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团结一切力量
“训之,不是告诉你,先查清楚再动手,你这样打草惊蛇还怎么查案?”
退堂后被带到后厅的赵训之恭敬而立,聆听傅知州的斥责。
“说说吧,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没?”
“没有,案发前后几日,这些人被分队安排各种活计,还都是单独安排的,都是事后交流才知道别人是去干什么了,想要一一查清,除非都抓起来。”
“你打听清楚那天王伦带了谁出去不就行了?”
“倒是问到两个,是那天陪王伦等人去兖州买炭的,只是问到当夜之事,便有察觉,死咬那晚就是在看春宫图,其他的什么也没做。”
“这不是和梁家那庄客说的一样?”
“对啊,问不出个头绪来,所以下官就支孟船头去诈那王伦。王伦倒是出来了,我屡次诈他,都无进展,最后演变为斗殴……”
赵训之把经过详细叙说,傅知州听了暗暗摇头,这个王伦太难对付了,看来赵训之强拿他也是没有办法,不抓回来单独审审,很难撬开这些人嘴啊!
“对了,那个孟船头没有好好审审?他去哪了?”
“孟船头说,我们进村子就被识破了,别人来赴宴都是婆娘孩子都带着,就我们三十几个汉子,傻子才看不出来。”
“啊!这是你的失误啊!训之!”
“下官怕殃及无辜啊!真要动手,这些人的亲眷被挟为人质如何?人多嘴杂,泄露消息如何?”
“既然这个核桃太硬不好敲,那你先放一放吧,去查一查那条线索。”
赵训之有些不甘:“傅相公,下官认为,那就是个障眼法,把咱们带偏的。”
“也许是真的呢?”傅知州神情微微一动,面前浮现出库房空墙上笔划破烂的大字:
桃花山对此事负责
这个线索被搁置了起来,因为在场的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问了外来商贾,也是摇头不知。
赵训之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在众多的线索中才挑中了王伦,却碰上了铁柿子。
“训之啊,你想想,这王伦不是个等闲人,会不会只是来干扰你的?只是提供了谋略?然后这个桃花山的人做下案子逃之夭夭,这样,你查他身边的人自然查不出线索,那些人不是作伪,而是事实如此啊!”
赵训之沉思片刻点点头。
“好了,先去追查这个桃花山是个什么来路,王伦那里派个人盯着就行,他原籍也要派人去探探风。”
“王伦原籍濮州范县,王氏众多,下官查到一独户年前变卖家产租住到濮州城了,发誓明年不中进士就投河自尽。”
“就是这个?”
“应该无二,他上京的保书还是花钱买来的,村人对他知之甚少,不是在外游学,就是在家苦读,孤母去世后,更是孤僻。”
“他父也是早亡?”
“这个,下官打听来的内情是当年王伦爹娘是私通,他爹王家根本不认这个男娃,补偿了上好田产,三间茅屋安置在远村,多年来只是其母抚养王伦长大,王伦少有大志,奈何村中排挤骚扰诋毁之辈不绝,故而虽有好田,收成却寥寥勉强度日。”
“又是虐缘啊,怪不得他反应那么强烈,训之你要注意分寸。”
“下官知错了。”
“好了,此事暂且放放,全力查一下这个桃花山。”
“傅知州,下官还有一事,呼千等人是下官指使,还望不要深责。”
“你去看看他们吧,以后行事不要鲁莽。”
赵训之拜谢退出来,回家支了些钱,去西北的马步军院狱打听消息,这州城的监狱分民狱和军狱,呼千等人是借来的军汉,傅知州不好处置交回了军狱。
“呼千?他们挨了军棍走了好一阵了。”
赵训之心说这军狱判案真麻利,自己去后衙不到一个时辰吧?这里都撅着屁股走完了!
赵训之寻小街买了些点心果品,打算去军营探望一番,守卫却说人没见着啊?赵训之这下奇怪了,军狱说回来了,你这里说没回来,单独去见人家妻眷又不太合适。
可能是去上药了吧?穷军汉有没钱上药啊?都怪自己冲动了,这下新伤旧伤又冻饿一夜……赵训之陷入无尽的自责。
……
“来来,呼兄弟再走一个。”
“小七兄弟,不行了,不行了,我喝不过你。”
“那不行,说好的三碗透底,这才两碗!”
“小七兄弟,你是这酒肆卖酒的吧?不管咸的辣的只管嘴皮子招呼?”
众人闻言哄笑,王伦带着三十几个汉子去公立的医局上药,自从得知了有这种物美价还行的地方,王伦是抱有好感的。
因为都有昨夜的旧伤,人数又多,所以时间久了点,正遇上挨了军棍的呼千等人来上药,本来军汉嘛,怕什么?吃顿肉就好了,可经不住有兄弟伤的有点重,索性一起来了。
巧不巧两波人相遇分外眼红啊,要不是王伦这里人手占优势早干起来了。
崔虎过了一次堂,差点吓尿了,大舌头说不清门外发生了什么,王伦抽身出去看,只见两波人怒目相对。
王伦心说来的好,此事不套近乎收买人心,还等什么!
“大伙静一静!静一静!”王伦窜到中间挡住激射仇视的目光。
“咱们两波人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虽说昨晚干了一仗,大伙想想昨晚为什么干仗?还不是因为有人挑拨……”王伦可是甩锅小能手,一番大道理把对视的双方往理性的路上领。
“咱们同为劳苦大众的一员,咱们土里刨食受压榨,当兵的累活苦活抗雷的活少干了?干的好是上官指挥有方,干不好是下属无能……”
“我知道众位兄弟昨晚没下狠手,要不然咱们再翻一倍也不是人家对手,都是底层拼命才能活命的,哪来的深仇大恨,要不是那梁家挑拨,哪有昨晚之事,所以啊,那梁家才是罪魁祸首……”
“人常言,不打不相识,今天我王伦做东,咱们兄弟今天就算认识,赶紧进去上好药,咱们吃肉喝酒去!”
王伦这一番话说出来,把呼千等人憋了个满脸通红,这王员外也太能说了,根本不给自己反驳的机会,听着吧,有几句又确实在理。
被王伦的情绪带动,几个机灵的也过来套近乎,一群人像是进酒肆一样进医所,王伦发话,最好的跌打药,还打包了一坨,然后拖着呼千等人去开荤。
伸手不打笑脸人,呼千等人心里有九九也没功夫乱猜,进了酒肆还想保持镇定?大肉块一上,大碗酒一仰脖,王伦众人陪着他们站着喝酒,本来不大的一个路边酒肆,被这一群人喝出了非凡热闹。
“小二哥,看见没,这十位是我兄弟,一人打包十斤生肉,两坛子酒,准备妥了。”
冲着王伦的豪迈,呼千等人面红脖子粗直喊敞亮,跟着阮氏兄弟喊王伦哥哥,喝得东倒西歪眼看不行,王伦招呼众人把他们架回去。
一路上笑闹推搡,乌泱泱流向军营,酒气之大,隔着五米就能蒙倒人!
“谁啊?大清早喝这么多酒!站住!”守门军汉绷着脸,自己冻半宿了,还没人来接班。
“哟,张兄弟,李兄弟,辛苦了!这都是我哥哥,我兄弟,今晚来我屋吃肉喝酒!”
“哟,是呼队将,小的眼拙,快进来,快进来。”
王伦等人站了门口,把一应酒坛子,生肉,药包递给呼千等人,说着骂街话把他们送进去。
两下散了,军营又重归安静,赵训之躲在一处墙角暗暗观察发生的一切。
这无耻之人!
第102章 我怕你承受不住
“正道,刚才与那些军汉论交情,还真像那么回事。”
王伦停下了脚步:“什么叫像?我王伦可讲的是真交情,说出去的话一句是一句。”
公孙胜难以置信地望着王伦,与衙堂上,与酒肆里,与现在完全不同:“正道,贫道看不懂你了。”
“道长。记住一句话,如何获得胜利?把支持自己的人搞的多多的,把反对自己的人搞的少少的,我为什么花心思在寿张县上下官吏身上?还不就是图个支持我?这些普通军汉只是依命行事,能拉拢来当然最好,要不然,暗中捅我的人太多了,防不住啊!”
公孙胜撇撇嘴:“正道,你心性坏了,需要请天师给你去去魔心了,利用人家还一套一套的。”
王伦一把扯住了公孙胜,正色道:“臭道士,你懂不懂什么叫交情?什么叫利用?我和李押司那是互相利用,和直肠子的军汉是真交情,至于能处到什么份上,就看天意了。”
“那,李押司要跟你论交情呢?当面你怎么回答?”
“别闹,我王伦看人眼光也很高的,还有,我那话主要是跟呼千几个说的,酒面上又不能分出个一二三来。”
“贫道心太乱,让我静静。”公孙胜拽开大步走远了。
“小二,你也觉得我难琢磨?”
“哥哥,我话说的重了还请原谅。”
“那你还是别说了。”王伦看阮小二面色不善,“我心里装着的秘密,到时候会和你们说的,你们就会觉得,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又是这些,阮小二百爪挠心。
“现在不要问,你心灵太脆弱承受不住。”这次轮到王伦拽开大步走了。
阮小二摸摸胸膛,我,我还脆弱?
王伦一行人回村,欢乐又充满村子,杂事丢给公孙胜,阮小二去处理,自己去寻朱贵,昨夜被架回公孙胜的小屋,现在旁边趴了个小胖子。
“宝儿,怎么样?还没醒吗?”
“哥哥,这朱伯伯不会睡死了吧?”
王伦上前探探呼吸,翻翻眼皮,摸一下李宝的后脑勺道:“宝儿,上去折腾醒他,最快的那种。”
李宝的叫醒服务,王伦感受过多次了,跟谁越熟,越是不客气,见了朱贵起初有些畏缩,得了王伦吩咐,小腿一晃爬上炕,捏鼻子,x小凉手掏肉,挠脚心杀手锏一一使出。
朱贵没走过三个回合,一把搂住李宝,呜咽起来:“我的儿,我的儿…”
“朱兄弟,节哀顺变,人还是要活下去啊……”王伦的老生长谈神咒,小五吃过一回,朱贵这是第二回,安慰人的话王伦想讲得轻松些,可到后来越来越沉重,因为,这个,你编出往生花一样的死后故事,这人还真是开解不了,何况他自己又是罪魁祸首。
“王员外,小弟在此多谢美意,只想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永远走不出悲痛,出来跟大伙在一起,宝儿,拉朱伯伯起来。”
李宝小嘴一哼,拉着朱贵的衣襟,朱贵叹口气,爬了起来:“小弟不知生而为何?人生几十年匆匆过往又是为何?”
“这个,你问公孙道长。宝儿,拉朱伯伯去散散心,诺,朱伯伯想买什么,给他买。”王伦丢下一把铜钱,转身出屋。
暂时解除危机的安国村营建计划又被提上日程,不过王伦目前手头的荒地明显不够,着公孙胜冒着大雪把剩余赃物都运回来后,王伦召开了第一次会员大会,鉴于响亮的会名都被人抢注了,就这么先空着吧。
与会五人,旁听六人,定制目前到明年三月的发展规划,暨赃款的分配方案。
王伦摆了一叠草纸,先道:“关于这次劫获,刚才你们都看见了,我丑话还是说在前头,旁听的六位,干这票是为自己,也是为大伙,咱们的行动宗旨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不会给你们直接的银钱,原因各位也都清楚,有什么事确实需要,我,道长,二哥三人有一个点头就行,有不懂的可以发问。”
旁听的六人本来心情激荡,听了这话蔫了半截,王伦看在眼里,心太累,苦口婆心不好使,直接下命令吧,又强调一遍,一人发了五两银子,这才露出点笑颜。
剩下的都好解决了,折两万七千余贯,一半公款,一半七份,一人凑了个整数,二千贯红利钱,都先存在王伦这里。
赃钱分了,接下来就是发展纲要,公孙胜主管的道观山门大殿,阮小二主管屋舍,阮小五主管鸭嘴滩码头扩建,阮小七主管建材运输,六个奶爸为分队长,看情况调配。
“接下来要说的事你们都要记在心里,能不能进入咱们核心内部的,都要慎重考核,有家有口的优先考虑,谁有合适的人选作为保人向我推荐。”
就像大多数会议一样,王伦宣布结束之后众人伸懒腰的一个比一个夸张,小七连叫苦的精神都没了。
“正道,你这个小组会真要命,下次我还是不参加了。”
“哥哥,我们几个大字不识几个,以后有啥活计直接吩咐吧,这个我们看不来啊?”阮小二拿着刚才得到的发展规划,有图纸,有预算,有工期推进,洋洋洒洒十几页,王伦一条条作解读,把阮小二愁得直扶额。
“当头领就要有个头领的样子,这些事我不可能全部担起来,后勤的事更杂,更乱,我全挑了,前线的事你们就要多担担,这个,是咱们所有人的保障!”
王伦再次指指那张修改数次的鸟瞰图:“梁山防卫一体化军民两用道观,是咱们所有人将来保命安生的保障,方方面面必须考虑到,到时候具体的修建有宋万,杜迁辅助,没有你想的那么累,给自己盖房子,还会累吗?”
阮小二没想到又召来王伦的说教,小五凑凑近前:“哥哥,这个事要做,咱们的年货是不是也要准备了?”
“年货啊,当然了,怎么能亏了大家!你们回去出一份自己的方案,一份村民的方案,明天这点,还是这里,咱们再讨论。”
“饶了我吧,哥哥。”小七惨叫一声逃出屋子,紧跟着小五小二公孙胜逃得一个不剩。
王伦收拾好桌案,想让我一个人当保姆?想的美!多吃多占就要多干活!不会让你们轻松的。
“好了,你们也去吧,准备一份村民的年货准备,粮,菜,肉,布都要有个数,不会写字就背下来,做记号,不许互抄!去吧!”
六位奶爸得了吩咐,也逃离这魔窟。
第二天再次聚会在这屋里的,比之前多了七八个,朱贵,崔虎,宋万家代表也赫然在列。
“今天,是咱们安国村讨论年货方案,关系着咱们村年过得好不好,人心稳不稳的关键,所以,一定要备足,备好,杜家婆婆,恁还是坐我旁边吧。”
杜迁老娘作为宋万家代表之一,这里唯一的女性,挤在老爷们堆里确实有些不妥,王伦推开了公孙胜,让婆婆坐了一边。
“好了,我先起个头,咱们全村117户,34户是淄川半自立户,83户是贫户,共有成丁283人,合627人。”
“今冬的炭钱,村集体包了,之前发下去的扣除,自十一月十五到明年二月十五,三个月,成丁男女,每日每天十斤炭,老幼五斤,按户领取。余者不足,自己解决。”
第103章 风雪夜归人
王伦这一供暖福利的放出,满屋的震惊脸,所有人都在低头计算自家都能领到多少石炭,王伦随他们掰指头算,这是自己这几天毛算的一天用量,做饭带暖炕,一天一户五十斤,足足的!至于十几个单丁,双丁户,现在都挤在村尾的两间屋子,合在一起也不会挨冻。
接下来的议事就顺利多了。
34户匠户工钱每丁每天享受150文,领取福利为丁每人扣20文,其他10文,可选要钱不要福利;83户贫户工钱享受80文,同上。老幼不要求劳动,轻体力活要听从分配,才能领取福利。
福利以下:
粮食:一丁一天,主粮五谷1.8升,其余1.3,蔬菜1斤,有白菜,萝卜,葱,藕,瓜等,其余12两,豆类2两,其余1两,干果类,栆,梨等,待定,杂食杂料待定。
以上为常规量,以户为单位,十天领取一次。肉食为丁工奖励,从入驻到目前依据表现考核,半月一考,三成的人可获得。
衣布类:一丁一季扣500文,其余400文,为:麻布十尺,绢十尺,丝四两,鹅鸭绒四两。(布匹开幅2.05尺,长42尺)
以上为常规量,以户为单位,一季领取一次,具体种类有变动,春夏季清凉衣料,秋冬季保暖衣料。毛皮为丁工奖励,依据考核,一季一考,三成人可获得。
持续整整一天的会议,闷热的屋内让每个人都满脸油腻,王伦列出好几张数字,这些都要给出最后的统计。
“最后我再分配一下明天的事,咱们之前有十个小组,现在命名为工组,淄州来的,以后就叫匠组,宋兄弟,杜兄弟带着人不在,你们十几个人先分分,我需要三组人带着干活,一组起屋,两组起仓库。”
杜迁老娘答应一声,王伦继续道:“好,小保长留下听任务,其它人散了吧。”
给众人分派了任务,热火朝天的大干场面这才刚刚开始,一连七八天,王伦天天往返县城,州城采买东西,期间朱贵荣升为村学先生,兼账本誊抄手,据李宝的反馈来看,还不错。
又是一夜大雪,门口被李宝尿出的图画,崔虎吆喝着清理积雪的调调,公孙胜抖抖身子,披上羊皮袄子院子里跳跳,这是新发放的头领福利。
“正道,阮家兄弟说的那事你怎么考虑?要不要接纳?”
王伦招呼李宝一声慢点跑,扭头听公孙胜说话,阮家兄弟现在算是发达了,不过是被王伦压着红利的隐形富户,对王伦留出一半的钱作为公款并不反对,但是不带着“他们”石碣村一起“享福”就有些不悦了,都是熟人了,为什么流民能得到福利,石碣村民就不行?
“因为他们一穷二白家无余财,要靠着我活下去,我怎么对这些人再好,外面人会说图善名,只是为了让他们待在这里供我驱使,早晚会榨出来,石碣村如果有人愿意搬来,我王伦双手欢迎。”
“直接这样给钱,引起大规模效仿,你说地方老财会有几个跟我过不去?钱多也不是这样撒的,狗闻着鸡蛋腥味就惦记上了。”
公孙胜摇摇头:“你就和他们这么说的?怕不能服众啊。”
“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上了我的贼船是要流血的,想来可以啊!这才是原话。”
“这才是你王伦,怎么会做赔本的事,怪不得他们今早都走了。”公孙胜扎紧了衣领,哼着曲儿走了。
“人家回家安顿,跟这事没关系!”
喊完之后王伦四顾茫然,挨家挨户走走吧。
……
这一场雪持续了五天,王伦和公孙胜躲在屋里猫冬,马倌老汉推门进来了,一边搓手,一边跺脚。
“老伯烤烤火再回去吧,核桃,果干随便吃。”
时马倌等的就是这句话,抓了一把塞进手里,凑个墙边等着问话。
“家家户户怎么个想法,恁老探听的怎么样了?”王伦派出时马倌留意村民们的反馈,降雪前粮食,衣料都已经发下去一部分了,王伦有过冬准备的意识,没有经历冬季的闭塞,这下洋洋洒洒的计划被打脸,不过好在人还饿不着,冻不着,只是一些必需品缺乏而已。
嗯,只是一些必需品缺乏而已,王伦苦叹。
“大伙都念着员外的恩情,这不外面下着雪还有人铲雪呢。”时马倌手朝外一指。
“好了,老伯,吹捧我的就不要说了,说说骂的吧,有哪些做的不好。”
“没有啊,就是啊,那个崔保长太虎了,干活慢了就骂,干不好就打。”
“哦,这个啊,有几个耍懒,我让阿虎严着点,咱们是计件干活,我不允许有人偷懒了被罚,领福利少了还骂骂咧咧,与其这样,一定要崔他上进,不要掉队,恁说是不是?”
时马倌附和道:“说的也在理,在理。”
又闲聊几句,时马倌告辞了,王伦看着窗棂下光线转暗,哄公孙胜起身去做饭。
“还是吃大灶好啊,要不然咱们一直开大灶吧?”公孙胜翻个身不愿意动。
“没开工吃屁大灶,开大灶都玩命了吃,不让拿就偷偷藏,每次饭钱都超标,我都后悔弄出来这么个东西。”依照后世的餐补制度,王伦弄出的这个大灶没办法细化,也没有人手精力去一样样计数,监管,结果现在尾大不掉。
公孙胜还是赖着不动,王伦硬扯起来:“走,一起弄,吃火锅。”
“就咱们仨儿吃火锅?”自从王伦发明了清汤锅公孙胜爱不释手,就是收拾食材麻烦了点,人多了吃最热闹。
“等宝儿放学,让他去喊朱贵,咱们四个吃。”
“想不到你挺看重这个朱贵的,算账还上眼,字也差点,一天哭丧个脸。”
“默默在后厨干活的人总要有,我很看好他,你也上上心。”
“好说,好说,吾当点化他!”
二人在主厅边配菜,边斗嘴,房门吱呀一响,李宝背着小书箱回来了,甜甜叫一声,哥哥,公孙伯伯。
“哟,宝儿回来啦?”公孙胜撇了菜刀,抱住啵了一口。
“宝儿,放下东西去喊朱伯伯来吃晚饭。”
李宝朝灶边探探头,欢乐得跑走了。
“今年冬天能长十五斤膘。”公孙胜重新关好门,抄起菜刀继续干活。
“我说公孙胜,你他娘洗了手再干活!”
“我又没上茅厕,不就抱了一下宝儿?”
“你只是抱了一下宝儿吗?”
夜色降临,狂风呼嚎,宝儿才把朱贵拉来,现在教识字的屋舍是在竹口村,毕竟几十年的村子了,空房有那么一两间合适的,而王伦这里,根本没有,新建的五个仓库才起了一个。
“别站着,洗洗手,干活!”王伦见朱贵局促不安,上来就分配了活计,想让客人不紧张,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干活的队伍。
王伦寻思准备烫酒:“道长,喝多少?”
“五斤!”
“朱贵能喝多少?”
“啊,三,三斤吧。”
“我来两斤,得嘞,一个十斤坛子。”王伦得了酒量去西厢房拿酒。
公孙胜趁着空跟朱贵打听李宝在学堂的表现,朱贵就一句,这娃儿太皮。
王伦好久才从外面回来,公孙胜带着二人都开吃了,堂屋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哥哥,快吃,这肉可香啦~”
“正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茅厕捞你了。”
王伦关好门,低声道:“他们又派人来了,刚才我去提醒了一遭。”
“什么?这大冷天还来盯着?不怕半夜冻死啊?”
“随他去吧,来的人高明,差点没察觉到,今晚都别出去了,朱贵你就在这里睡。”
第104章 破落户的发迹史
天气凉了,尿桶都在屋内,被不熟悉的客人朱贵一脚踢翻,这个味道……
“朱伯伯踢翻尿桶喽,要挨揍喽!”李宝首先发现了这件糗事,大肆渲染。
“老朱,掌灯,拿炭灰垫一垫吧。”王伦没趣的又钻回被窝。
“把鞋提到台阶上来,臭了的直接扔出去吧。”公孙胜翻个身,把李宝搂在怀里,小家伙咯吱吱笑。
朱贵万分歉意,手忙脚乱寻了簸萁,收拾一地的零乱。
“我说,正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尿桶吧?太轻了就容易踹倒,又重又大就不容易翻了。”
“除了你和宝儿,谁还会踹翻尿桶啊?”王伦没好气骂一句,“站着不扶尿了一地的也不知道是谁,还有脸说。”
“哈哈,意外,意外,还以为做梦呢。”
“老朱,行了行了,扫干净就得了,把这些都扔出去吧,这臭老道,尿也是真骚。”
朱贵收个尾出门去了,不一会咚咚又跑回来。
“看见什么了?急成这样?”
“马棚,驴旁边有个人。”
“见怪不怪了,哦,那天你睡死了,灶台上看有没水,给他端出去一碗。”王伦慵懒地爬出被窝,穿好衣服下地,“你俩的鞋湿了,不能穿了,换上新鞋吧。”
王伦齐整了衣服,拿通条捅捅灶眼,看外面雪不下了,门口的脚印却深,打个哈欠,添足了炭,思考今早吃点啥?
朱贵又一阵咚咚跑回来:“那人我摸着烫得厉害,要不要喊大夫来啊?”
“是么。”王伦一点不意外,踩着朱贵的脚印寻去后院,马棚里的驴咴咴叫着,大红枣却耷拉着脑袋。
“你先给它俩添点料,草料六分,精料四分,水槽也冻了,去舀半桶温水。”
王伦蹲下去看那个窝在墙角的人,裹着皂灰棉衣,头遮范阳笠,轮廓沧桑灼灼,须髯蔓生,怀里还圈着一个酒葫芦,盘瘫在草堆中一动不动。
这,王伦心下微微触动,不会这么巧,林教头送上门来吧?
“老朱,搭把手帮我抬回屋里。”
得了朱贵托手,王伦还是异常吃力得把这人㨄上后背,步步艰辛挪回前院,一个晃荡被扑了个狗吃屎,身上之人闷哼一声。
“我的天,这人太沉了,一百八足足的,实在扛不动。”
“王兄,看背后还有个包袱。”朱贵发现了重点。
王伦估摸着形状,四下捏一捏可以确定是金银了,取了小刀割下包袱递给朱贵道:“去喊道长来帮我,就说天将来报道了。”
朱贵一脸糊涂跑回屋,公孙胜就急匆匆跑出来:“哪个?哪个天将?”
“九成是林冲。”
“看我来吧,帮一把。”公孙胜一上手,背好这大汉钻回内屋,李宝还磨蹭着不愿意起床,咣当放下个大块头。
王伦吩咐一番朱贵,进屋收拾了上下,公孙胜出门寻大夫,前后直忙到晌午,众人才安坐下来,幸好只是发烧,细心喂了几味药,由他酣睡。
“这林冲是犯了官司命案的通缉犯,你们可要保密,现在他叫林大胆,是我远房表哥来投奔我的,记住了。”
“什么!”朱贵惊呼一声,没想到这人手上有命案,公孙胜也是一皱眉,他手上的除魔录只有名字。
“被逼上绝路之人,不是坏人,不用担心,中午将就一顿,晚上吃好的。”
“真的没事?”朱贵还是一脸担心。
“信我。”王伦拍拍胸脯,“吃完饭还要扫雪,都紧趁着点,小心雪把屋子压塌了。”
“这个要快,烟气上去,雪水化开了真说不准这顶就掉下来。”公孙胜稍微犹疑后就表示了赞同。
……
三天后,王伦终于得到了一只半康复状态的林大胆,在深夜会话中,惴惴不安的朱贵也得知了林冲身上的故事,娘子被当朝太尉高俅的儿子调戏,而后高衙内茶饭不思,被手下的厮混撺掇,使了连环计迫害林冲,林冲押解路上遇到鲁智深相救,去了沧州蒙柴大官人照拂,不想贼子二次陷害,林冲火并一众奸徒,逃亡柴进处,因沧州拘捕的紧,不得已来投王伦。
惨的是一路大雪路途艰涩,林冲饥寒交迫,有钱也不敢大手花,乡村小店又找不开银两,散钱用完之后,连偷带抢跋涉而来,不过后来留下几处专抢散铜钱,还你一锭银的传奇故事……
林冲近了梁山泊,却苦于无船上岸,依柴进的描述,林冲还以为王伦上山建庄了,李家道口找船不得,愣是摸索到这里来了,偷了王伦那条一点不放在心上的船,在蓼儿洼转了个天旋地转,幸亏好多地方上冻了,这才闯出来,船也扔进去了。
“怪不得三阮最近也不来了,原来是码头上冻开不进来,心疼他们那船怕撞坏了!”
“说说咱那条船没了两天你都没发现吧。”
“后院是马倌的地盘,我又不常去,我好歹昨晚还发现有人盯咱们,公孙胜你倒是睡得踏实,不怕有贼一把火把咱们烧了?”
“火烧起来我就抱着宝儿先跑,你自求多福吧。”
“跟这种人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九条命也不够赔。”
林冲刚恢复,说不了太多话就气虚,王伦考虑是不是拿人参补一补,后来林冲的伤寒是不是这时候留下的病根?
王伦说干就干,趁了天晴套上马匹车辆去采买,眼看不到二十天就要过年,有些东西必须要买回来了,顺路捎带回了几味滋补药包,还有几支上好的河东潞州党参。
公孙胜得知这价格,试探道:“那这党参谁出钱,这玩意小一百多贯呢!”
“算我的,行了吧?”王伦抢白一句,屁颠屁颠跑去熬参汤,半路却被朱贵接去了,狠狠夸几句!自从有了朱贵,解放了所有人的味蕾。
公孙胜跑来偷喝两勺也是常事,连赞这钱花的值,王伦也考虑送知县的年礼要不要换成党参,二百斤猪肉灌肠显得有点高买低卖啊!
林冲感激得小口啜着参汤,和众人唠闲话,公孙胜怕宝儿染上王伦说的病菌,这几天一直在杜家养着。
“什么!?高俅这老贼有四个儿子?”
与脑海中的高俅印象不同,这个真实的高俅出生于书香门第,勉强算是吧,要不然也不会在元祐八年(1093年)能给苏轼抄书,而后被推荐给小王都太尉,这个神宗帝妹妹的夫君,现任官家的姑父,风流不检点,还好,这祸早些年死球了。
元符三年(1100年)成为端王的玩伴儿,随赵佶青云直上。
为提拔高俅这个善于钻营的可心人儿,赵佶也是费劲了心思,让高俅走出了一条混军功得升迁之路,这十几年间硬是混的赫赫战功,崇宁二年(1103年),崇宁四年(1105年)的对夏战事跟着刘仲武蹭,同年五月跟着林摅使辽,从三衙几个位置上一路飙升,最后坐上了风光无限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俗称殿帅。
值得一提的是,三衙——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以及天子近军,一共十一位的高官,出于某种忌讳从未满员过,缺几个人,兼领两职却是常态。
殿帅高俅的官品,在政和四年(1114年)还被赵佶专门提拔,升为从二品,在节度使之上,而其他原本同级的,正四,正五品打发喽。
高俅在赵佶面前已经不能用红得发紫来形容。
第105章 难言之隐
“高俅兄高伸,弟高廉,高俅有四子,尧卿,尧辅,尧康,尧明,高家叔伯子侄蛇鼠一窝,仗着高俅威势,在开封府臭屁名声。垂涎我家娘子的就是三子高尧康,年纪尚小未领差遣,整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林冲咬起这个名字来,牙都要碎了。
王伦多问了一句才知道荫补的官职,只有到二十五岁才能实授差遣,所以这高衙内现在是闲得满京城晃悠找乐子,对家中的妾婢玩腻了,相中了人妻林张氏。
“看在教头的身份上,那高衙内也该忌惮三分吧?”
林冲叹一息:“当初高俅为博取官家欢心,提拔我做练军教头,在外人看来我也是高俅的亲信,每年金明池禁军演练,都是我的功劳。”
“金明池演练那是什么?仪仗军演吗?听说还有水军演练?”
“金明池在汴京外城西门外,周长九里三十步,外有城墙围之,设门多座,每年三月初至四月初八,开放为民游览。”
“金明池中有楼台,西岸为演练校场,军士演练弓弩军阵之处,池中水军演练,船舫回旋,戈甲照耀。”
“高俅主持的军队争标竞赛深得官家喜爱,那池上横列四彩舟,上有诸军百戏,如大旗、狮豹、棹刀、蛮牌、神鬼、杂剧之类。又列两船,皆乐部。争标之前,先是吹吹打打,后面的争标竞赛,也要搞出“旋罗”、“海眼”、“交头”等各种花样,颇为热闹。”
林冲讲得热闹,王伦脑补宏大的场面,这就是宋代的陆军,水军阅兵式啊,想必都是清一色的健勇精兵,明盔亮甲威风凛凛。
林冲给王伦吹完盛大的演兵,又给王伦讲高俅这个人,为人机敏善于收买人心,不喜比他门第高的文儒,所以他提拔的都是低品级的武官,所以手下有一批悍勇之人。
收买人心啊,王伦叹一声,高俅并不是端王赵佶最早的内府人,却是升迁最快,最得赵佶看重的“文武全才”,没两把刷子能混这把椅子?只需要把钱花在刀刃上搞这些花架子,其余的禁军生活怎么样?武力如何?是没人关心的。
全汴京上至赵佶文武官员,下至平民百姓都觉得这一切代表了大宋“超群”的武力了吧?
林冲的到来,王伦没想引起更多的关注,只是内部开个小会欢迎了一下,阮家兄弟一直没过来,想着路上难行,王伦只得再等等。
一晃又两日过去,林冲精神好多了,久在官场混迹的他,为人处世谦逊有礼,再加上样貌雄伟帅得一比,王伦都有些忌妒了。
林冲和公孙胜在院子里切磋,三五人在拍手叫好。
“王兄弟,当时那洪教头就是这样扫我,我一个单架虚挡,再一个抢步破他下盘,抬起右腿膝盖正顶在他腰眼。”
林冲得知王伦曾经吃了那洪教头的苦后,活动开了就给王伦再现了一次如何挑翻洪教头,临末加了两句:“早先以为那洪教头只是狂妄,不知道这厮如此阴狠,不然我这一棍下去,废他躺榻上一年。”
“林兄弟好意心领了。”王伦笑笑。
“道长行剑颇有风骨,要是能使得长兵器,倒可以尽兴一番了。”林冲归了梢棒意犹未尽道。
“我擦!把这事忘了。”王伦一声高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光想着给林冲养病了,忘了还有个路过的杨志!算算日子这都几天了?还能不能追的上?
王伦脸上痛失几百贯的表情没持续多久,聊以自我安慰道:算了,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劫道,怎么堵杨志?话说杨志变卖家财去汴京,路过梁山地界,那他老家是在附近喽?
天气晴开,雪被映天青瓦蓝,王伦挨家奔走,要给自家佃户置办最后一批年货了,不深入到百姓中去,怎么知道百姓缺什么?
佃户们对王伦也是前呼后拥格外热情,王伦也在努力记忆各家的名字人口情况,出的这一屋来,看见好几个娃儿在玩雪,被出来的长辈看见了,呵斥几声,喊过来给王伦行晚辈礼。
王伦笑着摸摸几个圆脑瓜:“娃儿嘛,贪玩,说明白不许玩火,不许去河边就行了。”
众家长顺着王伦又教训几句,小家伙们悻悻跑开了。
王伦带着人出院门来,林冲却在不远处背着手闲步。
“林表哥,干嘛呢。”王伦喊一声真像那么回事,林冲回头笑笑。
“没事,闲逛逛。”
“你们先进去等我吧。”王伦招呼随从的小保长,户长,侍从崔虎进去。
“王兄弟还需要亲自上门走访啊?”
“没办法,能办事的人没几个,我还是亲自核对比较好,反正手边也没什么事。”
又听林冲恭维几句,王伦发现他真的是逛闲,就打算告辞进门。
“王兄弟慢走,林某有一事相求,实在张不开嘴。”
“有事就说啊,跟我客气什么?”
林冲顿了顿道:“额,还是晚上讲吧,这里不太方便。”
王伦上下打量一遍:“林教头,饭后吧,我把手上的事处理完了咱们单独聊聊。”
林冲点点头,王伦抱拳而去。
如约午后,林冲牵了马走在头里,王伦牵了驴走在后头,名为放马出来跑跑,把所有人都支走了。
“王兄弟,你这马都快养废了。”林冲摸摸那马肥滚滚的身子,给王伦指点。
“我那马倌又不会养马。”王伦伸手挠挠马脖子,大红枣咴咴叫着,很是享受的样子,这还是宝儿给取的名字,手里牵着的驴也跟着叫。
“以后这马不如我来打理吧?”
“林教头喜欢送你了,我养着也是偶尔骑一骑,骑术不好,比骑驴快不了多少,哈哈。”
林冲没想到王伦说出这话,脸色大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难堪:“王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某见过的好马不少,不在乎这马,啊,不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骑过好马,这马一般,啊…不是…”
王伦看着林冲语无伦次,找自己不就是想要马吗?难道自己想错了?有事没事跑马棚难道是业余爱好?
林冲冷静片刻又道:“林某犯下惊天命案之人,承蒙王兄弟你收留,不胜感激,王兄弟,让我说完。”
“来此七八日了,王兄弟真性情,林某也是甚为佩服,铭感恩情,但是金银王兄弟不收,故而想帮着打理马匹,却不是意欲于此,只是为报恩情。”
“哪里的话,林教头和我还要客气,我不是早说了?就当自己家里住着,一切随便,过几日还要仰仗林教头帮忙训练保甲,到时候可不要藏私啊,这些人的本事你也看到了,起步麻烦点,还要多辛苦了。”
二人互相客套几句,王伦觉得有些冷就把手收回了口袋,还是自己缝的。
林冲搓搓手哈一口气道:“只是有一件不情之请还希冀王兄弟帮忙,能不能物色一二可靠之人?”
王伦停下脚步,林冲这才徐徐道来,自从林冲来了,只有昨天阮小二抽空来了一趟,问王伦支了些钱,双方引见了一下,林冲在观察王伦这村子里的人脉圈,实在看不出合适的人来,心中实在挂念,权衡再三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犯下大案,我家娘子,老泰山一家虽然与我断绝关系,但难免受到牵连,当初与鲁大师分别,鲁大师答应待我照拂家里,可我担心大师脾气刚直,再惹出事端。”
“本不该冒失。”林冲突然一拜:“林某恳请王兄弟能帮我接出家眷,或置他处,此情此恩,林某愿牵马提蹬相报!”
第106章 抓住男人的胃
“就这事啊?好说,明天我去请阮家兄弟,后天咱们就起程去汴京。”王伦想着最近也没啥大事了,杂事交给公孙胜跑一趟应该没问题。
林冲忙道:“林某去不得,故而求请王兄,我这脸上的金字,遮掩不住。”
王伦一听犯了难,本来有这个记挂,就是想一起行动,一来路熟,二来武力有保障,林冲因为金印没法去,小五过两日要被派去禹城县,给邓飞送保命钱,自己这边没强力打手啊!
林冲看王伦为难,再次陈情,王伦赶忙拉住,宽慰几句。
待林冲把个中一说,王伦只能克服困难了,而且林冲觉得王伦身边挑不出个能帮手的人来。
林冲自己总结了几条,老泰山张教头家里可能已经被盯上了,去的人必须胆大可靠,人还不能太多,再者遇到要动手的情况更加复杂,或者被追击?被通缉?
王伦略微思忱道:“林教头,你先办这三件事,我现在就去请阮家兄弟。一,汴京城附近的路线情况,二,张教头家附近的情况,三,那高衙内手下人的武力情况。”
林冲言道,早有考虑,只差绘图。别了林冲,王伦飞马石竭村,临夜了才把阮小七带回来,那胖马一路颠颠慢跑,王伦还以为是蹄铁出问题了,半路下马步行回来的,抱着蹄子检查一番没问题,马屁股挨了两巴掌。
“畜生都学精了!让林教头好好调教你。”
林冲笑笑颔首:“林某一定把它调教好了。”
公孙胜在一旁嘴毒道:“怪马儿什么事?你们两个大男人,合了二百五六十斤,它自然跑不动。”
“公孙胜,你少说话。”王伦哼一声表达不满,招呼众人进屋商议。
给林冲介绍了小七,支了朱贵带着宝儿在灶上忙活,四人进里屋商量。
“你要带朱贵去?不行不行!”王伦刚一说完自己方案,公孙胜拍桌子否决。
“那你说我带谁去?”
公孙胜道:“你不就想要能打下手,还要靠的住的吗?崔虎不行吗?跟了咱们这么久了?”
王伦摇摇头:“他不行,这才来了多久?满打满算一个来月吧?只能说本心不坏,好享受,做事有那么一股痞劲,道长,你得下点力气给我把他调教过来,要不然白瞎了那么一个壮实体格。”
“你觉得他不行?”
王伦摇摇头,小七插言道:“五哥回来也说这崔虎支做事不勤,不如本地汉子老实,用到正事怕误了,必须盯紧了。”
“一是这人办事还不熟络,比如我交给道长十件事,道长就都能办妥了,这崔虎,问着,问着也就给你揽五六件,所以,这人还要多磨练。”
公孙胜看王伦,小七都反对,也不好再坚持,望一眼林冲,这营救行动确实需要个干将,“不如,我来?”
“你还要帮我主持大局,切不能松懈。”
“问题是你怎么相中朱贵跟你去?能和你一条心?他有武艺?”
“朱贵做事谨慎,面相善直,至于武艺,我们是偷摸行动,又不是大砍大杀。”
公孙胜和王伦在屋里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脆脆一声:“哥哥,伯伯吃饭哩!”
小七利索地站起身道:“得了,哥哥,道长,先吃饭,实在不放心,把我五哥招来。”
“不行!那里必须他去,明天我去一趟阳谷县,找杨林看能不能帮上忙。”
“就是那个锦豹子?半路投靠大财主的?这种好利之徒寻他做甚!多生事端!”
二人又是一阵争执,这回李宝砸门喊吃饭了,林冲心下不安,劝开二人,这才开门出来,朱贵早备下各色菜肴,还在灶头忙活。
“哟,朱家哥,好手艺啊!”小七也不见外,坐了李宝一旁,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王伦,公孙胜,林冲这几日享受惯了,各道声辛苦,极力邀朱贵快坐下来吃,朱贵受不得盛情,擦擦手也落座了,嘴里叨念着还有个汤没好。
“我说朱兄弟这手艺,才真是大厨手艺,比之前那个强多了。”公孙胜学着王伦连挑大拇指,腮帮子一鼓一鼓。
“得了啊,公孙,原来的孟师傅是负责多少人的饭食?多大的辛苦?你还想要色香味俱全?一个不落的给你喂饱了就得了,夸人就夸人,别带着贬低别人。”
公孙胜拱拱手:“哎,我的错处,我的错处。”
王伦没好气道:“我说臭道士,你反对我带朱贵走,是不是就惦记着每天有人给做饭呢?”
“我是那种人吗?还不是为你安全考虑?我这人缘去谁家混不了一顿饭?你……”公孙胜一拍桌子,才发觉失言,瞪着王伦。
“好,安全这事不劳恁费心,我一力承担,如果杨林不在,或者出不来,我就要带朱贵去了!”
“王伦,你是不是傻啊!没瞧见我给你使眼色?”公孙胜筷子都给王伦甩过来了。
“朱贵自己人,说清楚不就完了。”王伦倒是不在乎,林冲,朱贵都目不转睛看着他,只有小七没心在那狼吞。
“没孩子真是一点心都不长啊。”
王伦蹦出的一句无厘头,把众人转晕了,顺着王伦目光落点,扭头看向吃得欢实的小七。
公孙胜拍拍桌子道:“小七,几辈子没吃过肉了?宝儿不会挑刺,你帮他抿抿啊!”
小七一抬头看看道长,一偏头看李宝辛苦得吃碗里的半条鱼,“十一岁的娃了还不会吃鱼,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
起清早王伦打马离去,寿张阳谷二县城不过八十里路程,都是大路,王伦赶天黑才到了,马身上跑的滚热流汗,王伦笨拙地上下收拾,把大红枣安排进客栈好好照顾,问清了路径,去西门家护卫驻地。
一处阴森高大的庄院,依稀可见的瓦列脊耸就知道这里都是大房舍,门房通了姓名和要找的人,苍头上下打量一番王伦,短时间内相了一次面,让王伦稍等。
磨蹭了片刻,那苍头返回道:“庄客们玩得兴致正高,人出不出来可不知道。”
王伦使钱求苍头通融,进去看下,苍头一句仓库重地,外人勿进,但收了王伦的钱,脚步轻快又进去喊人。
“老王头,谁啊?着急巴火的喊我?没见兄弟们正玩得高兴?”
“出去,出去你就知道了,就当出来放尿了。”
二人吵吵的声音老远就听到了,王伦辨不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杨林。
“你是?足下?”杨林一脸迷离出现在王伦眼前,酒气喷得王伦犯恶心。
“王伦!哥哥我都不认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王伦忍住呼吸,一把扯住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汉子,把外袍穿好,裤带收紧。
“王,王兄?!哦,哦,是你啊!半年不见,怎么晒这么黑了!?差点没认出来!”
杨林的记忆恢复让王伦略感开心,“就是啊,半年多不见,看来杨兄弟过得不错啊!”
杨林哈哈大笑:“哪里,哪里,都是托西门大官人家的鸿福,过得快活!”
第107章 跟我抢男人!
王伦看杨林一副醉样,盘算几秒道:“你我一别许久,走,去城东的客栈畅聊一番。”
“啊?我这样?”杨林笑哈哈指指自己的衣服,打算回身进院。
“杨兄弟!杨兄弟!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院内传来几声扯嗓大喊,杨林脚下更麻溜了,却因脚抬得低了那么半分,噗通在地。
王伦一个箭步往上冲,老苍头身子一顿又闪开道:“慢着点,催命奈!”
王伦扶起杨林,这家伙一脸的灰泥,支了地面就要站起来。
影壁背后钻出两个人来,横摆着手走来:“杨兄弟,磨磨蹭蹭干嘛呢!快点就等你开庄了,怎么?相好的又来了,舍不得回来了?”
两人嘎嘎大笑,杨林已经被王伦扶了起来,待看了个囫囵,一人道:“来找你的?足下不是兄弟冒昧,这院子外人进不得,还请早离,杨林,你小子快点。”
王伦被那醉语凭空砸来,也不愿多事,道:“这位兄弟,我与杨林旧识,今日特来寻他有事相商,还望方便则个。”
“什么事?”在场的三人同时发出疑问,把王伦尴尬得噎住。
“他家里有事。”
一人跨前一步道:“杨林,你不是家里人都死完了吗,别无亲眷?家里还有什么事?你的家不就是这里吗?”
杨林本来就有些酒癫,这一下更是满头雾水,“是啊,我家里有什么事?怎么托你带来?”
王伦连续吃两枚呛弹,吱呜几句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脑子飞快运转只能这么说了!
“哦,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要慢慢说,我这不是来找他了吗,这是杨林家的私事,外人知道太多不太好。”
“我们不是外人,我们跟杨兄弟都是亲兄弟一样的情义,他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足下直接说吧,实在说不明白,看他醉成这样,麻烦明天再说,六子,身上有钱不?”
“有,就这些了。”一旁那人摸出十几个铜钱。
领头那人接来递给王伦,容不得王伦反驳又道:“天色已晚,足下在这城中住上一宿吧,此地西门家重地,容不得外人,还望足下莫怪,拿着这钱顺这趟街,望南走,你打听王家鹅肉,那是我泰山家,去那里报我的名字——韩一摇,就说住一宿。”
王伦还欲抢人,可组织不起有力的理由了,就这样被韩一摇接了杨林过去,自己被那苍头请出了门。
王伦把铜钱赏给了苍头,想打听点消息,苍头看看铜钱,又看看王伦道:“足下是外乡人吧?不知道这西门家是什么地方?我在这西门家呆了三十六年了,一月的例钱六贯,刚才喊人出来算是帮过了,这几个钱就想打听西门家的内情?你不是来找杨林的?问他韩一摇干嘛?”
王伦又吃一弹,心急了,圆谎道:“只是觉得韩~韩大哥行事仗义,有心结交。”
苍头盯着王伦好一会道:“现在府上的护卫满了,家丁也满了,有空位也是内府子弟进来,足下还是别抱心思了,还有,杨林这小子我听说是得了韩一摇宠幸才进来的,上下还要磨勘于他,别害了你的相识,不要做非分之想。”
我擦!我堂堂私房钱两千贯的王大员外来投靠你家?狗眼门缝里看人吧?
王伦不好暴露身份,却在脑海里怒斥此人了,拱手谢了苍头,收回苍头手中的铜钱急匆匆离去。
“这后生!不懂事!”苍头吐出一道白气。
王伦当然要去寻那处王家烧鹅,一个精明的老头问清了来去收王伦进来,铺子刚刚打烊,两个后生,一个妇人在清理屋内,那韩一瑶的老丈人指明了王伦今夜的“歇脚”之处,狠狠吩咐两句离开了。
随后其它人离开,只留下一个半大后生夜间守店,瞅瞅王伦上下没带个包袱,嫌弃似的丢来条毯子,对王伦没有丝毫好奇,倒头就睡。
王伦头顶一万只烧鹅飞过,这还怎么打听消息?
给那后生摇醒了,那后生一推王伦道:“你这客人动什么手,搅的人不能睡?好心送你一条毯子,那都是我的,怕冷自己出门带个包袱啊!”
王伦心中抱歉,刚才带情绪了,哄了几句,又摸出那十几枚铜钱塞给那小后生。
对于那苍头,十几枚铜钱算不得什么,可对这小后生,那真是见了亲爷了,“客人?给我的?”
“给你的,多有打扰,这还是韩一瑶给我的住店钱。”
“哦?韩爷还给你住店钱?那怎么让你来他丈人这里?”
小后生好奇,王伦也没啥保密的,去掉一些枝节,给小后生说清前后。
“我就说嘛,韩爷待人仗义!长大了我也去西门大官人府上当护卫!”
“熊小子,还不知道收不收你。”
“哎,哎,客人这就不知道了,我爹给我谋算过,想进西门府的大门,是不容易,这不给我…啊,啊,不能说,不能!”小后生紧捂了嘴巴。
“哈哈,你爹难道是让你在这里帮工,然后巴结韩一瑶?等你长大了好求情把你招进去?”
“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我爹想了好久想出的法子!”
“哈哈,一猜就猜出来了,好好干吧,我保证不和别人说。”王伦心想着:武松也没有对西门家的护卫大开杀戒吧?
“哎,那客人可要保密啊,想进西门家的太多了,例钱丰厚,白米大肉管够,往街上都是横着走的。”小后生说着一脸憧憬。
王伦没心情打听西门家有大多家业,可既然送到眼前了,就多问了几句。
西门家的势力可不是禁语,小后生打开了话匣子,与王伦想的一样,有钱有势买卖大,在阳谷县跺一脚晃三晃。
说起韩一瑶,与西门达共力起家的老搭档,老手下,掌管西门家的护卫,押卫,为人仗义好结交,这些年走遍河北多地,生意都是他打理。
西门家的护卫有两队,一队散在各州县的生药仓库,一队收集押运药材,一年一换,这一队人出去,就是留新人,收旧人,来年再换过来,顺带着还有对账,盘账的职责,有这条规矩,多少年来,西门家的仓储进出货物没出过错。
小后生给王伦白活半天,后来吹韩一瑶多仗义,各种段子王伦半信半疑,后来实在觉得太能吹了,打个哈欠说声:困死了,快睡吧。
小后生见王伦眯了眼,也就跟着躺了,王伦哪里能睡着!这杀千刀的!遇上收买人心的好手了,听小后生这么讲,这韩一瑶把杨林收拾的服服帖帖,这还了得!杨林是我王伦的男人!能让你抢走?
王伦这个无眠夜比较短,咚咚的砸门声猛然响起:“郓哥,郓哥!快开门!”
在王伦意识模糊之中,小后生翻身爬起,木板碰撞之下,寒风钻进把王伦冷的一哆嗦。
“怎么样,昨晚买卖好不?今天的鹅还够不够?”
二人在那交流,王伦扯了小后生的毯子翻身继续睡。
“哎,这儿怎么还睡个人?新来的伙计吗?东家没说要招人啊!”
“这是韩姑爷介绍来暂住一宿的客人,让他睡吧,离天明还早。”
“韩姑爷介绍来的睡这儿?怕不是老家来的穷远亲吧?”那汉子嘀咕几句,二人开始下手忙活。
第108章 铲我祖坟?
王伦伴着嘈杂之声酣睡,密集杂乱的声音都没让王伦皱下眉,小后生好不容易才摇醒了王伦。
“客人,起来喝口热汤吧?这里要放家什,不能再睡了。”
王伦哼哼几声,缓缓爬起来,小后生领了王伦近了灶台,指着锅里的粥让王伦自便,对面斜坐着个矮胖汉子,上下打量王伦。
王伦真有些饿了,吃了一口,有些油香,还挺可口,于是不客气起来,对面的汉子哼一声,想要打听一二的兴趣瞬间没了。
噼啪两声金属落地的响声从身后传来,矮胖汉子一个急起身,“郓哥,你干嘛呢?什么东西掉了?”
“没,没,卷被褥呢,几个钱掉了。”
“钱掉了?你怎么会有钱?”矮胖汉子离开墩子,快步走去,王伦还在犯迷糊,压根没想到接下来的事变化得那么快。
“你在这里干活工钱折成粮米,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偷了东家的钱!”
“我没有,这是我,自己的钱,是我爹让我带着急用的。”
“你爹?你那个摔断腿的老爹有几个手艺钱还不喝酒去了?舍得给你!让开,我搜搜你偷了多少钱!”
当咒骂,推搡,倒地之声炸起,王伦这才反应过来里面出事了,赶忙跑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汉子,何故打人!”
“外人没你事,吃饱了老实待着,老子要替东家教训这个大胆的贼骨头。”
王伦把小后生扶起来,感觉他全身都在抖,胳膊被抓的紧了三分,大眼睛使劲朝王伦眨。
矮胖汉子很快找到了小后生的藏钱之处,一个小布袋底朝天十几枚铜钱落于掌心。
“哈哈,小贼,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这就叫东家把你赶走,让我那侄儿来铺里学徒。”
“这钱是我给这位小兄弟的,怎么了?”王伦上前一步。
得意洋洋的汉子僵住了表情,“外人,你为什么要给这小子钱?”
王伦把前后之事简单说一遍,那汉子忽而露出笑脸:“客人,这钱既然是姑爷让你交给东家,你给这小子作甚?怪不得空房也不给你安排一间,让你打地铺。”
王伦没好意思说出来,我以为那钱是打发自己的晚饭钱,只得道:“好了,事情也清楚了,你给这后生陪个罪。”
“我赔罪?笑话,防范小贼偷东家钱还有罪?他收了这钱怎么不早说?叫我一大伯,分我一半就能在东家面前给他遮掩一二,可他居然想私藏,我说怎么今天不着急吃饭,怎么昨晚得了钱,今早还没藏好?”
“小后生,要不你跟我走吧,我给你再找个营生?”
“好啊!郓哥!你这是早就找到靠山了?哈哈!”
郓哥?王伦心里一激灵,这是阳谷县那个郓哥?
“你叫郓哥?”
“我姓张单名一个郓字,郓州的郓,所以都叫我郓哥儿。”
“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走?”
“跟你走做什么?”
“做,佃户?种地?”王伦思考片刻,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能让他干啥,马倌有人了,打扫院子的有了,浆洗衣服的也有人抢着做,此外,王伦想起了武大郎……
郓哥摇摇头道:“多谢客人好意,我还是想做学徒,等着进西门大官人家的门,那里有前途。”
“哈哈,真是笑煞人也,就你还想进西门大官人家当下人?”
郓哥噗通一声跪倒向那矮胖汉子赔罪,乞求原谅,并称那些铜钱都“孝敬”师傅了。
王伦又不可能当面讲真话,在这里显摆身份有什么用?考虑到郓哥留在这里接应武大郎也好,遂转变了态度。
“好了,足下,不要为此事伤了和气,同在一处屋檐下,总有些师徒之情吧?没必要这般绝情。”
矮胖汉子拿了一会气势,这才软和下来道:“郓哥,要不是你爹帮东家铺瓦摔断腿,东家能收留你在这干活?还不是念着些许情义?以后记得不要再耍小心思!别学你爹,有手艺还走邪道!”
事情总算解决了,王伦被那汉子“礼貌”地请走了:“这儿油烟大,客人小心脏了衣裳,要不还是快上路吧?”
二人忙活开了,王伦只能先走了,等办完正事回来再找郓哥谈谈,天色尚早,王伦又补了一顿早餐。
这么早,那些酒鬼不会起来吧?王伦念着回客栈再补一觉吧,客栈小二见王伦进来,明媚一笑:“客官昨夜玩得尽兴?”
王伦摆摆手:“没睡好,补个觉,别打扰我。”
“了解,了解。”
“我没去!”王伦刚刚反应过来,再争辩已然无用,冲回了客房。
临了午头,王伦重新爬起来,寻小店填了肚子继续思考今天怎么把杨林带走,完善了计划。
换了个苍头,依然是冷冰冰,说了来意,人根本动都不动,就关上了小窗。
王伦这个气啊,使出了通用叫门方式:“杨林!杨林!”
一声远迈一声的大喊,王伦小有水平的声乐功底派上了用场,假声尖叫,分外扎耳!
“那汉子,疯了是不是?怎的大喊大叫!”小窗嚯一声打开了。
王伦才不管他,那苍头这才道:“好好好,我帮你去叫人,你别喊了!”
俄而,韩一摇和杨林同时出现在王伦眼前,王伦心说,你俩分开一会能死啊?
“说吧,王,是姓王吧?有什么事直说吧。”韩一摇倒是客气。
“这个私事,不太好说吧?”
“他进了西门家的门就没有私事了,除了公事,外人一概不能见,里面的事一点都不能说,这是本府几十年的规矩,我想足下也明白。”
王伦看看杨林,杨林点点头道:“王兄弟,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我相识一场,今个儿兄弟我发达了,能帮就帮你一把,如果是借钱的话,百十贯不在话下,只是再多就难了。”
“再多百十贯,韩某借给你。”韩一摇看了杨林一眼,拍拍杨林肩膀。
“啊,不是这个事,那我简单说,杨林记得你家祖坟吧?占了别家地了,你要不回去迁走,就给你铲平了。”
“我家祖坟?!”杨林一声惊呼,“那块地还在我手上啊?当初留了一亩没卖啊?谁这么大胆敢铲我家祖坟。”
“还有这事?杨林兄弟,我喊两个人随你一起回去收拾那人,再把祖坟好好翻修一番。”
“啊,这个不用麻烦兄弟们了吧?”
“就是,就是,快过年了,拆散人家团聚,只我二人回去就是了!”
三人嘈杂一番,总算把韩一摇安抚下去了,再三嘱咐早去早回,杨林进去收拾了包袱,牵出一匹马来,冲王伦挤挤眼,二人出了大街。
路过王伦住的客栈,退了剩余的房钱,二人打马向东奔出,刚出城不远,杨林勒住马儿,跳下马来。
“我说王伦,半年不见怎么满嘴跑马车?要铲我祖坟逼我出来?”
第109章 纵马救援
“消消气,消消气嘛,这不是韩一摇看你也太紧了,连个私人空间也没有。”
“少来,有话快说吧,怎么样,去沧州见到柴大官人没?”
“见了,柴大官人支援我建了个村子,就在百里外!”王伦朝梁山的位置一指。
“建了个村子?那不错啊,今天要死要活跑来找我是要干什么?”
“请你帮个忙呗,实在没有可靠的帮手,不得不来请你。”
“哼。”
“六月中,我就回来了,还专门去阳谷县找你来着,结果药铺掌柜说你们还没回来,这不就没联系上?”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王伦可记得你呢,还想着你在别人家里当下人,哪有咱们自己快活。”
“好吧,我就信你了,西门家护卫规矩极严,我当初好不容易才打通关节进来的,开春之后,我就要随队伍往北,替换驻守雄州榷场的护卫。”
“我听说了,是一年一换,干护卫挺辛苦吧?”
“干什么不辛苦?好在西门家例钱丰厚,韩一摇答应我,完成了明年的驻守,给我涨一级例钱。”
“哟,那不是当初的投资都赚回来了?”
杨林揉揉鼻子,嘿嘿道:“哎,刚刚赚回来,就花出去了,平日里闲得无事,又不能喝酒,就只能赌钱,也就是回来才能敞怀喝个痛快,要不然仓库把守那般森严,其实里面个个醉的东倒西歪。”
“你不说西门家规矩很严?”
“知道兄弟们一年吃了多少苦?闹得再过分也会留几个清醒人,所以不用担心,怎么又说到我了,快说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跟我去汴京救一家人。”
杨林瞪大了眼睛道:“救人?救什么人?”
“来,咱们往那边空地走走。”
“啃了人家的麦苗小心找打!”
“那把马先拴这里。”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大路,王伦小声把来龙去脉说给杨林。
杨林一把扶住王伦道:“我的天,我的王兄弟,你这是吃熊心虎胆了吧?那个通缉要犯你也敢私藏?整个河北路谁不知道沧州牢城营出了这么一件大案子!河北路转运判官张孝纯,带着一帮文武官都去了。”
“有那么严重?我怎么没听说?”
“我们从大名府回来都传疯了,都说杀人悍犯林冲被围在沧州了,谁想到越过层层封锁跑到你这里来了,你居然还敢收?”
“我怎么不敢收?官逼民反,还杀人绝户,这是滔天的恶官!”
“你也真敢说,我听说的是这林冲擅闯重地,意图行凶。”
王伦打断了杨林,把林冲本人自述版讲给他听,沉吟片刻,杨林道:“要是这么回事,这高衙内还真不是东西,有夫之妇你也能调戏?这当老爹的护短也太混账了……”
“好了,事情就是这样,帮不帮忙吧?”
“我,不想帮。”杨林一脸难色。
“说吧为什么?”
“吃我这行饭的,走南闯北,去了汴京,万一被哪个大主户瞧见了说不清,再说那林家娘子,是不是已经被强抢进门了,也不好说,咱们这白跑一趟。”
“别编理由了,这都不是理由,老实说吧,这么大的事我都跟你说了,你还信不过我?”
杨林抿抿嘴唇道:“如果需要动手怎么办?”
“那就动!”
“你和我两人在京城动手?能活着跑出来吗?”
“你是怕动手,还是怕死。”
“都怕。”
“尽量智取,如果非要力取,我一定控制在能对付的范围内。”
“万一。”
“没有万一,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糟,说吧,去不去?”
“丑话说在头里,如果要硬拼我是不答应的,我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没命犯着大冷天为别人的休妻出生入死,让他再娶一房不就是了?”
“好,我当你答应了,一会去了寿张县咱们分开,你先去郓城县宝庆客栈等我,我回去收拾好随后就到。”
“郓城县?不走大名府吗?”
“走兴仁府去……”
王伦回到安国村,连夜收拾好了包袱,小七没马,想着租一匹,大户人家不外租,小户人家的马不够壮,小七提议去济州租一匹吧,顺路,王伦就先应了。
王伦,阮小七一早起来,林冲千恩万谢,嘱咐一路小心,如果娘子已经嫁做人妇,此事便休,又把一百多两银子交给王伦带着,这几乎是柴进送给林冲银子所剩全部了。
王伦也没客气就收下了,动用公费办私事的先河确实不太好开,也是给几位起一个好模范。
二人汇合了杨林赶往济州巨野县,济州四大县都是兴盛的望县,以农桑渔漕利而士民颇富足,王伦想不到的是这巨野县居然有这么多的出栏马匹。
“来,三位客官请看,这一匹,两岁七个月,肩高四尺六寸,我们黄家出产的好马,没得挑…”
牙人给王伦三人介绍马匹,极尽详细,掰开嘴巴看牙口,看舌头,看耳朵,又提起马蹄看蹄掌。
王伦瞧了瞧没有钉蹄铁,这柴大官人还没有将蹄铁之法上报朝廷?王伦是乐于这项技术充分推广的,国家为此获利无穷。
选定了一匹棕毛马,要交付全额马款才能租用,110贯,惊呆了王伦,还想着回来之前也要一辆马车吧?带的钱是不是少了?
“你们郓州来的啊?郓州东北六十里不就是东平监吗?我们黄家马场,马行没听说过吗?请的都是渤海人养马,保证质量上乘!”结了账牙人喜滋滋跟王伦攀谈起来。
“东平监是什么地方?”王伦头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东平监都不知道?这个东平监啊,历经置废,熙宁年间(1068-1077)马政废弛,王相公(王安石)推行保马法,以民养马,诸监废罢,元丰三年(1080年)京东行户马法,郭坊户家产三千上,村户家产五千上,养一马(京东两路一共配额1639匹),元丰七年(1084年)每都保(500户)需养50匹,官给10足贯,哲宗初年,司马相公(司马光)又复诸监,可牧地分种,棚屋失修良久,堪堪复兴,大观四年(1110年)复东平监,政和二年(1112年)又罢。”
“我黄家老祖宗聪慧过人,当年盘下东平监大半牧地,是而至此兴盛,朝廷养马,一匹要50-100亩地放马,我们只消30亩,朝廷养一马花费2万7千钱,我们只消1万5千钱。而今富贵之家甚多,乘马,车马,驽马需求甚广,我黄家每年都要向汴京贩马,是故我黄氏深得上宠……”
牙行贩子真是会说,在王伦还没跨出院子就被打动,这马还是直接买下吧,不差多养这一匹,改了文书,这马就是自己的了。
众人骑马出来,小七夸赞这马性子不错,瞅瞅王伦:“这马,算谁账上?”
“公账,公账,这匹以后是公共用马。”
杨林道:“什么公账?”
“大伙集资买的,共同使用,这下好了吧?一切就绪,咱们直奔汴京吧!”
王伦兴奋得呼喊一声,策马奔出老远,小七也拍马赶上,杨林坐正了身子,念道:“请我帮忙,连个马料钱都没给我!”
第110章 有人逃税
巨野县起程至汴京三百五十余里,一路过兴仁府—顺着广济河西去京畿东明县。
王伦一行还凑了一次打春牛的热闹,看那县官吏拿着皮鞭打泥塑牛,百姓们疯了般哄抢,这一日行到郊外,王伦指指远处的屋舍高墙,小七凑了一句好气派的庄子。
杨林哈哈一笑:“这是大军的驻地,不是什么村庄,你们看不见正门的塔楼旗幡吗?”
“我怎么不知道?林教头都说了,城北是班直禁军驻地,防止班直生惰,发俸米都要自己去南城背。”王伦嘴上讲着故例,心中叨念从新封丘门南去,再入安远门(旧封丘门)马行街往东第三道街就是林家。
入京的大道收拾得干净,越往西走,道路愈宽,但是对于逐渐拥挤的人群来说,还是时常拥塞。
杨林打量前后下了判断:“应该是进城查验货物收取城税呢,快到年节了,邻近的百姓都来发卖杂货,赚些小钱添置年货。”
王伦点点头,自己也能看出来,这道城门通道上都是一些挑扁担推车的小贩,很多都是普通的农人,古铜颜色,脸上皲屑,眼底干净。
“汉子,你这几只山鸡卖不卖啊?”杨林瞅着一个汉子挂着的山味眼馋,大声开口问道。
“卖呢,卖呢,这位官人?要吗?昨晚刚套的山鸡,一共三只要恁一贯钱!”
“我说王兄弟,要不买一只尝尝?”杨林拉拉王伦袖子,王伦正在和小七挑小花鼓,准备给娃儿们带回去。
“买什么?”王伦一回头。
“我想吃鸡。”
“买啊,在哪呢?”自从看见韩一摇那么拉拢杨林,王伦岂能落后,嘘寒问暖堪称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一路上的衣裳换了两身,不过想吃鸡嘛!
买!买!买!
然后王伦三人就被税吏拦在安远门口了。
“官爷这是弄错了吧?我看他们好多人没交钱就进去了啊?”小七嚷嚷着不满意了。
税吏道:“你们这些东西值多少钱?看不明白吗?”
“这都是我们刚买的啊!已经花了钱了!”
“刚买的?带进城就要交税,二百三十六文,扣货还是交钱?”
“我们仨只是同路,各算各的总行吧?那个,那个,这个是他的,这东西不多,可以进去了吧?他的是这些,可以进去了吧?剩下的这些是我的,来,重新算算吧?”
一路上见到的好东西太多都昏了头,被认定都要纳税,王伦趁着小七和税吏辩白,重新划分了货物,以期逃掉几十文税钱。
税吏瞅瞅王伦,小七朝王伦直挑大拇指,虽然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去,喊几个兵丁来,有人逃税。”
“好吧,好吧,我缴了,缴了。”王伦可不想在这些兵丁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快速得掏出二两银子来付账,刚才已经把铜钱花光了。
税吏叹口气:“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税吏接过银两,称重了,告诉王伦,一两兑一贯六百文,王伦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不是明抢嘛!
小七却先爆发了,他好歹也是知道银价的人,在京东能对兑两贯出头,在这里怎么就少了近三百文!比税钱还多!
杨林一人牵着三匹马,只能干着急叫唤:“小七不要吵,不要滋事!”
这里的闹腾很快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小贩,都想往前挤挤,刚才卖货的小贩提醒杨林有人偷马鞍上打包的东西,杨林顾不得这边高声咒骂起来。
“无关人等后退!”高喝之声突然彼起。
五六个贯甲的兵丁冲进向这里,看热闹的百姓哄然退散,杨林一看不妙,牵着马儿就要后提,三匹马他哪能拽得动?好大一块空地把三人亮了出来,兵丁把三人围在当中。
王伦好不容易抱住了小七,耳语道:“冷静!咱们还有要事要办,不得胡闹!”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朝三人走来,身后两个兵丁持刀戒备,不得不说,大宋都城的守卫士兵,这甲衣,这兵刃,这架势,虎虎生威啊!
“就是你们抗税?”
“不是你想的那样,军爷,是这么回事……”王伦嘚吧嘚吧把前后讲来,看这军官仪表堂堂,应该能主持公道吧?
“一两银兑一千三百文?”军官扭头问那税吏。
“是的,都是这么兑的,桑节郎,这些人使诈在先,被我喝破,却又滋事。”
那桑节郎点点道:“说的有理,你们纳完税了,可以走了。”
小七忿那税吏道:“退余钱!”
桑节郎一把抓住小七的胳膊道:“有心饶你还不走?你这马匹纳税否?”
小七甩掉那手,气红了脸,“那是我们自己骑乘的,又不是拿来卖的!”
桑节郎把手收回背后,轻道:“来人!”
王伦看这人有心要黑吃了,把小七护在身后,陪笑道:“还请桑节郎不要见怪,年轻后生气盛,我们这就走。”
桑节郎哼一声,王伦死命拉着小七进城,杨林费力得拉着马匹也钻进城内。
“京东来的土佬。”桑节郎骂一句,摆摆手兵丁收回,转身朝税吏投以笑脸。
“哥哥,你干嘛给他好脸?这厮欺人太甚,咱们看着像是普通百姓吗?敢在咱们面前抖威风?”
杨林把缰绳塞回二人手中道:“我就不该掺和这事,小七你也太冒失了,谁说军痞就会欺负普通百姓?有点小钱的商贾才是他们欺压的对象!”
小七憋着火,看什么也不顺眼,王伦听着杨林讲现实,觉得这些军兵真是烂完了。
“你们那,要是想出口气,就贿赂他顶头上司,给他穿几天小鞋,此外,别再惹事端,这是汴京!在大名府我都不敢多放个屁,看见那个望火楼没有?那里面就住着兵丁,闹僵起来,小七你一个能打几个?”
小七又哼一声,扯着马快走几步。
“本想着汴京繁华,盛世融融,却被这些个腌臜之人污染了。”
“要么说金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入人家地盘,吃亏还算好的,耍把式做买卖要拜土绅,一个不当心就是暗亏。”杨林啰噪几句,像个长者般意味深长。
“算球了,吃点好的先开开心,小七,别往前走了,就这家客栈吧!”
三人各怀心思住了一间大房,物什那么一乱扔,小七推开窗户瞅外面,王伦一个大字躺,杨林窝进椅子里。
“这几天,你们给我带回来吃食吧,我不能出去。”
“怎么了,怕成这样?这每天进出的几万人,谁还能认出你?”
“韩大哥说了,一件小事不留心,就可能酿成大祸,我刚才问伙计了,这附近的铺子都是卖什么的?人家告诉是卖飞禽,毛皮,药材,珍珠的,你猜有没有西门家的掌柜?”
“这个,不会这么巧吧?”
“小心使得万年船,今年开春我就要换岗驻守当地铺子,不是必要,还是不露面的好,咱们三个人京东口音太重了,还是找本地人了解情况为好。”
“哎,王兄快来看,斜对面那楼群,真气派啊!山一般高了!”
第111章 暗中观察
“你有计划就直接说。”
“吃饱了再说,我再想想。”
王伦呸一声,喊小七出去吃饭,街巷宽绰店铺鱼列,几十步一间勾栏春院,看的小七脸热脖粗,舔着一张贱贱的脸示意自己发现的春色。
从近郊到城内一路走来,见多了这些风情,王伦也是坏笑回应,好不容易把人拉进一家店坐下吃饭,却有抱琴弹唱的女子,把个小七迷的,色眼迷离。
王伦只能叹气扶额,真是锦绣女色迷心志啊!到了这地方,有几个能挪了脚步?
酒不能喝,好菜点了一桌,二人不称身份地狼吞虎咽,把周围客人的鄙视吸了个罄尽。
“来,小二,这二十枚钱赏给那位女子。”小七手背一抹嘴,摞出两串钱。
“哟,客官,是让小的去喊那女子过来抚琴?”
“不必了,直接赏给她吧。”小七摆摆手。
小二一笑,捡了钱去寻那女子。
“哥哥,这招行吗?”小七轻声道。
“等着吧,肯定会过来谢赏。”
不出王伦所料,但来的却是个婆子,露出一口宽缝窄黄牙冲小七道谢,解释那边客人点了几首曲子,暂时过不来谢赏。
“哎,算了,明天再来吧,咱们还有正事。”
“哥哥,我想再呆一会儿,要不你先回去,我随后跟来?”
王伦本想叫小七带饭回去,自己先去摸摸情况,被小七这一声哥哥叫的无法拒绝。
“那记得早点回来,这里不是正经地方,人心杂,遇事小心,不要发脾气。”
“哎,知道了,知道了哥哥,你快去吧,杨家哥要饿死了。”
王伦提了打包好的菜饭匆匆赶回,杨林在桌案上勾描。
“行啊,都开始画图了。”
“这不跟你学的?”杨林接过饭食,安抚饥肠辘辘的胃,“你发现了没有,这里隔三百步就有个军巡铺,有兵三五人,这都是麻烦啊。”
“这边都是买卖铺面可能怕着火吧?尤其赶近正月了,林家附近不一定有这么多,这事先不说,我问你个事。”
“小七的事,是吧?”
“怎么解决?”
“能怎么解决,你带他去潇洒一回。”
“潇洒一回能解决就好了!尝鲜完了一直惦记着怎么办?”
杨林吞下一口肉丸道:“那你给他物色一个带回去。”
王伦脸一抽:“别瞎闹。”
“那你出主意。”说罢杨林继续大嚼。
王伦抓抓头道:“等他回来,你帮着稳稳他,我趁天还亮着,去那探探情况。”
杨林努力点点头,王伦换了件深色衣裳出门去了,几道街,几个弯,附近有什么,林冲都说的清楚,这一片都是居住区,坊墙上开满了门,这要是再往前推个几十年,进出一道门,入夜就落锁。
门前干净,敲了门却碰了一鼻子灰,休妻之后的林冲净身出户,张家把这院子卖了。
王伦辨别下方向,去寻林冲老丈人张教头家,这一片明显没有林冲家附近热闹,王伦看清了左右对面的铺面,就是这家了。
“哎,哎,哎,你是什么人?”一旁铺子坐卖干果的老者冲王伦高叫。
“奥,不买,不买。”王伦捏着门环又敲了两下。
那老者却起身走到王伦身旁,“问你呢,足下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我不买干果!多谢了!”王伦头也不回,又使劲砸了两下门环。
那老者抓了王伦的手,又道:“足下什么人?认得这家之人?还是快快离去为好。”
王伦一直没正经回答,就是怕这里有人盯着,为防患作奸犯科,邻里之间互相监视是常事,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来意。
梆梆梆!王伦使劲砸门,却连个开门吱呀,脚步移动之声都听不到。
“你这后生,听不懂话还是怎的?快快离去!”老者扯住王伦的袖子,看样子动了怒。
一二看“热闹”的人也拌着“老王,怎么了?”疾步赶来。
抓住王伦的袖子就没办法了吗?大脚开踹!咣~咣~就是绝后几脚。
“哎,哎,你这后生怎么踹门?”
“这哪里来的疯子?”
“张教头造了什么孽又来个打上门户的!”
几人拉得拉,拽得拽才把王伦从门前扯开。
“后生,不要撒野,告诉你,这里住的人家贵不可言,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听某一句劝,快快离去吧!”
王伦尝出点意思:“这张家是不是都逃走了!”
“怎么可能!”老王高叫一声,“我们天天盯着呢!”
这一声迎来几声附和。完球!难办了!
“他欠我的钱怎么办?难道不要了?正好,不是贵不可言?赶紧还钱!还我血汗钱!黑心肝的张家,没良心的货,欠我血汗钱……”
王伦的撒泼打滚把一众邻里惊呆了,哪来这么个玩意儿?
“老王,你去问问什么情况?”
老王听了挪到门口,拍拍门道:“张教头,张教头,你开开门,你认识这人不?”
仿佛那门有生命一般,话音刚落,这门就打开了,颤巍巍露出一人,面色憔悴,银丝绕额,一身宽大的衣袍。
“你是何人?何时欠钱与你?”
王伦听着眼前的张教头说话中气还足,身体应该还好,可紧接着的剧烈咳嗽让王伦心又揪起。
“张教头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十年前拜托我爹修葺恁家祖坟,说好的连看护带植树清杂草,一年五贯钱,到现在了剩下的三十贯怎么还不派人送来?”
“我家祖坟?”
王伦不等张教头多说几个字,忙又骂道:“你忘了?陆十九做的人证!”
“陆,十九?”张教头把这名字念了第二遍,这才惊醒其中的异处,这六月十九不是女儿的生辰吗?
女子的生辰是机密,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才交给夫家,一般的外人是不可能记得或者知道自家女儿的生辰的,莫非?
“奥,奥,这事我记得不太清了,可还有字据?”
“当然有!”
“那先进来吧,我给你取钱,咳咳”
王伦做个无赖状,抖抖肩膀胯骨走近张教头,“听说张教头富贵了,肯定不差这几个钱。”
哪知王伦往门里走,老王几个街坊也想跟着进来。
“不买干果!不买刷子!不买绣品!死皮赖脸跟进来干嘛!”王伦回身把众人推出门外,果断接过门板啪一声关上,至于有没有人受伤,那就不是王伦顾得上的了。
“张教头,快点啊,磨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拿钱?”王伦亮出林冲给的信物,朝屋内一指快速跑进。
张教头一个激灵,连喊老婆子快来,也跟进去。左右墙头的瓦片一动,钻出四五个脑袋来,努力蹦哒着朝里看……
第112章 吃了个快餐
王伦在院子前后跑了一圈,确定了大概通道,有一道后门,冷不丁听见院墙之后有踩空的声音,快速退回屋内。
张教头已经跟进屋内,王伦算着时间紧迫,小声问道:“张教头,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家里有没有监视的人?”
张教头眼泛泪花,“没有,没有,只有前后门有人守着。”
“好,那我长话短说,我受林教头之托来取二老与嫂嫂,信物亲笔信都在这里,可以验证,我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拣重要的说。”
王伦把二物放在桌上,张夫人闻声进来了,好奇得打量王伦,张教头挥挥那封信,张夫人了然一般冲了过来。
王伦却伸手夺下,“一会再看,先说说周围的街坊有多少监视你们,前后守门的有几个人?换不换班?有没有空档?”
张教头刚说几句,又咳咳起来,张夫人拿起桌上的信物抽泣起来。
王伦哑喊:“天啊!”
冷眼瞥见一女子露出半边脸朝这里张望,发现王伦看她飞快得消失了。
这林娘子看着好年轻啊!哦,也有可能是丫鬟锦儿。
“高衙内腊月二十七要迎娶我女儿,吩咐左右街坊严守家门,常来的几个从人每天都要来一遭,时辰不定。”张教头吐完一席话,王伦心凉半截。
“腊月二十七不就是后天?今晚想一想还有什么细节,明早我再来一次。”王伦不敢多呆怕生疑,抱拳高唱一声离开了。
大门开合,几个街坊朝里面望望,互相嘀咕几声各自散去了。
“爹,娘,刚才是什么人?”
“囡囡,爹再问妳一次,要不要嫁给高衙内?”
“爹!我不嫁他,害恁二老受他折磨?我于心何忍?”
“要是咱们可以逃走呢?”张教头颤巍巍举起那信封。
“这是,这是夫君给我的绝笔信?”
张教头怆然审视着自己的女儿:“去屋里看。”
“娘。”林娘子接过了信,扶着老娘回了闺房,不一会,嚎啕之声弥漫。
梆~梆~梆,吱呀~
“哟,张教头,难得没锁门啊!”
张教头浑浊的眼眸中出现两人,大腊月还半敞怀,不知是冷是热。
“今个儿官家高兴,赏了咱们太尉,衙内也跟着升中卫郎了,恭喜张教头了,以后还要多提携我们二人哈!”
“喜从何来?”张教头面无表情。
“嘿嘿,我们衙内说了,明早就给恁下聘礼,让张小娘子梳妆好了,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本来早该破口大骂的张教头摇摇头,“知道了,你们走吧。”
二人对视一眼,这老倔驴终于服软了?
“张教头终于明白事理了,进了高家门,就是一家人了,即便是做妾,脸面上也是光彩,吃喝穿戴还能少了恁的好?”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休要再啰噪了,咳咳,我要歇息。”
“得了,那我们先告退了。”说是告退,一人退去前门,一人退去后门出去了。
“他们来说什么了?”张夫人两眼浮肿。
……
“这可麻烦了!”杨林直摇头,“白天盯梢的这么多,你怎么带走人?只能是晚上了。”
杨林摘下头上的兜帽又道,“我转了一圈发现这城里太热闹了,不知几时清街,又不知几时开城门,事情紧急,今夜必须打听清楚了。”
王伦勉强稳住心神和杨林谈营救行动,三更了,小七还没有消息,两人出去侦查一圈,都没有找到。
“王兄,哎!别愣神儿,小七多大个人了,不可能走丢,兴许去哪里看热闹忘了时辰,还是把这事先对付清楚。”
“好,好,你有经验,你说。”
“我有个屁的经验,我当这事不费多大力呢,就是路上周护一下,谁能想要从这里头捞人?”杨林一把推开窗户,满街的流彩人呼耀满天。
“那先把需要用的马匹车子定下,这是逃跑必须的东西。”王伦总算恢复一些理性。
王伦又道:“一辆够吗?两辆?明早我顺道定了,你今晚受些累,把情况摸清,几更关城门,明早几更开。”
“还有路上的吃食干粮,不要花哨的,只要能扛饿的,这些到时候驮咱们马上。”
“今天咱们买的那些怎么办?”王伦拿眼睛一瞟堆在一起的“好东西”。
杨林摸摸后脑:“能吃的叫伙计给做了,其它的,我明早回来购几丈麻绳,全给恁捆扎妥当了。”
“那就这样,我留一张便条,咱们开始行动。”
杨林戴好兜帽,出门而去,王伦刚收了笔,杨林又急匆匆跑回来了。
“王兄,楼下有个花胳膊说带来小七的消息,让你带钱去。”
“花胳膊是什么?”
“哎,那种赌场,春院看场子的人,身上描着纹绣。”
“走,先下去看看。”
王伦杨林下了楼,花胳膊出奇得客气,把情况一说,王伦气得差点翻白眼:
阮小七去春院与人春风一度,然后觉得那女子温柔贤淑,非要替人家赎身,他身上没带多少零花钱,所以着人请王伦来了。
杨林拍拍王伦肩膀道:“王兄弟,持重,持重,我先去了。”
王伦叹一声返回楼上,自己这次没少带钱,合五百多两,包了二百两,心下算计就当小七跟自己支私房钱了,换了身体面衣裳,一切妥了随花胳膊左绕右转来到一处彩楼。
汴京的春院之多,王伦在郊外就感受到了,邀客之殷勤真是吓人,没想到头一次来就是办这事。
王伦的衣服在汴京地面上不了档次,故而没有引起太多女子的莺莺燕燕,到了地方叩开门,那里局促地坐着阮小七。
“哥哥。”小七满含温情的一嗓子,“我给你讲讲李蝶儿身世有多惨。”
“你先把咱们分别后的事讲清楚吧。”
阮小七真在那等着抚琴女子李蝶儿,那婆子岂是糊涂之人?
把李蝶儿悲惨的身世一说,什么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个人凄苦长大,把小七触动得热泪涟涟,更生爱怜,之后就是醉心琴音,相见恨晚,想要再“多多了解”,情到深处发生了“一些事”,李蝶儿哭诉衷肠,阮小七仗义想要为其赎身。
“额,你就这么吃了个快餐?”
阮小七一愣,王伦摇摇头,“既然来了,就进来聊聊吧。”
是那见过一面的婆子,满面含笑:“官人真是好耳力。”
“你那么大的影子谁看不见?来说说李蝶儿的真实情况吧。”
婆子安然坐下道:“官人就是这位阮七爷的兄长?不知如何称呼?来,这是老身刚泡制的茶,请尝尝。”
“丑话先说在前头,这次来汴京我有要事要办,这事今天必须解决,二,少给我灌蜜捧我,听腻歪了,三,说话讲良心,少给我满嘴胡说八道,你那花胳膊,在我这排不上号!”
“呦,呦,官人好大的火气,我去吩咐李蝶儿给恁来一味凉汤吧?蝶儿!蝶儿!”那婆子躲开王伦的目光,拉开门朝外喊,然后回归座位。
“我看官人也是爽快人,那我就直接说了。”
第113章 我来换假钱
“这位阮七爷求着我,要给李蝶儿赎身,我也不是拿势,这李蝶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只卖唱,不卖身的,要不是李蝶儿相中七爷,我也不许。”
“这是你们住的地方?白天出去卖唱?”
“啊,哈哈,老身自幼是这里的王娘抚养长大的,当然住在这里,客官们喜欢吃饭听曲儿,当然要去。”
“李蝶儿是你亲闺女吗?说实话。”
“当然是我亲女儿了~”
“让女儿干这行,你当娘的不痛心吗?她以后怎么办?也是生女儿继续干这行?生男孩呢?卖掉?”
“哟,客官,这么大火气怎的,我们这姊妹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婆子伸手一划拉窗口方向。
“这汴京城也有几万女子,恁有话对着她们说去啊,看恁发发菩萨心肠,让他们都嫁了去?”
王伦痛挞这个狠心妇的道义制高点站不住脚了,男权社会的产物,后世高度发达的经济保障,人文保障都无法避免,又怎么苛责一个觉得理所当然的老鸨?
愤世嫉俗容易,改变革新重建困难重重啊~
“人来了。”小七轻声一句。
婆子开了门,那李蝶儿托着几盏弯腰进来,一盏盏推到眼前,婆子拍一下李蝶儿的后背,她便乖巧得跪坐在一旁。
“官人掌掌眼,我这女儿可是妙龄廿二,我问过女儿的意思了,她也愿意,既然郎情妾意,老身也不愿做这恶人,成全你二人。”
王伦点点头,这婆子总算说了句人话:“那么,请给个数儿出来商量吧?”
“官人恁说,最多能出多少,我开这个口,不是卖女儿了吗?”婆子慈爱地望着李蝶儿。
“一百两。”
“哎呦呦,官人,在这马行街,你挑家正店,随便吃一桌也就要这个数儿了。”
“一百两润笔费,买卖成了难道不签契书?”
“奥,奥,要的,要的。”
“再有,哎呀,哎呀,这汤水吃了我肚子难受,我去上个茅厕。”王伦表情一拧,开门窜了出去。
我擦,不了解行情,要被吃死了,一共就那么多钱,哪敢大手大脚,王伦四下瞅瞅来往的或一对,或一群,该找谁问问呢?
出得门来,四下张望,不远处有个军巡铺,是刚才路过的,王伦觉得可行,快步摸了过去。
“七爷,要不你去看看?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是有事耽搁了吧?”婆子三人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王伦回来,忍不住提醒小七。
“那,我去看看。”小七起身跑下楼来,在转角处见到了王伦。
“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快点儿,李娘都等急了。”
“浑小子,还没成亲呢!这就站他们那头了?那还不一定是她娘呢,叫那么亲热!”
“怎么不是?哥哥,你去打听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得了些有用的信息,就等你出来寻我,没想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是李娘让我来寻你的。”
“对喽,老鸨都看不下去了,打发你出来。”
“啊?”
“小七,瞅瞅你我这衣裳,再看看四周,你觉得咱们现在还是贵人吗?”
阮小七自打进来就知道,这里出入都是豪客,想这一笔要敲光哥哥了,故而格外乖巧。
“既然那婆子愿意花时间来谈,说明她是愿意这事做成的,那么问题来了,无论以后你发现李蝶儿的过去如何,有何疾病残疾,你都会始终如一,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对她好吗?,好好想想再作回答。”
“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可以慢一点半句,半句说…”
老鸨在屋里等了片刻,攥起李蝶儿的手道:“女儿,该死心了吧?看那穷酸样就知道没几个钱,下去这半天,也该打听清楚了吧?还是安生留在这儿,再做几年,妳也收个女儿养老,不比在那些臭男人家里伺候他们强?”
看女儿不吭声,又道:“公婆支使妳干活,男人叫妳生养娃儿,田间地头的农桑活计,妳从小都没干过,怎么嫁人?何况咱也没有几个钱陪嫁,还不受乡邻白眼挖苦?所以啊,赎身就是昏了头,猪油蒙了心,出去的姊妹,有哪个好过了?还不如在这里娘疼妳,姊妹们互相照顾,不用受那心苦肉疼的气!”
“不能生娃?哥哥,你这瞎猜的吧?这咋行?”小七听王伦解释,心底瓦凉。
“做最坏的打算,一时的脑热以后再后悔,害不了你,害了人李蝶儿,李娘你也看见了,那就是她的将来,如果你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娶她只是因为一时的快活,只是因为她拿了你的一血,你早晚会因为她现在的身份而懊悔,因为她不会农桑而懊恼,那时候,抚琴,能拦得住你左邻右舍嚼舌根吗?”
阮小七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左右路过的男女好奇得打量着这一对。
老鸨发落了李蝶儿缓缓出来,离着十几步发现了二人,咳嗽几声缓步过来。
“呦,官人还没想好?要不回去再想想,老身是过来人,都懂的。”
“自然要想清楚,有结果了再寻你。”
老鸨摆动着腰肢离开了,王伦道:“这里太吵闹,走,找一处安静地方考虑。”
王伦领了小七出门来,就在对过的这条街,寻了个打烊的铺子门口坐了,吹着凉丝丝的风,脑中耳中的嘈杂瞬间被逐去。
“哥哥,你再给我讲一遍,真的有那么遭吗?”
“看见那边的军巡铺了吗?里面有五个兵丁,这条街上的风事听得都不稀奇了,那老鸨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假的,不过关于李蝶儿的事,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接受,这不是钱的事。”
阮小七抬头瞅瞅对面窗棂中的流彩,百爪挠心,本来非她不娶的意志开始动摇。
“这是她们的生活,不是你的生活,也不是你想象的,她们生活该是如何如何。”
王伦陪着阮小七枯坐,打更人拖着长音敲打着:五更喽~
“二位客官,小店这就要开门了,能不能挪一挪?”
“你家卖什么的?”
“小吃石肚羹,胡饼。”
“一样来两份尝尝。”
“好咧!二位请里边坐,里边坐!”
……
快速得吃完早饭,安顿好了小七,王伦出得门来发现刚才还冷清的街道,三四成铺子都亮起了灯火。
“赶过年生意都这么好吗?”王伦快步寻去张教头家,发现这里也开门三家了,老王一脸困意得打量着前方,王伦便藏起身形,躲去后门那条巷子。
走到门口才发现趴着的不是黑狗,而是一个穿着厚实的男子,倚靠在门板上睡得香甜。
这么拼!王伦无奈又转回前门,摆开夸张的动作幅度上来砸门。
“哎!你怎么又来了!”老王一个激灵站起。
“昨天给的钱有假钱,我回来换换。”
第114章 年少不知精血贵
老王再一次被关在了门外,气咻咻得吹起胡子,去拍几个邻家的门,把人都喊起来。
“贤侄!外面的家丁去哪了?”
“我来的时候只看见后门有啊。”
“昨晚一前一后守着门来的。”
“哎,先不管他了,张教头,咱们说正事,今晚就离开,带些随身的衣物御寒就好。”
“贤侄都安排好了?门外的乡邻怎么办?”
“还没有,反正你们打好包袱,换好衣服就行,随时我来接应就能走,怎么也要跑出一两条街去,咱们才能坐马车。”
“咱们走了,衙内迁怒邻里怎么办?他们都是无辜之人啊?”
“那我就把他们全杀掉,省得受那龟儿子的虐待。”
“啊?这个,这个不行。”
“别管他们了,咱们逃就够费事的了,我说下注意事项,两辆马车…”
“贤侄啊,还有一事,昨晚两个高府家丁前来送信,今日就要下聘礼,我怕他们会增加人手,以防不测。”
“说的也是,交待好婶婶嫂嫂,还有使女,见到血肉千万不要慌张,我最怕的是这个。”
“真的要动手了?”张教头嘴唇都哆嗦了。
“至于嘛,张教头,恁又不是没见过血的人。”
“我见过,没动手杀过人。”
“那恁好好给她们说道清楚,实在不行布头堵了嘴。”王伦没说几句,前门的吵吵之声闹得不小。
“不会已经来了吧?这么早?”
“反正就两条,一,随时准备走,二,不要惊慌喊,不要腿软瘫。我出去看看。”
王伦扭着腰出来,瞅瞅墙头没有动静,立定了门前听着外面的吵闹。
“李四,我看你是没吃够打!”
“哎!好小子,前次你们人多,这回就你一个也敢充大爷?弟兄们上,也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扭打之声剧烈,门板被撞得咣咣响,王伦扭头问张教头:“知道这是什么人吗?”
“这是南城一带的泼皮,好像叫什么张三李四,估计也是假名字,是鲁大和尚的徒弟,大和尚听我女婿说过没?在半路救了他一命!”
“鲁智深的徒弟?他们来干什么?”
“之前捎来我女婿的书信,说他已经安全到了沧州,劝我把女儿再嫁,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哪家敢收我女儿?可恨的是…”
“好了,这话以后再说,这些人是鲁大师派来看顾你们的?那鲁大师没来吗?”
“不敢来啊!大和尚出家的相国寺因为这事受了重罚,大和尚也是在城外躲着,不知道怎么和这些人搭上线的。”
张教头咳嗽几声,继续道:“前后来了三四次吧,那会衙内随心就来看看,撞上一次,把这伙人打得狠毒,之后好长时间没来了。”
“今天来了,我数数,有六个,这是听到要强聘的消息了吧?所以过来探口风?不过,早前为什么没把恁老一家救出去?”
“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
“额,贤侄为什么不出去搭把手?”
“我又没有武艺,出去还不是找打?不过啊,我还真小看这两家丁了,原来六打一还能占上风,这下后门的也来帮忙了,就是一边倒了。”
“都是太尉家的精锐军卒,你看他们挥刀!挨一下拦腰给你砍做两段!这些人杂乱无章又不敢斗狠,成不了事。”
“张教头,恁这家里还有称手的兵器吗?”
“都给收走了,只有一杆棍,不过,我女婿家里好兵刃有几把。”
“林教头房舍都被恁卖了。”
“不,院子里的兵器架应该没动,买房那人也是军头,会留着的。”
“武艺怎么样?去偷会不会被打残?”
“那会讲来是调到安远门守门的监押,图个近便,姓桑,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不会这么巧吧?这姓桑可是太显眼了。王伦不再发问,因为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了,张三李四逃走了,一群街坊围着那两个家丁在吹捧。
“好了,我该走了,张教头,暗语,葡萄,说这两字的就是我的人,跟他走,按着他说的做。”
张教头点点头,王伦打开大门,装出一副战战兢兢逃离此地。
“官爷,这人来了两次了,刚才趁恁吃早茶溜进来的。”
“哦?是昨天那人?”
老王把今早的情况一说,花胳膊互相咬几下耳朵,一人道:“老王,你去跟上,看看他去哪了。”
“哎,哎,好,好。”老王点头哈腰,快步追了上去。
王伦又绕回了春院,看小七不在铺子里,问了店家说是看小七进对面了。
“还是放不下啊。”王伦打个哈欠,再次步入春院。
老王躲在十几步外暗骂:大清早来这地方!不怕折了寿!小后生啊,少年不知精血贵!
王伦再见二人,小七少了些许青涩,这娃居然一夜就长大了,那李蝶儿静静坐在小七对面,也不知是在看他的下巴,还是胡子。
“小七,有主意了吗?”
“哥哥!”小七惊站起,“你说的那些我还是想问清楚蝶儿,她不会骗我的。”
“我希望我是错的,有结果了吗?你能不能接受?”
“你得帮帮我,哥哥,她的身份,我圆不了谎,我不想被别人知道。”
“这个好说,就说他是林家的使女,具体内容,咱们路上编。”
“什么林家的使女?”
王伦弹了小七一个脑嘣儿,“一点正事不记!真后悔带你来!你去喊那李娘过来吧。”
小七摸摸脑门,看一眼李蝶儿,跑开了,王伦落了坐道:“想好了吗?愿意跟我们走吗?”
“听凭官人吩咐。”
“妳愿意这一生剩余的时日都陪伴在小七身边,照顾他,爱护他,无论是穷苦潦倒,还是病痛残疾,都对她不离不弃,生死相伴吗?”
王伦这一段词太长,李蝶儿根本都没反应过来,这时阮小七咚咚咚跑回来了,看着李蝶儿发呆。
王伦冲阮小七做个噤声,又如昨夜一般,半句半句复述出来,让李蝶儿确认。
“我可以,我能做到。”
“那么你呢?阮小七?要不要再听一遍?”
“我当然能,我都想了一晚上了!”
“那么,最后一步了,给李蝶儿赎身,李娘,看这一对互相倾心的人儿,发发善心吧?”
老鸨李娘肃容道:“我女儿找到好归宿,我自然是替她高兴,可老身也要有个棺材本不是?”
“我们兄弟家境怎么样,其实恁一眼就看到骨头里了,除了路费,榨干了三百八十两,恁就行行好吧?”
“三百八十两?!一个大活人,在这开封府没有这么…”
“小七,还等什么?抱着李娘一条腿哭啊!还有妳,李蝶儿,刚才的眼泪呢?抱着妳娘另一条腿哭求。”
阮小七反应不过来哥哥这是唱的哪出戏,李蝶儿明白意思,扑出去抱着腿哭的那个惨。
阮小七掂量一下,知道这回就带了差不多这么多钱,看来不哭是不行了,只是坐了地上干嚎。
这就是巡铺兵丁给王伦出的主意:
一女子赎身上千贯上万贯不等,如果实在有差距,只能在卖惨上下功夫了。
京城之人知礼又极富同情心,外乡人受了欺负也会仗义相护,这种事闹大了是唯一的办法。
最后的结果还是满意的,在吵醒了不少过夜的客官赶来看热闹之后,李娘同意收下李蝶儿的首饰和大量衣物作为抵扣差额。
第115章 形象崩塌
“放宽心,丢了的衣裳首饰,让小七再给妳买,小七一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吗?”
交钱领人事情解决,王伦心里也踏实了,又开了一间客房给她先住着,王伦扯着小七回了自己的客房,杨林的鼾声跟个猪似的。
“杨兄弟睡得这个香,我也躺会儿,一宿没闭眼,困死了。”
“谁不是一宿没睡?杨林守了一夜的城门,我刚才回来取钱杨林跟着进门的。”
“奥,奥,守城门干嘛?”
王伦看着小七那一无所知的迷茫样,又是一个弹指,可惜被躲过去了,用最简练的语言把前后述说一遍。
小七听个恍然大悟:“原来明天高衙内就要来抢亲?怎么不告诉我啊?咱们今晚行动?怎么个布置?”
“我说二位能不能小声说话?吵得不能睡了?”杨林一个翻身起来,满脸的不满。
“失礼了,失礼了,对不住啊,杨家哥哥。”小七赶忙道歉。
“罢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无心安睡,王兄,咱们计划到现在还没理清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好了,小七的事解决了,那女子赎回来了,咱们手头就剩一百两银子了,只能买两辆马车了,委屈大红枣和核桃拉车吧。”
“什么?那你们怎么办?走着回京东?”
“那还怎么办,谁还能想到有这大买卖要花钱?”
杨林道:“赎来的女子呢?现在在哪?跟咱们一起走?”
“在后面的客房。”
“她那里没有的私房钱?小七别怪我多嘴啊,你俩步行太辛苦,万一有追兵就麻烦了。”
小七摇摇头道:“蝶儿的私房钱和衣裳都抵押给那老鸨了,只留了这么大个包袱。”
杨林沉默片刻道:“既然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王兄说计划吧。”
“你们带着马车去后面这条巷子,我去前门吸引守卫,你们结果了后门守卫,然后把一家带出来,赶车带人出城,我随后出来……”
王伦提出基本计划,随着杨林,小七提出质疑三人共同商量应对,觉得时间有些紧张,王伦不得不考虑提前行动。
“刚才发现的问题,咱们如果晚上行动,一宿的时间的,明早五更那边应该就有人来接亲,如果提前行动,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提前,你是说现在?大白天?”
王伦撤掉旧纸,重新理定了计划:“杨林,咱俩现在牵着马去买马车,套了马交给小七,你拉着李蝶儿去外城门口附近找个客栈先住下,这段时间咱俩去走一遍后门的路径,回来汇合,小七你从外城租两辆马车,回来咱们就行动,拉了人去那临时客栈附近下了车,多走几步,别让车把式发现,然后直接出城就行了,我再留一会,晚上把林家房舍点了,我再出城。”
“那你的大红枣留着,方便追我们,出城后我们使劲赶路,可不能等你。”
“好,就这么定了!”
“等等,杨家哥哥和我两个人能解决后门的守卫吗?万一他们喊起来怎么办?”
“这个,我想想……”
……
午后日头眩目,老王倚靠在躺椅上看着人来人往,不知觉何时睡着,被人摇醒时还发懵:这是在哪儿?
“明天是高衙内的大喜日子,休要在此捣乱!还不快滚!”
老王干搓面皮,恢复神智,顺着老黑三指的方向看见个人衣衫凌乱,在那乱舞一团。
“来,来嘛,看看爷醉拳打得好不好?这一招叫海底捞月,这一招叫老和尚推车!”
场中的王伦花活耍得尽兴,周围的街坊看得鄙夷声不断,什么玩意啊这是?这人喝傻了吧?
增加至三人的花胳膊,新来的站了半天总算看个热闹,之前的两人不免心生警惕,一直在呵斥王伦。
“呦,大爷,别动手啊!男女授受不亲!”王伦改装女声博得满场哄笑,出手的花胳膊嫌弃得收回手,还在身上抹抹。
“这是个什么玩意?”
王伦心中焦急万分,我都出卖色相了,这杨林怎么还没得手!格老子的豁出去了!
“快看,这人害不害臊!居然穿着女人的肚兜!”
“王婶子,快把你闺女领回去!”
“老王,你挡着我了,让开点!”
一直紧闭的张家大门轰隆开启,张教头提着烧火棍冲了出来,指着王伦破口大骂:“你小子是个什么东西,消遣我和你爹的交情来讹诈我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这是欺负我张大虎好脾气吗!快滚!要不然一棒子叫你骨断筋折!”
说话间一根木棍当空劈下!爆裂之下断成两截!群情骇然!老张头这是发威了?!
“都给我滚,别来烦我!”张教头丢下一句,紧紧闭上了大门,接着是拉栓上锁的声音。
“老东西!看你能嚣张几日!”王伦爬起身收拾了衣服,晃悠着走了,众街坊又在场中嚼了半个时辰奇思妙想,这才散了。
王伦绕远路跑回客栈换了衣裳,出门吃了二斤熟肉抗饿,回来退了房天色已经转暗,兜转到林家宅子,掏出个自制焰火包,点着了扔进墙内。
没想到被人瞧了个正着,吓得王伦牵马就跑,后路有人追,只能玩命往前跑了,边跑边大喊:“站住!别跑!抓住他!”
马行街的夜市已然敞开,行人们看着一个人牵着马疯狂地跑来,俄而又一个人跑过,喊着:“抓住他!”
“这是出什么事了?”
“估计有小贼偷东西吧?”
“谁知道呢,孟兄没撞着你吧?”
“还好,还好,就是马尾巴扫了一下。”
王伦冲出这一道长街,眼前视野大开,一条宽二三十丈的大街出现在眼前!
这是主街!王伦马上下了判断,然后询问路人城门在哪?路人不出意外指了一下东边,王伦大喜,踩蹬上鞍催马快行。
这下大红枣的傲娇脾气上来了,慢慢踱步前行。
王伦掏出防身匕首弯腰趴在马耳朵跟前道:“大红枣,看见没?这刀子可快了,扎屁股上可疼了!你打算挨几下?”
大红枣这才加快了步伐,王伦满意得摸摸鬃毛,大道上宽阔任人驰骋,王伦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冲出去,抓了钱袋,狠抓一把,望前撒去:“小的们过年辛苦了!”
铜钱噼啪作响,王伦策马无影,忙着捡钱的兵丁疑惑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哪家的虞侯门客吧?”
出了内城的王伦不敢停歇,直冲外城,这一路跑的,大红枣疯劲儿都上来了!好在金钱开道,外城守卫比内城松多了,王伦轻松出来,借着郊外依旧明亮的灯火,王伦直等到大红枣撒疯劲儿过了,这才下马休息片刻。
望望左右待在这里太显眼,钻入后面的街巷,昏暗之处多了起来,王伦翻开小包袱给大红枣擦汗,拍拍左右的大门给它寻口水喝。
刚进去没多久听见大红枣乱叫,糟了!王伦丢了水桶就往外跑。
“哪里来的宵小敢偷老子马!”
闻声转过头来的几个小贼,额头的绑带膏药衬出一张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