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胡闹！
呃……
殿下这是怎么了？
刚才不还是好好的。
怎么这么会的功夫过去，殿下竟然这般模样了呢？
他为何动怒啊？
鞑靼不都是已经被他战败了吗？
这还有动怒的必要吗
再者就算那女真不安分，但现在女真本来就是半死不活。
而且他们都生活在那极北极寒之地，现在就是想出兵围剿他们，也不合时宜啊。
刘健无语，一脸莫名。
原本还因为鞑靼出兵四十余万而惊骇的他，瞬间被朱厚照这般神情变化弄得懵逼无比。
根本想不清楚，殿下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居然暴怒到这般地步，让跟在其身后的自己，都感受到了丝丝杀气。
怎么回事呢？
刘健疑惑，不敢胡乱搭茬。
在看到殿下这般神色后，更是连胡思乱想都不敢了。
乖乖跟在朱厚照的身后，漫步朝着城门的方向继续行走。
好在。
朱厚照这怒火来的快，走的也快。
打定注意不让后世悲剧重演的他，已然渐渐从之前的怒意之中走了出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后，朱厚照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城门，兴致又从过往的种种当中，回到了眼前。
入目所见。
一众城内外穿行的兵丁和百姓。
在见到朱厚照的到来之后，纷纷跪伏于地，低头不语。
这和之前离得远还不同，如今这已经近在咫尺了，你这做臣民的还不下跪行礼，这不是找死呢吗？
朱厚照快步走过跪地的人群。
而跟在其身后的刘健，目光已经开始透过城门的门洞，朝着城墙外面望去。
远远望去。
一片黑烟缭绕，而且还有一种怪味传来。
刘健不明所以，下意识还深吸了几口，好奇这烟气怎么如此复杂。
既有物体烧焦的味道，还有些硫磺和火油的味道掺杂其中，甚至到最后，竟然还让刘健嗅出了一丝肉香。
不过。
当刘健一想到外面就是战场所在后。
眉头瞬间站起的同时，也顿时明白过来这肉香气味的来源。
呃……
刘健干呕一声。
紧接着一脸小心的朝着前面的朱厚照望去，在看到他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般异常的举动后，心中为之一松的同时，脸色却变得愈发苦涩起来。
不过。
即便这样。
刘健的目光一直努力朝着远处眺望着。
随着他开始走入幽长的城门洞，城门外的景象也好似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从最初的黑烟缭绕，到后续的人头攒动，再到后来那满地的疮痍，一点点展现的景象，让刘健的眼睛越瞪越大的同时，嘴巴也不自觉地张了起来。
这……
这是……
当刘健走出城门的一瞬间。
战场上的一切，终于全部展现在了刘健的眼前。
看着远处那已经变成一堆灰烬的鞑靼大营，还有那忙着搬运尸骸的兵丁百姓。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座已经开始显现规模的京观后，整个人直接呆傻在了当场。
我去！
这么大的京观！
殿下所言的三十余万，是真的！
刘健满面涨红，呼吸也随之变得愈发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的同时，感觉一股热浪在胸口不断乱窜，无处发泄。
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仅仅只是那一个高耸宏伟的京观，就已经打破了刘健心中的一切质疑。
京观是什么
那可是用尸骸堆砌而成的。
即便其中可能会有石灰等其他东西存在。
但就那些东西，
又能占去多少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也就够塞人缝的吧。
如此一来，那也就是说，眼前这尊京观，几乎全部都是用尸骸筑成？
震惊！
惊骇！
刘健激动不已，心潮澎湃。
看着眼前这座还没有筑造完成的京观，更是豪气顿生。
而与此同时。
在其身旁的朱厚照，看着眼前的景象，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当即呼喝道：
“这里谁负责？”
护卫在其身后的徐宁，听到朱厚照的呼喝后，快步上前抱拳答对道：
“禀告殿下，城外的种种，如今全部是由姜三总兵负责。”
“把他叫过来！”
“卑职遵命！”
徐宁抱拳一礼，快速退下。
当然。
身为副总兵的他，且不言职位在那里放着。
就说眼下他的任务是护卫太子殿下，轻易不能离开殿下左右。
故而他在接下旨意后，就空手吩咐一旁的虎贲军，让他们代为传旨就是。
这边虎贲军快步离开。
另一边激动亢奋不已的刘健，在听到朱厚照的呼喝之后，也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循声望去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朱厚照那满是不悦的神色。
嗯？
怎么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
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刘健不明所以，uu看书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走神，错过了什么。
但就殿下这般神色，他即便身为首辅，也没有胆子上前胡乱打听。
所以干脆静静站立一旁，一边多多留意殿下的神情变化，一边还是控制不住的朝着那京观望去。
看那架势。
估计有十丈见方了吧？
而且如今的高度，也已经京津三丈。
那些百姓抬着尸骸上去，都已经开始如爬山一般。
如此巨大的京观，莫说刘健从没见过，就是听，他也没有听过啊！
刘健惊骇不已，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京观那边t望。
而就在他观望的同时，得到旨意的姜三也快步跑到近前，抱拳行礼后，道：
“末将参见殿下。”
朱厚照一脸怒色，伸手一指远处的京观，厉声喝道：
“谁让你将京观答这么高的！”
一道厉喝。
让对面的姜三身形一震。
已然听出殿下不悦的他，慌不迭出言解释道：
“启禀殿下，末将想着既然要震慑宵小，那自是将京观筑造的越高越大越好，所以末将就擅作主张，将……”
“胡闹！”
姜三话语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厚照的厉喝打断。
朱厚照一脸怒色，伸手指着远处的京观，冲着面前的姜三咆哮道：
“鞑靼都要灭族了，你将京观搭这么高给谁看？”
“还有，现在这季节，你自是感觉不出来什么，那些尸体也没那么容易坏掉，可是等到明年夏季呢？”
“你想让整个大同的人闻着尸臭过日子，还是想来上一场瘟疫啊！”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边军的伤亡
朱厚照厉喝出声。
眉宇之间更是充满了怒色。
姜三如坠冰窟，神情瞬间变得惶恐。
他之前只想着将这京观建的高一点、大一点，但却全然忽略了这后续可能造成的后果。
当然。
姜三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最起码他还是按着以往京观的筑造方法，将这些鞑靼兵马的尸骸，全部用白灰包裹。
可是他忘了，这一次的京观实在太大了，而且和之前京观立在四处无人之地不同，如今这座京观距离大同城墙的位置，实在是太近了，三十来万的尸骸，即便是有石灰阻挡，可是这么多的数目累计在一起，一旦真发生霉变的话，那极有可能就会造成殿下所言的可怕后果。
姜三惊惧。
姜三惶恐。
姜三慌忙跪伏于地，抱拳说道：
“末将有罪，请殿下惩治！”
朱厚照一脸不悦。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姜三，又朝着远处的尸骸望去。
刹那间。
眉头皱的愈发紧锁之余。
脑海中也开始思索，如此数目的尸骸，到底怎么处理才更稳妥。
刘健瞪大眼睛站立一旁，满面震惊。
殿下训斥姜三的种种，他就在旁边，自是听的一清二楚，也明白殿下所言言之有理。
这京观若是继续这般筑造下去的话，等到了夏天到来，真的会有可能出现殿下所担忧的那种情形。
成堆的尸骸，还如此大的规模。
即便外面的可以风干，但是里面的那些，老长时间内都不会有所变化。
等到夏天高温到来，若是其间再有处理不当的话，尸臭在所难免不说，一旦数量太多，引发瘟疫那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刘健思虑至此，震惊的神情也渐渐冷静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眉头紧锁，快速思量解决之策。
京观。
看殿下这意思，是一定要筑造的。
即便不是为了警告四方宵小，但这也是战功的显现。
可若是为了警示和战功，就不顾大同一城百姓的安危，朱厚照做不到，刘健也同样做不到。
所以。
眼下必须寻找一个两全之策。
看看有什么办法，是可以两全其美，既不耽误筑造京观，又可以不危及大同的百姓。
刘健沉吟。
朱厚照皱眉。
一旁的姜三，则是战战兢兢跪伏于地。
少倾。
刘健眼中精光闪烁，猛然抬起头后，朝着一旁的朱厚照望去，出言说道：
“启禀殿下，这京观必须要用全部尸骸筑造吗？”
“据微臣所知，古时也有用敌酋头颅筑造京观的先例，和整个尸骸筑造相比，这头颅筑造出来的京观虽然没有那般宏伟高耸，但是其处理简单，而且一样可以起到震慑和宣扬战功的作用。”
“眼下殿下即为大同生民担忧，不若试试这般办法？”
刘健话语说到最后，露出探寻神色。
而在其旁边皱眉思索的朱厚照，在闻听到刘健的这般谏言后，顿时眼前一亮。
没错！
为什么必须用尸骸。
这三十来万个头颅，不也照样可以起到震慑和宣扬战功的作用吗？
而且和尸骸那难以处理不同，这头颅处理起来，岂不是简单至极，即便用石灰全部封住，又能浪费多少材料？
朱厚照神情放缓，眉宇之间开始出现了喜色。
但是当他的目光看到跪在地上的姜三后，刚刚方才松开的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寒声道：
“姜三，你听到刘阁老所言了吗？就按着他所言的去做就是。”
“那些鞑靼人的头颅，
用来筑造京观，至于他们的尸骸，挖一个大坑，直接深埋了事。”
姜三闻言，如蒙大赦。
跪地磕头之余，接旨和谢恩的话语也紧随其后。
“末将遵旨！末将遵命！”
姜三磕了几个头之后，随即起身快步朝着筑造京观的人群跑去。
朱厚照远远望去。
见到姜三在那里开始安排，原本往那京观上抬尸骸的举动也停止后，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的同时，忽的想起身旁的刘健，转过头望去，得意的问道：
“刘爱卿，你见此情形，可有何感触？”
刘健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有感而发道：
“震撼！”
“震慑！”
“震惊！”
“难以置信！”
刘健一脸说了四个词语。
满面复杂看向远处那高耸尸堆，喃喃说道：
“史书未有，闻所未闻！”
刘健有感而发。
朱厚照在旁则是听的喜笑颜开。
没错！
他就是要的这个效果。
而且。
按着朱厚照的打算，可不仅仅只是让刘健看看了事。
京观石上的文书，自己在阳和口那边已经写了一次，眼下大同这座虽然更大、更雄威，但是朱厚照却一直未提笔立书。
这并不是因为眼下战事刚休，再加上京观还未筑造完成，无人出来谏言此事，仅仅只是因为朱厚照不想而已，这种事情自己做一次就已经够了，而且是为了自己表功，怎么能老让自己亲自前来呢？
之前在阳和口，那是心情所至，再加上周边全是武将，朱厚照方才动笔留书。
但眼下。
大同虽然边镇，可也有文官在此。
而且在刘健到来之后，俨然已经成为了更为合适的人选。
所以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厚照打算让刘健动笔，为这京观留书，让他参与其中。
朱厚照暗自沉吟，思量着是现在将这件事情说出来，还是说暂且等等，待从此处回去之后，在下旨命刘健书写。
就在朱厚照在那思索的时候，刘健的脸色突然一变，原本还是满面震惊的他，突然变得惊骇异常，目光之中更是露出了惶恐和悲戚的神色。
眼下的战果，可谓显赫。
三十来万的鞑靼兵马战亡一事，在眼下的这无数尸骸面前，已经没有怀疑的必要。
这也就是说，殿下之前所言大败鞑靼的事情，已然是当真无疑。
可……
对方死伤如此惨重。
那大明的军伍的伤亡情况又是什么样？
是一比一?
还是说更多？
刘健思虑至此，心中顿时一悸。
神情变得悲戚之余，在看向眼前那堆尸骸的目光，也渐渐变了模样。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没听说啊！
之前的刘健。
在见到眼前的赫赫战功后。
那可谓是激动难耐，狂喜不已。
但随着时间的消逝，在他渐渐冷静下来后。
整个人的思绪，也随之从眼前这成堆的尸骸上面移开。
开始思量大同边镇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伤亡，方才换回了眼前的战果。
众所周知。
鞑靼军伍勇猛无比。
大明边军虽然也骁勇善战，可在于其对敌之时，无论是从兵丁的战力，还是战马的品质上面，都有很大的差距。
而再结合大明以往和鞑靼的诸般战例来看，即便大明这边人多势众，但战后的伤亡统计，也基本都是要超过一比一这个比例的。
照着这个比例推算下去的话，那此次斩首了鞑靼三十余万的兵马，也就意味着大明要牺牲将近四十万兵丁的性命，方才可以做出眼前这般战果。
四十万！
四十万！
刘健一念至此。
整个人的心脏，就好似被揪住了一般。
疼痛难忍不说，眼眶和鼻子也为之一酸，泪水竟然有夺眶而出的架势。
这可是四十万啊！
在其后面，也就是四十来万个家庭。
仅仅只是为了击溃眼前的来犯之敌，大明就要付出如此代价。
难受！
十分难受！
刘健眼眶含泪，怔怔看着眼前那一堆堆的尸骸。
但很快，刘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原本他准备寻到大明将士尸骸的所在，缅怀一番，可是哪想到左顾右看，除了那已经烧成灰烬的鞑靼大营外，就剩下这刚刚堆砌起来的半截京观。
至于在他想象中存放大明将士尸骸的所在，压根就没有寻到。
人呢？
尸骨呢?
四十来万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按理说不管放在哪里，都能一眼看到才是。
可任凭他双目环顾，扫视这大同城外的种种，一没看见大明将士的尸骸所在，二没有看到新近动土的坟茔。
而且还不止这些。
就连这整个城外的气氛，也没有丝毫悲伤的模样。
也是到了此时此刻。
刘健才忽然回想起来，貌似从自己到了大同之后，就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披麻戴孝的存在，也没有闻听到那一道道哭爹喊娘的悲恸哭鸣。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让他忽略了大同城外的种种，下意识以为大同战事还没有结束。
这些事情，他在之前根本没有太过注意。
可眼下在想到大明边军的伤亡，在加上看到城外的种种异样后，刘瑾渐渐意识到不对劲起来。
这……
这是怎么回事?
刘健惊愕，瞪大的眼眸之中，还有泪花闪烁。
就在他呆呆看着前方忙碌的大同百姓和兵丁时，一旁的朱厚照也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健，准备将这为京观石提书的差事交给他。
可就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忽的注意到了刘健的神情异样。
嗯？
朱厚照随之一愣。
在其眼中的刘健，瞪大双眼，满含热泪。
呆滞的神情之中，既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的莫名。
朱厚照见到堂堂阁老这般模样，心中愈发得意之余，脸上的喜色也变得愈发浓郁。
咳！
朱厚照轻咳一声。
在成功吸引了刘健的注意后，缓缓问道：
“刘阁老这般动容，可是甚为感慨？”
呃……
刘健尴尬。
他还真不是感慨。
他只是在感怀这巨大的伤亡。
还有就是在寻找那些大明将士尸骨的所在罢了。
即便是感慨，那也是在他没有想到大明将士伤亡之前的事情。
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心情感慨什么，不当场为那些战死的将士痛哭，就已经是极为克制了。
当然。
这些话语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若是直接这般说出来的话，那无疑是在扫朱厚照的兴致，一旦惹得太子殿下不悦，继而不跟自己回京，那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刘健想到这里，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悲恸，一边思量，一边慢慢出言道：
“殿下慧眼如炬，微臣确实在这里感慨不已。”
“试想我大明建国已逾百年，和外虏的战事，更是几乎年年都有发生。”
“可似眼前这般巨大的战果，即便在太祖太宗时期，也就唯有数量可以比拟，但能在一战之中，就斩获如此多的敌酋，实在是生平未见，前所未闻之举。”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微臣在这里才不仅动容，即为殿下的壮举，同时也为那大明的英杰自豪。”
刘健话语稍稍一顿，悄悄偷瞄了一下朱厚照，见到他正因为自己的吹捧，在那暗暗点头后，从没忘记那些战死将士的他，接着这个话茬，话锋一转，终于开始扯到了正题上面。
“故而微臣斗胆请旨，请陛下犒赏那些战死的将士，还有在这一战中的有功之臣。”
“如此一来，即能告慰那些在这场战事中死去的将士，同时还能让更多的将士归心，对于大明而言，百里无一害。”
刘健义正言辞，兜兜转转说了半天之后，终于将话题开始扯到了那些战亡的将士身上。
在他看来，殿下此时此刻下旨，都已经有些晚了。
他就应该在战事结束之初，就将这赏赐告慰的旨意下发下去。
如此一来。
万民归心不说，天下人也不会说殿下的不是。
可眼下尸骨都收拾完毕的情况下，殿下再下旨的话，其实已经有些迟了。
不过。
迟到总要好过没有。
总也不能让那些将士，即流血又流泪吧。
刘健心中暗想，但是却不敢直言相告，以免的殿下恼怒。
可该说的话语，该提的建议，他还是要提出来的，要不然要他这阁老有什么用，吃白饭的吗？
刘健躬身拱手替那些将士请命。
可他没有看到的是。
在其面前的朱厚照，已然一脸呆滞，整个人满面茫然。
“战死？”
“哪里战死了？”
“之前没听说啊？不是就几个被偷袭受伤的吗？没听说到有战死的啊？”
朱厚照喃喃自语。
而他的话语，也丝毫不差的落在了刘健的耳中。
躬身拱手站立原地的刘健，在听到朱厚照的这般喃喃自语后，整个人瞬间一震之余，猛的抬头朝着朱厚照望去。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误会？
有了上次在船舱中吃点心度日的经验，这次的夏灵儿则是将之前的点心等物换成了干粮，顺带着夏灵儿还买了一些咸菜带在身上，这样既可以补充体力，又廉价实惠，经历过一次没钱痛苦的她，现在算是明白了穷家富路的道理。
此刻的夏灵儿小口的就着咸菜吃着干粮，正吃饭的她，突然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夏灵儿下意识的朝着远方一望，和朱厚照见过一面的夏灵儿，立刻就认出了站在远处看过来的，正是昨日救下自己的那个公子，而此刻的朱厚照，也正朝着夏灵儿这边眺望着。
夏灵儿神情尴尬的对着朱厚照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上回也是对方救了自己，而自己也是因为不得已，才不得不跟在对方的身后，现在的她不求别的，只求能平平安安的返回京师。
这边朱厚照其实是刚刚听说了姜三千户的汇报，听到这个书生就在自己营寨附近休憩的消息，才顺路走了过来。
朱厚照眺目望去，看着营寨外面，那个背靠大树，正在小口吃着东西的书生，满脸的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一直跟着自己。
而且看那吃东西的模样，怎么像个娘们一般，一块面饼居然也是小口小口的咬下，看到这一幕的朱厚照，顿时有些恶寒起来，心中更是暗道。
这该不会是哪家逃出来的面首吧？
虽然明朝并不太流行这个，可是架不住人的好奇心和怪趣味，总有那么一些人沉迷与此道而无法自拔。
就在朱厚照胡乱猜疑的时候，突然看到对方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朱厚照原本想转身离去，可是哪想到对面那个书生居然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刚才还琢磨面首一事的朱厚照，顿时神情大变。
‘这家伙该不会是奔着我来的吧？’
想到此处的朱厚照，瞬间鸡皮疙瘩就是落了一地，转身快速的离去了。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还是交代了姜三千户，不要惊动对方，但是也要时刻注意对方的动静，姜三千户这边应下，朱厚照则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可是夏灵儿对于朱厚照的念头是一无所知，否则一定举起绣花拳，狠狠的捶过去，夏灵儿在冲着朱厚照尴尬的笑完后，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中也明白自己刚才是多此一举，都说贵人多忘事，也许对方早就把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人都忘记了也是有可能的。
夏灵儿不再思索这些，低下头，继续小口慢嚼着干粮，不时还就上几口咸菜，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原因，夏灵儿竟然感觉今日这干粮比每日的饭菜还要香甜可口。
吃完饭的夏灵儿，又喝了点水，从没走过这么远路的夏灵儿，腿脚也开始从之前那种酸麻的状态中变得疼痛起来。
现在夏灵儿腹中饥饿的感觉没了，可是脚底那湿润的感觉却越发的强烈起来。
夏灵儿朝着四周望了望，躲到树后面的她，将自己的鞋子脱下，这才发现，袜子此刻已经殷红一片，夏灵儿看到这血迹后，疼痛的感觉越发的强烈起来。
小心翼翼的脱掉袜子，原本美丽的秀足现在已经惨不忍睹，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出的血泡早就已经破裂了，而一直忙于赶路的夏灵儿，对此却一无所知。
现在看到自己那已经破皮还在往外殷血的脚底，就是性格坚强的夏灵儿也忍不住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何时受过这种罪啊，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闺阁少女，竟然因为一时意气，就这般难为自己，值得吗？
躲在树后的夏灵儿见没人注意自己，心底的委屈，再加上脚底的疼痛，夏灵儿抱着膝盖就在树后开始低声抽噎起来，也许是因为身旁没有人的缘故吧，夏灵儿哭的越发放纵起来，虽然可以压低了声音，可是那些被姜三千户派来盯着夏灵儿的哨兵，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夏灵儿哭累了，哭乏了，白日赶路的疲惫，再加上昨日为了盯住朱厚照一行人的晚睡早起，哭着哭着的夏灵儿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夜深了，寒风渐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片的乌云，皎洁的月光开始被遮挡过去，整片大地，似乎只有营寨那边的火把在闪闪发亮。
“阿嚏！”
睡梦中的夏灵儿打了一个喷嚏，可是这般依然没有将她从睡梦中惊醒，今天的她实在是太累了，远处的火光照耀在了夏灵儿的脸上，照耀着她那美丽的容颜。
此刻的夏灵儿不知道是在梦中梦见了什么，熟睡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丝丝微笑。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习惯的早起训练的众士卒们，就开始纷纷跑到营寨远处，开始小声的训练起来。
朱厚照因为是第一次在外面露营，不习惯的他也没怎么睡好，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早早的醒了过来，洗漱一番后的朱厚照，走出营帐，下意识的朝着昨日夏灵儿所待的那棵大树旁望去。
此刻人影依在，只不过看那模样似乎还在熟睡一般。
朱厚照也没有在意，姜三千户看到朱厚照已经起床，过来请过安后就开始让士卒生火做饭，于是，原本平静的营寨顿时开始变的喧哗起来。
吃过早膳的朱厚照，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在营地中漫步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朱厚照又到了营地的这边，看到那个书生依旧还在沉睡后，朱厚照停下步伐，站在原地的他，眉头微微皱起。
一直在一旁跟随的刘瑾见状，还以为是太子殿下不喜那个书生，所以就对着朱厚照轻声询问道。
“爷，您要是看他碍眼，小的把他赶跑了去？”
朱厚照摇了摇头，对着刘瑾安排道。
“去看看那个书生，顺便问他一嘴，为何这一路跟随我等。”
刘瑾躬身应下，带着两个护卫就朝着夏灵儿所在的那棵大树走去，朱厚照在^_^生，心中纳闷。
‘这人心也太大了吧，营地这边这般动静没有吵醒他就算了，可是刘瑾等人都要走到近前了，他居然还毫无察觉？’
第一千七百章又发作了！
刘健心中感动不已。
但看着面前一脸关切望向自己的太子殿下，刘健忽然感觉，自己貌似得解释清楚这里面的误会。
要不然，被殿下误认为自己身怀隐疾，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说，自己兵部贪恋权势。
对于这首辅之位，也是抱着为国为民的心态。
但是刘健可不想因为今日此举，成为他日有人攻击的话柄。
故而。
刘健在想到这里之后。
眉头开始皱起的同时，俯首出言问询道：
“微臣斗胆，敢问殿下可是误以为，微臣身患……身患……”
“羊角风？”
呃……
朱厚照闻声，一脸惊愕。
下意识朝着刘健望去的同时，目光却好巧不巧的，正好碰上了抬头望过来的刘健。
这……
尴尬！
朱厚照明白。
这回自己是连装没听见都不可能了，心中暗呼麻烦的同时，也在快速斟酌，琢磨用什么委婉的话语，让刘健不要多想。
而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对面和他对视的刘健，已经通过他的目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刘健见状，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解释的话，那后续可能就更没机会解释的清楚了。
所以趁着眼下误会刚刚发生，还是一切都说明了为好。
毕竟。
自己还想再干个十年。
而且殿下马上就要登基，盛世更是指日可待。
如此可以留名青史的大好机会，自己怎能凭白错过呢？
刘健心焦如焚，眼看殿下目光躲闪，当即俯首又是一礼后，抢先出言解释道：
“微臣解释一下，微臣并没有什么得什么羊角风，刚才微臣之所以那般模样，也并非是因为身患隐疾的缘故，仅仅只是因为殿下不知道这大同将士的伤亡情况而……一时失色而已。”
刘健停顿之后，还是没敢说出愤怒恼火之类的词语，而是用一时失色遮掩了过去。
与此同时。
在其话音刚落之际。
围拢在其旁边的朱厚照和徐宁等人，也纷纷露出错愕的神色。
所有人一脸诧异的朝着刘健望去，满面疑惑之余，似乎又有些迷惘。
大同边军的伤亡？
他们不是在轰炸结束后才出来的吗？
他们还有伤亡？
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勋之前也没说过啊？
徐宁等人一脸懵逼模样，怔怔看着刘健，想知道他这般消息的来源。
至于朱厚照在渐渐回过神来之后，看着面前正看向自己的刘健，皱眉出言说道：
“大同边军的伤亡情况，本宫确实不知，王勋在离开之前，也没有奏报过类似的事情，而且据本宫了解到的情况，这大同边军除了之前在出城和鞑靼一战死伤不少之外，在昨夜剿灭鞑靼的战事之中，并没有多大的伤亡。”
“好似仅有几个兵丁一时疏忽大意，被装死的鞑靼兵丁偷袭产生了点轻伤，但是也并不太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刘爱卿问询本宫，在剿灭鞑靼兵马之战中，大同兵马伤亡多少时，本宫才以不知道来答复。”
“毕竟仅有寥寥几人受伤而已，连王勋都懒得奏报，你说这种小事，本宫还需要关心吗？”
朱厚照质问出声。
他有些不理解，这么点事情，有必要那般大惊失色吗？
整得像羊角风发作似的，自己倒是没觉得怎么着，可是去把这周边的人吓个够呛。
朱厚照心中腹诽，略带薄怒。
而对面的刘健。
则是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朱厚照。
数次想要张开嘴巴反驳质问，
但一想到面前之人是太子殿下，完全没有必要拿此事欺骗自己后，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此这般异常的神情反应，却又如之前一般，仿若情景再现一般。
“又来了！”
朱厚照一脸无语。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他，看着面前刘健那哆哆嗦嗦的嘴唇，还有那瞪大眼睛的模样。
这他么的要不是羊角风，谁能相信啊！
当然。
既然刘健之前已经解释过了。
那朱厚照在欲张口呼救之前，还是决定最后给刘健一次机会。
“刘阁老，你现在能听到本宫说话吗？”
朱厚照问询出声，神情却充满了警惕。
要知道他在曾经，可是看过这羊角风发作之人的症状，他突然暴起的动作，可不会管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到时候自己平白无故受上一下子，那得有多冤啊！
所以。
朱厚照小心提防之余，身体已然准备好躲闪。
至于徐宁等人更是摩拳擦掌，目光紧紧盯着面前哆哆嗦嗦的刘健，做好了随时上前控制住刘健的准备。
就在众人堤防警戒的时候，对面的刘健在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语后，怒气瞬消，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乖乖答道：
“禀告殿下，微臣能听见。”
刘健回答完朱厚照得问询，委屈吧啦的继续说道：
“殿下明鉴，微臣这真的不成羊角风，实在是因为听到殿下的话语，有些太过激动了！”
“殿下明鉴啊！您要再这般冤枉老臣，老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不是羊角风，是激动！是震惊！是情难自已！”
刘健高声咆哮。
恨不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信，他真的没有什么隐疾。
可殊不知。
如此激动异常的反应。
虽然让众人相信他不是羊角风，但怀疑却根本没有因此打消。
正常人会这么激动吗？
平日里也许会，但是在殿
再看这刘健，此刻咆哮出声不说，那激动的模样，怎么给人一种好似是犯了癔症的感觉呢？
众人陆续想到此处，眼神变得越发小心不说，徐宁和几个虎贲军兵丁，已然不着痕迹的护卫到了朱厚照的近前，做好了随时防范刘健的准备。
而此时本来就欲解释清楚的刘健，在看到徐宁几人的神情举动后，愈发的欲哭无泪，目光绕过徐宁，在看到朱厚照也是一点怀疑的看向自己后，刘健越发感觉自己解释不清楚起来。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他，到最后一脸无助的瘫坐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高声发泄着：
“微臣真没病！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我真的没病啊！”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还不相信？
刘健嚎啕大哭。
他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殿下刚才说的清楚，大同边军几乎没有多大的伤亡。
可是这怎么可能？
刚刚说完剿灭了鞑靼三十余万的兵马。
结果您转口就来上一句，没有多大伤亡，那鞑靼兵丁怎么被剿灭的？
难不成全部都是自杀不成？
那可是三十多万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性命当前，谁不殊死反抗。
结果您倒好，大同总兵官王勋不实话实说也就罢了，您这边也毫不在意，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啊！
刘健不相信，想争论几句，哪想到刚刚露出个激动的表情，殿下和周边这些人，就一副自己将要发病的架势，严防死守，这让刘健百口莫辩，心中有苦却说不出。
到了最后，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刘健，干脆就瘫坐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哽咽谏言道：
“殿下，您想想啊！”
“鞑靼被剿灭了三十余万人，大明这边怎么可能没伤亡啊？”
“即便是王勋那边隐瞒不报，您熟知兵事，也应该明白这战事之中，不可能没有伤亡，况且还是这种涉及数十万人的大战，怎么可能没有伤亡啊？”
“是不是王勋为了隐瞒伤亡，估计含糊其辞？”
“您可一定不要被他蒙骗，一定要查清这里面的真相啊！”
“先不言王勋之罪过，最起码也要让那些战死的将士得到抚恤，好安抚那些战亡将士家眷悲恸的心情啊！”……
刘健一边哭泣，一边哽咽出声。
朱厚照站立一旁，原本在见到刘健嚎啕大哭之时，还想要推开众人上前搀扶。
可是在当他听到刘健那后续的话语后，整个人为之一愣不说，上前的动作也随即停在了那里。
明白了！
朱厚照恍然大悟。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刚才刘健那般激动愤怒的反应，到底是因为何故。
原来。
他根本不是什么羊角风发作。
仅仅只是因为不相信没有伤亡这件事情，故而才在自己说出那些话语后，那么大的反应。
明白了！
全明白了！
朱厚照苦笑摇头，看着还在悲恸哭泣的刘健，一时也是苦笑不止，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徐宁等人，走到刘健身前，一边搀扶一边说道：
“刘爱卿，你这……”
朱厚照无语。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眼见刘健还在那里悲痛欲绝，为那些‘战死’的将士哭泣不已，弯腰去拉刘健的同时，缓缓说道：
“刘爱卿，你先起来，本宫跟你好好说说这件事情。”
刘健满面泪花。
但并未激动到连面前之人是谁都认不出的地步。
泪眼朦胧的他，在抬头看了一眼搀扶自己的太子殿下后，哪里敢真让殿下将自己搀扶起来，不着痕迹让开殿下手腕，然后没有顺势爬起，反而冲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朱厚照磕头行礼，出言请求道：
“启禀殿下，微臣斗胆，请陛下念在那些战亡将士为国为民的份上，一定要严查此事，莫要让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还要落得一个默默无名的下场。”
刘健磕头请旨。
一副义正言辞铁骨铮铮的模样。
可他的这般举动，却让朱厚照愈发无语起来。
其实何止是他，在刘健说出这些话语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然后知后觉，明白刚才的种种，可能就是一个误会。
但不管如何，刘健身为首辅，在这个时刻还不忘那些‘战死’的将士，能冒着顶撞殿下的风险，为那些‘战亡’的将士请命，
这还是很难得的。
最起码。
他的这般举动，让在场同为军伍之人的虎贲军众人感动不已。
故而，所有人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小心提防，而是所有人一脸感激感动的朝着刘健望去。
唉！
朱厚照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一脸苦笑看着面前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健，深吸一口气后，厉声说道：
“刘健，本宫命你起来！”
呃……
刘健闻言，身形顿时一颤。
不过和身体表面的反应相比，此刻他的心中，更是感觉到了一股痛彻骨髓的寒意。
自己都这般说了。
殿下居然还是没有应允的意思。
这……
刘健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之前因为大棚和种种事情对殿下而升起的好感，瞬间消散皆无。
都说帝王冷血。
这是刘健以前早就知道的。
可历数他所经历的这几位君王，又有那个似传言的那般。
他甚至都以为，那所为的帝王冷血，只是因为说出这些话语的文人，没有遇见似大明的君王罢了。
可是哪想到，自己还是想多了。
临了临了，还是让自己碰上了一个。
刘健心哀如死，脸色也随之变得煞白，呆呆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朱厚照见到刘健这般模样，尤其是眼见自己厉喝都不能起到丝毫作用后，顿时有些无计可施起来。
这犟脾气！
朱厚照心中腹诽。
他奶奶的！
这也是刘健，但凡换了一个人，朱厚照也不会这般迁就。
不过。
这事情总归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要不然一旦让刘阁老误会下去，王勋要背上隐瞒不报的罪名不说，自己没准也要落下一个昏庸的臭名声。
故而。
朱厚照在深吸了一口气后。
忽的看到远处正有百姓，偷偷摸摸的朝着这边观望。
朱厚照见状，顿时来了主意，冲着跪在地上的刘健直接说道：
“刘健，本宫说的话你不相信，那这大同的百姓说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大同本为边镇，这些百姓说白了大多都是那些军户的家眷，既然你老认为这大同将士战亡无数，那本宫就叫来几个百姓，两相验证之下，看看本宫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你看这样可好？”
朱厚照问询出声。
而伴随着他的话语出口，刘健也忽的沉默下来。
虽然没有即刻回答出声，但是哭泣的声音，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朱厚照见状，也懒得再等刘健答复了，直接冲着一旁的虎贲军兵丁吩咐道：
“来人，去叫来几个大同的百姓，让他们和刘阁老好好解释解释！”
“卑职遵命！”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狗剩子来了
虎贲军兵丁领旨离去。
刘健虽然跪在地上未出一言，但是其言行举止，已经将他的心境报漏无疑。
此时的刘健，已然不再哭泣，目光也是顺着那离去的虎贲军兵丁望去，不知道他是想早一点见到大同百姓，还是说不放心这虎贲军，反正不管如何，最起码他这堂堂首辅，不再哭泣了。
朱厚照一脸无语，顺着刘健所望的方向扫了一眼，在看到他的目光一直未离开那虎贲军兵丁后，心中一阵无语的同时，直接出言腹诽道：
“刘爱卿，你这也有些太小心了吧？”
“难不成你还以为，那兵丁会去找来几个人在你面前串供吗？”
“你若是信不过他所找的百姓的话，那这大同城外干活的百姓多了，你随便去找几个问问就好，哪里还需要这般目不转睛，整的就好像是信不过本宫似的。”
朱厚照出言腹诽。
跪在地上的刘健却猛的打了一个激灵。
原本还是目不转睛看向那名兵丁的他，此刻在听闻到太子殿下的这般话语后，也不得不快速收回目光，俯首解释道：
“殿下明鉴，微臣绝对没有信不过殿下的意思，只不过……只不过……”
刘健大脑飞转，继续说道：
“只不过微臣想早一点确认这消息，故而下意识之间，有些唐突的举动，徒增殿下的误会而已。”
刘健慌不迭解释。
生怕殿下误会他不相信殿下所言。
要知道殿下是谁，那可是未来的大明皇帝啊。
你一个臣子，连皇帝的话语都不相信，难道你还期望皇帝能好好善待你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健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举动失礼之余，赶紧出言解释，避免殿下的误会。
不过。
他不知道的是。
朱厚照对此却是没有在意。
之所以那般说，完全就是为了调侃一下刘健而已。
如今在看到他这幅惶恐的模样后，嘴角轻扬之余，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还跪在这里作甚？”
“难不成是等着那几个百姓前来，你也是这般跪着向他们问话吗？”
“当他们得知当朝首辅跪着和他们说话，你认为他们的回答，还是那般利索吗？”
呃……
刘健汗颜，根本无言以对。
殿下所言的这些，可谓是实情。
自己不言其他，也是正业八经的堂堂首辅。
和几个百姓跪地对答，这一旦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
刘健尴尬不已，讪讪看向朱厚照。
要知道。
这跪地虽然是自己主动的。
可是这站起来，却不是自己可以自作主张决定的。
没有殿下的首肯，他身为臣子的，哪里敢就这么站起来，到时候落下一个目无尊卑的评语，自己岂不是冤枉。
刘健讪讪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的目光，本就没有离开刘健，所以在看到他这般作态之后，顿时猜到了他的意思，忍俊不止之余，笑语道：
“看本宫干什么，直接站起来就是，难不成你还等着本宫再去搀扶你不成？”
“说实话，刘爱卿你这动不动就下跪，本宫可都有点扶怕了。”
朱厚照话语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弯腰伸出手去。
刘健见状，泪水忍不住又在眼眶之中打起转来，就在刚才，他还因为朱厚照的那句话语心凉半截，可是当他在看到殿下伸出来的手臂后，心中一暖之余，泪水也瞬间湿了眼眶。
殿下还是在乎他的。
刘健感受不已，哪里敢让殿下亲自搀扶。
在朱厚照将手伸过来的同时，刘健快速爬起来的同时，更是不着痕迹的将眼角的泪花擦拭，做完这一切后，刘健方才对着朱厚照拱手一礼，俯首谢恩道：
“微臣失态，还请殿下见谅！”
朱厚照大手一挥，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而与此同时。
远处的一阵脚步声，也随风传了过来。
朱厚照转头望去，顿时就看见刚才离去的那名虎贲军已经折返，在其身后还有三名大同百姓快步跟随。
朱厚照见状，笑语道：
“百姓到了，刘阁老有什么疑惑，就尽管问吧。”
刘健在旁，目光自是随朱厚照而动。
在朱厚照转头的同时，刘健也快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刚刚收回目光的他，紧接着就听到了朱厚照的这般话语。
刘健汗颜，神情有些尴尬。
说实话。
事情到了这般境地。
刘健其实已经开始相信了朱厚照之前所言。
但相信朱厚照归相信朱厚照，对于这大同战事没有伤亡的事情，刘健还是难以置信。
要知道打仗打的是什么，其实打的就是人命啊！
鞑靼投入了三十多万的兵力，大同边镇这边的守军，也超过了四十余万。
如此巨大的兵力投入，鞑靼一方还几乎尽灭在这大同城外，作为参战一方的大同守军，怎么可能没有伤亡呢？
在刘健的认知中，能达成如此战果，大明这边的伤亡，哪怕是达到一比一的比例，这都可以算是一场大捷，可眼下的情形，却是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局面。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让刘健数次激动变色，甚至被朱厚照和在场众人误认为是羊角风发作。
唯一的缘由，实在是因为这个事情让人难以置信而已。
不仅仅是刘健。
哪怕是传至朝堂，估计能坦然接受者，也是寥寥无几。
刘健目不转睛，紧紧盯着快步赶来的几名百姓，目光更是在几人的脸颊上面不断游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可是让刘健失望的是，在这三名大同百姓的脸上，他除了看到了激动和崇拜之外，剩下根本再无其他丝毫异样的情绪，甚至就连那种百姓见到殿下的畏惧之色，也全部被那崇拜的眼神所遮挡。
这是怎么回事？
刘健不解，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
三名百姓快步走到近前，齐齐跪倒在地，冲着朱厚照开始磕头行礼起来。
“草民刘大为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狗剩子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草民孙铁锤参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咋说啊！
朱厚照对于这些升斗小民，自是没有多大的热情。
在看到三人冲着自己跪地行礼后，朱厚照也只是轻轻颔首，继而缓缓出言说道：
“今日召尔等前来，是因为刘阁老有些问题想要从尔等口中得到佐证，待会无论刘阁老问什么，尔等只需将所知之事如实回答就是。”
嗯？
狗剩子三人一愣。
随即目光朝着朱厚照左右的身影望去。
当他们看到一个苍老的身影，正静静站在殿下身侧，垂目看着他们后，几人不用多猜，就知道眼前这人，应该就是殿下刚才所言的刘阁老。
几人想到这里，神情变得愈发紧张之余，慌不迭冲着朱厚照磕头一礼，高声呼喝道：
“草民接旨！”
与此同时。
朱厚照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健，冲着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刘健俯首一礼，慢慢直起腰身的同时，轻咳了一声吸引几人的注意。
咳！
“本官问你们，这大同城外击杀了多少鞑靼外虏啊？”
呼……
刘健话音刚落。
满面紧张的狗剩子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们还以为，这刘阁老会问询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哪想到，居然张口问出了一个大同人尽皆知的问题，众人神色一松之余，刚才还有些吊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狗剩子更是抢先一礼，抱拳高声回答道：
“禀告大人，这个事情草民知道，大概是击杀了三十多万的鞑靼人，但是具体的数目，如今因为鞑靼大营还没有清理完毕的缘故，所以具体的数字也还没有出来，但是三十多万，还是有的！”
狗剩子一脸激动，尤其是当他说出三十多万这个数字的时候，更是刻意加重了语气，似乎生怕对面的刘健听不清楚一般。
毕竟。
这可是三十多万！
既不是三万，也不是三千，而是整整的三十多万！
如此数目，说是大明建国以来的大捷也不为过，所以狗剩子必须把三十万这个数字说的清楚。
果然。
在他激动出声之后。
对面的刘健，瞳孔猛然一缩，神色同样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虽然。
这个数字在之前，他就已经从殿下的口中听闻。
但是因为有了殿下后续所言没有伤亡的话语，搞得他连这三十万这个数目，也都开始有些怀疑起来。
如今当他在听到狗剩子说出这三十万后，他那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也终于稍稍得到了缓解，原本紧张的神色，也随即为之一松。
当然。
刘健没有忘了正事。
和眼下已然可以看到的鞑靼人尸骸相比，他更关心的，还是大同边镇兵丁的伤亡情况。
毕竟。
从他到了这里之后。
就没有见到过大同边军的身影，就连王勋也是不知所踪。
即便殿下之前告知他，说王勋等人，甚至是其他边镇卫所的兵丁，都被他派去围攻鞑靼人了。
可依旧还是因为之前的那个缘由，一句没有伤亡，就已经让刘健对所有的一切，渐渐都开始升起疑心起来。
所以，刘健在确定完了鞑靼人的战亡情况之后，直接转回主题，冲着还处于激动亢奋之中的狗剩子追问道：
“那本官问你，在这场大战之中，吾大同边军死伤了多少数目？”
朱厚照闻言，饶有兴致的朝着狗剩子望去。
他的消息是从王勋口中得知的，想来那王勋不可能故意隐瞒。
但眼下刘健既然已经问出了这句话语，朱厚照也不介意听听，百姓这边所言，和王勋到底是否相符。
同样对此事好奇无比的，还有在场的徐宁连带着虎贲军众人。
说实话。
他们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在最后对鞑靼人发动总攻的时候，大同边镇这边貌似没发挥多大的助力。
唯一的作用，貌似也就是在后续轰炸完成之后，跑进那鞑靼大营之中清理尸骸，为筑造京观做准备而已。
若是这样还伤亡惨重的话，那这大同边镇的兵伍，未免就有些太过……太过……那个了。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狗剩子身上，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而狗剩子本就仰头朝着刘健望去，故而周边众人的举动，虽然没有刻意去观察，但是当众人齐齐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狗剩子还是注意到了。
这一下子，让刚才还因为那三十余万的战功而激动不已的他，瞬间凉了半截。
呃……
怎么回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我？
难道是我刚才那句三十多万说错了？
还是说接下来的这句回答，很重要？
可是。
大同边镇的伤亡情况，在场的诸位可能不知，殿下不应该不知道啊?
那王勋得有多大的胆子，做出这般隐瞒不报的事情。
还有就是。
这伤亡的事情，他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啊！
且不说他在清理战场的时候，没有发现一个大明兵丁的尸骸。
就说是城中那原本用来安置伤员的所在，也还都是之前的那些，根本没有扩充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这刘阁老问出这句话语，到底是何用意呢？
狗剩子不解，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低着头在那里快速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回答刘阁老的这句问询。
实话实说？
那万一自己说的不对，惹来殿下和几位大人的不悦怎么办？
可不实话实说，他还真的没有听到其他的消息，这伤亡的事情，根本就无人提及啊！
狗剩子纠结再三。
另一边的刘健，也注意到了狗剩子的神情变化，见到他跪在那里低头不语后，刘健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隐情？
要不然这人怎么在听到自己问询后，突然变得沉默下来了？
刘健神情严肃，目光戾戾瞪着面前的狗剩子，厉喝高呼道：
“没听到本官的问询吗？快说！”
突如其来的一道厉喝，吓得狗剩子身形猛的一哆嗦。
原本他还只是在心中猜测，但在见到刘健这般变化后，心中已然愈发肯定。
还没决定好如何回答的他，脸色随即吓得煞白之余，慌不择路下，只能不断磕头，以期能平息掉刘健的怒火。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你……办不到！
狗剩子磕头不止。
刘健的眉头也随之皱的愈发紧锁。
此刻狗剩子这般惶恐的举动，让刘健愈发认为，这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心中急于想知道答案的他，当即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大为，怒声质问道：
“你说！”
呃……
刘大为身形一颤，脸色随之变得煞白。
他可没有狗剩子想的那么多，但在看到刘健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后，还是忍不住心中惊惧，慌不迭跪倒在地之余，快速回答道：
“禀告大人，据草民所知，最后的这场大战之中，大同边军几乎无甚伤亡。”
“除了有几个兵丁被敌虏偷袭，落下了几处无碍的刀伤之外，再无其他受伤的消息传出。”
嗯？
刘健厉目，心中暗骂。
执迷不悟！
这都什么时候了。
到了这个境地，尔等还在为他人遮掩吗？
刘健一脸戾色，盯着跪在地上的刘大为瞪了几息后，转头看向最后一人，咬牙切齿的怒喝道：
“他不说实话，那你来说！”
“本官还不相信了，这偌大的大同城，连一个说真话的人也没有吗？”
刘健恼怒至极，愤慨不已。
瞪大眼睛看向站立旁边的孙铁锤，希望能在他身上得到一个真正的答案。
只不过。
注定要让他失望的是。
颤栗不已的孙铁锤，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所言所语和之前的刘大为如出一辙。
“大人饶命，太子殿下饶命，这边军之中，除了上次交战有些伤亡外，这一次发生在夜间的战事，真的没有什么伤亡的消息传出。”
“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营地查看，再者远处还有不少的大同百姓，大人也可以找到他们问询，确认吾等所言没有说谎。”
“饶命啊！殿下！”
这名百姓话语说完。
眼看祈求刘健行不通的他，直接调转方向，朝着一旁的朱厚照磕起头来。
刘健怒不可遏，一脸愤慨神色。
倒是一旁的朱厚照，则是满面的无语，看着面前的刘健，他甚至开始有些理解起曾经历史上的那个朱厚照来。
或许。
文人都是这般模样的吧。
没准当年的朱厚照，也是在应州城外打了一场胜仗。
只不过因为伤亡的兵丁太少，所以即便捷报传回京师，那些文臣也是满腹质疑，甚至到最后将这种质疑，直接写进了史书之中。
朱厚照惆怅不已，看着面前还不想善罢甘休的刘健，微有薄怒之余，冷声说道：
“刘爱卿，行了！”
刘健闻言，本来就是怒火攻心的他，猛的转头朝着说出此话的朱厚照瞪去。
当他在看清楚这出言之人是太子殿下后，眉宇之间的怒色瞬消之余，神情也随即变得悲呛起来，眼眶渐渐发红之余，铮铮说道：
“启禀殿下，如此大捷本来就是史书罕见，即便是不谎报伤亡情况，就凭借今日的战功，想要青史留名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殿下完全犯不上，凭白添加如此污点，引来后世骂名啊！而且……”
“刘健，你够了！”
朱厚照厉喝出声，硬生生打断了刘健还未说完的话语。
刘健闻言，身形猛的一颤，将要到嘴边的话语，也被他生生咽了回去，看着面前一脸怒色的看向自己的朱厚照，刘健心中悲呛之余，缓缓跪倒在地，哀嚎道：
“殿下啊！不可一错再错啊！”
朱厚照无语，冷冽的目光，直直落在刘健的身上。
说实话。
此时此刻的朱厚照，恨不得上前一脚，直接踹在刘健的身上。
他就想不明白了。
这么多人都告诉他没有伤亡了，为何这刘健还是不相信？
甚至就在刚才，那最后出言的百姓，都已经跟他说了，让他去兵营看看，实在不行就再找一些百姓过来打探一下。
可刘健做了什么？
他就相信自己的臆断，那么这臆断是错误的，可是他也深信不疑。
到现在连这些百姓的话语不相信也就罢了，居然连自己的话，都开始变得置若罔闻。
怎么？
你猜的就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什么事情你就靠猜得了。
天下百官也不用写奏章了，驿站也可以停运了，大明诸处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这刘阁老一猜就得了。
朱厚照恼怒不已，恨不得当场废了这内阁首辅。
可是。
朱厚照终究还是保留着理智。
且不言今日刘阁老这臆断之罪，就说他过往的种种，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更何况。
亲身经历了大同之战的他也明白。
那一夜的战事之所以会那么顺利，并不是因为虎贲军勇猛善战，也不是因为大同边军悍不畏死。
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使用了热气球，将攻击的方向，也从之前的平面交叉，变成了从上而下的空袭，故而才有了后续的大捷，才有了不费一兵一将，就将鞑靼大军三十万尽殁在此的壮举。
呼……
朱厚照想到此处。
心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之余，忍不住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
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更咽出声的刘健，朱厚照终究还是没有做出上前踹他一脚的举动，而是缓缓出言道：
“刘爱卿，本宫在这里最后跟你确认一遍。”
“那夜对鞑靼的一战之中，不仅仅是本宫所率领的虎贲军没有伤亡，大同边军这边也是伤亡甚微，甚至可以达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句话语，不是本宫在这里胡编乱造，而是有事实作证的！”
“且不言如今的大同之中，伤员有数，就说你来大同也有段时间了，这一路上你可否开到挂白出殡之人？”
“若是照你所想的那般，如今这整个大同城中，应该全部都是哭哭啼啼，家家都在忙于出殡出丧才是，可是这一路上你看到了几家？又有几家在哭丧守孝？”
“有吗？”
“若是这般刘爱卿你还不相信的话，那本宫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了。”
“但是本宫可以在这里明确的告诉你一句，大同之功，天地可鉴，大同边军亲身经历，大同百姓在旁佐证。”
“任天地变化，日月流转，谁也不可能将没有发生的事情，硬生生的扣在本宫的头上。”
“你……刘健……办不到！”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火炮？
朱厚照一脸冷漠。
说出来的话语，更似是带着锋芒一般。
让原本还跪在地上满面悲戚的刘健一滞，更咽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这……
刘健乱了！
下意识抬头朝着朱厚照看了一眼。
当他看到朱厚照那冷漠的神情，再加上四周一众将士那带着薄怒的神色后，刘健呆立当场之余，神智也渐渐清醒。
难道……真的没有伤亡？
可是。
那是三十多万的鞑靼兵丁啊！
怎么可能站在那里束手就擒，让大明将士斩杀他们呢？
而只要有反击，那就必定有伤亡。
这……
刘健依旧不敢相信。
可是眼下殿下的态度，又好似是确有其事。
而且，就如殿下之前所言的那般，他自从进入大同境内开始，确实是没有看到多少披麻戴孝的存在，出殡守丧之人也是同样未见。
刘健愈来愈乱了，他想不清楚，弄不明白。
想不通这般战果，到底是如何达成的，难道那些鞑靼人真的没有反抗吗?
投毒？
还是其他？
刘健胡思乱想，呆呆跪在地上心乱如麻。
但朱厚照经过了刚才的事情，哪里还会给刘健好脸色看，在看到刘健一动不动后，也懒得再出言解释了，直接抬脚朝着远处忙碌的人群走去。
徐宁等人见状，恨恨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刘健看了一眼，随即快步跟上。
殿下走了。
刘健依旧还是满面迷茫。
看着已经远去的殿下，快速爬起身形的他，作势就要跟上。
可是当他看到依旧还跪在地上的那三名大同百姓后，刚要离去的身形，又开始变得犹豫起来。
几息过后。
刘健还是不敢相信这般事实。
在眼见周围除了自己和这三名百姓之外，再无他人后，索性继续确认道：
“你们三个看着本官，把你们所知道的大战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道来！”
呃……
狗剩子三人左顾右盼。
眼下旁人已经离开，这里仅有他们几个。
那这刘健在冲谁说话，自是显而易见了。
可是在经历了刚才的种种之后，谁还敢胡乱搭话。
三人闷不做声。
刘健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愈发难堪，厉喝道：
“说！难不成尔等认为，本官是收拾不了你们三个吗？”
“就你了，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给本官说！”
刘健走到狗剩子的面前，立足站定。
狗剩子见状，心中暗暗叫苦之余，脸色也随之一白，但面对这般类似于点名的办法，他也是无计可施，只好乖乖作答。
“禀告大人，那天晚上城中宵禁，具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情，吾等平民百姓哪有资格亲眼见到。”
“嗯？”
刘健一脸不悦，冷哼出声。
而跪在地上的狗剩子，在见到刘健这般反应后，慌不迭继续补充道：
“不过，那天晚上爆炸声不断，就好似有无数门大炮，在不断轰鸣一般，而且那时间还挺长，大概有向响了差不多将近一个时辰。”
“再后来，那炮声开始停了下来，紧接着草民就听到了大同边军出城的动静。”
“紧接着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草民就不知道了。”
“不过草民可以确信的是，那天晚上并没有听到砍杀的动静，等到天明的时候，就有官军招呼吾等出来帮忙。”
“再然后，大人您就来了。”
“草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大人您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城中随便找上一个百姓问问，想来他们所知道的情况，应该是和草民的差不太多。”
“大人您尽管放心，您就是再给小的上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欺瞒大人啊！”
“更何况，刚才太子殿下的话语您也听到了，这种事情吾等真的没有必要撒谎，毕竟那可是诛杀三十万人的战功，这时候若是编瞎话的话，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吗？”
“毕竟不管怎么说，如此大捷，就已经是滔天之功，整那些没必要的猫腻，完全犯不上啊！”
嘶！
刘健瞳孔一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
这家伙说的没错！
诛杀三十余万的鞑靼兵丁，就已经是滔天之功了。
在这时节上，完全犯不上为了夸大那么一点点功勋，弄出一个没有伤亡的话柄出来。
这么看来，难不成这大同的战事，真的没有什么伤亡。
可是。
这怎么可能！
刘健一脸的不可置信，满脑子都是三十万比零这个数字盘旋。
他想不明白！
他弄不清楚！
但是聪慧的他，还是很快在狗剩子的话语里面，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炮声！
应该问题就出在这炮声上面。
若是太子殿下的火炮，可以达到一定规模的话。
再加上鞑靼人几乎全部集中在大营之中，那般密集的大营，若再加上一定数量火炮的攻击，貌似确实是可以到达这般战果。
而且还有这狗剩子之前所言，说那大同边军是在炮声结束之后才出城的话语，顿时让刘健愈发笃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火炮！
一定是了！
刘健激动不已。
这一次的他是真正相信了这大捷的存在。
脸色渐渐变得涨红的他，目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人，随即又后知后觉，猛的转头朝着朱厚照之前离去的方向望去，刚刚才变得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完了！
全完了！
自己惹到殿下了！
刘健想到这里，心中后悔不迭的同时，撩起前摆就朝着朱厚照的方向奔去。
独自留下狗剩子三人，一脸不知所措的跪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几息之后。
狗剩子看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刘健，轻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头看向身旁还在颤栗的刘大为和孙铁锤两人，小声说道：
“大人都已经走了，我们是继续跪在这里，还是说先起来啊？”
呃……
两人一阵沉默。
一脸劫后余生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到最后。
还是狗剩子够果决。
在朝着刘健所跑去的方向观望了一会，见到他不似有折返回来的架势后，直接说道：
“算了，爱咋滴咋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话语说完。
狗剩子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文臣的习惯
曾经的鞑靼大营。
如今已经是遍地焦土。
过往的昏黄土地，已经难见分毫。
刘健在朝着太子殿下那边追赶的同时，特意在大营的旁边绕了一圈。
也正是这一看，让他确信那一战定是使用了火炮无疑，因为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空气中还隐隐约约可以闻到硫磺的味道。
再加上之前那狗剩子所言，炮声将近响了一个时辰的话语，顿时让刘健愈发肯定，这些鞑靼兵丁，定是死在了太子殿下的火炮攻击之下。
答案找到。
刘健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畅快。
因为他明白，自己刚才的怀疑之举，已然惹恼了太子殿下。
这接下来如何冰释前嫌，就将成为自己接下来的重中之重，现在他只希望，太子殿下能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他为殿下英明着想的份上，饶了自己这一回。
刘健忐忑不已，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快步跑到朱厚照的近前后，怯怯的偷瞄着朱厚照的神情变化，见到他一脸冷漠，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后，刘健顿时变得愈发心慌起来，抓耳挠腮在旁边观望了几息后，干脆牙关一咬，快步跑到了朱厚照的近前，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磕头赔礼道：
“微臣有罪！还请殿下惩罚！”
嗯？
朱厚照挑眉。
刘健朝着他这边追过来。
一旁的徐宁在之前就已经悄悄奏报过了。
至于刘健在自己身旁的犹豫，他虽然没有正眼去瞧，但也尽在了然之中。
故而。
当他看到刘健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后，眉宇之间没有露出丝毫诧异的神情不说，反而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冷笑，道：
“怎么？刘大人这是弄清楚了吗？”
“这也太快了吧？依本宫看，刘爱卿还是好好去查查的为妙，万一这王勋等人谎报伤亡，大同边军全部死伤殆尽了呢？”
呃……
刘健惊惧。
脸色变得愈发煞白之余，心情也变得愈发忐忑起来。
在直起腰身之余，仰头冲着朱厚照拱手一礼，随即一脸讪笑的出言答道：
“殿下恕罪，微臣之前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唐突。”
“微臣当时下意识的以为，凡是打仗就要两军相交，这一相交，势必就会有伤亡产生，所以微臣在听到大同边军无甚伤亡的话语时，误以为是有奸人作祟蒙蔽试听，故而才有了之前的种种。”
“可是哪想到，殿下技高一筹，根本没采用那相交的战术，仅仅只是用火炮，就将外虏尽数灭杀于敌营之中，此举前所未见，甚是高明，微臣之前愚钝，没有想到殿下所率领的火器卫所一事。”
“还请殿下看在微臣也是为殿下清誉着想的份上，能暂且饶了微臣这一回，微臣保证，类似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发生。”
刘健信誓旦旦，话诚意恳。
跪在地上仰头看向朱厚照的他，满面赤城之色。
只不过。
朱厚照在听到他的这般话语后，冷笑之余，低头冲着刘健说道：
“那刘爱卿你貌似是猜错了，本宫此次出征，虽然是带了几门火炮，但也仅仅只是带了几门而已，而且在之前对鞑靼大营攻击之中，本宫也没有使用那几门或火炮。”
“所以，事实并非是刘爱卿所想的那般，你还是不要再臆测了。”
“还是说，这臆测一事，是尔等文臣的习惯，想当然的认为，你们所猜所想，就是最为合理的答案？”
呃……
刘健语滞。
瞪大眼睛目瞪口呆。
不是火炮？
那又是什么？
可按着之前那百姓的讲述，貌似是只有火炮可以达到这般效果。
而且。
更让刘健心中惶恐的是，殿下之后所言的那几句话语。
什么臆测是文臣的习惯。
什么文臣的所猜所想，才是最为合理的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文臣喜好臆测?
还是说殿下已经对文臣的诸般作为已经心生不满，所以才说出了这般具有群体打击的话语？
刘健不知道哪个答案是正确的，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刘健希望看到的。
帝王高高在上。
文物群臣辅佐帝王治理天下。
若殿下对文臣报以偏见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势必要此消彼长，这可不是一个好状况。
刘健一脸凝重，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刚才为何那般武断，稍稍压制一下自己心头的火气不行吗？明明可以事后查证的事情，为何要在那般场面较那个真呢？
刘健后悔。
刘健懊恼。
但眼下，并不是他后悔和懊恼的时候。
现在最为主要的，还是早点让殿下消气，打消掉他对自己的不满。
要不然苦了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连累整个文官群体都跟着受罪，那可就是自己的不是了。
至于刚才殿下所言的那没使用火炮的话语，刘健这回是打心眼里不相信。
毕竟。
炮声，已经有人听到了。
硫磺的味道，自己刚才也亲自闻到了。
两相验证之下，殿下即便否定，又有什么意义呢。
故而。
刘健在回过神来之后，讪笑一声答道：
“殿下玩笑了，是火炮也好，不是火炮也罢，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的刘健一心求缓和，言语和神态之间，哪里还有之前的那般倔强模样。
毕竟，在当他得知大同边军真的没有太大伤亡后，眼下的心境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候的他担心有人瞒报伤亡，继而会毁坏掉殿下的名声。
但在随着误会解除之后，对于殿下到底是用了何般手段击败的鞑靼大军，刘健已经不甚在意起来。
反正。
大明是胜利的一方。
而且就眼下所掌握的诸般线索，也是全部朝着火炮的方向靠拢。
既然如此。
殿下承认与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反正大同边军没有伤亡。
反正大明是胜利的一方。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其他的细枝末节，殿下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刘健抱着这般念头，冲着朱厚照讪笑之余，大有奉承到底的架势。
朱厚照见状，一时也是有些无语。
尤其是当他看到刘健那谄媚的作态后，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又隐隐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你以为？
朱厚照还是第一次发现。
以往在他面前刚正不阿的内阁首辅，居然脸皮这么厚。
明明自己都那话语那般奚落他了，可是这刘健竟然好似个没事的人一般，死皮烂脸的居然开始阿谀奉承起来。
朱厚照这回是真的无语了，看着跪在那里一脸谄媚，大有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刘健，颇感无奈之余，转过头冷声说道：
“起来吧。”
刘健闻言，喜出望外。
屁颠屁颠的站起身形之余，毕恭毕敬的站立在朱厚照的身旁，等待了几息之后，见到朱厚照真的没有再训斥的意思后，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开始朝着四下张望起来。
入目所见，遍地焦土。
无数烧了半截的木头，或直或歪的立在曾经的鞑靼大营之中。
其间还有无数的百姓和兵丁，正在那成为废墟的鞑靼大营中忙碌，不时就有一具尸骸被搬了出来，朝着那搭了一半的京观行去。
如此情形。
让刘健动容之余，也不禁豪气顿生。
如此数目的兵力，竟然最后死在了火炮之下。
这岂不是说，若大明的诸处边关，尽皆配备足够多的火炮的话，那谁还敢来冒犯大明的龙威？
一旦敢招惹，直接就是一波炮弹发射过去，这不比什么舞刀弄枪来的痛快？
刘健想到此处，眼睛猛然瞪得老大不说，更似是发现了一个新的大路一般，作势就要冲着朱厚照出言建议。
可是当他看到朱厚照那淡漠的神情后，方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才招惹完殿下，这时候出言，好吗？
刘健犹豫，权衡再三，到最后还是认为国体事大，哪怕是殿下不搭理自己，但自己也要尽人臣本分，刘健打定注意，怯怯上前，拱手一礼后，轻声说道：
“启禀殿下，微臣有一谏言，不知当说与否。”
朱厚照皱眉，沉吟几息后，道：
“准！”
呼……
刘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后，俯首奏禀道：
“启禀殿下，对于火炮的认知，之前仅仅只限于城防之用，可也因为其效果颇微，并未引起重视。”
“但今日殿下依靠这庞大的火炮攻击，直接将鞑靼三十万大军尽诛与此，如此威力，若是能推广到大明各处边关的话，岂不是无往不利？”
“届时四海蛮夷，即便垂涎我大明沃土，可在这威力庞大的火炮面前，却也只有俯首的份，谁还敢逞凶？”
“而且……有了这火炮的震慑，不仅仅是对于蛮夷，就是对于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也具有同样的震慑作用，真若普及开来的话，天下岂不太平？”
刘健一脸激动，话语滔滔不绝，全然没有发现，在其说出普及火炮的时候，一旁朱厚照看他的眼神。
“普及火炮？”
“那谁来控制这些火炮？”
“你能保证掌握这些火炮的人，就不会心怀不轨吗？”
“还有，这火炮即便是再厉害，它毕竟只是一个东西，需要保养，需要维护，你认为哪个人，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照料这些火炮，不会让其一点点锈蚀，之后被束之高阁呢？”
“而且，你敢保证，如此简单构造的火炮，那些蛮夷就不会造出来吗？”
呃……
刘健原本还是一脸得意。
认为自己找到了可以让大明江山稳固的办法。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的话语刚刚结束，朱厚照的话语就好似冷水一般，当头淋下。
你能保证掌控这些火炮的人不会心怀不轨？
你能保证这火炮会得到妥善的保养和维护？
你能保证这火炮不会被那些蛮夷仿造出来？
一句句问询。
仿若是一把把尖刀，直接刺在了刘健的胸口。
没错！
殿下考虑的对。
这些事情，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
而且在殿下说出这些问题后，他也明白，这里面的哪一条，他都不能保证。
甚至就连那看起来最为简单的保养和维护，刘健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顺利实施下去。
君不见。
如今的大同城中。
即便是作为大明的九边重镇之一。
而且还是以往鞑靼外虏长期来犯的存在。
这里的兵丁，依旧有人还在使用着那些磨损严重几近报废的雁翎刀。
就这样的现状，你还指望他们会好好善待那些朝廷派发下来的火炮，这可能吗？
所以。
也正因为如此。
刘健哑口无言，刚刚还是兴高采烈的他，瞬间变得萎靡起来。
明明可以让大明江山稳固的办法就在眼前，可是却因为诸般限制不能普及，何其痛哉！
另一边。
朱厚照不见刘健继续出声，下意识朝着他瞥了一眼。
在看到刘健那低落的神情后，心知他也是真心为大明着想，轻轻叹息了一声后，缓缓说道：
“兵者，国之利器也。”
“忠诚的将士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安于现状，与时俱进才是国家千秋万世的基本。”
“如今刘阁老看好火炮，可殊不知在未来，可能会出现比火炮更为凌厉的武器，就如之前的鸟铳和现在虎贲军所用的燧发枪一般。”
“明明两者都是火器，甚至说原理也是一般无二，但若是拿火铳和燧发枪比拼，那最后落败的肯定火铳无疑。”
“而这火炮也是一般无二，你以为只要达到一定数目，再加上一定的射程，就可以做到江山永固，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敌人会不会发明更远射程，更快射速的火炮呢？”
刘健皱眉。
似是明白了朱厚照所言的意思。
但看着面前这一片疮痍，他又有些舍不得。
如此威力的火器，竟然不能普及大明边关，这实在是一件憾事啊！
可是殿下之前所言，又句句在理，弄得刘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起来。
而就在刘健站在那里，静静沉思的时候，突然的一句话语，瞬间让他瞪大了眼镜。
“还有，本宫再重复一遍。”
“眼前的战况，并非是你所想的火炮之威。”
“鞑靼的惨败，三十万鞑靼兵丁被诛，这都是本宫和虎贲军的功劳。”
“你别以为靠着胡乱猜测所得到的答案，就真的是事实！！”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人比马贵
呃……
刘健一滞。
满面不可置信的朝着朱厚照望去。
不是火炮？
居然不是火炮！
可之前那百姓不是说了，在夜晚听到轰鸣声了吗？
若不是火炮的话，那又是什么东西，可以在造成那么大伤害的同时，还要发出那种声音？
刘健懵了，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呆呆看向朱厚照的同时，下意识喃喃问询道：
“可若不是火炮，又是什么呢？”
呵呵。
朱厚照轻轻一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目光随即就朝着远处正在忙碌的大同百姓们望去。
刘健心中疑惑万分，见到太子殿下没有回答，张了张嘴巴还欲问询出声，可是在话语到了嘴边之后，还是忍了下来。
殿下的态度很明确，看那架势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自己身为臣子，若是继续顶风问询的话，到最后极有可能还会惹来殿下的不悦。
故而。
刘健在斟酌几息后。
还是决定放弃从殿下这里打探出缘由的打算。
反正当初参加战事的又不仅仅是只有殿下和虎贲军，大同边军这边肯定也有不少人亲眼见证了当初的种种。
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必在殿下这里碰壁，大不了等王勋等人回来之后，私下里找他问询一下就是。
刘健打定主意，整个人也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之前一直紧皱的眉头，也因为找到了解决的方案，而慢慢舒缓。
不管如何。
这大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且就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那大同边军无甚伤亡的事情，也确实是真的。
至于殿下所率领的虎贲军这边，就如之前那百姓所言，城中都没有看到太多的伤兵云集之地，想来这伤亡估计也大不了哪去。
这也就是说，此次对抗鞑靼的战事，大明可以说是大胜。
虽然至今还有疑惑没有解开，但这并不妨碍这战果的真实性，毕竟三十多万鞑靼兵丁的尸骸在这里放着，这是做不得假的，也没法作假的。
刘健想到此处，整个人的神情变得愈发激动之余，呼吸也不禁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另一边。
朱厚照暗暗斟酌，打心眼里不想将热气球的事情说出。
要知道，他此次能顺利出宫，可是全部仰仗于它，若是这东西被刘健得知的话，那下一次自己出宫，貌似就愈发困难起来。
地面有人监视。
空中的通道也被人得知。
那下一次，自己怎么也不能开辟出一条地下通道吧？
朱厚照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一声。
他奶奶的！
自己明明是大明皇帝。
可是哪想到出个宫都变得这么费劲。
唉！
朱厚照轻叹出声。
眼见这城外的种种事情，已经没什么可看的后，抬脚就朝着大同城的方向行去。
一旁的刘健和徐宁等人见状，虽然不明殿下那声轻叹代表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是心中一紧，暗暗揣测。
尤其是刘健，此刻更是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自己之前数次惹怒殿下，殿下这声轻叹，难不成是因为失望发出，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是说殿下对自己很失望？
刘健惶恐，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他想要解释，想要认错，以此来得到殿下的原谅，但是当他看到殿下那有些淡漠的脸色后，又颤颤不敢上前。
就这般，几人一前一后。
还没走出多远，徐宁就差人牵来了骏马，一行人骑马朝着大同城的方向奔去。
……
草原之上。
达延汗策马疾驰。
在其身旁，是一众士气萎靡的鞑靼子弟。
曾经的英姿飒爽。
曾经的春风得意。
曾经的无可匹敌。
曾经的战无不胜。
如今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萎靡，一脸的悲呛。
三十万大军的惨败，让整个鞑靼的兵力伤筋动骨不说，也直接打断了鞑靼人引以为傲的脊梁。
曾经他们以为，他们都是天选之子，此次发兵大明，也是为了重现祖先荣光，将那中原的沃土再次夺回，让草原的铁蹄，再一次的踏上中原的土地。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梦醒的居然这般迅速。
先是大同三十万大军尽殁。
紧接着。
在逃亡的路上，又得到大公子所率兵马被诛的消息。
也就是说，在如今的草原上，能与大明为之一战的兵马，已然仅仅就只剩下了他们这万数多人。
这般情况之下，还怎么打？如何打？
即便他们一个个威猛异常，可以以一敌众。
但是你打的过十个，打得过百个吗？
按着之前他们对大明边关镇守边军的打探，仅仅大同一地就有多大四五十万的兵丁在那驻守，虽然绵长的边境线，分割了大同府的兵力，但其数目在那里放着。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大同，和草原接壤的大明边镇又何止这大同一个？
一旦所有大明边镇的兵丁全部进军草原的话，那岂还有他们的活路？
众人迷惘！
众人悲呛！
前途茫茫！
后有追兵！
沮丧的情绪，开始在奔驰的队伍之中飘荡。
众人不敢停下，甚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便坐下的马背上，已经汗流如水。
可平日里爱马如命的鞑靼子弟们，这一次却谁也不敢停下来，好让骏马休息片刻。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正有大股的大明军伍追赶上来，一旦距离不能拉开的话，那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而在双方巨大的兵力差距下，即便剩下的这万数多鞑靼子弟拼死力战，可最后的结果，估计也就仅仅是给大明军伍稍稍多造成一点伤害罢了，其战事的结果，根本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那么大的差距，一定交锋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众人也正是因为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所以即便骏马汗流如水，即便那骏马口鼻之中已然喘出白气，但所有人依旧挥舞马鞭，忍痛朝着草原深处，继续疾驰呢。
毕竟和战马的性命相比，他们的性命更加金贵。
人若活不下去的话，留下这些骏马，又有什么意义！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英雄末路
王勋率领一众边军快马疾驰。
可不知是马力的差距，还是说对方逃离的太过迅速。
已经追出许久的他们，虽然在追赶过程中，不断发现大队军伍通过的痕迹，但自始至终依旧没有发现敌人的踪影。
要知道。
眼前的草原。
虽然和中原之地相比，没有高山阻碍。
但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也同样起到了遮挡视线的作用。
再加上本来就是在后方按着痕迹追赶，这稍有不慎，就有追错方向的可能。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王勋不得不派出数十队斥候，不间断的查看对方留下的痕迹，避免被他们引错方位的同时，也确保自己所追赶的方向，一直都是对方逃离的所在。
但也正是因为这般，再加上鞑靼人的故布疑阵，在追赶的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的耽搁了少许。
王勋心急如焚。
明明感觉对方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可是追赶了这么久，却根本没有见到对方的踪影。
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且不说人能不能受得了，就说这坐下的骏马，可能就会最先倒下。
王勋眼见情况如此，心中焦急之余，也明白不能这般继续下去。
按着萧公公所提供的情报，还有之前斥候通过观察所得到的结论，对方应该也就只有万数来人马而已，即便对方骁勇善战，也完全用不了自己这四十多万的军伍来对付。
王勋想到这里，知道是自己该做决断的时候了，斟酌许久的他，当机立断，目光朝着身旁跟随的一众将领扫视了一圈后，高喝出声，道：
“接下兵分三路，王维、唐文杰你们二人所属放弃战马，转为步兵，开始就地扎营修整！”
“孔文学你部留下护卫王维、唐文杰两部，同时清剿周边，查看是否有鞑靼部落在此的踪迹，一旦发现，不论男女，不论老幼，尽诛不赦！”
“至于王维部所倒出来的马匹，全部交由剩下的军伍，让他们一人双马，继续追赶前方的鞑靼逃兵，确保不会让这些前来犯边之外虏逃离回去！”
此言一出。
跟随在其身旁的将领顿时一肃。
所有人呆滞了几息之后，齐齐抱拳接令。
“末将遵命！”
接下来的众将，按着军令各自行事。
没消片刻的功夫。
重新整理好的军伍，一人双马继续朝着前方追赶而去。
而有了这两匹马的倒换，接下来大军的速度，明显比之前要快上了许多。
最起码。
骏马不似之前那般劳累了。
奔驰的过程中因为兵丁的倒换，也可以稍稍休息一番。
随着时间的流逝。
在这追赶的路途上，已然开始出现了暴毙的马匹。
不用多说，这肯定是前方逃离的那些鞑靼兵丁留下的。
王勋眼见如此，顿时喜出望外。
果然。
对方的马匹支撑不住了。
而随着追赶的继续，前方暴毙的马匹也开始变得愈来愈多。
从最开始的偶尔出现一匹，到了后来则是变得零零散散，但即便这般，因为山丘的阻隔，依旧没有看到对方的踪影。
王勋坐与马上，一边挥鞭追赶，一边一脸焦急的朝着天空望去。
此时此刻。
太阳已经快要接近地平线了。
这也就是说，用了不了多长的时间，夜幕就会到来。
对于从来没有在草原夜间行军经验的他们而言，继续追赶下去可能就会误入歧途，但是不追赶的话，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和对方的距离，会变得愈来愈远。
就在王勋心中焦急，甚至不得已祈求漫天神佛保佑，让他能早一点追上对方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兴奋的呼喊。
“大人，您快看那边的山坳，鞑靼人在那里！”
嗯？
王勋瞳孔一缩，呼吸都随之停滞了一下。
猛的转头朝着朝着那亲卫所指方向望过去的他，顿时就看到了那一个个移动的黑点。
没错！
是他们！
王勋惊喜不已，脸色也因为激动，瞬间变得涨红，拔出腰间雁翎刀的他，刀尖直指前方鞑靼人出现的方向，奋声高呼得道：
“鞑靼人就在眼前，兄弟们！冲啊！杀光这些贼虏！”
轰！
众将士齐声附和。
刹那间呼喊之声震天。
所有人追赶了这么久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这些来犯之敌手刃吗？
如今对方已经近在眼前，众将士怎能不激动万分，怎能不奋勇上前，所有人拔出腰间的长刀，一边卖力驱赶坐下骏马，一边战意盎然的朝着前方鞑靼人的踪影奔去。
……
大明将士的呼喊声，远远传出。
正在前面奔驰的鞑靼兵马，也注意到了身后突然出现的大队人马。
尤其是在听到那远远传来的呼喝声后，所有人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从队伍中有战马倒下开始，众人就已经明白，若不出现奇迹的话，那接下来势必难以逃过大明人的追赶。
但后续随着日头的渐渐西斜，众人又渐渐升起了希望。
毕竟。
草原的夜晚可和中原不同。
对于那不熟悉草原情况的大明军伍而言，想要在晚上追赶上他们，那几乎就是一个妄想。
鞑靼子弟们感觉天无绝人之路，所有人一边驱马逃离，一边不断朝着天空中的那轮红日张望，可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以往那如流水一般的时间，今日竟然变得漫长无比。
而就在剩下半轮红日之际，身后的大明军伍还是追了上来。
完了！
全完了！
众人心如死灰。
原本还是卖力驱赶坐下骏马的他们，已然渐渐慢了下来。
达延汗身在前方，虽然因为马蹄声的遮挡，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大明军伍呼喝。
但是本就不断朝着后方瞭望观察敌情的他，还是在这一次的回眸之中，看到那连绵不绝的大明军伍。
达延汗心中一悸，一股凉气直冲头顶。
整个人身形一滞的同时，脸色也随即变得苦涩无比起来。
看了看那正朝着他们这边快速疾驰而来的大明军伍，在看看身后这一道道悲呛的脸颊。
达延汗顿时感觉胸口一阵翻涌，一股英雄末路之感瞬间袭来。
噗！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追上了！
说完这句话的王守仁，直接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大同城墙虽然宽广，可骑行至东门，也耗费不了多少的时间，不多时，王守仁和众士卒就到了东门附近，可是入眼的一切，却让众人直接呆愣在了当场。
王守仁勒停了坐下的骏马，入目就是漫地的尸首，还有那曾经在之前见过的焦黑大坑。
而且顺着这些尸首的方向望去，似乎无边无际一般，估计足有万数蒙人在这里丢掉了性命。
看到这一幕的王守仁，心中震撼的同时，更是坚定了普及这种武器的决心。
很快他也注意到了大同东门的异状，此刻大同东门依旧敞开着，城墙上还有蒙古大旗在随风飘荡，可是此刻的王守仁却坚信，城内定是一个蒙人也没有了，否则他们断然不会做出这种城门大敞的举动。
可是之前赶回来的那些边军呢，他们又去了何处？
难不成是同归于尽了不成？
想到此处的王守仁，更是驱使着坐下的马匹朝前走去，可是入目的只有蒙人的尸首倒在地上，根本未见到丝毫明军尸首的踪迹。
一旁的隋千户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更是直接派出身旁的士卒，一队朝着另外两处城门奔去，另一队则是朝着四处打探消息去了。
凤儿担惊受怕的搂着马脖子，很快就从后面追上了停下来的王守仁等人。
可是还不待她上前询问众人为何停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满地的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更是四处都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惨烈场景的她，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直接就趴在马背上呕吐起来。
呕吐完的凤儿，脸色开始变得越发苍白起来，抬起头小心的看向众人，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方才的举动，一定会遭到周围士卒的嘲笑，可是哪想到，四周的士卒，在看到她呕吐的举动之后，也只是将头转到了一遍，根本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
这些转过头的士卒，同样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战场，似乎也在极力忍耐着。
虽然众人也算是行伍之人，可是惨烈到这种程度的战场，众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无数的残肢，无数的断臂，有些尸首更是很难将他和人联系起来。
此刻别说是凤儿了，就是王守仁和众士卒，也是感觉胃中一阵翻涌。
可是和胃中的不适相比，王守仁更是忧心那些大明边军的情况。
也恰是在此时，那些前去其他两处城门打探消息的士卒也返了回来。
“报！”
“北门和西门城门均大敞着，城外还有交战的痕迹。”
“可是……”
说到这里的士卒，朝着眼前的战场望了一眼之后，一脸纠结的说道。
“可是那两处战场，都没这边惨烈，而且那边边军也开始出现了伤亡，但是数量也就在几千左右。”
听到这个士卒的话语后，王守仁的神情越发的紧皱起来，从之前碰到的那些边军步兵口中得知，之前先行一步的骑兵，人数越有三万余人，此刻才只见到几千左右的尸首，那其余的大明边军又去了哪里。
还有这朱寿所率领的那些勇士，又是去了何处。
心中不知该去何处找寻对方踪影的他，眼睛突然朝着远方望去，在那里，正有一队前去打探的骑兵，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片刻之后，那一队骑兵奔驰到了王守仁和隋千户的面前后，拱手汇报道。
“报，东面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似有大股骑兵朝着那边离去了。”
听闻这个士卒的汇报，王守仁顿时明白过来，之前的阻击战，定是明军获胜，可是即使这般，还是让部分犯边之人，突围了出去，而后那些边军自是前去追赶。所以才有了现如今，大同城外尸横遍野，却无人烟的情况。
得知这一情况的王守仁，更是一脸坚毅，直接命令道。
“追！追上去！”
一旁的隋千户等人，虽然面露疲色，可是听到王守仁的话语，还是没有丝毫拖拉，挥动马鞭，驱动坐下的马匹快速的朝着东面追去。
而跟在后面的凤儿，见众人离去，更是不敢在此地多留，连眼睛都不敢再朝着地下张望的她，半眯着眼睛，强忍住内心的恶心和恐惧，快速的朝着前方离去的士卒追去。
……
在大同的东面方向。
大同总兵王勋，此刻正率领众边关将士，在奋力疾驰着。
一路的追赶，可是直到天明，还是未看见丝毫对方的身影，要不是前面不时有蒙人的尸体出现，总兵王勋等人都以为自己追赶错了方向。
渐渐的，路上的蒙人尸首开始增多起来，而且也开始出现了西苑士卒的尸首，并且随着追赶的继续，双方的尸首也开始变的越来越多了起来。
不过即使这般，终究是蒙人的尸体相对而言更多一些。
看着路上那些中箭身亡的西苑士卒尸体，王勋等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起来。
终归这些在他们眼中，如若天兵天将下凡的士卒也出现了死伤，看着路上倒地的那些西苑士卒尸首，王勋更是让士卒留下来将他们的尸首带在马背上。
如此英豪，不应该在死去，还让那些野兽来残害他们的躯体，至于那些蒙人的，就那么先放着吧，此刻忧心太子殿下情况的他们，根本顾不上他们。
……
在王勋等人的前方数里之外。
朱厚照正在策马疾驰着，身旁的众西苑士卒拱卫在他的一旁，护卫着他的安全。
前面蒙古骑兵的速度，因为马力的疲惫，已经开始渐渐变慢下来，而后面的西苑士卒，因为一直一人双骑的缘故，早在之前的追赶途中，就已经将战马更换了一次。
有了这些新马力的加入，西苑士卒距离蒙古骑兵的距离也开始越来越近了起来。
前方正在逃亡的小王子，自然在天色渐明之后，也看清楚了这一直在追赶自己的明军规模。
原本还以为对方最少也得接近万人的规模，可是哪想到真看清楚后，才发现身后的追兵居然还不到千人。
看到这一幕的小王子，顿时气得肺都要炸了，直接命令身旁的将领，留下一队骑兵前去堵截对方，而其他的众蒙古骑兵，则继续朝着边关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