石灰处理他的头颅。
见到这一幕的王勋，紧张的心情，终于开始放松下来，朝着左右环顾一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的他，冲着面前的大明将士振臂高呼道：
“大明……胜了！”
此话一出。
仿若平地惊雷，瞬时炸响。
原本安静无比的人群，瞬间变得一片喧哗。
嘶吼和呼喊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十万多人的呼喊，力破苍穹！
“大明胜了！”
“大明万岁！”
“大明胜了！”……
这一刻。
所有的大明兵丁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他们都记不清楚了，到底有多少年大明没有似今日这般大获全胜了。
四十多万！
那可是四十多万的鞑靼兵丁。
曾几何时，数万的鞑靼兵丁犯边，就可以让他们焦头烂额。
但现如今，一战之力杀敌三十余万，后续的追赶更是顺风顺水，以往战无不利难觅行踪的鞑靼骑兵，今日被他们尽皆诛杀在草原之上。
而且。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按着太子殿下的旨意，接下来他们还要深入草原。
进入那草原的深处，清剿那些残余的鞑靼兵马和部落，彻底完成陛下亡族灭种的旨意。
众人激动不已，人群之中更是一片鼎沸。
身为边军的他们，世代驻守在大明的边关上，对于眼前这一幕的期待，更是远超旁人。
但现在，曾经的期盼成为现实，而在不远的未来，九边也将会成为大明的内陆，大明的边关将继续北迁，一想到未来的种种，所有人的心情，变得愈发激动起来。
……
草原上。
王勋和一众大同边军在欢呼过后。
就开始就地扎营，准备在草原上渡过他们的第一夜。
因为之前忙于追赶逃离的鞑靼兵马，所以这一路上他们所携带的辎重，几近于无。
好在。
这死掉的战马随处可见，到还不至于让他们饿肚子。
至于睡觉的地方，眼下没有携带帐篷出来的他们，也就只能寻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暂且熬过今夜再说，想来等到明天天明的时候，那后面紧随而来的辎重队伍，也可以通过他们这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寻到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也就不会这般难熬了。
于是。
一处处篝火开始在这山坳之中燃起。
一个个兵丁围拢在篝火的旁边，一边烤着酸涩的马肉，一边谈论着今日的种种。
时至现在。
他们还感觉今日所经历的一切如梦如幻。
原本在大同城中待命的他们，都已经做好了出城一战的准备。
结果哪想到，等他们跑出城门的时候，却看到了那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接下来。
三十万兵马的鞑靼大营成了一片火海。
而他们还来不及继续见证那一切，就开始踏上了北上追击逃兵的行程。
从一开始的行迹全无，到最后发现蛛丝马迹，再到最后的咬紧不放，一路紧追猛赶，终于在日落之前，完成了合围之势，将这些逃离的鞑靼兵马，还有他们的那个什么大汗，全部诛杀在了这不知名的山丘旁边。
这一日的经历，实在是太过神奇，辗转多地，经历颇多。
让这些兵丁心情一直处于一个兴奋的状态，久久难以入眠，索性围在篝火旁开始窃窃私语，低声诉说着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不远处。
王勋骑马巡视周边。
在见到一众暗哨斥候尽皆安置妥当后，一边朝着营地之中慢慢行去的同时，一边冲着周边的将领吩咐道：
“这里虽然是一个山坳，但也无法规避风寒，所以这一夜差人盯着一些，不要让那些篝火灭掉，有这些篝火在，最起码可以抵挡一些寒气，若是没了它们，明日不知道有多少兵丁可能会感染风寒。”
“吾等刚刚进入草原，诸般事情一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疏忽大意啊！”
“一旦辜负了殿下的信任，让那些鞑靼部落逃离出去，吾等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九边变内陆
大同城中。
朱厚照已经返回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而刘健刘阁老，却没跟随伴驾，而是一个人在城中溜达。
虽然之前已经听到了那么多人的说辞，甚至还差一点惹怒太子殿下。
但最后，鞑靼战死三十多万人，大同边军和虎贲军都无甚损伤的事情，他已经慢慢接受了。
可即便这般，依旧还有一个疑惑盘踞在他的心头难以解开。
那就是这般战果，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
原先他以为，是殿下使用了火炮。
可从殿下后续的言辞之中他听出，根本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眼前的战果和火炮，压根就没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是火炮。
那又是什么造成了这般巨大的战果呢？
而且看殿下那意思，大有含糊其辞，不想告诉自己的意思。
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殿下对自己这当朝首辅，都开始严防死守，拒不泄露了呢？
刘健越想，心中越发疑惑。
趁着不用伴驾的机会，索性走上街头，开始四下游走起来。
一来为观察一下大同的民生民情，第二个缘由则是想办法打探一下，看看能不能从大同的百姓口中，问出什么端倪。
刘健自以为聪明，可殊不知他的这般举动，已经尽数落在了东厂探子的口中。
当有探子将这个消息告知萧敬之后，萧敬也不敢耽搁，当即觐见朱厚照，将手下所掌握到的情况，一并奏禀太子殿下。
朱厚照以手扶额，一副惆怅模样，道：
“这刘阁老也是，分要弄个清楚干什么，难道他就不知道，本宫都不想告诉他，旁人又有谁敢对他说明缘由。”
“再者，当初见到那一幕的大同边军，如今已经跟随王勋北上清剿鞑靼残部去了，如今这大同城中，除了虎贲军和东厂还知晓其间内情之外，已经再无他人，所以……”
朱厚照停顿一下，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挥手说道：
“由他去吧，他爱打听就打听，真若能打听出来，那就打听出来吧！”
“不用管他了！”
朱厚照也是无语。
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健的好奇心居然这般重。
自己之前在面对他的问询时，都已然表露了不想多言的意思。
可是谁想到这刘健表面答应下来，结果等到自己返回府邸后，他自己又悄悄的出去打探起来。
面对这般模样的刘阁老，朱厚照也是一阵无语，索性也就由他去就是，大不了等到事情真被发现那一天，就将自己的热气球给他看看，反正按着朱厚照的估计，自己此次返回京师之后，势必将接掌皇权，而那个时候的自己，也就不可能再似现在这般自由。
即便手中有着出宫的利器，可诸般事务缠身之下，又怎能做到那般的逍遥自在呢？
唉！
朱厚照轻叹一声。
惹得一旁的萧敬露出诧异的神色，下意识的以为，殿下这是在为刘健头疼烦躁。
眼珠子咕溜一转的他，露出谄媚的笑容，慢慢凑到朱厚照近前的同时，一脸讨好的问询道：
“殿下，要不要奴婢去找几个百姓，编上一些瞎话先糊弄去刘阁老？”
“这样一来，刘阁老的疑惑得以解开，殿下也就不用再为他继续烦忧了。”
嗯？
朱厚照一愣。
这是说的哪跟哪啊？
自己什么时候为刘健烦忧了？
自己明明在想自己当上皇帝，就要没了自由的事情，怎么到了你的嘴中，就曲解成了这般模样。
朱厚照皱眉，一脸烦躁的朝着萧敬瞥了一眼，冷声说道：
“管好你自己得了，
瞎琢磨什么！”
“本宫什么时候说为刘阁老的事情烦忧了，倒是你，让你派去草原的探子，都派出去了吗？”
嘶！
萧敬听到朱厚照的训斥。
谄媚的神色瞬间变得惶恐之余，下意识躬身俯首，就在其倒吸凉气，不知道该如何转圜的时候，忽的听到了朱厚照的后续问询。
萧敬神情一肃，整个人的神色也开始变得正经起来，拱手一礼后，快速答道：
“禀告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前去查探草原诸处部落所在的探子，已经全部四散了出去。”
“而且，奴婢考虑到这草原地广人稀，就大同这点人手可能不够用，所以又紧急从他处调拨了一些探子出关，想来那些离得近的，应该已经开始进入草原，去查探那些草原部落的营地所在了。”
朱厚照颔首，露出满意的神色，道：
“不错！王勋的兵马，动静实在太大，一旦被那些牧民提前得知的话，想要寻找他们则是千难万难。”
“而有了你们这东厂和他们的配合，一个负责查，一个负责绞杀，双剑合并之下，这草原上的匪患想要不肃清，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伴随着这片土地被打下来，本宫也该想想，这接下来该如何利用这片土地了。”
“九边，继续北迁，让这大同等地，也开始成为大明的内陆吧。”
朱厚照喃喃自语。
萧敬躬身侍奉在旁，根本不敢出言答对。
倒是朱厚照，在想到这个问题后，眉头开始皱起之余，整个人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少倾。
朱厚照猛的转头，出言吩咐道：
“萧敬，传旨让刘健过来，就说本宫有事找他商议。”
“奴婢遵旨！”
萧敬听到旨意，对着朱厚照俯首一礼后，倒腾着小碎步快速朝着房间的外面跑去。
而朱厚照则是坐在椅子上，继续皱眉思索，好似是遇到了什么无法决断的问题一般。
时间慢慢流逝。
因为之前就有东厂探子在盯着刘健的缘故，所以找到他对于萧敬而言，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盏茶的时间过去。
得到旨意的刘健，就已经出现在了朱厚照的房门之外。
刘健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一旁的萧敬，在冲着萧敬做了一个手势后，萧敬也是当仁不让，轻敲房门之后，轻手轻脚走进了房间之中。
几息过后。
房门再次打开，萧敬的身影也随即出现在了刘健的身前，道：
“刘阁老，殿下请您进去。”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重建长城？
刘健欠身一礼。
随即在萧敬的指引下，快步走进了房间之中。
见到太子殿下正坐在上首愁眉不展后，心中疑惑之余，当即俯首一礼，道：
“微臣刘健，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爱卿免礼！”
朱厚照见到刘健进来，紧皱的眉头稍稍缓和之余，伸手虚抬，示意刘健平身。
刘健心中忐忑，在君臣之礼结束后，直接出言问询道：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召微臣前来，可否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刘健话语说完，一脸探寻的朝着朱厚照望去。
时至深夜。
他又刚在殿下这里离开没过多久。
殿下这般急匆匆的招呼他前来，想来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联想到已经倾巢而出的大同边军，刘健的心情，也就瞬间变得愈发忐忑起来。
虽然他也明白，凭借鞑靼的实力，能凑出四十来万的军伍，就已经可以算是极限了，想来不应该会有其他大规模的外虏出现才是。
但殿下这个时候召自己前来，肯定不是平白无故，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刘健的心情才变得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朱厚照坐与椅上，听到刘健的问询，轻轻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事情发生，只是有些事情，想和你商议一下罢了。”
呼……
刘健听闻此言。
一直揪着的心随即松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的他，忍不住心中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殿下连等都不愿意等，这么急迫的将自己召回。
该不会……是他知道自己在外面溜达的事情了吧？
刘健想到这里，神情不免有些尴尬，好似被人戳破了自己的小算盘一般。
“鞑靼败局已定，这已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这一次本宫动用了六处边镇的兵力，若这样还不能将鞑靼剿灭，草原肃清，那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在草原即将平定的前提下，下一步针对草原的诸般计划，也应该提上日程才对。”
“刘爱卿，你认为如何呢？”
嗯？
刘健一愣。
殿下所言的这一点，他倒是疏忽了。
从得知到鞑靼三十万大军被歼与此的消息后，他的思绪一直就放在了这个事情上面，根本没来得及思虑其他。
如今在听到殿下所言，刘健方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没错！
事到如今。
鞑靼被灭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唯一影响他的因素，或许也就只有时间长短而已。
在这般前提下，如何处置这草原，确实成为了接下来该考虑的问题。
可眼下问题的关键是，此事自古也没有什么先例啊！
从中原文明兴起开始，这北方就是外虏的地盘。
虽然不时有外虏俯首称臣，侍奉中原为主，可自始至终，中原也从未将草原真正化为己有过，就更别说似眼下这般，殿下生生要将鞑靼亡族灭种，让草原上再无人迹的情形了。
这……
刘健眉头皱起，暗呼此事难缠。
保持现状？
依旧是九边驻防，草原作为缓冲之地？
可若是这样的话，那今日的战果，还有什么意义！
且不言那远在极北和极西之地的外虏，会不会乘虚而入，就说这么大一片土地，凭什么在那里白白浪费啊！
但话是这么说，可真若要利用上的话，那又是难上加难之举。
众所众知。
草原草原，除了草之外也没什么产出了。
怎么也不能从内陆调拨百姓过来放牧吧？这不成了本末倒置吗？
多少年的农耕生活弃之不用，跑到这人迹罕至的草原上面学习放牧？
那么多的牛羊干什么用，种地足够，怎么也不能到最后全部用来作为食物吧？
刘健焦头烂额，忽的发现多了这么多的土地后，也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使用，如何利用，这都成为了一个大难题。
但。
眼下殿下已经问及。
自己这堂堂首辅若是一句话都不说的话，貌似又有些过不去。
故而。
刘健在思量再三后，试探出言道：
“启禀殿下，要不也如高丽一般，先移民将这草原占领，以防外族乘虚而入。”
“继而在这片土地上重拾农牧基建，肥沃的土地我们用来种地，那些差一点的就用牛放养，另外，再配以城防工事，另建新城，这样一来，有了兵丁的驻防，百姓们也能稍稍安定，移民的政策也会相继容易实施一些。”
“您看这样可以不？”
刘健弱弱出言。
说实话。
他除了想到这些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但是即便这样，刘健还是认为，到最后可能依旧还是一个劳民伤财之举，这塞外的草原，在他看来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说这么大片土地，就这么荒废那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你若是想要使用，让它发挥价值，最起码的安全你怎么也得保证吧？
但你也不想想，中原为了防范外虏的侵略，在北方建造了绵绵万里的长城，可塞外有什么？
你怎么也不能为了保证这一方水土的安全，再在外面重新建设一圈城墙吧？
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刘健方才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这些话语，他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如今殿下正在兴头上，他怎么能说出来呢？
“刘爱卿所言，倒是甚和本宫心意，这草原上不仅有广袤的土地，还有无尽的矿产，哪一个好好利用起来，对于大明而言都是意义深远。”
“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安全！”
“保证不了安全，百姓不会过来，吾等兴建工事，也有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在准备开发草原之前，第一要素就是能牢牢的守住他，而且不仅仅是本宫在的时候要守住，哪怕是有一天本宫不在了，这草原也要长治久安。”
嘶！
刘健闻言，忍不住倒吸凉气。
长治久安?
莫非殿下这是准备要重新建造万里长城？
可是就眼下这座都是华夏千年的积累，陛下难不成他以为靠他一人之力，就能将这壮举朝夕完成？
这能行的通吗？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太困难了！
刘健心中怀疑，想要说出又怕惹来殿下的不悦。
可若是不说的话，那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纠结再三后，刘健还是决定确认一番，再做定夺。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您是否想再在极北之地建一座长城，以此来永绝外患？”
朱厚照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刘健见状，忐忑的心情为之一松。
毕竟，大明的国力，如今才刚刚好转。
若是现在大兴土木建造城墙的话，极有可能将刚刚好转的国力，全部耗费在这长城的修建上面。
故而当他见到殿下摇头否定后，忍不住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好奇，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朱厚照眉头紧锁，在一阵沉默之后，继续出言，道：
“修建城墙，劳民伤财，而且这北方草原也不似现在九边，有合适的天险可依，所以这修建长城之举，根本是行不通的。”
“但没了长城，想要遏制那些在未来可能出现的外虏，就需要其他的办法解决。”
“故……”
朱厚照话语一顿。
慢慢抬起他的他，眉头也渐渐舒展。
原本还是一脸愁容的他，此刻却变得坚定无比，道：
“本宫决定了，修建铁路，开发草原！”
修……
修铁路？
什么是铁路？
再说这不是在探讨边防吗？
怎么突然扯到路上面到了，你别说修建铁路，他就是修建天路，对于边防也没有丝毫益处啊！
而且。
草原虽然地势高低起伏，四通八达。
无论哪个方向，管你有路没路他都可以纵马疾驰。
您修建这铁路有什么用，对方完全可以绕过这铁路，从其他的地方进入草原啊！
这还不如之前那修建长城的计划呢，最起码那一个还靠谱一点。
至于朱厚照方才所言的铁路，在刘健看来根本就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刘健焦急，下意识就要出言劝谏，期望殿下能收回成命。
“启禀殿下，这铁路……”
“刘爱卿，本宫问你！”
刘健的话语才刚刚出口，就被朱厚照的问询打断。
“大明现在就有长城，但为何之前依旧还是不能阻断外虏犯边？”
呃……
刘健一愣，思绪瞬间从铁路转移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其实对于这个事情，无论是边关众将也好，还是朝廷的文武朝臣，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早就已经有了论断，如今当他听闻到殿下问起，倒是也没有被问的措手不及，稍稍整理了言语后，当即出言回答道：
“禀告殿下，关于这个事情，朝廷也好，边镇也罢，对此也曾经分析过。”
“虽然，大明北方有长城可守，甚至为了防范外虏的入侵，更是囤积了数百万的兵丁常年驻守与此。”
“但无奈，大明北方的边境线实在是太长了，即便数百万的边军在此驻扎，但分散到这绵长的边境线上，依旧是杯水车薪，再加上朝廷又不可能做到为了防贼，就大肆倾注国力增加屯兵，故而只能采用眼下这种，以九边重镇为主，其他哨所为辅，但有外虏犯边之时，哨所传递信号，边镇出兵围剿的战略方针。”
“但也正因为如此，让外虏寻到了可乘之机，他们选择哨所等薄弱之处犯边，继而在九边重镇大军围剿之前，完成抢掠撤出大明。”
“所以，在微臣看来，这并非是长城不能阻挡外虏的犯边，实在是因为大明边境线太过绵长，朝廷又不可能为了千日防贼，将国力全部放到这边关驻防之上，眼下这种策略虽然不能完全阻挡住外虏前来犯边的可能，但在一定意义上，还是颇为契合乳清大明国情的。”
刘健侃侃而谈，从大明边关的战略方针，到这般布置的缘由都一一道来。
在他和所有朝廷百官看来，眼前这般布置虽然没有完全扼制住外虏犯边的可能，但是在一定意义上，还是卓有成效的，要不然，九边驻防的战略，也可不能一施行就是百十多年。
最起码。
眼下还无人能找到，更为妥善的替换方法。
刘健话语说完，探寻的目光朝着朱厚照望去，既有些好奇殿下为何突然问及此事，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期待。
朱厚照颔首，点了点头后说道：
“刘爱卿所言没错，之所以有了长城还能让外虏犯边，这也算是一个原因。”
“大明此举，可谓是千日防贼，虽然没有完全制止住外虏犯边，但在之前那般情形之下，确实也是最为无奈的办法了。”
“但……”
朱厚照话语一顿，神情变得凝重之余，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许多，道：
“这也仅仅只是原因之一罢了！”
“在本宫看来，这些都还只是次要的，但凡吾等能快速机动，即便对方有能力寻到吾等的防守漏洞继而犯边入境，你说他们还能逃得出去吗？”
“来一次，杀个干净，来两次，还是杀个干净，三五次之后，也或者是十来次之后，他们还能这般有恃无恐吗？”
“真若到了那时候，估计就是那些外虏在入境之前，也会三思而后行吧？”
“毕竟那么多的前车之鉴在那里放着，本宫就不信他们不害怕！”
朱厚照奋声呼喝，一副激动模样。
可在其对面的刘健，却是一脸尴尬，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忍不住仗义执言道：
“禀告殿下，若是真能达到那般机动能力，确实可以做到殿下所想的那般，甚至不客气的说，真若吾等有远超外虏的机动能力，就是没这城墙又能如何！”
“但事实是，大明边军虽然也有骑兵，但其所使用的马匹，大多来自于山西和中原等地，咱们马匹的质量和奔行起来的速度，和草原上那些高头大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边军即便得到对方入境的消息，但一路追赶过去，也是拍马难及，大多数的情况都是跟在对方的后面拼命追赶，一直将对方赶出长城这才作罢。”
“所以，殿下的想法没错，但是想要实现的话，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修铁路
刘健一脸无奈。
大明建国已经超过百年的时间。
在这百年的时间里，有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和北方外虏发生着或大或小的兵戈之事。
但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情况根本没有丝毫改变。
偶尔大明会占上风。
偶尔情况会反过来。
但。
无论情况如何改变。
大明和北方敌酋的战事，基本就没有断绝过。
也正是因为这长达百年，也或者说是长达千年的争斗绵绵不休，方才让刘健在得知到太子殿下率兵诛灭三十万鞑靼大军时，做出那般震惊反应。
而也正是这么多年不断的争斗，让双方对对方的实力，乃至是双方之间的差距，都有了一个明显的认识。
所以当刘健听闻陛下提及这机动能力之事时，直接就掣肘大明这边速度的缘由说了出来。
朱厚照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在刘健一脸疑惑的神情中，缓缓出言说道：
“马匹实力的差距，永远都会存在，之前是中原马对草原马，现在随着北方草原的平定，会不会出现草原马对西域马的事情？”
“接下来呢，难不成就要让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草原，继续拱手让与那些蛮夷的手中吗？”
“本宫可没有那般好心，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连高丽本宫都有能力让他慢慢归心，这草原又有何难！”
朱厚照慷慨陈词，豪言壮志脱口而出。
目光惊鸿一瞥间，见到下首的刘健眉头紧锁，有继续出言的打算。
朱厚照见状，当即手臂一挥，喝止了刘健说话的意图，开口继续说道：
“而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加强朝廷对草原的掌控能力。”
“所以本宫打算，在草原筑城的同时，修建环形铁路将其串联，在铁路沿线则是布置卫所和城镇，以此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机动防御网络。”
“届时，一旦前方出现敌情，周边城镇及铁路眼前的卫所，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交战之地，同时还可利用铁路，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包围圈，以此来消除吾等和对方之间在机动能力上的差距。”
“这样一来，以铁路做网格，铁路周边安排卫所城镇，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宫还不相信了，就这样他们还能有来有回？”
朱厚照豪气顿生，一副激动模样。
倒是一旁的刘健，此刻还是一脸懵逼模样。
太子殿下方才所言的种种，他仔细聆听，倒是也听出了一个大概。
先刨除这个他所不理解的铁路，就说陛下的诸般安排，听他的意思好似是如跑马圈地一般，在这草原兴建一个个巨大的环形道路，然后一旦发现敌情，则是快速召集这环形道路上的卫所哨所，继而做到杀敌阻敌的效果。
可是，这和之前大明长城的布置，有什么区别吗？
草原上新筑的城池，就是之前的九边重镇。
而这一个个沿着铁路布置的卫所，就是曾经长城上的一个个哨所。
且不言这铁路，有没有长城的阻敌之效，就说这般如同比着葫芦画瓢的做法，怎么就能做到连长城都不能的事情呢？
难不成。
这铁路还能加快骑兵的速度不能？
还是说，这里面还有其他自己所不了解的玄机奥妙？
刘健不解，一脸懵逼。
而对面的朱厚照，则是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
草原上的城池，可以一点点的往外扩展，一蹴而就直接跑到最北面筑城的事情，朱厚照是不会那么干的。
想要完全彻底的占领草原，除了他之前所言的策略之外，更需要的是一个长期的向外推进的过程，要知道这草原的纵深，可不似中原之地，往往都是你跑上几天，周边还是寥无人烟。
这样的情况对于驻防不利不说，同样对于后续的增援，也同样不利。
为了杜绝孤军深入，救援不利的情况，所以这向外扩展，就要徐徐图之，缓缓前行。
在完成一定城池建设和铁路的建设，确保增援和增兵的事情能得以保证后，再继续向北推进。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北方蛮夷乘虚而入？
呵呵。
若是那般的话，来的正好。
刚好可以给朱厚照一个实践验证理论，继而检查期间错误的机会。
所以，朱厚照越想神情变得越发激动，猛的一拍桌子，冲着站立在面前的刘健兴奋呼喝道：
“行了，本宫决定了，就这么办了！”
“以快马两日能疾驰的距离为限，画地为圈兴建铁路，构筑城池，逐步向北推进，直到到达不毛之地为止！”
朱厚照一脸激昂。
选择快马两日奔行的就距离为方圆，到也不是胡乱说出。
除去八百里加急那般变态的疾驰方式之外，正常快马一日奔行的距离，也就在百里多点而已，两日的时间，最多也就三百里地而已。
在这个范围下兴建城池和铁路环网，既可以减少外虏连续破城的可能，给其他得到消息的城池以准备或增援的机会，同时也可以最大程度上发挥铁路所带来的速度优势。
这样一来，只要是这些铁路环网形成规模，那其所展现的威力，将远远超过长城所起的作用。
而假以时日，伴随着这些城池和铁路的覆盖，整个草原将成为大明富饶的后花园不说，更让之前久经战乱的诸处边镇，改变成为大明的中原之地。
朱厚照一脸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将诸般举措实施下去。
可在他的面前，堂堂大明首辅刘健刘阁老，还是一脸懵逼模样，对于朱厚照的心情，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不过。
听了这么久。
刘健倒是也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那就是若想要达成殿下所言的那个效果，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那铁路的速度，要大大超过骑马奔行的速度，唯有这样，殿下所言的种种，才有实现的可能。
但是让刘健到现在都懵逼不已的是，殿下说了这么久的铁路，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弄明白，这铁路……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行得通吗？
铁路？
是铁做的路吗？
可是它能比普通的路强上那么多吗？
和它那巨大的投入相比，真能起到殿下所说的作用吗？
再者。
这东西之前也从未听闻，殿下为何就信誓旦旦，认为这铁路可以提高军伍的机动能力呢？
不解。
疑惑。
刘健看着激动不已的殿下，心中的疑惑也随之变得愈发浓郁。
终于，眼见殿下不再出声，刘健当即拱手一礼，出言问询道：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殿下说了这么久的铁路，到底是何般模样。”
“还有殿下是从何处得知，这铁路能达到您方才所言的奇效呢？用不用先找人验证一番，确定可行与否后，再予以大规模推广？”
刘健话语含蓄，要不是说出这般话语的是殿下，他早就出言反驳了。
但也正因为是殿下提出了这铁路一词，已经见证过殿下太多神奇之处的他，所以还是用这般委婉的话语，来提醒殿下提前试验一番。
朱厚照闻言，激动的神色渐渐变得冷静，皱眉沉吟了几息后，缓缓说道：
“爱卿所言言之有理，这铁路确实需要试验一番，毕竟以前……”
朱厚照话语一滞，差一点就将火车机头说出来，当即急急改口道：
“现在这车得用马力拉动，能否达到本宫的预期，最好还是尝试一番再做论断。”
朱厚照朝着刘健看了一眼，见到他没有生疑，开始沉吟起来。
铁路和现行的道路相比，自是有着优势。
马车在铁路上行进，摩擦力减小的情况下，骏马的速度能得到最大的施展。
而且这东西也不是没有先例，再过数百年后，西方那边就会有类似的情形出现，历史已经证明了他的可行性。
但朱厚照也仅仅只是知道这个事情而已，到底车多大马需要多少，他确实一概不知。
不过这些倒是难不倒朱厚照，反正他也将兵仗局带来了大同，让他们试着制作一段铁轨，跑上几次实验一番不就知道了吗？
当然。
为了便于骏马在前面奔跑。
这路基也就不能似以前那般，布置路枕和石子了，这底下的路，还得好好修整一番，即要保证其能承受住上面车辆的碾压，同时还要便于骏马的奔行。
朱厚照暗暗思索，
刘健却还是之前那副模样。
殿下回答他了吗？
回答了！
可是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个铁路到底是什么，殿下却还是只字未提。
这……
刘健心中疑惑，几欲张口再次问询。
但当他看到殿下那沉吟的模样后，数次张口都被他忍了下来。
终于。
朱厚照回过神来。
当目光再次看向刘健的同时，刘健也及时把握住了机会，俯首问询道：
“殿下，这修建铁路，哪怕只是半丈宽的，那也需要不少的铁料，而且按着殿下的构想，两三百里方圆不断连绵到北方的话，那更加是一个天文数字，依靠大明国库现有的库存，想要维持这么大的开销，势必难以成形。”
刘健又重新找了了说辞，只不过这一次的他，却是以库存不足作为借口，但他更关心的，还是殿下所言的铁路，和自己所想像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
半丈来宽，平铺覆盖，薄了还不行，且不言它最后能成功与否。
就说如此巨大的耗费，真的可以得到天下人的理解吗？
万一被人诟病，那后果……
唉！
刘健心中叹息，眼巴巴的看着殿下，祈祷殿下所言的那铁路，可千万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东西。
果然。
朱厚照挑眉，露出诧异神色。
如此反应落在刘健的眼中，却是让他心中一松，疑云渐消。
殿下这皱眉了？
殿下这表情是诧异的意思吗？
那这也就是说，自己之前的猜测是错了呗？
刘健见状，心中一喜的同时，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
呼……
猜错了好！
猜错了好！
幸好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般。
毕竟以太子殿下的聪慧，怎么可能做出那般劳民伤财，犹如儿戏之举呢？
“爱卿你误会了，本宫所言的铁路，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刘健闻言惊喜不已。
果然！
自己确实猜错了。
看来殿下所言的那铁路，估计也就是占了一个铁的名头而已。
没准。
殿下所为的铁路，和铁根本没有丝毫关系也说不准呢。
刘健放心下来，俯首一礼后出言附和道：
“微臣愚钝，从未见过殿下所言的铁路，故而在闻听到殿下说出这个名字后，下意识的以为就是将铁平铺，铸造成路。”
朱厚照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后，道：
“铁路用到铁没错，但却不是平铺。”
朱厚照的话语，瞬间让对面刚刚放下心来刘健，又开始紧绷起来。
“这铁路，其实就是指的两根铁轨，至于其他的路面，只需要找平便于铁轨固定和骏马的奔驰就够了。”
“而在接下来的运输中，马车在这铁轨上面行进，骏马在铁轨中间也或者两侧奔跑，因为铁轨平整，没有什么太大的高低起伏，这样一来，马匹的速度就可以得到最大的提升。”
“同时若是增加牵引马匹数量的话，他所牵引马车的数量也可以随之增加，以此达到本宫之前所言的机动能力之余，还可以满足大量运兵和辎重的需要。”
呃……
刘健懵了。
太子殿下方才所言的种种，他一字不落的全部听在了耳中。
但是想要弄清楚殿下所言的具体意思，却非那么快速的事情。
铁路不是他所想的铁路，而是两根铁轨。
还有那马车不是在路上跑，是在铁轨上面跑，那它不会掉下来吗？
至于后面的什么增加马匹数量，可以牵引更多数目火车的问题，刘健已经不在意了。
现在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殿下所言的这铁路，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存在，为何他听了这么多，脑海里面却还无法形成模样呢？
再者。
殿下所言的铁路。
他已经十分确定，现在也好，之前也罢，从来就未曾听闻过。
那殿下又是从何而知呢？
这真能行得通吗？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真那么厉害？
朱厚照在打定主意，准备在草原上筑城和兴建铁路后。
那接下来的移民和增兵事宜，势必也要随即摆上日程。
而且。
如此广袤的草原，所需要的百姓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些人到了草原之上，以什么事情谋生，更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种地？
那要看土地的肥沃程度，而且一旦远离河流的话，那无异就是靠天吃饭，所以这种地一事可以作为谋生的一部分，但绝对不能成为主流。
温室大棚？
朱厚照刚刚想到此事的时候，还真的有些意动，但是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这般念头。
无他！
财不露白！
如今的草原虽然即将平复。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这之后会不会还有外虏到来。
而那大棚的建造材料在朱厚照眼中虽然不值一提，可那一块块硕大的玻璃拿出去售卖，却是价值连城。
为了避免引起其他蛮夷的垂涎，也为了能让大明在这段时间内更加平稳的建设草原，所以这温室大棚，还是先从京师或者天津卫开始吧。
朱厚照在打定这般主意后，目光也随即从种地的上面移开，开始转移他处。
众所周知，草原上面最多的，那就是草了。
曾经的鞑靼也好，瓦剌也罢，都是以放牧作为主要的收入来源。
对此。
大明完全可以照搬。
这没有什么好考量的，如此大的草场，若是不放牧的话，那岂不是白白浪费。
毕竟朱厚照知道，这草原上牛羊的味道，可和中原之地的孑然不同，一旦将其送入内陆也或者南方售卖，那无疑会获得大笔的银钱。
而且，这放牧又不需要什么技巧，百里之内有那么一个兽医存在，就可以解决掉大多的问题。
至于最后的售卖，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商贾，只要有利可图，难道还能愁这些牛羊的销路不成。
朱厚照越想越兴奋，但这还都是最基本的，他可没有忘记，在这片草原下面，还埋着不少宝贝呢。
旁的不说，就说未来兴建铁路所需的铁矿，他就知道好几处，虽然不能确定其位置，但凭借着印象，也开始圈定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到时候直接差人过去探矿就是。
铁矿有了，煤矿也是一个道理，这样一来，虽然制造不出品质太高的铁料，但是用来修建铁路，确实绰绰有余的。
甚至。
朱厚照还想到了铜矿。
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在郎山以北，那片戈壁滩附近，就有后世一座储量靠前的铜矿，而且更为主要的是，这座铜矿还是露天的。
也就是说。
只要能找到这座偷矿，自己的内帑，又将再一次的充盈起来。
为什么不说国库，而说是自己的内帑。
呵呵！
朱厚照可没有忘记。
当初弘治皇上为了修缮宫殿，和户部要钱时那一个个为难的模样。
所以，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旁的不说，先把自己的内帑整起来，大不了到最后朝廷国库不足的时候，自己不还有大明银行嘛。
朱厚照大脑飞转，越想神情越发兴奋。
谋生的途径找好了。
甚至连修建铁路所需的东西，他都已经确定了大概的位置。
那接下来，就剩下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了。
人！
没有人的话，即便他准备的再过充分，那也是一个妄想。
不仅仅要让百姓来到草原，更为主要的，还是要让这里和大明内紧密相连，密切合作。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这片草原，成为塞外之地。
只要这样，才能让这片草原长治久安，永远处于大明的统治之下。
所以，在考虑迁移人口的同时，还必须打开商路和合作模式，早一点将这一切尘埃落定，朱厚照也就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朱厚照快速思索。
对面的刘健却还在琢磨那铁路的事情。
纠结了许久之后，看着面前正德沉思的太子殿下，刘健还是没有忍住，弱弱出言道：
“殿下，您确定那铁路，真能达到您所言的那种效果？”
嗯？
突然的话语。
打断了朱厚照的沉思。
原本因为想到未来种种而满面兴奋的他，在被刘健这句话语惊醒后，神情也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紧接着。
刘健的这个问题，就开始占据了他思绪的主流。
“刘阁老是在担心，还是说不相信本宫？”
“你放心就是，铁路的事情本宫敢拿自己的性命做担保，只要一切都按着本宫的指示去做，其效果根本就不用担心。”
“而且，若是诸般工序都配合好了的话，这铁路的铺设，也将是一日千里，用不了多少时间，吾等就可以坐着火车，到那极北之地去看看了。”
呃……
“火车？”
刘健不敢错过丝毫细节。
但也正是这样，让他在太子殿下的话语中，又听到了一个他不能理解的词语。
火车？
着火的车吗？
为什么殿下要乘坐火车？
这难道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刘健一脸疑惑，怔怔看向面前的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
被其注视的朱厚照，也知道自己这是口嗨了。
好端端的说出这火车干什么，这不是闲的没事嘛！
一旦刘阁老问询下来的话，那接下来自己又少不得扯皮半天。
所以。
朱厚照在听到刘健问出这句话语后，当即话锋一转，直接出言安排道：
“接下来，往关外移民和拓宽商路的事情，就将成为重中之重。”
“此举和北方兴建温室大棚的事情，可以同时进行，唯有迁移过来大量的人口，才能保证城池和铁路的兴建速度。”
“所以，刘阁老此次回去之后，立刻与诸位朝臣商议迁移的事情，此事刻不容缓，越早完成，对于大明越发有利。”
刘健闻言，躬身接旨。
殿下所言的事情，他又如何不知其重要性。
人口，才是一切的根本。
若是北方草原上也如内陆一般，人口兴旺，那即便有外虏再次前来，又能如何?
只是。
直到现在。
刘健对此还是心生疑虑。
那闻所未闻的铁路，真的可以达到那般奇效吗？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启程还京
一夜的时间匆匆而过。
对于旁人而言，这或许只是普通的一个夜晚。
但是对于大同的百姓而言，这确实有生以来，睡得最为安逸的一夜。
即便，这一夜的大同，没有边军驻守。
即便，这一夜的大同，平常依如从前。
可所有的大同百姓，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要知道，大同自古，就是中原与塞外的兵戈之地，每每都要担心是否有外敌来犯。
有时候就是突然误闯过来的一小队蛮夷兵马，也会在城中引起酣然大波。
这是前哨吗？
后面还会不会有大军前来？
但现在，这边忧虑已经全然消失。
经过昨日的那一场战事之后，他们明白，大同将进入前所未有的安宁时期。
甚至，有可能这般继续安宁下去，在这里的人，也将体会到中原之地那些夜不闭户，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
大同军民欣喜不已，酣然入梦。
而在草原上，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王勋所率领的大同边军，在将达延汗所属歼灭之后，就在那里就地扎营。
而其他各处的边军，则是各式各样，有的不顾疲累，连夜赶路，还有的则是发现了一处草原部落的所在，当即率兵冲杀了过去。
车轮斩？
今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殿下旨意说的明白，亡族灭种，若还留下血脉，那还叫亡族吗？
何况大明百姓万千，留下这么多养不熟的白眼狼干什么，一旦他日反骨，可能就会成了祸害。
所以，一众边军此刻尽皆化成了冷血的机器，在发现鞑靼部落的踪迹后，二话不说直接包围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攻击，一些鞑靼百姓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般悄悄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这样的景象，并不是仅有一处。
伴随着六大边镇的全军进发，类似的情形不知道在多少地方上演。
……
大同城中。
刘健带着疑惑睡去。
昨夜直到最后，他在脑海之中也没有形成一个准确的概念，想象出殿下所言的铁路，到底是和何般模样的存在。
不过。
在他离开之前。
太子殿下已经当着他的面下旨。
命令兵仗局所属准备试制铁轨，同时尽快制定好相应的标准，以为后来的普及，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刘健相信，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自己或许就能从大同这边上奏的奏章上面，看到那铁路的模样。
刘健睡了，眉头自始至终没有展开。
当天色方明的时候，他就急急从床上爬了起来，在跑去太子殿下的府邸，得知殿下还未起床后，又急急朝着兵仗局的所在奔去。
在他看来，自己弄不清楚这铁路是怎么回事，那些兵仗局的工匠，应该会给他一个答案吧。
不过。
他还是太过心急了。
兵仗局也只是刚刚得到旨意一晚的时间而已。
即便孙福等人连夜商榷，整理，但也仅仅只是弄明白了殿下的意图而已。
面对大早赶过来的刘健，孙福等人也是一阵无语，不过碍于其阁老的颜面，孙福还是冲着刘健解释道：
“按着殿下所言，这铁路说白了，就是将两根铁质的筷子，平铺在地面上，而马车通过特制的车轮，在上面疾驰。”
“因为这铁路没有太大坡度，再加上铁质的路面较为光滑的缘故，所以说一旦马车跑起来，前方的马匹几乎不用耗费太大的气力，就可以拉动马车。”
“这样一来，速度得到大量的提升不说，而且因为这是在修好的路面上行驶，完全不需要顾忌道路的情况，骏马奔驰起来，速度也会得以释放。”
“而且，据我们作业的讨论，这种马车最大的困难，就是在其起步的时候，若真正跑起来的话，有可能一匹骏马拉十辆马车的情形都可能出现，当然，下官说这些，也仅仅只是为了证明他节省马匹气力而已，小马拉大车的情形能不能实现，还要看接下来的实验再做定论。”
孙福解释的清楚。
刘健这一回也终于想象出了铁路的模样。
平摊的道路上，铺上两根筷子一样的铁轨，马匹在筷子里外奔跑。
这么听起来的话，貌似确实是能达到孙福之前所言的效果，可陛下所言的那些，真能倚靠这铁路实现吗？
刘健不知道。
不过。
在弄清楚这铁路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刘健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听孙福的意思，能不能成功还要试验，那也就是说，殿下虽然异想天开，但是也没有到了意气用事的地步。
只要他能试验，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若是能成功的话，而且这东西的造价朝廷还可以接受，凭什么放过这可以长固久安的机会呢？
刘健想到此处，尤其在见到不断有工匠前来找孙福的缘故，索性也未在兵仗局这里停留，起身又朝着太子殿下的府邸行去，他是臣子，侍驾乃是本分，刚才是因为心中疑惑不解，所以才跑到了兵仗局这边私下打探，如今事情弄明白了，他也该干自己的差事去了。
只不过。
他这边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东厂之人前来召唤。
“禀告刘阁老，殿下已经准备启程还京，阁老还请速速前去。”
嗯？
这么快！
刘健没有想到，殿下这一次居然这么快就要走。
但惊愕过后，就是感叹不已。
殿下终究还是长大了，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玩闹的孩童了。
现在的他肩负着整个大明的命运，长期身在京师之外，确实也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事情。
所以。
刘健接旨过后，快速的朝着朱厚照的所在行去。
紧接着。
大队人马就开始朝着京师的方向赶去。
当然。
朱厚照可没有忘记。
这里还有刘健的一件差事没有完成呢。
那大同城外的京观词，如今可还没有着落。
原本之前就打算让刘健题词的他，结果因为刘健那又是怀疑又是臆测的事情得以作罢。
但这并不代表，朱厚照就忘却了此事，如此巨大的功勋，自己题词已然有些不合适，而为了让天下人信服，刘健这个阁老，自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意外之喜
朱厚照精于骑射。
随行的虎贲军也好，萧敬等人也罢，也都是善于骑行之人。
唯独一个刘健，不擅长骑马的他，只能乘坐马车，跟着大队人马朝着京师赶去。
不过。
这样一来，可苦了我们的刘阁老。
即便他对接下来的路程有所预估，临行之前还特意去找了几床厚棉被铺在了车厢之中。
可纵使这样，疾驰起来的马车，也依旧将他颠的头晕眼花。
偏偏。
他还不敢落后太远。
自己可是来侍驾的，跟在殿下的左右，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能让殿下时不时的等候自己呢。
所以。
这一路上。
刘健在马车之中，享受着剧烈颠簸所带来的快感。
开始还为了臣子本分，乖乖坐在马车之中的他，到最后变成了站起来。
再到最后，已经实在承受不住的他，索性直接躺在了那厚厚的棉被上面，剧烈的颠簸下，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躺在马车之中的同时，还要紧紧抓住左右的车厢，生怕万一颠起来的话，自己不小心撞倒哪里，直接晕过去。
好在。
在到达灵丘的时候。
肆意疾驰的朱厚照，终于注意到了队伍后面那个紧紧跟随的马车。
眼见一辆马车都能紧跟着大军的不放后，朱厚照顿时露出了诧异和惊愕的神情。
靠！
这是什么事情。
老子在这里纵马疾驰。
原本以为跑的就够快的了，结果哪想到在队伍的后面，还有一辆马车仅仅跟随。
赶车的牛逼，这里面坐车的，更加让朱厚照心生敬仰。
佩服！
朱厚照心中感叹不已。
勒停骏马的同时，也命令所属虎贲军临时休息。
而他自己则是骑马朝着那飞驰而来的马车赶去，一脸的好奇与不可置信。
这是马车，不是飞车!
吾等这样的速度，他都能在后面跟上。
且不言这驾车的技术如何，就说这马车的质量，绝对可以说的过去。
与此同时。
赶车的车夫也注意到了朝着这边疾驰而来的太子殿下。
慢慢勒停马车的同时，这车夫还不忘记冲着身后的车厢之中召唤：
“刘阁老？”
“刘大人？”
“太子殿下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你要不要出来一下？”
伴随着这车夫的召唤。
一道虚弱的应答声，在车厢之中弱弱传来。
“嗯？你说什么？”
车夫眼见殿下越来越近，心中惶恐无比的他，当即冲着车厢之中回答道：
“小的说，太子殿下正朝着咱们马车这边骑过来，您要不要出来一下，露露面？”
这一次。
刘健可是听清楚了。
原本已经被颠的脸色煞白，一副呆滞模样的他，在听到太子殿下正朝着自己这边赶过来后，瞳孔渐渐聚焦的同时，整个人的神情也变得惶恐万分，挣扎着爬起来的同时，踉踉跄跄的就朝着车门的方向爬去。
可是这不动弹还好，已经躺了半路的他，经过这突然的起身和动作，动作晃晃悠悠不说，胸口之中也随之一阵翻涌。
不好！
刘健脸色一变，连滚带爬的朝着车厢外面奔去。
或许是因为身体还没有适应这突然停下了的马车，一路跌跌撞撞不说，爬出马车的时候，险些直接掉下去，也就好在一旁的车夫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搀扶住了刘健，这才没让他从马车上面栽了下去。
但也正因为这一耽搁，刘健那翻涌的感觉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吐在了当场。
车夫见状，少不得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而刘健在吐了这么一下后，脸色变得愈发煞白之余，整个人的状态，却比之前好上了许多，重新坐起来的他，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车夫后，随即就朝着前方望去。
入目所见。
太子殿下正骑着骏马，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刘健眼见如此，哪里还敢在这里静候殿下的到来，虽然身体不适，可还是走下了马车，朝着前方赶来的朱厚照迎去。
刘健跌跌撞撞，车夫也不敢让他一个人上前，紧紧跟在旁边，搀扶前进。
两人没往前走出多远，朱厚照骑马也来到了两人的近前。
朱厚照一脸诧异，盯着车夫看了看，又看了看他们两人身后的马车，在看完这些之后，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刘健的身上。
眼见刘健如此狼狈，朱厚照也有些于心不忍，他原本以为，刘健乘坐马车，慢上一些那是肯定的，所以也就没有多言，自顾自的在前方策马疾驰。
可是哪想到，这两人也是，靠着这么一个普通的马车，竟然硬生生的跟上了他们大军前行的速度。
虽然说，现在他们已经从队伍的前端落到了最后，可这都跑出三百多里地了，他们居然还能紧紧跟着队伍前进，朱厚照见状也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感觉自己已经骑行的够快了，可是哪想到居然还被一辆马车在后面紧追着不放。
就连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是该感叹这马车质量够好，还是说感叹这车夫驾车技术厉害了。
朱厚照无语，但在看到刘健那般萎靡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关切的神情，翻身下马的同时，冲着刘健问询道：
“刘阁老身体如何，若是不行的，晚回京一日也是无碍的。”
刘健苦笑。
都跑到这里来了，还差那么一点距离吗？
更何况。
除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外，刘健已经渐渐找到了办法。
唯独就是有些苦了自己的屁股和后背，哪怕他已经提前准备了棉被，可是这一路颠簸，还是让他的屁股和后背生疼。
不过。
在听到殿下这般关切的话语后，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刘健苦笑摇头，俯首谢恩后，出言答道：
“殿下放心就是，微臣身体还能受得，再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京师那边李公还在苦苦支撑，微臣还是早日赶回京师为妙，些许不适，不足为虑。”
朱厚照挑眉，诧异的朝着刘健看了一眼，眼见他那坚决的神色后，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的车夫身上，夸赞道：
“马车赶的不错，回京后你去兵仗局找孙福。”
嗯？
车夫一愣。
没想到话题突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
没有反应过来的他，直接愣在了当场。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果然如此
车夫在片刻的呆滞过后，随即就是狂喜不已。
陛下居然让他去兵仗局！
要知道。
兵仗局可是陛下的心腹衙门所在。
而现在陛下居然让自己去那里，其间所代表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自己这是一飞冲天，乌鸡变凤凰吗？
是了！
一定是了！
车夫激动不已，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
紧接着。
就好似是后知后觉一般。
车夫猛的跪倒在地，冲着朱厚照开始磕头谢恩起来。
“草民谢过殿下！草民谢过殿下……”
车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
刘健脸色煞白的站立一旁，神情也由最初的疑惑不解，渐渐变得明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陛下这是看中了他赶车的技术。
毕竟，一个人驾驶着马车，还能追赶上疾驰的骑兵。
这并不仅仅只是巧合，也或者是那些骑兵降低了速度，其间若说没有一定的技巧在里面，是说不过去的，再加上殿下之前准备开发轨道马车的缘故，刘健瞬间就想到了殿下这般安排的缘由。
他去了兵仗局肯定还是赶车。
只不过这一次的马车，可不是在普通的道路上行驶。
刘健想到这里，恍然大悟的同时，再次看向车夫的目光，也渐渐露出异样的神色。
朱厚照坐与马上，看着车夫这激动的模样，轻轻一笑的同时，出言说道：
“行了，起来吧！不用多谢本宫，你去了兵仗局之后，还是赶车，没什么可谢的。”
果然！
刘健见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眼底深处的最后一丝疑惑，也彻底消散殆尽。
而与此同时。
车夫在稍稍一愣过后，又冲着朱厚照再次磕了一个响头，这才慢慢的站起了身形。
但即便知道去了兵仗局之后还是赶车，车夫的脸上也不见丝毫失落的神色，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而殿下也是因为自己赶车的技术相中了自己，所以这接下来去兵仗局赶车的安排，其实也是完全的合情合理。
可即便这样，也足够车夫高兴许久的了。
要知道。
自己在外面，哪怕是赶一辈子车。
他也是一个默默无名，人尽可欺的小车夫而已。
但去了兵仗局则全然不同，哪怕自己依旧是一个赶车的，可背靠大树好乘凉，兵仗局这棵大树，已经足够改变自己的境遇了。
到时候其他人会高看自己一样不说，就连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岳丈，这一次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毕竟，自己这可是被殿下恩准，前去兵仗局的，而且前去的兵仗局，还是殿下最为信任和器重的衙门之一。
如此天壤之别的境遇，在他的眼中已然与鱼跃龙门没有丝毫的不同。
激动！
兴奋！
满面喜色！
车夫躬身站立在那里，一脸狂热的看向朱厚照，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朱厚照见到车夫这般模样，一时也有些无语，温和一笑后，冲着车夫出言鼓励道：
“去了兵仗局好好干，虽然还是赶车，但这一次的马车，绝对和以往的不同，快是其一，安全也很重要。”
“行了，本宫也不和你多说了，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记得去了之后给本宫争口气，让他们看看本宫选人的实力，听到了没有！”
车夫听闻此言，神情变得愈发激动。
明明还是一个车夫的差事，但另是让车夫感觉自己被授予了什么重任一般，激动不已的他，当即又要下跪接旨，可是动作方才进行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声叫停。
“行了，不用跪了!”
“记住本宫说的这些话就得了，接下来吾等还要赶路，你再跪的话，又要耽搁不少的时间。”
朱厚照叫停了车夫下跪的动作，眼见车夫乖乖站立在一旁后，目光随即朝着一旁的刘健望去，看着刘健那有些煞白的脸色，心中不禁有些心疼，最后确认道：
“刘阁老你真的没事？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在此地稍稍休憩片刻，本宫会给你留下一堆军伍，护卫……”
“微臣多谢陛下好意，微臣已经可以习惯了，而且他虽然赶车的速度极快，但是车厢里面微臣已经准备了厚厚的棉被，倒是也可以忍受，起初也只是因为不习惯这般速度罢了，后续习惯过来，也就慢慢适应了。”
朱厚照闻言，盯着刘健看了几息，见到其一脸坚决的模样后，倒是也没有再继续劝慰下去，道：
“好!既然如此，那本宫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反正你在车厢里面喊话，他就可以听见，到时候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就出言招呼一声，停下来休息片刻，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微臣谢过陛下。”
刘健俯首一礼，一旁的车夫也跟着行礼接旨。
朱厚照话锋一转，继续吩咐道：
“姜三！”
“末将在！”
“留下一支小队护卫在刘阁老的马车旁边，别把刘阁老孤零零的丢在路上。”
“微臣遵旨！”
刘健闻言，下意识想要婉拒。
但是一想到这毕竟是殿下的一番好意，再说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顶着后续的颠簸。
所以，在话语即将到了嘴边之际，刘健还是忍了下来。
另一边。
朱厚照在交代妥当之后。
眼见没有其他的事情安排，当即调转马头，继续朝着京师的方向开始疾驰起来。
不知道是为了迁就刘健的马车，还是说马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奔驰，已经有了疲累的架势，这一次再重新开跑的队伍，明显比刚才慢上了许多。
车夫在询问刘健并得到他的允许之后，也跟在后面开始快速的疾驰起来。
车厢之中。
刘建躺在厚厚的棉被上，感受着已经比之前慢上许多的速度，心中满是暖意。
骏马奔驰。
扬尘四起。
路过的一众郡县。
在得知殿下率领虎贲军经过之时，纷纷出来相迎。
但朱厚照见状，根本就没有下来应付这些接待的意思，稍一绕圈，就从旁边的道路上奔驰而去，根本就没有停下了的意思。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大明的未来
一日多不停地奔波。
终于在京师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
朱厚照率领虎贲军到达了京师西面的阜成门前。
虎贲军五万多人，自是不可能进入京师，所以姜三调拨除了一个千户所，护送陛下朝着皇宫行去。
至于刘健虽然稍稍落后，但是在朱厚照的照料和车夫精湛的技术面前，倒是也并没有落后太多，这边朱厚照刚刚被护送着朝着宫中行去，刘健所乘坐的马车，也姗姗来到了阜成门的面前。
刘健躺在马车之中，听闻已经到了阜成门，连忙坐起身形的同时，掀开门帘去寻找太子殿下的踪影。
只不过。
入目所见。
除了一众虎贲军兵丁之外，哪里还有殿下的身影。
刘健见状，下意识出言问询道：
“殿下呢？你可否看到了？”
马车之上，只有刘健和车夫两人。
此刻刘健出言问询，车夫不用多想，也明白这句话语是冲着自己说的。
可是他虽然坐在马车外面，但也是尾随而来，等到他赶车到达此处的时候，只看见这一片整齐划一的虎贲军兵丁，根本就没有看到殿下的踪影。
故而。
他在最后确认了一番之后，讪讪答道：
“禀告阁老大人，小的除了看到之前那几位将军之外，并没有看到殿下的踪影。”
嗯?
刘健一愣。
下意识朝着车夫所望的方向看去。
在当他看到姜三和徐宁几人都在，但唯独不见太子殿下的踪影后，心中顿时明了，殿下多数是已经返回皇宫了。
刘健想到这里，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转头冲着车夫吩咐道：
“你把车朝着那几位将军的所在赶，本官问询一下他们，若是确认殿下已经回宫的话，你就将本官送去内阁所在。”
“小的遵命！”
车夫毕恭毕敬，在应下刘健的指令之后，驱使着马车慢慢朝着姜三等人的所在行去。
马车的出现。
姜三和徐宁等人自是已经看到。
尤其是在看到马车朝着他们这边行来后，互相对视一眼的几人，当即驱马朝着马车迎去。
几息之后。
双方停在了原地。
姜三和徐宁两人翻身下马的同时，刘健也从车厢之中掀开了门帘。
这一次。
刘健的气色明显比之前要好上了许多。
虽然还是依旧有些苍白，但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给人一众摇摇欲坠之感了。
双方一番礼数过后，刘健抢先发问道：
“殿下可否是回了宫中？”
姜三闻言，一边点头，一边答道：
“禀告刘阁老，殿下担心母后牵挂，故而已经率先回宫去了。”
“他在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吾等，让吾等在此等上片刻，告知刘阁老今日就不要进宫觐见了，一切事情等明日再说。”
刘健颔首，表示明白，沉吟几息过后，刘健感觉再无其他问题，索性对着姜三和徐宁几人拱手一礼，道：
“既然如此，老夫那也就先回内阁了，李公那边估计还不知道殿下回来的消息呢，顺便老夫也想将在大同的所见所感，告知李公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
姜三和徐宁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的他们，唯有拱手一礼，算是应付了过去。
而这边的刘健，在对着几人还礼之后，冲着面前的车夫吩咐道：
“咱们也走吧，去内阁。”
“小的遵命！”
这一次的车夫，因为已经到达京师的缘故，所以也就不那么赶时间了。
马车一路平稳的在京师的街道上行进，而刘健坐在车里也渐渐恢复过来。
片刻过后。
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刘阁老，内阁到了！”
“嗯。”
刘健轻轻嗯了一声。
紧接着。
掀开车帘的他，在车夫的搀扶下，慢慢走下了马车。
看着面前这熟悉的门头，刘健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这一去，所见震撼颇多不说，更是收获良多。
最为重要的，是让他见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太子殿下。
呼……
刘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看着院落之中已经朝着这边奔跑过来的那道身影，露出一抹笑意的同时，转头冲着一旁的车夫吩咐道：
“行了，你也回去吧。”
“去见一见家人后，明日早点去兵仗局报道吧。”
“记住了，要是那帮人为难你的话，你就来找老夫，老夫到时候帮你递个条子！”
嗯？
车夫闻言，随即就是狂喜不已，暗暗感叹自己这一趟真的是遇到了贵人。
要不然。
怎么那边刚刚得到了殿下的青睐。
紧接着。
就连刘阁老都开始冲着自己跑出橄榄枝呢！
车夫欣喜不已，下意识就要磕头谢恩。
只不过。
他的腰身刚刚弯曲。
就被在旁的刘健拦了下来，道：
“行了，不用谢老夫了。”
“你真若感谢的话，还是感谢太子殿下吧。”
“另外，此去兵仗局虽然是赶车，但也任重道远，甚至可谓是开先锋的存在。”
“所以，老夫希望，下一次老夫再看到你的时候，你不再是驾驶这种小小的马车，而是……”
刘健话语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的他，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望着对面一脸疑惑神色的车夫，刘健轻轻一笑的同时，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好干，大明的未来，就看你们的了！”
刘健说完这句话语，留下一脸懵逼的车夫，大步朝着院落之中奔来的那道身影迎去。
而在衙门门口，车夫傻傻站立在那里，满面呆滞，一脸的不明所以。
大明的未来……看自己？
看自己这么一个臭赶车的？
车夫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一路跑的太快，把刘阁老的脑子给颠坏了？
要不然，堂堂的大明首辅，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一个车夫，说出这般不现实的话语呢？
还大明的未来靠自己，自己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怎么可能靠自己呢？
车夫心中惶恐不已，一脸担忧的朝着院落之中望去。
直到看到刘阁老和那人交谈甚欢的离去，车夫还是一脸茫然模样。
该不会……真颠出毛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