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张三,李四!你们怎么在这?”
“呦,大哥,他认识咱们奈!”
“认识就好办了,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紧,借几个钱花花,这马就还给你。”
六个人前后左右围住了王伦,刚才那家人嘭一声关上了大门。
“好说,你师傅鲁智深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你认识我们师傅?你是什么人?”
张三李四起初惊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我是林冲的表弟,有要事见鲁大师。”
“不会是官府的探子来诓我们吧?三儿?”看来说这话的是李四了。
张三道:“就是!你有何凭证?”
“我一个人,你们六个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李四酸溜溜道:“万一我们六个打不过你呢?”
王伦想想今早的打斗,不由得笑出声来:“也是哈,白瞎了有这么一个师傅,还是带我去见他吧。”
王伦从怀里夹袄一边摸出最咯人的五两银子,展示在手心上伸出:“赏你们的。”
“哎呦!这是亲大爷,小的们快来参拜。”李四挤出个笑脸,六人围了王伦拜了两拜。
“去,给我的马喂点水,给我说说你们师傅的情况。”
得了指令,两个小子去砸门,把那半桶水抬出来,半桶水,夸张到两个人抬吗?
王伦叫张三李四走到一处阴影中:“说吧,鲁大师现在在哪?”
“我们师傅躲在后面的一处破庙,官府拿他的画榜跟真人似的,他只敢晚上出来活动。”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师傅知道我们在南城郊外作揽户,所以在那里堵我们。”
王伦知道这揽户是帮农户完税的中间人,所以很快明白了这一过往。
又打听一些近况,两个小子过来献媚道:“大官人,马喂好了。”
“好,走,带我去见你们师傅。”
“哎,官人,还不知如何称呼?”
“白衣王员外。”
“奥奥,小的过街老鼠张三。”
“小的青草蛇李四。”
……
王伦跟着二人一路拐,远远看见个小破庙:“藏这里没有被发现吧?”
“这里原是某家的宗祠,后来家里出了大官,把牌位什么的都迁出去了,故而荒废了,我们也是在这一片有些营生,偶然发现的。”
张三唤了声师傅,带头往里走,一盏微弱的小油灯点亮,王伦看见个大坨胖和尚窝在布条稻草之中。
混的这么惨?王伦有些意外。
张三跟鲁智深耳语几句,鲁智深哈哈大笑,震出王伦一身冷汗。
“可算来了自家人了,这就好办了,指望你们几个混小子,屁都办不成!王兄弟是林冲的表弟?可有林冲的消息?”
王伦笑笑:“多劳鲁大师挂心,现在还好,有处落脚。”
“我就说林兄弟吉人自有天相!这帮恶狗!不得好死!”
鲁智深又道:“你是林兄弟派来汴京的?有什么打算?林娘子现在躲在张教头家里,进去传个话都不行!急煞我了!”
王伦摇摇头:“只是顺路过来打听消息,今夜要赶回家去,没有多作问询。”
“嗨!你这表弟好没情义!林娘子危难之中不出手!倒是怕麻烦这般跑了?”
“我也无能为力啊!门口守卫的花胳膊我也打不过啊?”王伦说着拿眼睛瞅张三李四。
“就是啊,师傅,恁要我们做的事,我们哥几个都尽了全力了,总不能让我们把命丢在那里吧?看看我头上这伤!”
鲁智深看看两个徒弟的破落样,哀叹连连:“还是我这样貌太显眼了,连城门都不敢靠近,不然几个龊鸟只三五招全撂倒。”
李四附和道:“师傅威风起来,何人能挡?但此事不宜力取,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鲁智深痛骂几句,小破庙里气氛尴尬,王伦劝了几句,张三提议去张罗些吃食。
“你们哪里又来的钱?莫不是又去偷抢了?”
“没有没有,是这位王大官人刚赏的。”李四忙道。
“那好,快快去买来,这几日吃素米,舌头都长泡了,这林子里的野物也不知被谁都圈了去。”
张三李四退出,鲁智深招手王伦过来坐,“现在外人走了,王兄弟能说说消息了吧?”
“没想到鲁大师也是明白人啊?”
“哈哈哈,王兄弟其实错怪他们了,自回了汴京,为林家镇了几次宅,那高衙内恨我不得,再加上野猪林一事败露,发下文书抓我,还是我这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徒弟给我报信,我这才逃走。”
鲁智深换个舒服的坐姿:“逃出来后悔啊,不够义气!林兄弟把家眷托付与我,我却这样跑了,只能在南城郊堵我几个徒弟,饥一顿饱一顿的,着实不好受,就这么靠几个徒弟给我打听些消息。”
“那依鲁大师讲来,这几个一直没有变节?”
“怎么没有?原来他们十几号人呢,被高衙内手下打伤好几个散了去,现在只有他们六个了,原来在南城的地盘也丢了。”
“留下的,都是可靠之人了。”
“差不多吧,我教他们几手武艺,带着他们砸了几处骗人的庙宇,总算凑了些活命钱。”
王伦点点头,把今早见到的场景说给鲁智深,鲁智深点点头道:“徒弟们没骗我,说的差不多,看来没耍小心思,我这脸上也光彩。不知道王官人当时躲在何处?有想好救人的法子吗?”
“我正躲在门里,如果不出意外得话,人应该已经救出来了。”
鲁智深一个愣神,俄而哈哈大笑:“看这巧劲儿!我徒儿们在门前造弄,你们从后门劫走了人!这叫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师傅?”张三李四手上提了抱了东西进来,鲁智深鼻子灵,伸手朝李四撒欢。
“不能喝!天亮还要赶路!”
三人的目光聚集在王伦身上,仿佛要把他吃了,尤其是鲁智深,那挑高的眉毛,拉宽的胖脸。
王伦不敢迟疑,起了身要过酒坛子往门外砸去,破碎的稀里哗啦,浓烈的酒味飘散开来。
“你干什么!”鲁智深冲出去使劲吸着酒香。
“王员外,我师傅起码十天没喝着酒了,恁姑且让他少喝点啊!就这么碎了多可惜…”
“不是说了去买点吃食,你们买酒什么意思?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吗?信不信到了明早会有大队官兵出城搜捕,那时候,你们是抬着你师傅跑呢?还是准备找地方埋了安全?”
“王伦!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别怪洒家发怒了!”鲁智深又跳回了庙内,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活该这么长时间没救出人,都给我坐下吃饭!”王伦又抢过张三的小桶。
“能不能,不抠啊?”
第117章 大师,你不能骑它
“这地方小门小户的,那银子找不开,这还是我们几个凑钱买的。”
王伦晃着手指头道:“真是办点事都办不好!你们吃吧,我气饱了。”
鲁智深扫一眼,张三李四没敢动:“王兄弟,有什么话快说吧,砸了洒家的酒坛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的。”
“今日申时我们救走了张教头一家,他们走的北门,我留下来做殿后,不想被发现了,这才一路逃出来的,你们说要是明早发现张教头一家不见了,会发生什么?”
张三道:“此事当真?我们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你知道还了得吗?”
“王员外这一手神不知鬼不觉啊,师傅,恁的心病也了了,哎师傅,恁怎么不高兴啊?”
接下来最坏的结果是大规模的搜捕,北门,还有这东门!
鲁智深道:“汴京内外这么多人口,他们怎么搜得到?怕是大大海捞针。”
“他们没找到你们是不想费那事,别以为衙门里没能人,张三,李四,你们是挂上号了,先通捕你们。”
“我们?”
“认识你们的不少吧?在这一片活动有些日子了吧?等着被搜捕吧。”
张三惊道:“不…要,师傅,咱们快逃吧?在这里藏着也不是办法。”
鲁智深晃晃脑袋,还在心疼他的酒,“话虽如此,没必要赶得这么急吧?官兵一时半会又追不来?”
“不要侥幸!回了家再说大话,喝酒吃肉,没人管你们,这几天,先忍忍吧。”
“回家?回哪?”
“跟我走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吃饭!吃好了赶紧睡,天一亮就出发,路上我还要给你们编身份!”
“王伦,你摔我的这坛子酒!”
“到时候我赔你十坛!”
“说好了!我依了你的话,不许反悔!”
“来,击掌为誓!”
……
王伦从腊月二十五一早起来赶路,到二十七凌晨没正经合过眼,本来一直认为鼾声是无法阻止自己入睡的。
可他遇到了鼾若洪钟的鲁智深,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这胖脸是如何将声音放大这么多倍的?这是怎样的声学原理?
天色微朦,王伦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了,集合众人赶路。
张三李四还好,其它几个,理由也是充分得很:这汴京混生活自在,不想去那穷乡僻壤,自己在这里还有亲族不忍分开,大伙散了之后会很安全,不怕官府找麻烦。
“一个都不许离开!都跟我走!谁敢再废话半句,我直接超度了他!”
王伦发狠,四人震惊,鉴于不想当第一个被试手之人,他们乖乖服从了。
张三领着四人打前站,王伦三人随后跟来,不得已把鲁智深眉毛胡子修了,又扑了些白灰。
李四赞道:“王员外这一手,师傅起码年轻了十岁!”
“鲁大师路上的法号改为法度吧,度牒丢了比较麻烦。”
鲁智深摸摸短髯下巴道:“王兄弟,他们想离开,就让他们离开吧,何苦强让他们跟着?”
“贪恋汴京的花花日子久了,不想奋进,放他们出去没了约束,会不会把咱们的事说出来?我不能冒这个险,哎,大师,你不能骑它。”
“看这马膘子就带劲,我骑一下试试,试试嘛!王兄弟不要小气。”
“那恁试吧,小心别摔着了。”
“我也是骑过烈马的人,只是都太瘦了,驮着我跑不快罢了,这马,哎,起来啊!”
大红枣敏锐得发现了危机,直接趴窝了,怎么拽都不起来。
鲁智深示意王伦喊它,王伦摇摇头道:“我家这大红枣,让我养废了,干吃料不干活,这次能驮着我走一路已经是连哄带骗了,大师以后对它好点,它会让你骑的。”
鲁智深眼馋得看一眼光溜的皮毛,大步甩开走了,李四紧跟上去。
“大红枣,回家了。”
那马儿打个响鼻儿站起来,逗得王伦哈哈大笑。
王伦带着这群苦哈哈的半穷鬼赶路,路上好歹都添置了一件厚衣,跟着王伦一路吹牛打趣,倒也不乏味,只是遇到大点的县镇都不敢进去,只在郊外租民房住。
这一日蹭到了定陶县,王伦四处张望感慨良多,人手装作不认识两两分开吃饭,王伦带着鲁智深,是怕他说错话,又可以拉低他面相对路人的不适感。
王伦的禁酒令让鲁智深很不爽,看在管饱管吃肉的份上,大和尚姑且认了,走不出两个时辰就要问一次还有多远?王伦是不会告诉他们去哪的。
“王员外。”张三从镇子里跑出来,向王伦报告打听来的情报,“汴京那边有消息来了,重赏海捕文书,是师傅的,两千贯,其它人没有。”
“怎么只有我?你们都没事?”鲁智深抓着鸡肉较劲,一把又丢回盘子里。
“因为他们推算来去,只有你的外貌特征最显眼,即便知道有我的份,他们也编不出字句来。”
“都是爹妈生的,偏偏我吃这亏?你小子做下案子,拿我顶包!”
“哎呦,鲁大师,气什么啊?我这不陪着恁呢?再忍耐几天,就到了哈,下一站就是郓城县了。张三,不许乱说啊。”
鲁智深又道:“我说你小子也真沉得住气,到底他们逃出来没你也不关心。”
“我已经收到他们平安的消息了,担什么心?”
“啊?”鲁智深四下看一圈道,“今早你去解手,就是跟他们碰头去了?”
“用的其它办法,鲁大师就不要问了。”
“那就好,那就好。”鲁智深重新恢复了食欲。
“师傅,王员外,我给二位讲件新鲜事吧?”张三取了碗筷趴到了这桌,“这南边是应天府的楚丘县,知县名田登,这官啊横行霸道,这不都正月初四了吗?县里商铺百姓家要扎制彩棚塔山,师傅你没见过,王员外进城应该看见了。”
“我怎么没见过?去年从五台来汴京的时候,也在路上瞧过热闹,再说,关西的欢闹,也不比关内(潼关)的差。”
张三赔了笑,又道:“这个正月十五不是要放灯吗?只因登,灯同音,这知县就不许百姓说灯,只许说放火,点火,在应天传为笑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道是这个田登?有意思。”王伦觉得张三这个新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王员外好文采,这么快就作出对句,好词,好词啊!”
“好个屁,快吃饭,吃完上路。”王伦抹一把嘴,站起来朝北方眺望,累死老子了,终于回来了!
队伍起得早,又是正月,路上行人甚少,王伦和鲁智深沉默并行,打前站的李四和手下就哭着跑回来了,大喊:“有贼人!有贼人劫道!”
王伦大感意外,正月里捞偏门的出洞了?怕啥!我有大杀器鲁智深啊!
没让王伦猜谜多久,去的路上出现一个黑影,毛茸茸的脑袋,咋咋呼呼光着脚就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玩意?野人?”鲁智深打个哈欠道:“也好,拿来消消食儿。”
第118章 我觉得,他在消遣我
鲁智深的禅杖冰凉沉重,就挂在马鞍上,哈哈气搓热了手,鲁智深抄在手里耍了个花活儿。
对面凶神恶煞的贼人近了十几步内,瞅瞅鲁智深手里的光亮,再瞅瞅自己的短柄斧头:“算了,俺不收你们过路钱了,走吧!”
鲁智深刚摆好架子被这贼言语逗得好笑:“我说黑厮,你说不劫就不劫了?由不得你!看招!”
鲁智深抡开禅杖就冲了出去,那黑贼一惊:“你个痴肥傻大个敢来搅虎须!爷爷,不陪你耍了!”
黑贼脚底抹油跑了,鲁智深追了上去,一前一后钻进不远处的树林,王伦大喊也招不回鲁智深,安排李四在这里等了,也跟着追了上去。
“那黑贼,休要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那胖贼,别追了,爷爷有事要去办。”
“那黑贼,今日就要捉你法办!”
“那胖贼,我看你才是贼人!”
两人斗嘴斗脚力,卯劲儿直跑出去二里地,前面的黑贼先支持不住,噗通栽倒在地。
鲁智深大喜过望:“该着!黑贼,看你往哪里逃!”
黑贼捡起斧头朝鲁智深掷来,鲁智深急躲闪没站稳摔倒在地。
“哈哈,爷爷叫你嚣张!”黑贼快速爬起朝鲁智深扑来,鲁智深急忙起身相迎,一路上提着三十斤的家伙累的够呛,刚才摔一下真泄了气。
二人抱作一团厮打,拳来拳往,脚来脚往,天气寒冷,拳头都打麻了。
王伦赶到时鲁智深已经占了上风,庞大的身躯把黑贼骑在身底,手臂环勒着那颗黑脑袋,呲牙咧嘴,呜咽不清。
“鲁大师,恁别把他勒死了,我找绳把他捆上得了。”
“直接结果得了,我一禅杖砸开冰层扔河道里。”
“算了吧恁那。”王伦身上没绳索,去抽那黑贼的裤带,拿刀尖挑断,用力抽了出来,再撕开两条。
扎好了手脚,鲁智深这才松了口气,憋红的胖脸气喘吁吁,那黑贼更夸张,眼泪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脸,所有带孔的五官都在喘气。
“俺,俺不服!你们,二个打一个,不是好汉!”
“谁娘的二打一了?”鲁智深半躺着身子给了黑贼一脚。
“俺不服!放开俺,重新打!怕的没卵子!”
“黑贼,你裤带也没了,站都站不起来,怎么打?”王伦看着好笑,哪来这么一个笨贼?
“还说不是二打一!一个打俺,一个偷俺裤带!”
“大正月露脚腕,挺时髦啊?”
“要不是俺饿着肚子,俺一个打你们三个!”
“别跟他废话了,王兄弟,你送去衙门吧。”鲁智深歇够了,这雪地里凉屁股,站了起来。
“俺不去衙门,俺不去衙门。”
“看来是个有名儿的惯犯,正月里买卖不错吧?”
鲁智深一把扛起黑贼道:“那更好,换几个赏钱买酒喝。”
黑贼手舞足蹈地扑腾,把鲁智深的狗皮帽子掀了去,黑密的头发一掌长,糟乱油腻地炸开在头顶,很是掉面儿。
“啊,哈!俺晓得你是谁了,你是那个朝廷通缉的要犯!是个大和尚!没跑了!”
黑贼的疯笑把鲁智深激怒了,肩膀一卸力,把黑贼丢进了雪坑,对王伦道:“还是我说的结果了吧?省得麻烦。”
“好啊,黑贼,你还有什么遗言没?说完就送你上路。”
“真要杀俺?”
“有话快说!洒家给你个痛快,顺带超度了你。”
“来,来,来,哼一声不算是好汉!栽在你这大贼手里,爷爷认了,哎,假和尚,你乱摸俺作甚?”
“看你抢了多少赃钱。”
“一个子都没有,有钱谁还稀罕抢你们。”
“你这是一路抢,一路走喽?”
“胡说!俺出门带够了钱的,只是不够花,后来才抢的。”
“到底是带够还是没带够?”
……
鲁智深看王伦蹲下和那黑贼攀谈起来,两人还有来有去,从哪来的?什么时候出门的?路过些什么地方?抢了几回?都什么情况?
王伦拍掉裤腿的雪,站起来道:“伤人劫财五起,你可承认?”
“是俺做的如何?”
“最后还有什么遗言没?只要不过分,我能帮你完成?”
“那这假和尚是个大贼就能便宜了他?为啥只结果俺!”
“因为洒家只杀该杀之人,伤及无辜,洒家也会忏悔。”
“罢,罢,落到贼手里了,有理说不清。”黑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王伦又重复一遍:“真没遗言了?”
“你们又办不到,俺说又是白费口舌。”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办不到?”
“书生,你要是能办到,俺在下面念你的好。”
“说吧。”
“我身上这件绵袄,是军中的冬袄,你把它送到沂州百丈村,交给个叫李达的人…让他给俺娘。”黑贼说到一半还哽咽起来。
鲁智深低腰瞅瞅那黑贼,看向王伦道:“王兄弟,你这唱的哪出戏?怎么还哭上了?还出来个老娘?”
“黑贼,你还有钱买军袄?”
“没,没钱,都是戴宗哥哥给我凑的,牢城营的犯人没一个好贼,使劲诈他们就有了。”
“奥,这事我答应你了,保证给你送到,你安心去吧。”
“还有,还有,别把俺的事告诉俺娘,就说俺吃的好住的好,让她老人家宽心。”
“可以,还有要说的没?”
“那李达是俺哥,从小俺就不待见他,他要是不收,麻烦书生亲自送去”
“可以,还有没?”
“村头有条大狗,偷摸着啃人裤腿,你进了村要小心。”
“还有没?”
“俺当初是打死人逃出来的,书生你进村千万不要说认识俺哈!”
……
鲁智深又欣赏了一段王伦与黑贼的对答,李四晃悠着上来寻二人,看到这奇怪的一幕。
“师傅,王员外这是干嘛呢?”
“他在消遣我…”
“好了,说完了吧?亮脖子吧?”
黑贼的眼珠转了又转,憋不出话来了,脑袋往后一抬:“娘,孩儿对不起你。”
王伦往那脖子上来回抹了三刀,把个李四看得背过身去了,鲁智深哼一声,王伦又把刀收回来了。
“我说书生,能不能痛快点?要急死俺了。”
“急什么?急着去投胎吗?那可要先过了十八层地狱那一关,你犯那些事儿,下油锅,铜柱,蒸笼…”
李四转回身道:“师傅,我也觉得王员外是在消遣你…”
第119章 比较听话的神宠
“死后还要受那般罪?跟你去过似的!”
“有人托梦给我啊,我当然知道,神仙,懂吗?带着我逛了一圈。”
黑贼的眼里满是狐疑:“为啥要跟俺说这些?”
王伦的心理攻势如何纯熟,只不过对这种无欲无求,自在散漫的呆头人有些无处下手罢了,只能运用神忽悠大法。
“那书生的意思是,俺只有跟着你赎清造下的罪恶,死了以后才不会折磨受刑?”
王伦双眼放出无限诚挚:“没错,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
“他也是大贼啊?也是跟着你赎罪?”
“哼!四儿帮我拿着禅杖。”鲁智深甩袖子走开了,李四瞅瞅两下为难。
“是汉子,痛快点,别墨迹得像个娘们!”
“好,好,那俺以后就跟着书生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李逵,都叫俺铁牛。”
“我算算啊。”王伦假模假式点点手指,惊道:“你是李大胜的侄儿?”
李逵惊道:“你真能算出来?”
“我们算是认识,这事路上再说,还有,我和你叔,嗯,同辈相交,你本该叫我王叔,看你年纪尚小,就叫我哥哥吧。”
“俺年纪小?俺都三十了!”
王伦晃晃刀:“听话,喊一个听听。”
李逵瞪起牛眼,往天上一瞟:“哥哥。”
“好,这就随哥哥吃肉吃白米饭去,李四,给他松绑。”
李逵糊里糊涂看着这一切,活动下手腕,被李四拉着站起身,王伦去捡了斧头,没走几步,李逵裤子掉了下来。
“先提着吧。”王伦得意洋洋走回大道,张三等人早就跟来等着了。
“认识一下,这是你张三哥,这是你李四哥,这是鲁大师。”
“那我是不是行二?”李逵拿着张三给他割来的一节麻绳,绕了两周缠在腰上。
“路上见了外人别说话,装哑巴,说一句碗里少一块肉。”
李逵道:“碗里有几块肉?”
“两块。”
王伦往前一挥手,队伍分批继续赶路,鲁智深挤到李四一队去了,李逵跟着王伦一路,贪婪得在大红枣身上摸来摸去。
“摸什么呢,铁牛?你也喜欢马?”
“王……哥,哥,你这马哪里买来的?”
“别人送的,别动鲁大师的禅杖,你的斧头我给你挂兜袋里了。”
“真好啊,还有人送马!比我戴宗哥哥那匹好多了,没这高,这壮实,这毛色。”
“戴宗也有匹好马?他不是神行太保吗?”
“啊!哥哥也知道这诨号?”
“我算出来的,他这诨号怎么来的?”
李逵惊道:“能算出来?他这名头是崇宁开疆闯出来的!在前线昼夜传递军令而无一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王伦又细问了李逵的过往,从逃出京东开始流窜各地,饥饿和惶恐把本来不善的面目滋养得更加凶恶,后来被收去做打手,被推出来挡祸,进了戴宗押狱的江州牢城营。
傻人有傻福,被戴宗相中做个小牢子,起码不用饿肚皮了,戴宗的监狱哲学也简单:这江州牢城营关着的是,被轻判的杀人犯,有钱路靠山的替罪人,不悔改的蟊贼和犯军法的兵丁。
这些人都该狠狠地惩罚!欺负折磨这些人是理所当然正义的!
解释费脑细胞的正义,还不如忽悠来的干脆,没有见证就没有发言权,王伦对戴宗的激进手段没兴趣,只想先骗回家,再慢慢调教。
正月初五,一行人路过郓城县,妄想拜访宋江的李逵,王伦给予了严厉的斥责:“大正月人家宋押司走亲访友,互相拜年欢乐,你去串什么门?吓着人家娃娃也不好啊!”
李逵说不过,就耍赖抱着石头不走,王伦再一次施展忽悠大法,这才推得这蛮牛走,鲁智深看不下去了,拉王伦密谈。
“这个又憨又凶的黑贼,你对他那么好干嘛?还这样哄骗他?”
王伦正色道:“天道除魔录,不成天将,就堕落为魔,我在努力挽救他啊,这种有胆子出手,又比较听话的神宠,调教费点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天道除魔录?什么东西?”
“回家,公孙道长能解答大师的疑惑。”
鲁智深带着疑惑,李逵带着遗憾,张三李四带着憧憬,一行在初六终于赶回了安国村。
南村头守村的是崔虎等人的院子,崔虎得了报信,屁颠屁颠跑出来迎接,整个人胖了一圈。
王伦叫一声阿虎,又抱又锤胸,把新兄弟介绍给他,崔虎挨个表达了热情,随着王伦去北村头,早有两个灵快的跑去报信。
李宝跑出百十米迎接,看见这么一大群人,迟疑片刻又咚咚跑回去了,两边逗得哈哈笑。
杨林一抹鼻子:“王员外!可把恁盼回来了,我这心也落地了。”
林冲道:“这次多亏杨林兄弟了!够仗义!王兄弟辛苦了,受林某一拜。”
小七道:“哥哥不回来,我这一天都要去村口望三望。”
公孙胜摇摆着双手道:“进屋,进屋聊!”
众人拥入主屋环坐一堂,王伦把两边的人物都介绍了,并没有深入再讲,问一声小五的情况,早几天顺利回来了,这下安心了,喊一声:“阿虎,带张三,李四去县里采买些吃食,晚上摆酒,切记不要声张。”
阿虎乐呵蹦高,张三,李四起身领命,哥六个一齐去了。
“好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了,我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延安府经略相公种师道麾下,鲁达鲁提辖。”
鲁智深涨红了脸:“不敢给种相公丢脸,如今出家做了和尚,法号鲁智深,不嫌弃得话,喊我一声鲁大哥就是了,至于郑屠之事,揭过罢,揭过罢…”
“提辖有三班奉职官大吗?”李逵突然发问道。
鲁智深脸一黑:“你还知道三班奉职?”
“俺戴宗哥哥就是三班奉职,当年跟着王经略收了湟州。”
“你戴宗哥哥跟过王厚,王经略(熙河经略安抚使)?那可是崇宁二年(1103)的事了吧?”
李逵一脸自豪道:“那可不?俺戴宗哥哥在军中也是一号人物,要不然能在江州坐上两院押狱?他讲了老多打仗的事,俺记不住了。”
“童帅此战矫诏传为美谈,振奋军心啊,那会我还是个小使臣。”见众人听不明白,鲁智深解故事:
“那年六月十四,王经略大军出征,传来官家亲笔手札,皇宫失火,恐失天和,不许西进,童帅当时是监军,王经略问书何事?童帅答曰:皇上趣成功耳。而后,王经略连战连捷,一千五百里之地遂归宋土。”
众人喝彩,王伦呲牙。
王伦对西军,西夏只有零散的记忆,现在的童贯还是西军中英明神武的模样,后来怎么变成个棒槌的?
这俩货引起的西军战史话题,把好好的见面会变成了说书大会,林冲做补充,鲁智深作深情讲解,总算让这屋子里的人,对近些年的宋夏战况有了个基础了解。
第120章 西疆故事
西夏李乾顺在元符二年(1099年)灭梁氏亲政。此后李乾顺收仁多保忠兵权,重用庶弟察哥掌兵。
崇宁二年至三年四月底,(1103-1104年)王厚童贯主导的西征大军,收湟州,鄯州,廓州及河南地(黄河),开疆三千里,招纳户口七十余万,前后六场恶战,斩获万余人,至此向北威胁西夏。
此间蔡京执意使王厚招揽仁多保忠,崇宁三年二月,数千夏骑入渭,延,庆抄掠夺民畜报复。
五月争石堡城被宋杀败,六月又被偷袭俘虏蕃民甚多,知延州陶节夫招纳诱杀边民,十月夏合四监司兵力报复,入泾原,围平夏,杀钤辖,掠数万口。
崇宁四年(1105年)正月,陶节夫率众抢银川城,夏兵援军战败,又入境掠五日,三月,历经五年终于求得辽宗女成安公主成婚,坐实了辽夏姻娅关系。(辽夏第三次和亲)四,五月夏兵多次袭扰未果,横山之地已据七八,诏令储粟备战。此间李乾顺屡吃败仗,老想着抱辽人大腿,辽终于派使节,三方讲和,边境少安。
崇宁,大观,政和初(1112年),宋夏无大战,屡有边衅,筑堡修寨大比拼,李乾顺感知宋势压迫,频繁遣使,于辽求站台,于宋求还地。
政和三年(1113年),吃里爬外的西蕃首领李讹哆写信给夏统军梁哆唆:
我住宋地二十年,发现每年初秋的时候,夏粮将尽,秋粮未到,兵民都半饿着,你要是能领兵来,定远城唾手可得,周围十几寨堡不攻自下。
我好些年攒了几十万石谷粟,都埋藏在地下,一挖就有,随便吃!
但此事被陕西转运使任谅获知,把粮食全挖走了,藏在定边军诸城。
十月梁哆唆喜滋滋发兵而来,等待他的是瓦寒的西北风,没抗几天,灰溜溜跑了。李讹哆于心不安,随后率万余骑重投西夏了。
十二月使李讹哆为将,发兵数万攻定边军,二十五日不克,遂退。
因李叛逃之事,宋夏重开战火。
政和四年(1114年)三月,命童贯为陕西,河东,河西经略使,讨伐西夏。陕西永兴,鄜延,环庆,秦凤,泾原,熙河六路边事皆归童贯。
之后的事,林冲就不知道了,遭受了高衙内的辱妻之恨,接着就是被设计陷害。
鲁智深还在欢快地讲述着打西夏人的痛快,围坐的众人听得入迷,林冲眼中闪着忌妒。
是啊,这个训练了无数禁军的教阅教头,从来没有豪气干云地上过战场,被鲁智深戏称为:有真功夫的花把式。
“哥哥。”挡风的厚门帘缝里钻出个脑袋,是李四的,眨巴着眼睛看着王伦。
王伦小心退出圈子,钻出门来,院子里停着太平车,围着的七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崔虎,今天你带队,你说吧。”
崔虎挠挠头道:“我就是带个路,三哥,四哥比我会说道,让他们跟恁说吧。”
“我知道他们见识多,能说会道,我让你说。”
“城门口张贴了,那,那和尚的画像,好多人围着看。他们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好多字我都不认识,我听有人读,这人挺凶的。”
“这不挺好吗?以后努力。”王伦给了崔虎一个大拇指,朝张三道,“还是那事吧?你觉得严重吗?”
张三李四互望一眼,“画像悬赏是昨天贴出来的,临了正月十五,看灯的人多了,知道的更多,王员外,恁这里,我们不敢说。”
“换个造型,减减肥,先不让他出门了,我对这村里人恩情尚薄,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多事,还要从长计议。你们几个嘴可要严实点!”
“那是自然,都听哥哥的。”
“好了,收拾肉料菜蔬吧,张三,余钱呢?”
“哥哥,恁说挑好了买,二十两我都花光了,恁看这两大车东西,没一文冤枉钱。”
“挺好,踏实干事,跟着我王伦,有好果子吃。”王伦揣了几个柑橘返回屋内。
“李四,里面干什么呢?”
“嗨!只听见咱师傅瞎吹呢!就他和夏贼干仗那些事,咱们都听十好几遍了吧。”
众人了然一般哄笑,崔虎也跟着傻笑。
中午随便吃些,王伦饶了几人吃些酒,一个个哈欠去睡了,公孙胜带了李宝去宋万家,李四带了几个去跟崔虎挤着,走了好些天,浑身都疲了。
王伦看着满桌的碗筷残羹,笑道:“朱兄弟,去喊邻里婶婆帮你吧,做饭也就算了,洗碗不是你该干的活。”
“这不是怕外人不方便嘛。”朱贵眼神一送一指那边的卧房,“不会有麻烦吧?”
林冲脸上绽开了花儿,如今家眷平安,好兄弟也来了,要不是王伦压着不让多喝,早都躺地上了。听二人这一唱一和,迷离的小眼神回归王伦:“王兄,有麻烦?”
“是啊,鲁大师的画像张贴到寿张县了,我怕沿途有人认出来了。”
“什么?贴到县里了?”林冲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这么快?又犯下什么事了?”
王伦安抚几句,把前后的推断供林冲参考,林冲晃几晃脑袋,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林教头,你那里安顿的怎么样了?回来还没拜见张教头~”
“哎,王兄客气了,一路劳苦,不在乎这三五日,家严旧疾,咳的厉害,暂且不要相见了。”
“确实麻烦,那你们现在怎么住啊?那一间小屋?”
“严慈住那西屋,夫人女使住杜兄家,我住这里给王兄添麻烦了。”
“哪里的客套,只是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快,过两日,天气好些,起一座东厢房就能住开了,暂且委屈了。”
二人温情几句,就着杯中的少许的酒说说近期的安排,朱贵把桌案收拾净了,挽起的袖子都没有放下,坐在一边喝茶。
“朱兄弟还习惯吗?过几天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
“看见我带回来那个黑小子了吗?”
“此人太爱卖弄,怕藏不住事。”林冲善意提醒了王伦。
“没事,林兄帮我降服他,叫他吃些拳脚痛处,朱兄弟,他也是沂州人,口音你听不出来吗?”
“哦?哪个县的?”
“回头我问问,这一趟是要回去接他老娘,他不能露面,身上还有官司,要你多费费心了。”
“就咱们三个回去?也好,我回去瞧瞧弟弟朱富,什么时候动身,我好准备。”
“王兄弟,要不要我一起去照应则个?”
“林教头,你还得帮我看着鲁大师啊,哪能走的开啊?万一鲁大师发个酒疯,连个能制的人都没有!”
王伦又转向朱贵道:“那个,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咱们就走,嗯…我想,带李四几个去也行,马车也可以带一辆…老朱来给我说说沂州是什么情况?”
朱贵起了身子,挪到王伦身旁,抖折手腕画了一条蜿蜒…
第121章 坦诚相见
王伦三人的讨论会被一个小丫鬟打断了,正是林娘子的使女锦儿,过来找家主,林冲尴尬一笑,起身出去了。
王伦看看差不多了,让朱贵去喊人帮忙收拾,扭扭身子道:“一会烧热水洗个澡,身上脏得厉害。”
朱贵答应一声离开了,林冲又返回来:“王兄,我家娘子感激救助之恩,愿备薄酒当面谢情,不知王兄?”
“哎哟,我的林家哥,说什么见外的话?也该是我这个小辈去拜见,只是看我这身上,也就是大伙都臭才闻不出来。”
“我的意思也是王兄先好歇歇,咱们两家的情谊再叙不迟,你嫂嫂烧的一手好菜,必须尝尝。”
“那是自然,这顿少不了,这样,林兄陪我出去走走,让婶子们打扫这里?”
林冲也听见院里的妇人声音,点头答应,随王伦出了屋,两辆马车停在东边场,王伦转去了后院,三马一驴瞧见人表情各异。
“来看看我的大红枣,都瘦了,路上辛苦了。”
……
里屋这条炕上躺了五位,李逵,鲁智深,杨林,小七和张三。
最受碾压的就是张三了,加上做为“小辈”不能抢酒喝,故而被沉重的鬼压身惊起来了,两眼一睁,艰难得从胳膊腿条下出溜下地,捡了鞋套在脚上开了房门。
厅堂中水汽弥漫,王伦光着屁股扒着火台,林教头拿着毛巾奋力给王伦上下搓洗。
“哎哟,王员外,恁这,雅兴啊?”张三挪了几步,看到灶台后面的朱贵起身。
“洗洗爽快啊!趁着热水,来呗!”
“啊,我,就不了,不习惯,毛巾擦擦脸就得了。”
“吃一路灰泥不洗澡?晚上怎么睡?还有头发!过来,让我闻闻。”
张三瞥到了林冲,朱贵的坏笑,捂紧了领口。
“快点,过来,不然我们动手了哈。”王伦吓唬一声,转了身又踩进大木桶里,一个下蹲憋气带旋转,朱贵添了两瓢热水。
王伦钻出水面,林冲洗了手,递来一条干净长巾,王伦擦巴擦巴跨出木桶道:“看见没?员外级的洗漱享受,趁水热,先去泥,第二遍给你换好水。”
张三连连摇头,“这个,不太习惯~”
王伦一变脸:“林教头,薅住他!”
“啊,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张三哪里挣得来铁爪,只得从了。
最开始单纯的洗澡,随着一个个酒醒踏出门来,被先享受之人集体戏耍,鲁智深张着大嘴,扑棱扑棱炸开的长发,晃悠悠出门来,湿气扑面,燥热烘身,一圈儿围着白巾的光膀汉子,坐了一溜儿。
“好家伙,这是做梦呢吧?”鲁智深大拍脑门。
王伦道:“鲁大师先坐这里等等,李四也是刚跳进去,崔虎,喊门外的兄弟再挑两担水进来。”
崔虎一手抓着长巾,走到门口拍拍门,大声吩咐下去,又小心翼翼坐回原位。
“王兄弟,你这是哪一出?怎么都跑这里洗澡了?这三眼灶!你不是为了这个专门这么砌的吧?”鲁智深想不明白,走了过来,张三机灵得退到旁边让出位置。
“我那是为了大家坐一起吃火锅弄的,今天是我洗澡,可谁让你们一个个送上门来?”王伦脸上挂着坏笑,周围哄笑一圈。
“我是出家人,就不洗了,不洗了。”鲁智深感到杀机四伏。
杨林一身的红肉,出口劝道:“哎,鲁大师,自家兄弟,这叫坦诚相见!你怎么能例外呢?看不起自家兄弟吗?”
众人起哄,鲁智深也不好挂脸,“那长巾,给洒家一条。”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小七你输了,输了!”
“小七啊,自求多福吧!”
小七一脸苦色:“我说鲁大将军,白天还当恁神鬼莫近,怎地洗个澡怕了?”
鲁智深完全不明白小七在说什么,只见王伦道:“好咯,最后一盘了哈,还有铁牛黑李逵,我赌敢露鸟!”
“那是个愣,激他就敢!”
“我跟哥哥,你们押什么?”
“我押他不敢!”
“好,押他的举手!”王伦点了人数,鲁智深跳到了面前。
“王兄弟,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哎,鲁大师,脱衣裳下水啦~别站着啊~洗好了收拾干净摆酒,你还想混到后半夜去啊?还是不是关西汉子?”
王伦压根不解释,鲁智深抓了长巾脱衣裳下水,一旁的李四扒皮一般呲牙。
“我说张三,轻点,轻点,皮都秃噜了。”
“好家伙!鲁大师这身上有纹身啊!”
“哎哟!大师出家前纹的吧?”
鲁智深刚开怀,眼尖的已经看到了胸膛的纹身。
鲁智深甩去外杉,拍拍肚皮道:“早些年来汴京领告身,看着街上的花胳膊威武,就和同来的兄弟一起纹的。”
围观的众人对鲁智深身上的纹身细细品味,张三说书一般给大伙解释这一个个图纹是什么由头。
“自李唐开始便有刺青之风,长安少年多英雄,胴臂竞相比雕青。”
“哎!哎!小七,还没泡软活干搓啊?!”鲁智深撩水泼了小七一脸。
“就是小七,把鲁大师这身花纹搓掉了怎么办?”
“下次去汴京,我也去整一个,就胳膊这一块…来个大蛇~”
闹哄哄的笑闹声愣是没把李逵吵醒,鲁智深洗得了,怀着无限捉弄人心思,把李逵提溜了起来,生生破坏了王伦最后一局坐庄。
慌得李逵直喊救命,“这肥和尚投胎投错了,上来就扒俺裤子,这是要劁(qiāo)了俺!”
李逵的嚎叫没躲过看热闹的坏手,几个人抓稳了给李逵上下打理,坏笑声炸满院。
“干什么呢这是?”竹口村保正瞅瞅一旁的公孙胜。
公孙胜去保正家商量事,聊起了推举王伦做两村的里正,公孙胜觉得可行,故而晚一些过来,想必这时候该睡醒了。
没想到离着老远就听见闹腾,正中的灶眼前蹲着两个后生在添炭,门口几道水线。
看火后生笑道:“公孙道长,恁来了。”
“里面折腾什么呢?乱叫成这副样子?”
“王员外和几位客人在沐浴。”
“哦~”公孙胜了然一切,王伦之前就爱泡澡。
“你们两个不用看火了,进来搬衣裳。哟,道长恁来了?”重帘后钻出个脑袋,一偏头看见公孙胜。
“谁来了?朱贵?”
“公孙道长也来了?请进来啊!”
朱贵头缩回去听众人吩咐,再探出却发现公孙胜早已溜之大吉。
保正把脑袋从大门口转回道:“道长怎么了?干嘛跑那么急?”
朱贵还没开口,王伦的脑袋架在了肩膀上:“公孙胜磨蹭什么呢?还不进来?人呢?”
保正一脸迷茫得看着王伦通红的脸颊,兴奋的眼神。
“臭老道,学精了啊!保正,恁来什么事?急吗?”
“就是想推举恁为本地里正的事,不太急也。”
“好了,我知道了,那恁请先回吧,看见公孙道长,给他做这个。”
王伦单手握拳,大拇指朝下晃了两晃。
第122章 酒桌上谈情
“衣服不合身,大家先凑合穿吧,过几天开市了,我给兄弟们置办两身新的。”
朱贵接了王伦点头示意道:“各位兄弟的衣裳杂物我都收一起了,明天认领啊,破旧的我直接扔了,其它的拿去浆洗了,没有人把银钱缝在衣衫里吧?”
朱贵这话逗乐了一群人,李四小心道:“银钱我也不知道剩下多少了,兄弟们先拿,剩下的是我的。”
“下午的赌账都算数,我先写下来,完事都给你们派下去,丑话说在前头,以后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耍钱,明白吗?”
前一句众人欢心,后一句颓废满场。
杨林指指自己道:“哎,王兄弟,我可不是你村子里的人,我不用守规矩吧?”
“你早晚落我手里。”
“嘿嘿,那可不一定。”
“都没疑问了吧?那我边写边念,你们听着点,最后一把算鲁大师流局,扣他的,你们一人我给加十贯!那么,先来小七的…”
看着王伦往外飙数字,鲁智深弄不明白,念到自己一共二十贯,就扣了十贯,不由得急了:“我说王兄弟,你们先开始玩的,赢了加赏,一个个都是百十贯了,到了我这里掉底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呗~鲁大师,不要急,又不会单算你的伙食钱,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逵被蹂躏了半个时辰,坐那里一声不吭,被林冲搭着安慰也是不搭理。
“铁牛,兄弟们跟你耍笑你也当真了?没看见今天搓下的黑条?你是多久没洗澡了?把头抬起来。”
李逵不依,林冲帮他抬了头,王伦又道:“兄弟们说说,这样是不是俊多了,谁愿意挨个臭黑鬼睡?大伙干干净净,人五人六的多好,你娘看见不也高兴?”
李逵鼻子一酸:“你们欺负俺,看俺是一个人,小时候娘给俺洗澡,哪有你们这么凶的,皮都给搓掉好几层,还说俺俊,又骗俺!”
“铁牛,真俊了,三哥不骗你!”
“真的,比之前换了个模样,四哥也不骗你。”
“七哥也说句真话,把头发胡子收拾利索了,就是个精干后生!”
看这么多人哄自己,李逵这才破口笑,伸出双手看看,毛孔都透了,确实舒服。
“来,三哥帮你剪了手指甲。”
“四哥帮你剪脚指甲。”
“七哥帮你盘头。”
“杨哥帮你掏耳朵!”
说话间,李逵又被围上了。王伦吩咐朱贵出去看看食材备好了没,任由他们闹。
鲁智深摸摸头顶道:“你们谁会剃头啊?”
“鲁大师,恁那头发还是先留着吧,胡子修掉一半,打扮成个富家员外我看可以。”
“秃头惯了,扎着扯头皮还真不习惯,春暖了,一定剃了爽快。”
……
炭火烧起来,架上三口锅,油椒香料呛香了满屋,热水添上,各色菜蔬肉片小盆往上端,朱贵调好了蘸料,一传一分了下去。
“张三,李四跟你朱哥多学着点,以后大办,就你们帮着打下手。”
张三李四道:“哥哥吩咐了,我们指定学熟了。”
“等汤锅滚开了下食材,趁这当口,我说个事。鲁大师的事,谁都给我缝严了嘴,谁要问起,不知道,没听过听见没?”
众人乱纷纷答应了,两个汉子送进来一担酒,朱贵打开盖子,扑鼻的酒香:“哥哥,咱们屋里也热,这酒不算凉,就这样喝吧?”
“也好,铁牛,刚才众位哥哥与你亲近,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啊?”
李逵猛然蹦起道:“是哩,是哩,俺戴宗哥哥,都没有给俺剪过指甲掏过耳朵,铁牛先干为敬。”
“搞什么呢,让你给哥哥们倒酒,不是让你先喝。”
李逵闻言瞅瞅酒碗,犹豫片刻又放下,“先给谁呢?”
哈~哈~哈~众人哄笑。
“从那头开始吧,朱贵,坐回来,让铁牛给大伙上酒。”
李逵也不含糊,照朱贵的样子舀酒倒酒,小桌子摆不下了,抄起两碗开始送上桌。
林冲笑道:“在汴京的时候,那食肆的伙计,不光要记几桌的点菜,还要一股脑儿上齐了菜,左手三只,右肩上排碗到手心,重叠二十多只,穿缝闪躲真是好功夫!”
又开了新话头,众人也跟着瞎聊,只等李逵把酒上满了,一边放了一桶以备自斟。
王伦起身作一番祝词,末尾道“如此,众位兄弟吃好喝好,醉了在这儿睡!”
众人高声叫好,一饮而尽,汤锅滚滚,王伦喊道:“吃火锅喽,可以下肉片了!”
“王伦,你在这里快活,也不叫我?不叫我也就算了,宝儿你也不挂心?”公孙胜掀门帘进来,怀里的宝儿看着怯生生。
王伦没“你还有脸过来,下午喊你跑什么跑?崔虎,把屋里凳子搬出来。”
公孙胜落了座,左右人朝他笑笑抱拳,然后都忙着往嘴里塞肉了,李宝被王伦唤来身边,凳子让出前半边,小屁股一挤,抓了朱贵递来的筷子,朝锅里海捞。
热气腾腾的火锅,美味的蘸料,一手酒,一手筷子,一张嘴都占满了,嘶嘶的烫嘴声,让王伦感到满心的安逸。
李四吸吸鼻子抬起头道:“在汴京好吃食也曾吃过,想不到这般简单的美味,尤其是下午洗了澡,连出汗都舒服爽快。”
鲁智深抹一把大嘴,关西汉子特有的粗嗓门:“这么多兄弟聚在一起吃饭才叫痛快,吃什么都香!哎,洒家不会说文绉绉的话,这里我先敬王兄弟一个!”
王伦心说,互敬场开始了,端了酒碗说笑两句与鲁智深碰碗,还未坐下,又站起林冲。
“王兄弟再生之恩,无以为报,以后王兄的事就是我林某得事,敬了!”
……
男人们的拼酒场,亢奋又混乱,热情又放纵,即便是浓度不高的清酒,也是要醉人的。
张教头得了林冲嘱咐,吃了邻家的饭菜早早歇了,半夜咳嗽得挠心,睡又睡不着,披衣起身来主屋讨些热酒喝。
灶眼中的火光暗红,掀门帘推门进来,滚地趴桌仰天,满目的醉汉,扑鼻扑鼻的酒气。
“真是没个像样的。”老头子转了一圈酒桶空空,调整几个危险动作的醉汉,轻轻带门出来了…
……
王伦站在湖边放水,看着远处蒙蒙的太阳,冷不丁身后来了人。
“哥哥,起的早啊。”
“哦,小七啊,你去前边点,有风。”
“哎,哥哥,我想初十把婚事办了,恁看行不?”小七解开裤带也开始放水。
“行啊,我昨天和林兄通气了,今天额,明天吧,把二哥找来,咱们合计一下。”
“我哥那里,要不要透底?”
“二哥晚上说梦话不?”
“不知道啊~”
“回去问问你嫂子,除了咱们仨,这事我谁都没告诉,啥时候你有了娃,再说不迟,还有,你们这里嫁人的风俗打听清楚了,别把三伯带来!”
第123章 春心萌动
“建房的石木料这是我列的账单,你觉得行,咱们就派人去买。”公孙胜翻出账本的一页,推到王伦面前。
屋里现在就王伦,公孙胜,朱贵三人,其他人在林冲的带领下去梁山上游玩了。
王伦游览一遍,添了几笔,“就这样吧,三套院子十五间,足够了。咱们手头地太少了,上次找李押司批的地,有没有消息啊?”
朱贵摇摇头道:“我依着林兄的话说的,那李押司是否没给个答复,只说这附近都是有主的地了。”
“只能去郓城县问问了,须城也可以,那里挨着阎老家,正好建个庄子!”
公孙胜拉回了账本道:“正道,你不翻翻前面?你这次的花费,打算怎么清账?想走公账?”
“我就知道!”王伦一拍脑门,“林兄给了二百两,除了路费都退给他,其它的花费都算我头上,昨天的赏钱也是。”
“那,拟定给他们的衣裳钱呢?”
“这个公账出吧。”
“好。”公孙胜点着纸页勾出几笔,又推给王伦,“我打白字的,三百多贯,加上你这一张,一千一,看清了,我清账。”
王伦才懒得对账,点了头扔给朱贵。一个时辰后,所有的账目核对完毕。
“我得想个好买卖赚钱啊,要不然坐吃山空。”
公孙胜翻一眼,“你才知道啊?梁家现在加强了戒备,怕是偷不进去了。”
“官府查的怎么样了?”
“年前我去找呼队将探口风,被他连指带骂轰了出来。”
“我去,这还是人嘛!”
“你等我说完啊!”公孙胜暴躁地一拍桌,“夜里呼千偷摸跑来了,说白天就是装样子,给我赔罪,他们上官有了谋划,选拔了百十人年后行动,具体是哪里不知道。”
王伦屏息道:“不会是咱们吧?”
“不会,还有啊,你家的事都是呼千他们几个去打听的,也没查出个花样来。”
“我家的事?”
“你范县老家啊?爹娘故去,亲族疏远。”
“你才爹娘故去!我爹娘活的好好的!”王伦一个手印落在桌面,好疼。
“那他们去的是谁家?你怎么不把爹娘接来?”
“我怎么知道?他们查的,我没亲眷了?孤身一人?”
“他是这么个意思,话里话外劝你老实点,咱们的嫌疑还没有抹去,上次和咱们喝酒,被教训了,这次算来还人情,以后不要走动了。”
“我还想着从他那里套郓州驻军的底子呢,看来麻烦了。”
朱贵看着二人颠来倒去,费解的神情落在了王伦的眼里,“没事,老朱,我心里有数。”
“初十办了小七的大婚,过了十五我就出发去沂州,这段时间,咱们就把烧砖啊,起建的事定下,可能要走个把月,回来就该开耕了,家里的事没个顶用的人,所以这几天辛苦点吧,我都跑一遍。”
公孙胜不悦道:“要不你留家里看顾吧,不就接李逵他娘?我去帮你办了。”
“我想到处走走,碰碰天将,窝在这里等不到他们来找我啊。”
“潇洒日子都让你过了,我一个臭道士却要帮你掌家!”
“哎哟,公孙道长能力卓重,又深得村民拥戴,恁就辛苦下哈,辛苦下。”
王伦好不易哄妥了公孙胜,也知道他的不易,保甲的事交给林冲了,全村上下的大事小情还是少不了,王伦去汴京还有朱贵帮着一手,这下走一个多月,公孙胜要哭天了。
“我这出去不也是找人才嘛,李逵他哥,就是红白事的白席人,我这次把他拉来,咱们不就多个帮手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认识李逵他哥?”
“啊,我认识他小叔,他说的。”
“快去快回,你知道官府来人问话,我顶不住的。”
“我回来咱们就开建主殿,到那会,宋万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希望如此。”公孙胜无精打采地翻着账本,看一页页飞快闪过。
初十,阮小七和李蝶儿的婚事来的是如此突然,为此,阮三伯不顾冰天雪地跑来找林冲打听身世。
林冲全家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才打发了倔老头,阮家婆婆才不管身份,七儿娶媳妇是大事,珍藏的银首饰挑出三样,而小七五百贯的私钱以“嫁妆”的方式顺利进门。
时间紧,事情多,阮家忙活,全村热闹,新房都是租的,年后小七打算起个大院子,现在嘛,结婚第一。
两村热闹了三天,又在寒冽中冷寂下来,王伦望望飘下的大雪,这下别想出门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公孙胜领着众兄弟去郓州看灯,浩浩荡荡去了几百人,留着王伦守家干瞪眼,幸好还有个小五坐在对面。
但他明显不是来陪王伦的,小七居然比自己先成婚!居然还是汴京来的!
在家里围坐团圆,其乐融融,小七一露面就公布了爆炸性消息,初七居然说自己初十要成婚!
小五抑郁了,同样是跟哥哥出去一遭,小七就捞了个媳妇,自己这里还没个影,能不剐心吗?能不忌妒吗?
王伦心里当然有数,可这婚姻大事啊,又急不得,听小五拉拉家常里短,王伦只能哼哈应付。
“哥哥,你看锦儿怎么样?”这是小五提到的第六个女子了。
“那你说说,我给你参考。”
“就是锦儿嘛,林家哥家那个。”
“林,他家使女锦儿?你看上她了?”王伦见过几次,都没有留意盯着看,对小五提到这个人,相当意外。
“怎么样?你们天天住在一起。”
“谁住一起了?你嫂子他们住隔壁!我也没跟那锦儿说过几句话好吧?会不会矮了点?”
小五若有所思点点头:“我觉着还行。”
王伦心说完喽,“还是托四邻婆婆帮你相一户吧,你别凑合啊,成了婚再反悔,小七和李蝶儿也算是一见钟情,双方都认同的,不是你这为了成婚而成婚啊?”
“那我咋办?”小五一推酒壶,“哥哥偏心。”
“那你俩处处吧,我们出门,你在这住着,我知会林兄一声,看着你们点。”
“这还差不多。”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你心里要真心实意的接受,一辈子的事,小七那里还是蜜月期,你二哥和嫂子就没折腾过?”
“折腾?那会还没分家,晚上听见了也装睡。”
“擦,我说的不是那个,是吵架,摔碗,摔锅什么的?”
“我嫂嫂敢?我哥制得她服服的,嫁到我们家六七年了吧?才生一个!”
“你这思想就不对了,女人又不是生孩子机器,我看你要学的还太多。”
小五一摆手:“哥哥,娶过门的媳妇就不用恁操心了,绝不给恁添乱,家里有俺娘教她!”
“额,那说说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第124章 独守空房
阮小五陪了王伦一宿,第二日也随着公孙胜看灯去了,听闻郓城县搞得不错,王伦成了光杆家主,只能陪张教头作伴。
“就是晚上咳得厉害,吃了凉风咳,不碍事,只是怕坏了贤侄。”
“哪里的话,恁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本来打算唠几句,实在张教头咳得厉害,王伦不得不退了出来。
远处跑来一人,径直入院:“有人吗?炭来了。”
王伦唤道:“我在这,炭来了?来了多少?”
那报信人道:“员外,带了由子银子随我去收吧?六千斤炭,就在李家道口。”
王伦喊了十几个后生推车出发,在李家道口的场子取炭,留两个人看着,慢慢往回拉就行。
因为炭一直不错,王伦扫了一眼留了两个人过秤,自己去那里交钱,算算用的还不少,就又订了一批。
“这里怎么是祝家?”王伦拿过由子发现了不妥,自家一开始买的是李家炭,这绝对不会错的。
“奥,这事啊,李家把买卖让给我们祝家了,以后恁家的炭,我们送。”
“你们送?能保证好炭吗?”
“那是自然,好铁好炭,都有的。”
“有农具兵器吗?”
“有的,客人想要什么?”
“能卖的农具兵器,下次来一样带一种,我挑一挑。”
“好嘞,我们庄上打造的东西,恁瞧好吧,下次来道口送炭是二十二,恁再来找我就是。”
王伦又与其攀谈几句,返回去看过秤的炭。
一后生小心道:“员外,他这炭不怎么好啊?”
王伦走上前瞧了瞧,确实没之前用的光泽,只有暗淡的煤灰色。
“这是石头,不是炭吧?”王伦倒不客气,直接问起了炭工。
“瞧恁说的,我们祝家也是有名声,怎么会拿石头当炭?放心烧吧。”
王伦也不懂这个,此事就过去了,拉回十几车卸在院子里,王伦吩咐下去注意烧这炭有什么不同,跑回屋思考武装保民去了。
还没坐热屁股,张教头进来喊王伦,说是胸口闷得慌,想去看大夫。
王伦哪敢让他到处跑,牵了大红枣又返回李家道口,过河去郓州城北,那里是董大夫家,这师兄弟一南一北,真是会分片儿。
城郊北董大夫,谁人不知?王伦没费劲就找到了院落,可比阎大夫家旺多了,一进门欢声笑语,听着人就不少。
接待之人自称董大夫的二儿子,全家晚上要同去看灯,故而热闹,王伦表明来意,董二有些犯难。
董大夫背着手出来,瞧见了王伦。
“哟,小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没带来病人?”
王伦闻言上前问好,董二道:“爹,恁怎么出来了?”
“娃儿跑进来说有客人,我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是他。”
“孩儿详细问了病情,拿捏不准,要不爹给看看?”
董大夫胡子一吹:“病人没看到,下什么方子?我就教你这么看病的?如果是小病,随便对付个赤脚就能看了,既然大老远来了,我看是病人下不了床了吧?”
王伦上前道:“那倒是没有,只是老人家咳得厉害,小生不愿让他颠簸,故而来请,如果不是寻不到好大夫,小生也不愿打扰董老。”
“罢了,背了家什,我去诊诊。”
“爹,这天气恁出去,不小心摔着怎么办?”
“哎,后生,你叫什么来着?”
“小生王伦,寿张县居住。”王伦心说还以为你记住我了,原来只是眼熟啊?
“寿张县可有花灯?”
“有,有!我去看了,有点意思。”
“那这样不好了?寿张县也不远,咱们现在去,赶晚就能到,住一宿,明天再回来。”董大夫很快定下了计划,派二儿子去通知众人,唤出阎旭跟了先行出发。
董家的小马车很精致,王伦作了车夫,董大夫在车厢里跟王伦闲聊,阎旭骑了大红枣。
因为元宵看花灯的刚性需求,主路上的冰雪除得干净,也踩得稀烂,王伦半吊子的驾车技术凑合能跑了。
董大夫出手,张教头的病算是有根治的希望了,书了药方,让王伦按时给煎药,王伦叠好了揣在怀里。
陪董大夫到处走走,又问起了当初那几个娃儿,王伦早都忘了,不过既然后来没人提,应该是痊愈了。转悠一圈,看看四处井然有序,踏上马车要去寿张县了,王伦放心不下,跟着送过去,顺便买了药。
回来天色已晚,进西厢房探探张教头病情,钻去灶房煎药,捅开灶火胡乱烧几个热菜汤羹,二人把汤闲聊,王伦也提不起兴趣。
服侍张教头吃药,洗漱,睡下,王伦出门来绕村走了一遭,叹一声钻回屋睡了。
梦中沉沉,王伦傲视天下,脚下跑来一小鬼,对着王伦出言不逊,王伦大怒:左右给我拉下去,砍了!
却无人应声!那小鬼却越叫声音越大,嘶吼,嚎叫,踹门!
“我擦!谁啊!大半夜不好好睡觉!”眼皮困得睁不开,王伦不想爬起来开门。
“哥哥,哥哥,快开门啊!”
“崔虎?出什么事了?”王伦辨清了一个声音,披上衣服爬起来了。
门一开,烧糊味扑面,幸亏门框够大,要不然一下拥不进来这七八人。
一人被砸在地上哼了一声,其他人脱力倒了一地。
“出什么事了?”王伦借着堂火看不清,寻了烛台点了灯,这才看清几人,张三,李四,李逵,还有几个小弟。
当中躺着不省人事的是大和尚鲁智深。
“怎么还有血?你也有,你也有?出什么事了?就没个能说话的?”
还没等他们答话,王伦跑回里屋拿出一匹麻布:“伤哪了?让我看看。”
“哥哥,哥哥,等会,等会再说,都没事,就是跑岔气了。”李四指指鲁智深,往后一躺正压在李逵肚皮上,哎哟一声把李四的脑袋扑拉到一边。
王伦左右检查,除了几人有浅伤口,幸无大伤,一番心跳安静下来后,王伦拉了一把凳子道:“说吧,公孙道长呢?怎么就你们几个人?出什么事了?谁先说?”
张三喘匀了气道:“我们也不知道啊,道长说我们目标太大,让我们散开伙看灯,我和师傅他俩四个人一起,师傅扮作大员外,我们扮作小厮,师傅非要试试人家的十年陈酿,喝完说不好喝,与那人争吵起来。”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
“没有啊,师傅中午就喝了不少,本来道长不同意带他出来,到晚了师傅酒醒了,瞪眼要来,谁敢拦着?哥哥恁也见过,发起酒疯来,我们几个困不住他。”
“林兄他们,额,和你们不在一起?”
“林教头陪娘子和张夫人去了,小五兄弟也跟去了,师傅想出街看灯,我们只能应了。”
“往下说。”
“就站那争呢,我打算呢,先劝师傅离开,回头再给他钱,我使劲打眼色,那汉子就是不依,说自己认识什么宋押司,不给钱就去见官,这满街都是兵丁巡视。”
“正吵着呢,就看李四李逵他们疯狗一样跑来了,还招呼我们开干啦,开干啦,乌泱泱后面跟着几十个兵丁,我们当时都懵了!我就说他:李逵你干什么呢!”
“我抢了个娃娃的面人,把他老子招来了。”
第125章 他还是个孩子
李逵呼哧呼哧直喘,王伦想不到这些人究竟跑了多远:“你们是一路跑回来的?怎么嗓子也哑了?”
李四道:“恁是没见着哥哥,那会乱喊啊,都快喊哑了,后来抬着师傅跑,换着人抬都累得胳膊要断了似得,哪有力气说话,后面跟着几十号人喊杀呢!”
“李四你继续说,怎么回事?”
“哥哥,就是抢了个贵公子哥的面人,他不依俺,还骂俺,叫他吃俺一拳,他那家丁就来打俺……”
“你闭嘴,李四你说。”
“差不多,那个面人张摆了摊子边捏边卖,铁牛哥看着喜欢,挑了好几个,路过一个公子哥一家人,他也想要,就为这事争,铁牛哥就动手了。”
李四瞧瞧王伦反应,又继续道:“铁牛哥这一拳可惹了祸,那跟着的女眷是他娘亲,招呼家丁上来打我们,还说什么在郓城县地头撒野,吃了虎胆不成?”
“他们家丁不是铁牛哥对手啊,被捶歪了几个,那公子哥女眷吓得就跑,铁牛哥就抄了火棍子去追,我们拦都拦不住。”
“后来遇到不少持械的兵丁,我们死活拉着他才逃出来,一路上不知冲翻多少摊子,推倒多少人,正撞上鲁大师他们,铁牛哥觉得有戏,就又要抄家伙上。”
“谁想,刚喊了我们,那卖酒的汉子抄起扁担给了师傅一下,幸亏兄弟看看推了一下,要不然就砸到脑袋上了。”
“鲁大师被打晕了?快扶起来我看看。”
“我们路上摸了,没流血,不碍事,被打了多少次,都能相病了。”
“最后我们就玩命跑回来了。”
“兵丁甩掉没?”
“有几个缠得太紧了,还是铁牛哥返回去打跑的。”
李逵闻言笑出声:“几个杂碎,也敢来搅虎须。”
“崔虎,喝点热水,休息好了带他们几个回村南头盯着,看有没有人追来。”王伦舀了一瓢温水,递给崔虎。
崔虎也不客气,咕嘟几口喝光,领着四个人走了,张三李四爬起来,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王伦并没有让他们喝水。
“这个门,现在除了咱们三个,谁都不许出。”
“哎,哥哥,有啥吃的不?跑了一路饿的慌。”
“李逵还有脸要吃的?杀威棒要吃不?”
“杀威棒?”李逵当然知道是什么,他经常见别人吃,“哥哥你要做甚?”
“今日闯下大祸还不知道吗?”
“俺闯什么祸了?官兵都吓跑了,再敢来就让他吃俺的斧头!”
“跑了?”王伦哼哼两声,“有漏网的人呢?那些人又追上来怎么办?”
李逵狂道:“杀,杀,杀,一个不留。”
“不可救药!放肆!”王伦一拍桌案,心里这个恨啊,还以为李逵呆头呆脑容易驯服呢,这么多天亲情训练还是收不了他的凶性。
要不是身边没个强力的帮手,王伦早摁倒他揍一顿了,还是老话说的好,不打不成器!
“那,那你说,怎么办。”李逵摇摇头,又坐回地上,不情愿写满了脸。
“李逵,你要先明白犯了什么错!再考虑怎么办!”
“俺,错哪了?耍横的公子哥该不该打?那些打俺的家丁该不该打?那些兵丁要杀俺,俺还不能还手啦?”
“那娃娃多大?”王伦看向李四。
李四在胸口一比划。
“这么大的娃娃这么横,家里爹娘肯定也是坏透顶,我替他爹娘,哦,不,替他祖宗教训他!”
王伦道:“他还是个孩子啊!你的拳头有多硬你不知道?就算是娃儿不懂事,屁股上踢两脚,打手心教训也就够了,刚才站着的有几个能吃住你当脸一拳?打死人就高兴了?”
“俺,俺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俺小时候没穿过那么好的衣裳!”
“在监牢里这么干没人管你!别把戴宗那一套给我带到人间来!这里活着的都是人!不是罪犯!”王伦起身走到李逵身前。
“起来,跟我说,哪做错了。”
李逵耍赖一般往后一躺道:“俺没错,再见着他,俺还要打!”
“李逵,滚起来,是好汉的,都不敢滚起来了?”
“谁说俺不是好汉?”李逵麻溜地爬了起来。
李逵个子不高,这也是王伦唯一有气压威慑他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才算是好汉?”
“谁见了都叫好,谁都想结交的,就是好汉!”
“你听到哪个好汉打小孩了?哪个好汉在街上疯跑撞倒人了?今天街上看灯的百姓有多少?说你是野猪还是疯牛?”
“俺,随你怎么说,俺不怕。”
“不怕你个鬼啊!”王伦当头给这黑小子一巴掌,“想想这街上都是你家的左右邻舍,还有你哥搀着你娘在街上走,被你这一撞,摔出老远…”
“什么!俺娘在街上!怎么不早说!俺娘伤哪了?”
王伦差点被气笑了:“伤的很厉害,差点要了老命。”
“在哪呢?在哪呢?快带我去!哥哥!”
“现在你后悔不?”
“后悔了,后悔了,快带俺去看俺娘。”
“现在知错了不?”
“知错了,知错了,俺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李逵,别人也有爹娘儿女,你这么冒失鲁莽就会伤到别人!这是禽兽做的事!死记住了,以后不能这样!”
“带我去见俺娘…”
“过几天看你表现,你不听话就见不着了。”
李逵挠挠头,勉强答应了。
“铁牛,以后有人骂你不能还口,打你三下才能还手,知道吗?”
“为啥!骂俺,打俺还不能还手!”
“这样啊,你忍住一次,你娘寿命就能多一个时辰。”
“这是谁说的?吃这大亏,俺娘才多一个时辰?”
“你想啊,你一天忍住五次,一年就是多150天,三十年就是,嗯,13年,这还少?”
“那还行,是直接给俺娘吗?”
王伦:我心好累……
……
王伦高估了兵油子的职业素养,还真是吓跑回去了,说不准人就是追来卖个样子,公孙胜杨林打听回来的消息:李逵打的是县都头朱仝的儿子,鲁智深调戏的是宋江的铁杆老迷弟唐牛儿。
十七日的灯会冲撞踩踏事件,伤了不少百姓,王伦不能不管,托了公孙胜去让当地的道观出面,五百贯作为免费的跌打药钱,这钱,以后李逵的分利中扣除。
只有一个人暴躁得无人安抚,儿子的鼻梁骨断了,脑袋也有些震荡,大段大段地倾诉着对那个黑厮的抽筋扒皮之意。
对面的矮黑胖子,难得亲手为这人续满了酒,劝他消消气:“朱都头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天下父母心,哪个不心疼?只是这几日进来的外地人太多了,怎么抓捕?”
“往北跑了!挨家挨户搜啊!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见了!”
第126章 男人的第六感
杨林行装妥当,与众人告别,这一去,再见可能就是后年,没办法,这人强留不下,派出公孙胜这种说相高手都不行,王伦骑马去送,没出二里就被杨林强行劝回。
“王兄,终须一别,就此别过了!”
“哎,我去阳谷县还有点事,真不是送你!”
“你还有什么事?去看灯?这几天开始拆除了!”
“不是,一个小学徒,叫张郓哥,我托付他一件事。”
“什么事?托付给我算了。”
“不行,我要亲自去一趟。”王伦说的斩金截铁,杨林眼里满是哀怨。
“真有事,我让他帮我盯个人。”
“服了你了,王兄。”杨林策马飞去,王伦一努身子,大红枣还是慢悠悠。
把事情交待给郓哥,却逃不出他师傅在场,索性一并托付了,见了那武大郎来阳谷县,一定要来给自己送信。
折回村子时候已不早,想着路上的寒冷,王伦真想赖在村子里。
没想到迎他回家的却是,鲁智深也要离开!
“鲁大师,恁就安心住着呗,那捕文风吹几天就破了,没人再关心了。”
“王兄弟,你不知道,老哥哥这心里有根绳儿,特准!当年打夏贼的时候,只要一揪紧,肯定出事!要么是遇埋伏,要么被抄后路,这次我醒了就觉得不得劲,觉得有祸事要出!”
王伦歪歪嘴接不上话来,这是男人的第六感?
不过静下心来想想确实也不妥当,鲁智深这个眉眼胡子太扎眼,又不肯让王伦剪了,那晚很多人注意了鲁智深的外貌,指不定哪个小鬼脑洞大…
在场的几人也劝王伦,鲁大师可以外出躲几天,风声过了再回来,王伦问了公孙胜的意见,也就妥协了。
碎银子五十两,铜钱两贯,两套换洗的衣裳,两天的干粮腊肉,禅杖是不能拿了,换提一把朴刀。
王伦的意思是石碣村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走,鲁智深非说睡不安稳,一早就要走,王伦再次妥协,第二日一早派张三送鲁智深去李家道口。
王伦送出门外,和公孙胜朱贵李四前后进屋,外面又飘雪了,不知道鲁智深要在外面受多少苦。
一看躺在被窝里做美梦的李逵,这手啊,就不由自主想往里抓!
李逵被冰的惊醒,肥猪拱圈一般打滚:“谁啊!打扰老子好梦!”
“你还有脸说!不是你闹出这事来!鲁大师至于下雪天跑路吗?临走了也不知道送送人!”
“俺送人?俺送人都是往断头台送的,不吉利。”李逵挤挤眼睛,又舒服得睡去。
“真是个混不吝,道长给他梳梳皮。”
“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看来林兄弟昨晚下手轻了。”公孙胜说话间上炕给李逵来了个深度形变,痛的李逵直喊饶命。
“以后客人离开要相送,记住没?”
“记住了,记住了哥哥,疼,疼。”
调教完了李逵,天色还早,王伦几人又躺回被窝,念叨着路上怎么降服他,别再闯祸…
直睡了好久,公孙胜摇醒王伦道:“雪又大了,鲁大师路上可难耐了。”
“那就今天走吧,让这黑肚皮吃吃闯祸的苦,长长记性。”
李逵哼一声扒开王伦的手,翻身去另一边了。
二人对一下眼神,狂道:“起床!起床,收拾东西上路了。”
不只是李逵,朱贵,李四都被吓得不清,慌忙爬起来问怎么了?
李逵翻身坐起拍打被褥:“怎么老欺负俺!觉也不让好好睡了!”
“快穿衣服,吃完饭咱们就上路,不都告诉你了?还想推脱几日?”
李逵闷哼一声,出气般把身体砸回被窝,继而整个身体陷进去了,连带着朱贵也坐歪了。
公孙胜大怒:“快起来!炕都被你压塌了!”
王伦披了衣服闪出屋,朱贵李四也依样跑了,只留下嚎叫的李逵。
朱贵做饭,王伦打下手,林冲寻来了,一进门就道:“今天这雪不小,看着要下好些天。”
“还是辛苦几位兄弟陪铁牛受这罪了。”
李四道“哥哥说的哪里话,怪我当时没拉住铁牛兄弟。”
“不怪你,出过远门吗?”
“我们都没有,还要仰仗哥哥了。”
“那路上互相扶持吧,铁牛,过来吃饭,在那挺着给谁看?”
李逵依旧双手抱胸窝在墙角,一早上吃两次分筋手,把他疼出眼泪了。
“你想好了,吃完这顿咱们就上路,这是兄弟们陪着去接你娘,不是接别人!”
“俺娘说大雪天别出门,小心有狼给叼走咯!”
“你过不过来?”
李逵哼哼没答应。
王伦一拍筷子:“道长,再来一次。”
“俺来,俺来不就行了!”李逵一晃膀子跑过来了,端了大碗狂吃。
“这个铁牛!”朱贵摇摇头,众人憋着没笑出声。
一切准备妥当,骑马是别想了,只能步行,正在分析走郓城,还是去李家道口,小五冒着雪赶来了。
瞅瞅一个个全副武装,小五一愣:“哥哥你收到消息了?”
“没有啊,只是鲁大师昨晚不安,今早非要出去避避风头,我想着也该出发了,索性也上路,让这黑厮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小五一甩斗笠道:“那就赶快走吧,我们哥仨这几天借着走亲访友,去打听消息,听说那朱仝朱都头为此事大怒,非要捉到凶手,县里宋押司也表态支持,正在联合各村的里正保正,大范围的搜捕。”
“那宋押司可是宋江?他这么上心?”
没等小五回答,李逵抢前道:“宋江!就是那个名满京东的呼保义宋江?”
小五看李逵这么兴奋,“是啊,就是他,这么大的事,没宋押司首肯,调动不了民兵。”
“宋江哥哥名声俺早就听过,这次可算能见着真人了,在哪能看见?”
王伦回头道:“你真的想见他?”
“那当然了,俺,俺做梦都想。”
“那你去报官吧,说不定能见到,我们也不用大雪天往外跑了。”
李逵两眼迷糊得瞅着围视他的众人:“报官?报什么官?俺只想见宋江哥哥。”
朱贵是受不了李逵的蠢笨了,开口道:“铁牛兄弟,你那晚没听明白吗?你打的那个公子哥,他爹是朱仝朱都头,这个朱都头和宋江是好友,现在两人合计了要抓你归案的!”
“那个娃娃?是朱什么儿子,和宋江哥哥是好友?”
“就像你把宝儿打断鼻梁骨,公孙道长要收拾你一样!”
李逵恍悟:“俺怎么把他给打了!宋江哥哥还能饶过俺不?”
李四道:“你们说的这个宋江是谁啊?铁牛兄弟这么看重?祖上有旧?还是表亲?”
小五道:“宋押司认得你是谁不?朱都头会给你好受?快快走吧,免得被人瞧见。还有啊,那个唐牛儿,哥哥还记得吗?那厮居然认出了鲁大师,朱仝认定你俩是一伙人,所以这次大动人手才会被批准。”
“那没办法了,最坏的结果,李四,把其他人也叫上,咱们一起走吧。”
王伦几句话安排完了,把队伍推出门外,交待公孙胜小五几句,一一拥了离开。
两行脚印延向北方…
第127章 我的血甜不?
王伦领队过了李家道口,乘去北清河东岸,然后绕泊走中都县,任城县,南下回巨野县合蔡镇,连简略的地图支持都没有,只能按着朱贵的来路返回。
梁山泊东岸地势较低,满眼的枯黄,桑树倒也不少,被农户保护得很好,半路还遇到一条人工运河,水浅冰封,当地人叫做桓沟,听说直通单州鱼台。
绕这么一大圈愣是用去王伦三天时间,打算休整一天再上路。
李逵刚出来还骂骂咧咧,吃两天西北风乖多了,嘴唇一破,说话疼!
这天刚午头,店小二啪啪砸门,王伦一行是个小院,五间房子,就是为了睡得舒坦,朱贵起来开了门,把店小二让进来,然后砸王伦的门。
“什么?有大人物来了?他仆人没地方住就来撵我们?我呸!”王伦的小爆脾气,起床气都还没发呢!
店小二哭告:“员外,小的是小本经营,惹不起这些大官,恁不是只住一天吗?权且当可怜小的。”
“我住一天就是为了睡觉!睡不好怎么赶路?好了,我不为难你,不要跪了,老朱,你去打听打听对方什么来头。”
“如果确实是大官呢?”
“你先去嘛!顺便了,早点买些个,兜里还有钱不?”打发走二人,王伦再次钻回被窝。
王伦这身体啊,不扛饿,幻想着美食,就等着吃了。不想没出片刻,被杂乱的脚步声搅闹起来了。
盔甲刀剑的撞击声,咋咋呼呼的号子,紧接着就是咣咣拍门。
“里面的人都出来,都出来!”
王伦一听事情不妙,也不敢耽搁,胡乱穿了衣服就往外跑,担心李逵又耍疯,当下闹起来,自己这边可就一个能打的。
王伦硬憋出个笑脸,打开门却见二十几个军汉,各执刀枪,有两间也开门了,满头雾水望着院内。
“呦,谁是队将啊?出什么事了?”
中间站出一人道:“当朝梁公过境,要征用此间,识相的快快收拾了离开,休要不识抬举!”
卧槽,这么横!这梁公又是谁啊!
王伦觉得刀剑晃眼,抱拳遥远一谢:“军爷,这里都是我的人,我去喊他们搬走,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那便好,快搬。”那队将一摆手,所有人退回院心。
王伦先跑去李逵那屋,这黑厮睡得正香,被王伦死捏着鼻子才弄醒。
“铁牛,快穿好衣服走,有军汉来了,不要说话,赶紧走!”
李逵两眼一瞪:“干!来的好,爷爷叫他有来无回!”
王伦赶忙捂了李逵的大嘴:“找死啊!听我的话,穿了衣服快走!”
王伦万没想到这黑厮居然咬自己,手指的疼痛爆发式传来!
双手死死捂着李逵的嘴,压低声道:“铁牛!当初怎么说的!才出门三天就不听话了!你这样接什么老娘!九条命也被你害死了!……”
李逵瞪着眼睛看着王伦,血水汩汩流入喉咙,身后冲进来二人,正是李四,一看这架势,立刻明了。
“李大哥!你又闹什么!外面又是弓箭手,又是刀枪手你一个人能抵挡几个?你倒是快活杀出去,想我和哥哥都被杀死不成!你这没心肝的狼!亏我们真心待你!”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搬!”背后的声音响起得突然。
李逵松了口,王伦把手指抽出来,生怕他再犯浑,朝身后笑道:“我这兄弟起床气太大,耽误些时间,见谅,见谅。”
李四熟络人一般去把来人哄走,王伦从李逵身上下来道:“咱们先逃出去,你要想打杀,那时候你一个人,爱咋咋滴!”
“当真?”
“出去之前一句话也不许说!咱们买够了吃食再出镇!”
李逵拿了衣杉道:“那行,我就听哥哥一回。”
“我的血甜不?”
“啥?”
王伦快一步跑回自己屋了,银子衣服都没收拾,再出事端就麻烦了。
最坏的事情出现了,有几个军汉已经进了王伦那屋,“不经意”得打量桌案上的包袱绵衣。王伦报个笑脸,一划拉包了带走,迎面正撞上刚才那队将。
“哎,你不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军爷说笑了,我这就走,这就走。”王伦后退半步想侧身出去。
那队将却撑开了胳膊道:“慢着,这拿的谁的包袱啊?你的?还是你的?”
几个军汉道:“不知道是谁的,梁头。”
王伦一听这意思要强抢啊!换声道:“哎哟!恁是大名鼎鼎的梁爷!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小可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我那里还有十坛好酒,这就给恁拿来!给弟兄们解解乏!”
军汉们哈哈荡笑,那队将撤了半步道:“懂事。”
王伦飞一般逃出去了,张三带着人焦急得等着,紧接着,李四拉着李逵也出来了,王伦把手里的东西分给几人拿着,吆喝着往外赶人。
“去两个,跟他拿酒,孬的不要。”于是王伦屁股后面跟了两个贼眉鼠眼的军汉。
出的正街来,王伦才知道这梁公家是真来了不少人,街上走的,穿着统一的衣裳,男女就有百十来人,还有几十人的军汉,十几辆大小车子。
王伦笑一声:“两位兄弟,等我穿好衣服。”
王伦就这么在大街上套好了衣裳,穿上了足衣鞋子,朱贵火急火燎赶过来,王伦摆摆手,朝不远处的食肆走去。
十坛酒,二两银子打发走两个军汉,店伙计瞅着王伦又畏惧又疑惑。王伦朝外看看,拉着那人往里走走。
“小哥,你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
“客官是?”
“我路过住店的,这不,他们要住,把我们撵出来了,还讹了我十坛酒,你都看见了。”
那伙计道:“客官,还是早些离开吧,我们在这里做买卖,一年也遇个三五次这种朝廷大官,手下军汉仆人,一个个狗仗人势,吃拿强买,只能忍气吞声。”
“辛苦了小哥!”王伦拍拍小哥肩膀,叹息一声退出来。
李逵直勾勾看着街上的军汉,张三李四一左一右夹紧了他,连声道:“铁牛哥,先吃饭!先吃饭!吃饱了好热身!”
两桌人风卷残云,王伦把全部肉食打包了,掌柜的死活不依,说是怕那些人要吃没有。
带了队伍匆匆离开合蔡镇,硬走出五里多地,寻一处土墙背后这才歇了。
“老朱说说吧,对方什么人?”
头一次见朱贵生气,两道白气冲出鼻翼:“别提了,军汉横,破衣烂衫的仆人也是傲气得很!旁的话我不多说了,说了来气,听本镇的弓手说,是郓州的梁家祖宗,从单州过来的,河道太浅,船过得慢,就上来歇歇,前后能有四五百人,五六十条船。”
“那就活该丫倒霉了。”
第128章 跳帮作战
“好,就这么安排了,朱贵带两个人和所有行李,去菏(hé)水渡口接应(五丈河与菏水沟水口,距离定陶北十里)”
“咱们六个摸回合蔡镇,李四,这包袱衣服你带着,这些银两拿着,今晚去订十几条船,要求他们明早四更出发,去兴仁府济阴县(定陶南三十里)接一个叫胡大海的人,有大批货物要拉,这是疑兵。”
“然后今晚四更前必须回到这里,咱们换衣服跑路。”
李四明白了自己任务,想想不太难,爽快得答应了。
“下面就是咱们五个,铁牛,听着点,别看你的斧头了。”
“现在刮得是西北风,所以想放火必须在西岸,然后夺一条小船去东岸。你们三个会划船吗?”
王伦看着张三和两个泼皮,三人都摇摇头。
“你们俩个身子这么壮,不会划船怎么行?要,这样,这样用力!我的手指伤了,使不出全力!”王伦无奈得教几个人模拟划船,更换了俩个有样的。
“逃上岸,放火烧船,然后一路往南跑,都明白了吧?连夜跑一天半的路程,谁还不明白?”
张三李四问几句,其他人也就点头了,放个火不算大事。
李逵看王伦最后都没安排他,急道:“那,哥哥,答应的俺呢?是不是去了随便砍?”
王伦晃晃自己包扎好的手指道:“那你先说说,你在江州,是不是每天关在牢城营不能出去?要不你这暴脾气能活这么久?”
李逵自得道:“有钱俺才能出去,那里的军汉都怕俺,俺戴宗哥哥押两院,他们犯了事,也会落俺手里!”
王伦哭笑不得,威胁道:“今晚的事,要听我号令,不许呼喊,不许滥杀人,驱散即可,叫你走马上就走,要不然不带你去。”
李逵跳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让,又骗俺出来!”
“李逵!再敢瞎闹捆了你沉塘,信不信?”
王伦这一嗓子,几个人都围拢过来,铁牛这人直爽,犯愣时候倔劲起来,软硬不吃,也着实叫人厌烦。
李逵嘀咕两声不吭气了,王伦不免又安慰几句,安排就这么定下了,离入夜还有好一会,王伦带着张三两个泼皮去摸船队的情况。
天色瞬间压暗了,王伦心中有个大概返回集合点,交待了各自的代号,肚里填饱了肉食,只等三更开干。
李逵对自己的头套很不满意,说两个洞洞啥也看不清,王伦给他剪通了,又说鼻子痒痒,王伦索性给他摘了,取出黑墨研磨开,给他涂了一脸,风一吹,凉嗖嗖的。
“好了吧?到时候凉水洗脸别叫冷。”王伦叫几人眯一会,都兴奋得睡不着,索性王伦睡了,让张三听着打更。
三更刚过,张三一把推醒王伦:“哥哥,到时候了。”
“准备好了么?报一遍代号,我大白。”
“我,老鼠。”张三报完,两个泼皮也应了。
李逵道:“俺,大黑,怎么干?”
“开始行动,大黑跟我走,给我打掩护!”
张三带了两人移去船队中段,王伦拉着李逵去尾段,这里军汉较少,应该是仆人杂役之类的,自己要先抢到逃跑的小船。
王伦前面跑,李逵后面跟着,点点灯火照不亮满目的漆黑,王伦知道这里有条小船靠的近,摸索下河岸,朝黑暗中前进,李逵瞪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拽着王伦的衣衫在后面跟着。
长竿戳不到实路,王伦急得没法,没木板搭桥,自己能上去,李逵也上不去。
“哥哥,怪瘆人的,怎么?上不去?”
“竹竿能戳到船,我够不到,看来我要下水了,你等我的暗号。”
王伦舍了李逵摸下水,刺骨冰冷,勉强借着力才爬上小船,穿进船蓬打开火折子发现无人,坐下拧一把裤腿的水,出去寻了踏板支到岸上。
王伦感觉李逵是爬过来的,船桨小心挂好,寻找登上大船的办法。
“哥哥,这么高?怎么上去啊?”
“本来想搭绳梯的,太黑了也看不清,我先爬上去,再放绳子下来,你就能上来。”
“俺爬不上去怎么办?我这斧头!”
“别腰后,腰带里。”
王伦拎着锚寻了近处,使足了力气往上抛去,咣当一声砸在船面,安静的夜色里,吓人一个骨碌。
王伦往回拉了拉,结实!双臂使力飞快上爬,自己的臂力自己清楚,如果不能快速上去,力竭就会掉下去,艰难得顶着一口气翻过船弦,这平时不训练真栽了!
费老牛了力才把李逵拉上来,王伦让他歇会,自己去找帆布点火,包袱里只有一把干柴,要点只能一次成功,王伦点了两次都被吹灭了。
王伦骂一声返回去找李逵,大黑还坐在那里喘气。
“大黑,歇好没?直接动手吧,点火点不着!”
“哥哥,你说咋弄?”
“跟我走,去前舱,先解决人少的。”老孟头的船自己已经很熟悉了,这船也差不多少,不想被两面夹击,那就要先干掉一波。
王伦耳语道:“大黑,大脚踹门!进去让他们都蹲下,拿兵器的随便你了。”
李逵领会,大喊一声:“兔崽子们,爷爷来了!”
继而一个火箭大踹,木门轰隆一声。
我擦!“你喊什么!再来!”
李逵受了王伦两巴掌,使足了力气又来两脚,只听轰隆,不见门开。
真是史上最糗的贼了,王伦喊一声用斧子劈开!李逵才扬起斧头朝门正中劈去。
“什么人!快喊人!”黑暗处嘶吼声比脚步声先传来,王伦听着人数不少。
“大黑,放飞你的本性吧!去解决掉麻烦,这里我先扛着!”
李逵闻言黑脸大笑,愉快的冲向后舱。门里像是听到外面的一切,噼里啪啦转动机构。
我擦,这人出来我顶不住啊!王伦一惊,也没有东西能顶住门啊!
“别出声!他们要出来了。”王伦假装自己这边有很多人,然后执刀狂劈门板。
“快出来!快出来!”嚎叫的嗓门比李逵尖两个调,这下,门里居然没声音了,王伦于是加紧了力气疯狂劈门。
“有大贼!快去喊人!”“大伙一起上!拿了他!”“别跑啊,别跑啊!”
后舱的激战之声是个有耳朵的都听到了,惨叫之声此起彼伏,李逵的下里巴骂人方言王伦是一句也没听懂。
“咚咚~咚咚咚!”居然还有锣声紧密得敲起来了,前面的船只陆续点起了灯火,王伦觉得要糟!
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奔来,王伦想着要不要逃去李逵那边。
“哥哥!他们钻回舱里了!俺砍不开!”
“外面的都解决了?”
“都给我砍躺了。”
“不错啊!这里,来!”王伦让开舱门,被劈得带花的木门亮相在李逵面前。
这次,门板无法承受李逵的重击了,被踹出个大窟窿,里面捅出一杆大枪。
李逵被枪尖挑了个正着,怒火三丈,一把纂住了枪杆就往外拖。
第129章 这团不好带
王伦配合着李逵,在黑暗中经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乱斗才制服那个冒失鬼,李逵怒吼着冲进舱门。
王伦在身后喊着小心,扫视一眼越来越多的灯光亮起,愈加嘈杂的喊声。
又是一阵刀枪相加,李逵重新出现在王伦身后,嚷嚷着再去后舱。
“里面完事了?这么快?”
李逵吐一声,不屑道:“几个戳鸟,不够我砍!”
“大黑,马上下船,回小船,快!”
“俺不回,俺要杀个够!后面那些个戳鸟,伤了我好几处!”
王伦啪给了李逵一巴掌:“快下船!怎么又不听话了!”
黑暗中李逵哼一声,闷头朝后走去。
王伦憋不住来了一句气话:“去吧,我会接你娘,到时候看你被砍头的。”
李逵倒是不走了,站在原地不动了。
“铁牛,快走,下次咱们再来收拾他!快走!”
李逵顿了顿,朝船舷跑去,王伦心下一松,跑进舱内看有没什么东西,哀嚎粘稠之声让人觉得恐怖,王伦抓起一块布料点着了,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横竖躺着三个人,王伦快速扫视一眼,蘸了血曲了三个大字,抓了两个包袱,一边挎一个,又抱了一口箱子,这才退出来。
后舱的人怕是吓破了胆,一直也没出来,顺利跑到船弦边,李逵还在那里发呆。
“怎么还没下去?”
“额,哥哥,下面太黑,我不敢下去。”
“我还以为你只怕水,怕高,原来还怕黑!”王伦扯下一条布,点燃了丢下去,借着瞬燃的火焰判断清了方向,把包袱和箱子砸了下去。
扑哧一个蛋花散,王伦后悔不跌,那玩意是箱子啊!王伦,犯傻了吧?
“铁牛,我先下,接着你!”
王伦说完翻过船舷,衣袖包了绳索滑了下去,快的王伦都没想到,就是手心和大腿内侧有点烫。
“铁牛,下来吧!快”
敲打呐喊之声催促得王伦满头大汗,一多半的河面被照亮了,李逵大屁股朝下,人还在扭,斧头转着圈儿掉下来了。
我擦!铁牛!想害死我啊!
李逵没往下看,一点一点蹭了下来,斩断铁锚,抄起船桨交给李逵,两人分了左右猛力划水。
“哥哥,他们怎么没来?”
“咱们这边没放成火,他们也够呛,估计都没上去,乙计划,上游汇合。”
论划船,王伦是个半瓶,李逵是个瓶底,这小船啊晃悠悠脱离船队向南去,居然没有任何船追来!在王伦精疲力尽超常发挥之后,终于听到岸上的呐喊。
“大白!大黑!”
“安全!快上来!”王伦喊几声,靠近岸边,又怕搁浅。
结果就是三个人狗喘不停地爬上了船,王伦酝酿的:你们划船吧?没好意思说出来。
李逵呼哧呼哧喘,丢下船桨不划了,王伦只得拉起张三划船,又划出一会儿,接到了李四,这才往东岸划去,众人脱去外挂的黑布,点起一把火,把船推向对岸。
接下来是顺着河道摸黑赶路,听不到后面有追兵,可王伦一点不敢放松,这几个人体力太差了,没出二里又都跪了。
“铁牛兄弟,你太沉了,不能把分量都压我们身上啊?我俩加起来都没你一个吃的多。”
王伦看情况示范道:“捂了口,捏住鼻子,憋气!很快就能缓过来,铁牛,你自己跑跑,别光依靠别人。”
李逵舌头都伸不进去了:“哥~哥,俺没劲,没劲了啊~别跑了,没~追来。”
“你们这体能啊!”王伦这次出手,发现的问题太多了,上一次是强力队友,这一次是普通酱油,办事能力效率上真是天壤之别,还有李逵,爆发力不错,持久力堪忧…
歇了几息,被王伦又赶着上路:“咱们可没有留吃的,不快跑,就等着饿死在这里吧!”
李四知道底细,没敢说话,众人一片哀嚎,不得不爬起继续赶路,终于在天光大亮之后找个低洼歇了会。
王伦拿出最后的肉食分给众人,冻的铁块似得,躺在地上的众人伸一下手都费劲。
“幸亏梁家没追,不然一个个都逃不掉,等回去,你们一个个的体能,我让林教头亲自抓!”
李四强支起半边身子道:“哥哥,别折磨我们了,啥时候受过这罪?以前挨打最多跑过两条街,昨晚,昨晚二十里有吧?我觉着,腰以下都不是我的了。”
“口渴,哥哥。”李逵闹着要喝水。
王伦从包袱里取出个水袋道:“就这些,一人一口,李逵你最后喝。”
说罢王伦先干了一口,递给张三。
“啥?就一口,我都渴死了。”
“不要急,这水有它的好处,仔细品品。”
张三交给李四,咂砸嘴道:“有点咸,有点甜,这是什么哥哥?”
“喝你的吧。”王伦笑着摇摇头,糖盐水,补充盐分体力的平民利器,自己当年有两口爬泰山的战绩,这玩意止口渴相当实用,就是糖霜贵了点。
润着嗓子,一个个开始舔食肉块,李逵吸尽了水袋,骂道:“水咋这么甜?也不让俺多喝几口!”
“少废话,快吃肉!”王伦训斥一句,把包袱收拢在一处,昨晚逃得欢,根本没细看都是什么,如果有铜钱,趁早丢了占分量。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金银器物珠玉光灿灿三堆,把张三李四都看傻了。
“哎哟,我亲娘,哥哥你哪里变得戏法?这都是船上拿的?”李逵也是爱钱之人,丢了肉去捧那些宝贝。
“油手别碰了,看来咱们杀的那几个不冤,这金银也就算了,女人的釵镯项链,银杯银盘,莫不是偷来的?”
李四和道:“对,对!汴京的好些酒楼,用的都是银器,那什么梁公想必也是金银盘盏,要么赏了,要么丢了,谁还在意?”
李逵骂道:“白瞎了这好东西,能盖多少砖瓦房?买多少新衣裳!能够俺,俺娘吃多少肉!”
“好了,眼瘾也过了,这些东西我算着也有个三千贯,老规矩七成归公,安全到了临沂县,我就换了给你们发下去,怎么样?有力气跑了不?”
“有!有!”几声兴奋地怒吼,一个个重新站了起来,李逵不舍的双手被王伦推开。
“哥哥,那个金钗子,俺想带给俺娘,给俺留着吧?”
“到了地方,一切好说,要我说还是重新买一个,省得被主人认回去,我就吃过大亏!”
“那行,听哥哥的!”
“捡起你的肉,咱们这就赶路!中午之前赶到菏水渡口!前进!”
黄河一支自开封而来往北谓之济水。蒙山南麓百溪相汇穿兖州往南而谓泗水。
两河之间利用古菏水开渠连贯东西而是当今菏水运河,水量充沛。
王伦顺利汇合了朱贵,沿着河道奔走,在四天后到了单州鱼台,这里便是桓沟的起点,顺着菏水往东二三十里便是泗水主河道,在这里,泗水汇洸水(汶水支流)流向沛县。
…………
王伦一行人逃得欢快,巨野知县,合蔡镇等一众官吏却在遭受梁半朝的暴跳。
“什么?清风山?把这些贼寇抓起来!敢来打劫朝廷大员的官船!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第130章 麻脸彪汉
鱼台县休息一日,队伍再次启程,顺河南下去沛县,再东去承县(枣庄)。
一天前还是单州,现在就到了徐州,王伦真脑补不出来这个州府是怎么划分的,在自己的假想地理图上,只能勾个地名。
朱贵过来瞧了瞧,摇摇头爱莫能助。问普通人肯定不行,王伦想着要不要找商贾搞一份京东地理图?有水文的就更好了。
沛县是徐州大县,汉高祖刘邦出生地在西四十里外的丰县,三十六岁时在沛县任亭长,四十六岁带刑徒工匠去骊山修坟,失期逃入芒砀山,次年斩白蛇起义,后图霸天下。
后世无论怎么奚落刘邦也好,四十六岁的草根还能做成事,经历无数挫折成就霸业,就是了不起啊~
听当地的店伙计讲历史,实地感受,情绪真是不一样,除了贪吃鬼李逵。
“听说了吗?滕县又死人了!十好几个呢!”
食肆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新鲜事,王伦对此见怪不怪了,倒是本地的百姓看热闹一般围了几人,七嘴八舌的猜测满桌飞。
“六子猜的没错,又是沂州山人,哈哈哈~”
王伦倒是也听朱贵说过,沂州这地方西边多山,乡人生活相对不易,王伦看到的沛县一马平川,田垄齐列,水利兴,农事兴绝对是有道理的,土地平坦,垦殖的难度也会降低。
众人哈哈大笑王伦也没当回事,岂料不知哪个嘴欠的加了一句。
“山人命不值钱,死光了男人,婆娘都嫁到俺们沛县来!”
“狗养的,你说什么!”
王伦一直以为静如佛陀的朱贵居然爆发了,身子忽起,凳子翘起,把张三摔个一滚。
“哟,听口音也是沂州来的山人啊?”对方根本不把朱贵放在眼里,“怎的?有种别来我们滕县啊?别来我们沛县啊?”
朱贵上前一步,单臂手指:“狗养的玩意!你刚才说的什么!”
“呦呵,蹬鼻子还上脸了?就骂你怎么了?哪片野蒿地蹦出你这么个种来?
“我去你大爷!”朱贵猛扑上去争抢那人,围着的七八人瞬间闪开了四五,王伦叫了两个泼皮相帮,没三五个回合,彻底制住了那厮。
散开的食客纷纷劝解,朱贵也只能给几个嘴巴子了事,然后扔出店去。
“太气人了,不就仗着个生了个好地方,就瞧不起人!山里人怎么了?山里人命就不值钱?”
朱贵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刚才热闹的食肆渐散去人群,王伦估计对方也是看自己这边人多,没敢发难。
众人吃的饱了,王伦算钱离开,此去承县百二十里,采买了不少果肉脯,队伍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泗水流经沛县直下州治彭城,东去淮阳汇淮河入海,往来的商队众多,各色新鲜的山货,物什眼花。
王伦知道随身带这些不方便,忍住了没出手,可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张三哒哒跑来王伦面前道:“哥哥,你快去看看吧,铁牛非要买人家的刀。”
王伦疑惑:“他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喜欢刀了?”
张三道:“不知道啊!恁去看看吧,我们拦不住他。”
王伦应了一声返回,刚才还在身后七八步的李逵,落到百十步开外了,正拉着一人的胳膊争论,旁边围了五六个汉子,像是一起的。
李逵见了王伦到来,乐道:“哥哥,快来,帮俺劝劝这汉子,把这口刀卖给俺。”
两个泼皮也补道:“哥哥,恁看,我们帮着劝了半天,这汉子说什么也不卖。”
王伦上前首先看人,做个抱拳。
这人生的壮实,天气还未回暖,胸口就漏出一大片护心毛,胡须连耳爬满半张脸,剩下半张却是麻子,一对眼睛乌溜儿亮,得意之色外放。
王伦看这一圈人不一般,索性道出真名:“在下王伦,这些都是我的兄弟,好汉的刀可借我看看吗?李逵,撒手。”
李逵依言放开手,那汉子双手抱拳回礼,这一对豹子点大手,把王伦看的渗人。
“让兄台见笑了,在下姓汤名隆,我这刀,恁看可以,只是来的贵重,不能割爱。”说罢将刀解下递给王伦。
王伦脱口道:“金钱豹,汤隆!”
那汉子一惊:“兄台也知道我的诨号?是金钱豹子。”
“哎呀呀!真是久闻大名啊!”
王伦施展开了吹捧大法,是个人都顶不住,非要拉汤隆去喝一杯,众人这才刚从食肆出来,现在居然又要去。
汤隆对这莫名其妙的盛情突然吃不消,身后的几个人也是大疑:“汤哥,没想你在徐州也有名气?”
“汤哥,你是不是在徐州有亲友?”
“汤哥,跟着你算是来对了!”
根本不用王伦使眼色,张三李四拥过来拉人,一众人等挤向路边的挑帘。
王伦拉了朱贵李逵坐下,汤隆带了两人也坐了这一桌,其他人各自招呼。
王伦绽放出爸爸般的笑容道:“汤兄弟这是去哪啊?赶路吗?不着急吧?”
伙计凑过来道:“客官,恁几位要点什么?”
王伦摆摆手道:“等一下,我这不是问着呢。”
汤隆满脸糊涂道:“兄台,这是何意?你不说出来我这心里悬着,我刚才细想,确实不熟兄台之名。”
“哎,那个等会说,汤兄弟,就说赶路急不急?能不能陪王某喝几杯?痛快人,给个痛快话!”
汤隆朝旁边二人一扫,自言自语道:“倒是不急,王少监没定死日子让我们赶路。”
“小二,来二十斤你这最好的酒,二十斤鸡鸭猪熟肉,再来几碟小菜。”
汤隆三人咕咚咕咚活动喉结,菜未上,香味早就钻鼻眼儿了。
汤隆抢道:“王,王,王~”
“叫我王大哥就成。”
“王,大哥?额,恁这是何意?我们消受不起,恁要真是喜欢这口刀,我卖,我就卖给恁了!”
汤隆攥着刀的手都出汗了,把刀拿到桌面。
李逵白牙一呲就要来抢:“还是哥哥有手段!”
他刚吃饱了饭,现在感兴趣的是这刀,王伦伸手拍回了那只黑爪子,笑道:“那我今天就开开眼,见识一下汤兄弟的宝刀!”
王伦持刀鞘,握刀柄,右手微微用力,感受刀慢慢出鞘的寒光,白日头眩光一列,刀身华彩,清冽的锐利…
王伦不惜赞叹:“好刀!真是好刀!难得一见啊,真是宝贝!”
对面之人心满意足,仿佛脸上罩上了春光。
店伙计适时的请上酒肉,满满布了一桌,朱贵就代为敬酒了:“众位兄弟请!不要客气,放开了吃。”
几个汉子哪里耐得住,大口吃喝,汤隆看出王伦真心爱刀,心下敞然,也就不再忸怩,一杯暖流下肚,哎哟哟~这个舒服劲儿。
王伦看罢了刀,插回刀鞘,李逵又要过来抢,王伦背回了身后道:“铁牛,你是喜欢这花花刀鞘吧?回头我再给你买一个。”
李逵不悦道:“哥哥,你不知道!这是西军将官用的刀,我戴宗哥哥有一把,我就摸过一回!贼好用了!连铁链都能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