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还以为是国营的
“原来这刀还有故事?那更不能给你了,免得拿不回来!”
李逵一听急了眼:“哥哥!”
“只能看,莫乱耍!小心伤了人!”
王伦拗不过李逵死缠烂打,把刀给了他,汤隆抬头看了一眼,心想这刀是回不来了,索性吃够了回本。
“王大哥,恁也吃,恁也吃啊。”
“我陪几位喝几杯就好,我们也是刚吃完,肚里都放不下了。”
王伦给几人倒酒,朱贵拿小刀剔肉,吧唧声是唯一的氛围,伙计都看直眼了,“好家伙,哪里来的客人这般大胃。”
待几人吃饱喝足了,残盘撤下,王伦吩咐上茶,这才开始真正的唠嗑。
汤隆虽说喝的有些醉意,却也有自制,汤隆只说去年冬刚调来汴京,现在被派往利国监,来这里的目的不谈,其他的过往却是没有忌讳。
延安府出生的汤隆生在匠户世家,作为对西夏一线的百姓,没有一个能躲避战争的征召。
汤隆给王伦填补了林冲没有讲到的对西夏后续:
去年五月,西夏夺回了天都寨,刘延庆围攻夏军新筑藏底河城,未有进展,夏军深入定边军在佛口谷筑城名为洪夏军。
十月,童贯令种师道率军攻城,城外绝少水源,军卒饥渴,种师道指西山而凿挖,果得泉水,士气大振遂破城。
今年正月,童贯要率军进行大反攻,听说组织了二十万兵马。
王伦记不得这一战的结果,现在也无心多想,对于汤隆的到来,利国监是个什么地方?
汤隆瞪大了眼睛:“王大哥,这利国监你都不知道?”
王伦摇摇头,不远处的伙计凑上来了:“听几位都是外乡人?怎么要去利国监?”
汤隆道:“我们是朝廷委派去的,听说离得不远了,是也不是?”
那伙计道:“可不嘛,过了渡口,顺着泗水往东南走四十里也就一天的脚程。”
王伦道:“小哥,那这利国监是干什么的?”
伙计笑道:“这利国监啊(路辖监),兴盛百多年(979年置),专置冶铁,有大冶三十六处,冶工数千,矿工数万,那狄丘镇,好热闹的买卖啊~”
王伦暗叹:规模不小啊,一定要去瞧一瞧,这几万工匠,自己随便划拉几个也行啊!
汤隆点点头道:“正该如此,中原未有战事,铁冶兴盛,不缺人力物料。”
王伦道:“那我可要麻烦汤兄弟,帮我物色几个铁匠了。”
汤隆道:“王大哥也要去?物色铁匠?那好说,好说。”
朱贵对王伦突然改了行程毫无意外,铁牛听了却蹦了过来:“怎的哥哥?不去接俺娘了?”
“顺便,顺便一趟嘛!还有这刀,该还给人家了。”
王伦想抽刀,哪里容易!李逵抱着就跑远了:“哥哥,说好的给俺!不许耍俺!”
“就不该让你拿去!汤兄弟,你看…”
汤隆摇摇头,做最后的争取道:“这刀是小人心血,锤打数十件兵刃最得意之作,是打算赠于韩兄弟的。”
同行的汉子道:“王大哥,不是汤兄弟小气,故意拿价,手艺高低东西说话,亮出来就知有几分,他这口刀便是手段,来京城衬身份的。”
朱贵道:“那汤兄弟怎么又说,是送给韩兄弟的?”
“这事啊,韩家兄弟和我同是延安府人,认识有两年了,哥仨个,都是直爽汉子,韩五和我同岁,老来跟我说杀夏贼的事,一来二去就混熟了,老说军器监的刀枪不够分量,拿着不顺手,腊月里开拔去前线了,走之前跟我打赌,他要第一个冲上城头,得了军功赏钱来买我这把刀。”
汤隆又道:“我当时就说,你真能第一个冲上去,这把刀我便送你了,分文不取!”
看着汤隆情绪低落,王伦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汤兄弟?难道是出事了?”
同行的汉子道:“王大哥没见过攻城,不知道这事的惨烈,强攻夏贼的城寨,便是送命去了!头一个攻上城的,百去一生,每年打仗死多少好汉子?就是我们这些铁匠,也不能幸免。”
王伦不觉眼底湿润,自己是没有见过攻城,设身处地地去想,有一天自己的好友来道别:兄弟,我要去拼命了…
王伦拍拍汤隆的手背:“我懂,他一定会回来的。”
李逵不知趣地跳来道:“谁?谁回来?”
“那这韩五也是位好汉了?”
“嗯,一家五兄弟,两个战死沙场,韩五有个诨号泼韩五,勇决过人,就是不得赏识。”
王伦脱口道:“泼韩五?韩世忠!”
汤隆道:“他本名我也不知道,一见面就是韩五,韩五的。”
王伦心道可惜:“铁牛,把刀还给汤兄弟,咱们去利国监,哥哥给你配两把好斧头!怎么样?”
李逵抱紧了刀:“俺就喜欢这刀,斧头不好。”
“你要是相不中斧头,刀就买给你,两把斧头换一把,你赚大了!现在先还给汤兄弟。”
李逵疑道:“当真?”
王伦乐道:“再给你买个铁裤衩,铁腰带,省的把裤子坠掉了。”
王伦豪情地把刀还回,汤隆感恩不尽,要为酒肉钱结账。王伦哪里能让他破费,一并结了,同行去利国监。
离着老远王伦就感受到了滚滚热风,外围是矗立的三五丈高土炼炉,推矿石车的,挑石炭的,执长杆,铁铲的,喷薄的黑棕烟…
汤隆给守卫递了文书,片刻后被人带进去了,王伦一行只能先到处转转。起初的兴奋和好奇并没有持续多久,王伦看到不少握棍拿鞭的守卫在催逼工匠,想找个人问问情况却寻不到闲人。
“咱们再往前走走,那里好像有女工。”
十几个包着头巾满脸浮尘的女人在修补箩筐竹篓推车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还挺熟练,还有几个半大的小丫头。
“怎么能让小孩子在这里?”
王伦大为不满,没问几句,从对面拍屁股站起两个守卫跑来。
“嗨!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没有掌柜陪同?”
“说我们?”
那人道:“这位员外,没有掌柜陪恁吗?恁来买铁是不?”
王伦道:“就是路过来看看,没人陪同,要不你陪我走走?”
王伦亮了亮二两银块,往前一抛,那人开怀接了,嘱咐了跟班,忙不迭近了王伦跟前。
“小的张三,这位爷怎么称呼?恁想看些什么?”
所有人都回头瞅了一眼张三,张三摸摸脸没说话。
“走吧,带我到处看看,给我介绍介绍这场子?怎么还有女人孩子?”
“咱这里是排着前几的大冶场,东家就有七八个,有五个冶村,几百户人家,还有自己的矿坑矿工,几千人吶!她们啊,都是冶工的家眷,也是来赚钱的。”
“这里不是朝廷的利国监吗?怎么还有东家?”
“哟,恁不知道啊?咱们大宋都是这样啊,有钱财的大官人,出钱组织人手工具开采矿石,冶炼出铁,官府派来的上官只管抽税课派。”
“那就是说,这三十六冶,几千几万人分属很多个东家喽?”
“没错,各位东家都有自己的买卖,我们这的生铁走泗水,运河销往各地,恁是哪里人?需要什么样的铁料?”
第132章 资本主义产业
在守卫的带领下,王伦参观了冶场,矿坑,冶矿工的排屋窝棚。
冶工是技术活,生活还行,矿工真就是榨骨头了,那矿洞黝黑,下深数十米,依靠绞车提料,铁矿工是一脸土灰,煤矿工是一脸黑灰,辩不清各人脸。
就这还分两等人,煤矿工的死伤远高于其它,都是最贫户和外乡人来干,人手一直吃紧。
那护卫数说起这些来像是展示自家的牛羊鸡鸭,王伦强忍着才坚持下来。
“就是因为死伤人的事,官府才不会接手,与其背这骂名,坐着抽成收税可好?一年百万的课税拿着,不时敲打我们几句,可这酷榨贫民的罪名,都是我们东家背了。”
王伦无奈地点点头,那些地下的苦力们,可能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化作账本上漂亮的数字。
还是谢别护卫张三的精彩解说,王伦一行住到了当地的客栈,这里路人很少,但凡来的都是商贾,李逵吵着王伦要斧头,王伦又不得不爬起来。
刚出门可巧遇到了汤隆一行,汤隆笑道:“王大哥,正找恁吶,我这边公事交接了,就等他们召集东家们商量出个结果,恁要去哪,我陪恁去呗。”
“也好,来吧,顺便逛逛。”
王伦就给汤隆讲起自己今天的见闻,汤隆对满眼的血汗工厂不意外,同行的人也不意外,只有王伦心酸叹息。
“汤隆,你们那里也是这样?拿着皮鞭的护卫催逼着冶工干活?我看好多人都精瘦,扛那么重的背篓,摔倒怎么吃的砸?”
汤隆笑道:“还不都是一样的,这些矿石从挖出来,运到冶场,有照拂的用车推,没靠山的膀子挑扛,他们都是靠这个糊口的。恁是没瞧见下坑洞挖矿石的,那里都睁不开眼,不过赚的也多!”
“那是虚伪地贱卖人命!”
汤隆与王伦对视一眼,遂不再多说。
王伦一行路过多少火热的蒸矿炉数不清了,只看到一群群衣衫单薄的汉子在忙碌,与来时一样,不曾停歇。
汤隆也挂心着铁牛哥的斧头,审视出炉的生铁品质:“王大哥,看这炉生铁才算的好,制成熟铁,千锤百炼淬火之后,夹三层便是刀剑了。”
跟着汤隆一路走,王伦的收获远不止生铁的工艺流程,从最开始的沮丧转化为振奋。
汤隆远眺道:“前面应该就是铁样的集市了,王大哥可以看看成品。”
这集市充满了各式兵器农具,一个个大棚,前面有招牌匾额,放置着不少样子货,各家有各家的样品,农具工具器具为主,兵器不是很多。
来往的商贾不多,壮工不少都在搬运货物,汤隆带着转了一圈,选到了两把合用的斧头。
李逵撇撇嘴不太满意,“这鸟斧头不就是劈柴的夯货?便是十把哪里有那刀好?”
汤隆道:“料是好料,样子是笨了点,不如借了这铁炉,我连夜给铁牛哥修修形?”
王伦看着确实交待不过去,问道:“我们也不急着走,不需连夜赶造,改的威猛些,需要几日?”
“看铁牛哥什么样子称心了,来先试试分量如何?要不要添减?”
汤隆进入状态,王伦寻店家要了纸笔,给李逵画了个斧头的样子,斧刃宽展划弧月,锤头一方妖兽。
汤隆笑道:“王大哥画的花哨,倒也不失实用,我再添几笔,铁牛哥若是为了好看,鎏铜也可。”
李逵看了汤隆的完善图,这才高兴地露出白牙。
又为李逵设计了包牛皮的复合铁武装带,背后加上机关扣锁,使两把斧头刃相向头朝下挂在背后,需要时反手使个巧劲就能摘下来。
汤隆提出要为王伦打造一口好刀,王伦笑笑推辞,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买一口就得了,何苦现打,一行人合了去吃饭。
又是几个酣睡夜,王伦第四天才知道汤隆一行人为了打造两柄斧头,都只睡两三个时辰,李逵得了斧头爱不释手,只差抱着来两口了。
王伦道:“多谢汤兄弟厚意了,这些是铁料钱,铁料钱千万收下,我们还有要事,不能在此多留,就此先别过。”
汤隆推脱一番道:“王大哥,你我素不相识,得你高看,这次出些许小力,兄弟们都有功劳,不必太客气。”
“那几个铁匠我看了,都可以,等我返回来再领走,你不要告诉他们,免得出岔子。”
王伦得汤隆指引偷摸接触了几个手艺不错的铁匠,都是携家带口的,与这里的东家有契约,王伦怎么可能给这些黑心鬼赎金?当然是偷偷带着跑咯!只不过现在不便而已。
汤隆点头应了,又道:“那王大哥要去多久啊?”
王伦一呲白牙:“说不准啊,二十几天?”
听朱贵讲还有四五百里,去沂水县进村都是山路,没走过的王伦不好少说。
返回的时候倒是可以乘着沂水南下省些脚力,但王伦并不打算把目的地告诉汤隆。
汤隆失望道:“那估计是见不到了,我来这里也是军器监临时委派,呆半月就走。”
“哈哈,那汤兄弟别回去了,直接跟我闯天下去罢?”
汤隆笑道:“谢王大哥好意了,我要是跑了,还不得拿我爹下狱?”
话尽此处,两波人分别。一队人都新换了趁手又不超格的兵器,俨然一队有来头的地头蛇。
利国监走东北进入沂州承县,丘陵山路初见端倪,再往东北二百余里便是沂州州治—临沂。
在这里,王伦通过商贾和本地人才把沂州大约摸出个样子:整个沂州就东部沂水流域一线算的上平沃,而又以临沂宽广,东西北三面山地丘陵,南为冲积平原。
王伦敲打着桌案道:“老朱,你说说你,西北的费县直通兖州(费县-毛阳镇一线河谷平原),带咱们绕这么大个圈子?”
朱贵摊手道:“当初我坐着船直接去了淮阳军,又不打算去兖州,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承县属沂州,沂水也属沂州,哥哥觉得近吗?”
他又道:“沂州和东边的密州,都是大州,不骑马坐船,靠这两条腿走的自然辛苦。”
“说的在理,当赏!”
王伦举起酒盏碰了一下朱贵的杯子,而后一饮而尽。
在临沂商行把得来的银器首饰都兑了普通银两,价值自然低上两分。
朱贵看着心里怪可惜,劝道:“哥哥留下几样以后可用。”
王伦道:“我要用,可以找好匠人打造,何必用此凑不得整的东西?”
“哥哥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我等出身浅薄的苦楚,有这一两样,也是欢心。”
眼前皲红的脸颊热泪扑簌簌滚下,王伦惊觉,这是想起发妻了?
“弟妹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发妻的首饰都卖了助我盘店,衣物我怕她冷,都烧给她了,我说过,冬至里要给她买一只新镯,最后却阴阳两隔…”
朱贵哭的呜咽,王伦把他揽在怀里拍后背:“弟妹泉下看着你呢,不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
王伦想起了冬至那夜朱贵醉得惨淡,心下也不好受,商行掌柜领了伙计取银两出来看到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脸色尴尬得定住了。
第133章 巨婴
沂水逆流而上源头便是沂水县,越往北,山愈多愈陡愈连绵。
王伦踩在脚下的是烂泥路,夜里冰冻,白天融化钻进人的鞋袜里,哪有不冻脚的。
即便如此也要加紧赶路,错过了宿头只能在野地里吹凉风了,李逵背了心爱的斧头身形沉重,嫌累闹腾了一回,全队人跟着饱了一夜企鹅取暖,再不许他耍懒。
这一日到了繁盛的苏村镇,离县城只剩一天脚程,道路也更曲折,要命的大沟壑,车在沟泥里趟,人在沟坎上独行。
李逵哈哈直喘,闹嚷嚷说什么也不走了,非要歇上一天,王伦念着李逵一路也算听话,也有可能是累的没精力多闹腾,就应了他,一行人欢乐得跑去最大的食肆吃饭。
正是人声鼎沸的饭点,打眼都瞧不见空桌子。
王伦干戳在门口都没有个伙计领路,李逵吵嚷着挤到王伦身前:“这店死绝人了?快滚来个招呼俺!”
食客们朝这边望一眼,又恢复了嘈杂声,一个伙计急急跑来边擦汗边道:“哎哟,客官这么多人,我们这里就边角的两张空桌了,不挨着,恁看?”
李逵哇道:“让他们吃饱的赶紧腾两张出来,俺们一起的,怎地能分开?”
伙计卖笑道:“受累还请客官等等,小的不好赶人。”
伙计这里说话,后堂隐约能听到叫菜之声。
王伦抢不得李逵口快:“等甚鸟?在哪里?我去催!”
李逵推开伙计就往里闯,绕过门口的炉塔飙着进去。
伙计急了看一眼王伦,跑去追李逵:“哎,客官,不要冲撞了客人。”
王伦心里也没太在意,这天冷的,三五好友吃饱了吹个把时辰见怪不怪,李逵凶一凶赶出几个也不碍事,吸着这满屋的香味,肚子的意志至上啊!
果然,李逵的凶相惊了几桌,忙喊伙计打包走人。
李逵念叨:“快点走,快点!”
“行了,铁牛,安静些,他们这不是要离开了。”
“这杂碎还带回去作甚,喂狗都不吃。”李逵看着客人往一个碗里聚菜,不客气得吐了一口。
那桌客人惊道:“你干什么!”
李逵笑嘻嘻晃头,王伦低吟一声:“铁牛,站到后面去。”
“哥哥,他们使懒,磨蹭得不想走!”李逵倒是把说他的话,又原样送回来了。
“站到我后面去,听不到么?”
王伦没有再看李逵,望那里道:“我这兄弟顽劣,多有得罪,这桌酒菜算我账上,还请不要挂心。”
那两位客人敢怒不敢言,望王伦身后一群人,本也不打算多争,起身拱拱手离开了,伙计忙叠了盘盏擦拭桌面。
顷刻间走了几桌的客人,王伦道:“张三,李四帮着去收下那桌。”
王伦坐了,李逵取下背后的斧头,按在一条凳上,扒拉泼皮去别处坐。
后厨喊这伙计好几次了,这伙计只能一边答应一边收拾,递了菜单给王伦先看,点头一笑端着几桌的盘盏飞快去了。
“这么大的店,怎么就一个伙计?”
有客人道:“人多时一个也够用了,这里的人都不会急催的。”
王伦点头笑笑,低头看菜单,李逵拍拍桌子喊着上酒上肉,三五声后,那伙计托了十多个碗盏出来,四处上桌,对于李逵的嗓门,只应了两声。
“客官,稍等,稍等。”
张三给众人分了桌,由于李逵的霸道,分作三桌,王伦对面坐了张三,一侧坐了朱贵。
李逵不耐烦地砸桌,朱贵劝,张三哄,伙计总算又回来了:“官人,要些什么?”
王伦点了正菜,李逵嚷着好酒两坛,王伦道:“只许喝一坛。”
李逵一瞪眼嚷道:“饿这半天,酒都不让吃!”
“那好,酒不要,来一味羊汤。”
李逵气得砸桌,朱贵张三赶忙起身按住了:“与哥哥好生说话,不要发怒。”
伙计道:“客官,我们这店是小本买卖,请恁先付钱可好?”
王伦应一声,示意朱贵取钱,李逵解了束缚,喊嚷着还是要酒。
“给他拿一坛。”
看王伦应了,李逵这才安静了,俄而又道:“酒在何处?俺自己去搬!”
朱贵递了银子道:“五两,不够再说。”
伙计道:“足了,足了。”
领着李逵去拿酒,李逵也不含糊,抱了个大坛酒欢喜得坐回来,去了封泥忙不迭来一口,浇的喉头刺凉。
“这酒生凉,喝不得!伙计快来温酒!”
闹哄哄一顿海吃,出了临沂六天了,王伦从没觉得这样吃不够,竹签子剃着牙,跟朱贵聊这几个菜,李逵捞净了汤盆里的羊肉,咂砸嘴,好像还没有吃够。
“伙计,伙计,这汤肉再来一份!”
伙计跑来道:“哎哟,客官,这羊肉刚卖光了,恁图好吃换个鱼汤可好?”
李逵眉颧猛力一张道:“甚么卖光了!我看那来路就有羊跑。”
“小的现去买也要腌制三个时辰,怕恁等不及…”
李逵扬起汤水灌向伙计,骂道:“腌你个鸟!”
“铁牛!放肆!”
王伦拍桌而起:“赶路骂骂咧咧也就算了,吃饱了还要挑事!我当你是憨直,一再矫正于你,兄弟们爱护于你,到今天了,还在犯浑?”
“你们别拉他,是我王伦错了,妄图教你重新做人!你娘的事不用你管了,我王伦会奉养她善终。”
“朱贵,给他留下一百两银子,拿着钱,你是回江州当小牢子,还是去其它地方鬼混,再与我无关!”
王伦说罢绕过李逵抓了那伙计的手,大步离开:“走!让这个祸害使劲造吧!”
朱贵张三李四互相看看,一人拍下李逵,陆续跟出来了,李逵的黑脸里透着红,瞅瞅被风鼓鼓的门帘,再看看桌上零碎的百十两银子。
“俺稀罕你个鸟啊!”
喊罢把银两扫落于地,提了斧头砍翻几张桌凳,谩骂而去。
为数不多的食客看着这离奇的场面,银子都不要了?掌柜闻声跑来啧啧嘴:“亏大了,亏大了!”
“掌柜的发财了!你怎说亏了?好个卖乖!”
掌柜默默捡起银两道:“那凶汉必定回来取,不信稍等。”
话音刚落,李逵急冲冲撞进厅堂,从掌柜手里夺过银两道:“这是俺的!你拿着作甚。”
“都是客官的,我这不帮着捡起来嘛!恁拿好,数一数看够不够?”
李逵收进怀里又抛出一块银子:“俺哥哥说了,打坏东西要赔钱。”
看着凶汉扬长而去,掌柜摇摇头,“哎?我伙计徐进去哪了?”
王伦怕李逵发怒殃及伙计,带他出来嘱咐几句,确认店里安全再回去,朱贵等人追上王伦闷头走路,迤逦五里多地,不见王伦有等李逵的意思。
朱贵道:“哥哥,要不歇歇?等等铁牛兄弟?”
“等什么?没听见我不要他了?一个月来好几次大姨夫谁受得了?”
第134章 当爹的快乐
王伦的态度很明确地传达给了众人,明显的很多人都是一脸轻松,这黑小子这么招人烦啊?
没了李逵的喊累声,队伍行进加快不少,半日后,终于抵达沂水县城。
二月的阳光有一丝温暖,整个县城古色古香的浓情。
朱贵走在街道上触景生情:“离开三年了,还是老样子,哥哥,走,我带你们去城北的酒店,舍弟朱富在那里。”
城北的店铺不少,南来北往的贩子免不得坐下喝上一碗热茶,富态的朱掌柜猫在柜台后看盏中茶叶起落,舒展开嫩绿。
“掌柜的。”
“哦?有事说。”
“衙门刚来人说把这个给恁。”
伙计小心地递上一方手帕,朱富瞟了一眼,还是伸手接了回来,拿砚台压上。
“擦屁股都嫌条儿窄。”
伙计识趣得离开了,朱掌柜又陷入沉思。
“胖虎!胖虎!快出来!”
朱掌柜猛然一惊:“谁?谁!”
迎面七八个汉子走来,头里那个,窄脸宽额,白丝缕缕,两眼的温情脉脉。
“哥哥!怎么是你!”
朱掌柜的情绪无可遏制地爆发出来,甩开挡板跑出来抱住了朱贵。
朱家兄弟一番热情,朱富从欣喜中回过神来,忙邀请客人们就坐,唤来伙计道:“去把水牌挂上,今日歇业,告诉后厨来两桌好菜!”
朱富笑吟吟看着哥哥,又冲众人乐道:“鄙人朱富,哥哥说都是兄弟,那我就不矫情了,小店都是些家常菜,望众位不要嗔怪。”
“朱富兄弟,来坐下,坐下,都是平头百姓,没那么多规矩。”
众人各自打量喝茶放松,这一桌开始热情叙旧。
朱富问起旧事,朱贵没说几句哽咽难言,王伦道:“在合蔡镇出了意外,弟妹侄儿都去了,朱兄弟自责颓废半年有余,我再见他不成人样,苦留了他。”
朱富闻知嫂嫂侄儿都没了,也是大感意外,看来这个王伦是知道详情的,事后再细问之,遂道:“怪不得哥哥苍老如此,还是多谢王兄厚德。”
“此缘天定也。”
朱贵摇摇头道:“那,哥哥,她们枉死也是天定吗?这是个什么天?”
王伦没想到朱贵突然问出这么一句,“额,这个,邪魔将出世,放出些许小鬼头作恶…”
“那咱们就干死这个邪魔,免得他再祸害人!胖虎,跟我们一起走吧?”
朱富的胖脸抖了抖,伸手要摸朱贵的额头:“哥哥,糊涂了吧?说什么邪魔?”
朱贵拍开来手道:“晚上屋里细说,弟妹侄女呢?快叫出来我看看长高没?”
朱富拍拍兄长的手道:“我这就喊他们出来,去年冬月刚生一个胖小子。”
看着朱富起身颠颠离开,朱贵眼底又是一片模糊。
李四道:“朱哥,你还年轻,续上一房明年也能抱娃儿。”
王伦道:“以后别提这事了,老朱说他要守灵三年。”
李四吐个得罪,大堂里重新陷入安静,张三道:“没了铁牛,连个讨笑的人都没了。”
“是啊,是啊,恁看我们是不是派个人去寻寻他?”
“一提他我就来气…”
几人闲聊,伙计端了碗碟过来:“瞧好了恁呐,各位官人,尝尝本店的拿手菜!”
菜来了,那还等什么?纷纷张开筷子品评,赞好不绝,伙计又取来温好的酒,这里的滋味真是快活。
朱富抱着个包袱小心翼翼走出来,不时回头叫几声:“圆儿,别怕,都是伯伯们。”
躲在朱富胖屁股后,不时闪出一缕红衣裙,小脑袋只显露出半个,偷偷张望这里。
众人都停了吃喝,站起来迎朱富,朱富笑呵呵道:“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自出来,慢待众位了,我带一双小儿女来讨喜,圆儿出来,给伯伯们万福。”
那圆儿小丫头只是死死抓着爹爹的衣襟不肯撒手,朱富唤了几声都没用,朱贵伸手要接胖小子,被朱富躲了过去。
“哥,你喝酒了,能抱稳娃儿吗?满儿还不到三个月,身子骨软着呢!”
“废话,就是为了抱娃儿,我才喝一盏,不信你问他们,快让我抱抱。”
“是啊,是啊,刚才朱哥就喝了一杯。”
朱富不舍得把满儿交给兄长,两个大男人交接的这个费劲,朱贵还喊着李四帮护着点。
王伦道:“朱兄弟这名字取得好啊,圆满!”
朱富一笑,脖子上的肉都在颤动。
扒开襁褓一张嫩出水的小脸,憨憨睡着,淡淡的眼睑微动着,朱贵爱惜地看着,忍不住亲了一口。
逗弄满儿的人摸摸小手,哈哈大笑,惊醒了娃儿,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黑脸,俄而变成了哭鸣。
“哭了,哭了!这娃哭得嗓门足,是个壮小子。”
朱富趁势抱回满儿,假模假式轻摇哄哄,道一句:“可能是尿了,我还是还给他娘吧?咱们晚点再看,晚点再看。”
没说完,转身就往后走。小猴一样的圆儿也跟着爹爹往后跑。
张三刚才就在逗她,现在看圆儿要跑,抢一步抱住了:“乖圆儿,伯伯们还没看妳呢。”
圆儿挣扎了几下,朱富回头道:“圆儿,乖些,爹爹马上就回来。”
张三抱起了圆儿,小身子扭几扭,“小丫头还挺沉。”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一个喷香的小丫头身上,都要抢着抱抱。
圆儿咧咧嘴,表情委屈起来。
王伦伸出双手道:“得了,给我,一看你就不像好人,小丫头都怕你。”
张三叫屈道:“哥哥,哪有这么埋汰兄弟的,我们都改了,都改了。”
王伦顺利地接过了小丫头,引众人返回酒桌:“看看就行了,吃饭,吃饭!”
王伦胸脯感受怀里小家伙的柔软,放在腿上双手护持,说吃饭,他自己腾不出手来了。
朱贵在一旁笑道:“哥哥,没法吃饭了吧?来,给我吧?”
“想得美,圆儿,几岁了?”
圆儿小嘴喃喃道:“四,四岁。”
张三看道:“你们看啊,这么大点的女娃就会挑人了!我刚才抱着就要哭完闹,哥哥抱着就跟亲爹似得。”
李四接道:“谁叫你一笑就透着坏水?”
“你不是?你不是?”
众人在那互相嘲笑,朱富这才慢悠悠出来:“圆儿爹爹抱吧?让伯伯吃饭?”
王伦道:“你们都比我小,娃儿都这么大了,让我感受感受当爹的快乐。”
第135章 所谓师傅
“有毛病啊,给娃儿喝什么酒?”
“就一筷子,尝尝。”
“滚~”
王伦挡住了张三的调笑,爱怜得看着圆儿抓着筷子挑菜吃,大眼睛黑亮亮得可爱。熟络后护持娃儿只需要一只手便可,王伦终于可以吃到菜了。
富贵兄弟拉着手咬耳朵,叽里咕噜都是方言,慵懒的午后,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李四提出带兄弟们去客栈。
朱富起身赔罪道:“后院住不下这许多兄弟,失礼了,失礼了。”
王伦点头道:“晚上见。”
朱富带着几人离开了,王伦和朱贵挤一间房还是可以的。
残羹撤下,王伦让朱贵唤来伙计厨子,一人赏了百十文钱,几人欣喜念好。
朱贵道:“看样子圆儿困了。”
王伦低头一看,窝在怀里的小丫头眼睛都睁不开了,倒换着舒适的睡姿。
“取出来吧。”
朱贵再次起身去翻包袱,来之前就知道朱富家有个女儿,王伦特意换的长命锁,不知道朱富这几年产量如何,带了七八个来。
金灿灿的长命锁有掌心那么大,朱贵取出两个,放在怀里搓热了,细心打开扣环,轻轻给丫头戴上掩进衣服里。
“哥哥早些成婚吧,也就不用看着别人的娃儿羡慕了。”
“这不没拿下嘛,意中人有婚约了,我这墙角不好撬啊!”
朱贵一脸大写的惊讶道:“怎么从来没听哥哥说过!快讲讲是怎么回事?”
王伦哪有心情讲这破事,摇摇头:“晚上说,晚上说。”
朱富含笑回来道:“赶了这么久的路,王兄也歇歇脚吧。”
王伦抱起圆儿站起,朱贵拿了各自包袱跟着,随朱富进了后院:“这几间都是库房啥的,那边是下人住的,这就么一间大客房,还望王兄不要嫌弃。”
朱富接过圆儿,王伦打着哈欠进屋,朱贵进来放了包袱道:“兄弟找我唠几句,哥哥先自歇了吧?”
“正好,大床我一个人睡。”
朱富有话和朱贵聊,带着去了正屋,喊一声:“夫人,哥哥来了,快起身迎接。”
朱夫人进得书房,朝朱贵万福,说几句客套话,伸手要接圆儿去屋里睡。
“这是什么?”
朱夫人发现了粉颈衬出的金色光泽,伸手一拉,精致的长命锁滑了出来。
朱贵道:“这是哥哥和我的一点心意,这个,给满儿,别给其他人讲。”
朱富推脱道:“这么贵重的礼品,兄弟我可不能收!”
“亲兄弟,讲这些作甚!”
两厢客套三五,朱富笑吟吟收了,朱夫人抱着圆儿退回房内。
“来,哥哥,我这里有张躺椅,你躺着,跟我唠唠,这个王伦是个什么人物?我初听着怪心慌,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听到的那个人物?”
仁宗年间(1043年),沿海各州遭灾,五月沂州人王伦,杀巡检率百余人起义,攻密、青、泗,楚、真、扬、泰,改服饰,穿黄衣,立年号,置官职,义军皆面刺“天降圣捷指挥”六字。七月,在扬州山光寺南战败,奔往和州,死于于采石矶。王伦沾了这么个名沂州老人听着怪怪的。
有了朱贵的半托底,朱富总算对王伦一行放心下来,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在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朱富也乐呵招待,晚上的酒宴可就闹疯了,请来个乐班子,琴胡热烈,觥筹交错。
王伦正和朱富瞎聊,哗啦啦走进来四个人,为首一人阔面黄须,小眼高鼻梁,穿戴颇为讲究。
“哟,徒弟,这般热闹是有甚喜事?”
朱富抢起身道:“哎哟,师傅,我亲哥哥回来探亲,想恁这身份,不愿凑这热闹。”
王伦看着那人慢条斯理,一一盯看过在座之人,暗道这李云来干什么?
李云再次启动了身子,边往里走边道:“巡城乏了,来你这里坐坐,不会不欢迎吧?”
“瞧恁说的,师傅不嫌弃就好!众位兄弟里边请。”
王伦面前的大桌,是四张并了的,坐一侧看对面的吹弹,桌上肉食干果酒瓶俱全,李云摆摆身子道:“呦,挺阔绰啊,哪个是你亲哥哥?”
朱贵懒洋洋起身道:“李都头,好久不见,恁神采依旧啊。”
“你?”李云偏头又看看朱富道,“这么瘦,这么老是你亲哥哥?”
“师傅说笑,我哥哥三年前外出做买卖了,这一回来的确清瘦许多。”
李云再仔细看看,吐出一个“奥”。
“这都是你哥哥的掌柜伙计?”
王伦答道:“一起做买卖,不分彼此。”
李云道:“愣什么,都赶紧坐下吃啊,辜负了朱掌柜一番美意?”
身后三个弓手早馋了,听了吩咐,哪有不动之理?给李云正中摆了一条长凳,各自寻了小凳坐下。
“哈哈。”李云这一声鬼笑突然,“都绷着干嘛呢,吃呗,吃呗,继续唱曲儿,我就是来混杯酒喝,瞧把你们惊的。”
李云跨步坐在王伦朱贵对面,朱富打开坛子给师傅满上,李云一饮而尽道:“是兖州的莲花清!徒弟,这是你平常偷喝的吧?”
朱富陪笑道:“我哪能喝得起,都是哥哥出钱买的。”
李云不搭腔,又冲着朱贵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赚钱不?”
“我…”朱贵没想到对方突然问起这个,一时哑口。
“我们是开连锁酒店的,吃住一体的,我们都是东家,各负责一块。”
李云似懂非懂道:“哦,那在哪开店?比沂水县的买卖如何?一月能挣多少利钱?”
王伦做出一副深有体会的样子道:“除去租金人工物料钱,街头的保护费,上官的贡献,勉强过得舒服些罢了。”
李云笑道:“听着哪里都一样哈,徒弟,你看,有师傅给你撑场子,你就免了地头钱。”
王伦有些折服这人的脸皮:“李都头不知道,还有呢,一月来三五次大官过境,把我们的客人都赶走,强住强买,能掏钱还算好的,有的仗着家里的官身,仆人都飞扬跋扈!”
李云张了筷子猛吃几口,听王伦这么一说,道:“徒弟你听,外面做买卖没人罩着多难?咱们县衙吃喝些,至少还给你打个字据,有了钱一定都给你结清。你也不要急火。”
什么情况?王伦听着李云这话里有事啊?
“李都头说的字据是?”
朱富抢道:“无碍,无碍,王兄吃菜,吃菜。”
“哎,我看你能说会道的,你说说有什么买**较好干?能来快钱儿?我寻思半年了,也没找到个好道儿?”
“要我说?”王伦心道:你要是肯跟着我打劫土大户来钱最快了,就怕你不愿意来。
李云直起了身子,手指敲打着桌面道:“其实我也想好了几条道,就是啊,一没本钱,二没能耐人,人好说,就是这钱不好凑,要不几位,咱们合伙合伙?”
王伦被他这话逗得发笑,故作镇定道:“李都头有什么好买卖?洗耳恭听。”
李云一看王伦应了,解开了衣裳放出护心毛,脸膛到脖颈红了一大片。
“三条道,一,圈人去莱芜挖矿,二,圈人去莱州淘金,三,整二十几个山货来坐场子,就是太缺德,这条我太不想干。”
第136章 手足至情
李云夹杂着方言,有几处王伦听不懂,故作镇定听接下来的解答。
朱贵沉不住气了,道:“我们刚从利国监来,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自己的乡亲,怎么能送到那里去?山货,想都不该想!都是父母养的,哪能黑了心肠做这事!”
“你这哥哥脾气还真暴,贩盐贩生药开赌场倒是赚钱,赚干净钱的好买卖能轮得到你我?”
王伦道:“那也不能捞偏门!”
“啥叫偏门,县衙给的这几个米钱,不够老子逍遥,天天脏活一堆,干着烦气。”
李云酒劲上来,甩了外袍,一脚上凳摘了鞋袜,轰臭轰臭的汗脚味儿。
王伦一甩筷子吃不下去了,索性也脱了鞋袜,想着晚上洗漱换新的,看来是可以比比脚力了。
众人都看得清楚,一一学着脱下对攻,好好一场接风宴,变成了臭脚比拼,李云和三个兵丁居然还吃喝不停,王伦认输了。
……
王伦这一晚睡得好冷,蜷缩了一宿,院里的大公鸡也是厉害,像是在头顶打鸣儿。
“啊嚏!朱贵,咱们早饭把这只鸡炖了吧?”
一旁的人影含糊两声,又呼呼睡去,王伦尿意上来,不起也得起了:“我说朱贵!你把被子踹地下,扯我被子睡得香啊!我说半夜这么冷!”
推搡半天,朱贵趴窝不动,王伦穿了衣服爬起来,去了茅厕又去后厨寻热水洗了脸,稍微拢拢鸟窝头,来到前厅。
今天买卖又恢复了,大堂里三五桌客人在吃饭,朱富一本正经地坐在柜台后面,翻看着什么。
王伦拦了伙计要了吃食,飘近柜台和朱富打招呼:“朱掌柜早啊。”
“哦,哦,王官人睡好了?想吃些甚么?我吩咐后厨去做。”
“不用麻烦了,我告诉伙计了,今天中午简单吃些,我们要办事了。”
朱富点头道:“听哥哥说了,百丈村的方向我也给官人问好了,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王伦想了想也没什么了,道:“李云这个人怎么样?”
“师傅?恁不都瞧见了?”
朱富笑笑道,“我拜他为师,不就是想他能照拂于我,省得那些个腌臜下黑手,师傅本心不坏,花钱孝敬他还能给个笑脸,贴脸给县衙那些个蠢虫,屁都落不着好啊。”
“啊?你真这么想?心甘情愿?”
“那还能怎么样?他是沂水县的都头,性情算不错的了,相处久了摸准了脉就好,挑来挑去,不就是挑最不贪的那个吗?”
王伦想想有道理:“也是啊,我们县的官吏我也是要哄着,恭敬着。”
朱富的笑脸不减分毫:“人活着,脸面算什么。”
伙计喊一声王官人,王伦回到桌前吃早食,回屋换了衣裳梳洗了脸面头发,看朱贵还在床上躺着,一顿抓咕。
朱贵两眼迷离:“在家里睡着,真踏实。”
“这是你弟弟家,又不是你家。”
“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这里有家的味道。”
王伦大赞:“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快点起床梳洗,今天咱们把事先结了,你去拜祭祖宗,我去接李逵他娘。”
朱贵默然坐起:“哥哥,朱贵念你厚德,本想为你鞍前马后,只是回到家乡,浓情依昔,实不愿再踏入世事纷扰,乞哥哥放小弟当一平民吧!”
王伦没想到朱贵突然说这种话,退身站了起来:“朱贵,天下几百万苍生性命,你不愿意去,我也不愿意去,当末日来临,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吗?”
朱贵道:“公孙道长与小弟说过此事了,小弟还是觉得危言耸听,百万性命,非是天灾之变,人力何以为?大宋国运昌盛,不至如此。”
“邪魔外来,无所可挡,我辈必全力赴之!方可得生。”
朱贵道:“即便如此,小弟微末,不过会些厨灶之事,少小弟一人无碍,即便灾至,沂山百千,也可躲过此祸。”
王伦恨恨道:“你们都觉得我有病是吧?放着好日子不过整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我他娘的能睡的心安吗?那是天大的人祸啊!人祸!”
“好勇斗狠的不听话,头脑清楚的享太平,那邪魔来了谁去阻挡?我王伦不会分了钱咱们各奔东西?死的人又不是我家亲戚!你觉得你能躲在山里几年?我告诉你,这场大祸是一百年!两百年!甚至更长!”
“天道除魔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不能少!这事躲不过去的!不能躲!你不想看着有一天全城的百姓易子相食,就给我滚起来!”
朱贵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哽咽道:“哥哥,那只我一人去可好?”
王伦哑然,原来是这样!
“王官人,兄长,你们在,说什么?”侧身看去,胖胖的一位扶着门框看着二人。
……
“这就是你们来的目的?我,我也是天将?哈哈哈,我这身形,哪里像嘛!”
王伦可没有把好汉们分天星地星,他觉得有好些个足以进天星,那还费这脑筋干什么?只有天将和魔将,区分正义的,和可调教的坏人,如此,朱富被王伦划为天将。
朱贵道:“李云的名字好像也有。”
“现在,前因后果都知道了,你怎么想?朱兄弟,我说胖虎。”
“听王官人刚才那么一说挺吓人的,我要马上做决定吗?你们能不能多呆些时日,容我想想?”
王伦道:“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早决定加入进来,我又多个帮手,我看满儿还小,这样,给你半年如何?”
朱富喃喃道:“半年啊?不如九月吧?正好满儿周岁。”
“好,在此期间有什么困难,来郓州找我。”
在诡异的气氛中又了却一件心事,王伦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硬了,非要逼着人家去卖命,可自己又能怎么样?
当初走在河北的大平原之上,想象千百年来的金戈铁马,你不能在正面击败敌人,就要被劫掠,就会被烧杀,敌人一点不亏,你两条腿也追不上,再次延续宋初打草谷的模式,直到军队被拖垮,良田被抛荒,接着就是大祸临头!
只要一拳能把他打瘫了,自己就能赢得战争威慑力,给自己打打气!
朱贵带着两人回乡祭祖,处理妻子的后事,王伦租了马车去往百丈村,山坳里的一个小村子,进出一条路,零碎的大块耕田缓缓退后。
“李达家?顺着道儿一直走,在山脚下那院子就是。”
得了村民指路,王伦一行很快找到了李达家,屋舍三间,院落干净,王伦敲敲敞开的栅栏门,大喊几声李达,几个泼皮也跟着喊。
屋里没出来人,身侧的土路上挑着担子窜过来一个汉子,高叫着:“几位,俺来了,来了!”
王伦细看之,这李达不黑,比李逵顺眼多了,挑两担花花绿绿的物什。
李达欢快得点头:“呦,几位,刚得了消息俺就赶回来了,快快,屋里请,屋里请,娘~娘~在不?”
第137章 听哥哥的话
看着李达跑前跑后忙活,腾地方,擦桌凳,端出一笸箩核桃枣子分给众人:“没啥好东西招待客人,我去烧水,客人先歇歇。”
“不用了,坐,坐。”
王伦发话,张三赶忙拉住李达,硬按在凳上。
李达不自觉得搓搓双手道:“那客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看与俺手头的几家相冲不。”
李达的热情让王伦很满意,面相也忠厚,遂开口问了些个人情况。
“哎,年初刚成婚,婆娘这几天回娘家了,娘亲估计是去后山拾柴火了。”
“那就好,家里还有没有外债什么的?”
李达奇道:“王员外何故问此?”
王伦笑道:“当然要问了,我打算招你进我庄来,帮我管管百十户人家。”
“俺?”李达木雕一般。
“怎么样?分你一套院子,嗯三间正房,田嘛,你想种的话,给你三十亩,说实话,我现在手头也没空闲地,需要现买,月钱十贯。”
李达瞪大了眼睛看着王伦,又把周围懒坐之人扫视一遍道:“王员外莫不是骗俺?俺只会支应红白事,哪里会管人?”
“识字吗?会算账吗?”
“倒是会一些,冬学俺也在读书识字。”
“那就妥了,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来,商量着来。”
李达急道:“员外,折煞小的了,恁是不是认错人了?俺做不来啊?”
“张三,李四,交给你们了,我去后山逛逛。”
王伦一甩袖子走了,张三李四狞笑着拥向李达。
屋后蜿蜒爬上山的发白小路,王伦轻跃几步登上一个坡头:“婆婆,恁在吗?”
无人应答,王伦朝后看看,一段段踩上山去,小路分两岔,分三岔,王伦没敢往深处走,一阵凉风吹来,隐隐听到哭声。
什么鬼?努力辨别方向摸去,在一丛茂密荆棘之后,闪出一抹红色,落叶太多,踩着沙沙响,王伦索性壮了胆子走过去。
对面之人还沉静在痛苦之中哭泣,没察觉王伦的逼近,绕过来眼前一亮,一个大汉抱着红衣女子,双双哭个哼哧。
不是李逵还能是谁!
“铁牛!”王伦高叫一声走过去,女子惊慌抬头一望。
“不要,不要,铁牛,快跑!”
李逵一耳就听出了王伦的声音,抱着老娘不撒手:“那是哥哥,娘。”
铁牛娘道:“看说胡话了罢?你哥长啥样都忘了。”
王伦来到近前,发现李逵是跪在地上,双手行礼弯腰道:“小生见过婆婆。”
“你们真认识?一起来的?”
“哥哥,你先走,俺和娘说会话。”
……
王伦本以为中午的团聚是亲情满满的,眼前却是两牛对立,当娘的一个也哄不住。
李达道:“铁牛,这就是你的算盘?把俺诳住偷偷见见娘?你心里还有娘?你跑了俺才知道,你竟然欠下那么多赌债!十里八村都让你借遍了!好能耐啊!”
李逵摸摸头道:“俺也没欠几个钱!这回就是来还钱的,你说多少,看俺还能赖账?”
从腰间解了包布,甩出一堆碎银子,正是朱贵给的那些。
李达惊道:“铁牛!你这是做上劫道的贼了!”
“胡说甚!都是,都是俺赚的!”
没等铁牛吹几句,铁牛娘先给了胖脸一耳光:“铁牛!你觉得为娘是瞎了不成?你是个什么德行娘会不知道?你哪来的这多银两!是不是害命得来的!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娘是怎么教你的,怎能做出禽兽之事?”
王伦暂时不打算帮着说和,围着一群静静看戏,铁牛往这里瞟了两眼。
王伦道:“铁牛,过去的事已然发生,你的错事,害事无可挽回,怕你娘都听了要背气,给你娘跪下认错,今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李逵得了指点,噗通跪倒给娘和哥哥磕头道:“娘,铁牛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做了,好好当人。”
“铁牛,你这不诚心啊。”王伦心中念几句,又道:“来,跟着我说。”
“我李逵以后,再也不随便发脾气迁怒他人,不随便骂人,不耍钱,听哥哥的话,认真做事,好好做人,让大伙都喜欢我…”
李逵跟着王伦念了这么一圈,铁牛娘脸色这才和缓些,李达依旧绷着个脸,对李逵的肺腑之言,毫不动心。
王伦说和道:“都是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要不再加两条,以后哥哥教训你,不许顶嘴,犯了错打你,不许耍赖。”
李逵看看眼前二人:“净占俺的便宜,骂不得,还手不得,那还活个鸟!狗还要吠几声!”
“这两条,就我们两人能用,怎么样?答应了咱们就能回家,让你娘过几天好日子,你都忘了?”
“俺,俺没忘!这也不让,那也不让,俺憋的慌!”
“有给你出气的地方,不痛快,道长陪你练练?”
李逵看看娘,又看看王伦,胡乱应了,王伦伸出三根手指道:“不发怒!不骂人!不耍钱!记住了,犯一条二十棍子家法!”
“咋还要打棍子!俺不干!”
王伦没搭理他:“婆婆,恁觉得行不?”
铁牛娘道:“正该如此,铁牛本心不坏,仰仗王官人引他走正道了,罚他,不必顾及我。”
处理这么个事,用去王伦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晚上两顿合一,酒桌上才轻松一些,商量搬走的事。
李达道:“王官人情义我心里明白,能收留铁牛的人,打着灯笼全沂水县都找不到,我也愿意跟着去那边看看,只是家里这些事不能一下子就断了。”
李家列祖列宗在这里埋着,院子田产宗亲在这里住着,不可能丢下跑了,离开个把人闯荡正常,不灾不荒一家人突然跑光那就太可疑了。
“那,你说吧,需要多久?”
“怎么也要个把月,把我爹的尸骨起出来,带上走。”
王伦脸一黑:“张三,李四,你俩猜拳吧,谁赢了谁留下。”
一二三,李四带个泼皮留下,王伦等人带着婆婆先走,只是这样,也要逗留四五日,李逵安置在了山上的洞里,李四住在他家,向李逵当年殴杀之家慰问的事也一并交待了,王伦带人回县城等消息。
蹉跎一日,朱贵还没回来,王伦找朱富问清了方向,打算去看看,出城半日遇到一阵混乱,凌乱跑来十几个人,头几个是弓手,大喊让道,扶托着好几个身上挂血的人,匆匆过去之后,李云哼哧哼哧迎面跑来。
王伦正担心朱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都头,出什么事了?”
第138章 百里送虐
李云也瞧见了王伦,把朴刀一收道:“王官人,开春了,几个山贼又闹腾了,他娘的狗东西。”
王伦喊张三拿来酒袋,李云憨笑接过:“正想这口呢!”
李云咕嘟咕嘟几口,衣袖擦擦嘴缓缓气息:“王官人怎么出城来了?要去哪?”
“这不是朱兄弟回村祭祖,约定昨日归来,我放心不下去看看。”
“奥,奥,恁甭担心,回村里不碍事,就是有些个商贾小贩倒了霉,谁让他们舍不得买路钱!”
“李都头此话怎讲?刚才那些人怎么回事?”
李云望一眼前方,故作小声道:“王官人,恁要是北上去青州,千万记得走官道,过路钱可是保命钱,像他们几个,贪走小路,被山贼劫了,死了几个还不知道呢!”
王伦有点懵:“北上是青州地界?”
“对啊,出了县界就是沂山山路,就是青州了。”
“青州,李都头还知道什么?”
王伦万万没有想到,北面真的是青州,这桃花山,二龙山,清风山的名声可不小啊!
“清风山?好像听过。”李云沉思片刻,“青州那片山老多了,蟊贼也不少,过去问才晓得,王官人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说的。”王伦看李云只知道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儿,也不再多问了。
两下道别,正遇到一只不小的商队,呼呼啦啦百十个车夫护卫,王伦见了迎了上去,那护卫头子甩手赶人,自己退到路边招呼王伦。
“这位兄台,什么事啊挡在道中?”
王伦先给个笑脸,开始打听消息,这商队也只是路过,只知道清风山,清风寨之名。
穆陵关,西周时便已建关,位于关顶村大岘山山口,是齐长城重要的关隘,随着秦一统,雄关沉睡,成为路治青州辐射沂,密二州的要路,得名穆陵镇,其北绵延二十里为大弁山,再往北便是清风南北二寨,扼守官道。
八十里路途,挠的王伦心痒痒。
别了商队王伦去寻朱贵,原来还是因为妻家的事绊住了,娘家哥哥们认为朱贵是有了新欢,抛弃了自家妹子,非要抓他去见官,把他们三人扣在了村里。
王伦心说这都什么事啊!王伦知道内情,好说歹说才劝住几个大舅哥,给了一笔抚慰金,才把朱贵领出来。
朱贵一脸颓废,泼皮解释道:“朱家哥来了只是痛哭,任打任骂,连个整话都说不出,我们也是听哥哥说的一星半点,事儿说不圆,他们就起了疑心,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朱贵把他们妹子卖了怎么,怎么地。”
“好了,我明白了。”
王伦一行人返回县里,把朱贵交给朱富照顾,王伦心中惦念,知会朱富一声,带着张三几人去往清风寨。
“哥哥,看恁出城就高兴,有什么喜事吗?”
“去见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心里又急又忐忑,见了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三疑道:“名声很大吗?说来听听,兴许我能出个主意。”
王伦能透露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有两句:“他是一位年轻的神箭将军,现在应该在清风山军寨当个小官。”
一路参祥,不两日进入青州地界穆陵镇,本地打听最是明了,再往北走十里便是清风南寨,顺着官道七八里外,柳山崮上便是清风北寨。
“花知寨啊?有些日子没见了,几位是?”
王伦满脸欣喜得望着伙计:“我是慕名而来,想见见这位人物。”
伙计一笑:“这倒是新鲜,青州地界名声最响亮不应该是镇三山黄都监吗?”
“大人物,不敢高攀,哈哈。”
“我们从沂水来,听说最近山贼闹得欢腾?”
“开春了呗,山贼也下山找食儿了呗,不过从这里到青州恁把心放肚子吧,只要不抓瞎往山上跑,都没事儿。”
王伦一行采买些糕饼往北寨去,走过传说中的清风山也不禁称险,这一眼的陡峭,无处上山啊!山贼真占了这地利,霸着要路,还不吃个肥满?
“你们要见花知寨?报上姓名手本我给你通报。”
“这个…你报慕名而来,乞见一面可好?”
那守卒再次上下打量王伦四人道:“说甚胡话?花知寨是你想见就见的?速速离开!”
张三凑来道:“哥哥,你看,不行就用那招吧?”
“我总觉得骗人不太好。”
“恁看着办吧。”
王伦抬头看着高高的寨墙,取出一串铜钱丢了上去,道:“这位兄弟,行个方便呗!”
那军卒捡起朝其他人道:“看见没?知寨早料到了,快去通报!”
而后又朝王伦道:“把兵器放在篮子里,然后我再开门让你们进来。”
“这样就行了?”
王伦觉得钱也太好使了吧?不过好像是花荣跟什么人有约定吧?管他呢,先进去再说!
寨门大开,拥出七八个兵丁,围着王伦又进行一轮搜身,王伦几人随身的短刀都被摸了去。
那军头冷笑道:“身上货不少呢哈!都给我捆了!”
王伦连门都没进,就被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你们干什么!”
“头儿,这篮子是吃食,这包袱里有些银钱,还有几个金长命锁。”
那军头提了包袱翻翻,嘀咕几声,喊道:“先押回去好好看着,等知寨回来定夺!”
骂骂咧咧的一行人被夹进寨内,没走多远,丢进一处破楼内,上面是塔楼,下面,王伦感觉像是养鸡的。
“哥哥,咱们不会栽了吧?”
“等吧,跟兵痞能讲什么道理?兄弟们情况怎么样?”
“没事哥哥”“小伤,小伤”“这帮兵油子比皇城的禁军还横!”
应该很快就能获释,幻想着花荣亲自来赔礼道歉,自己能拿捏一把,然后两情相悦…,哦不,相见恨晚!异性相吸,擦擦,惺惺相惜!
这鸡屎味儿,一闻就是三天!
“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天理了?无故关押我大宋良民!快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每当有人经过,哥几个就趴在缝隙里朝外喊,听的守卒烦了,过来就是敲打木格,扑簌簌往下落土灰。
“哥哥,咱们是不是要被关到死?”
王伦早没了前两日的憧憬:“娘狗皮的,哪个臭不要脸的知州上任,要花这么长时间,等老子出去,闹他个鸡飞狗跳,让他知道知道我王伦不是好惹的!”
“额,哥哥,恁还气着呢?青州一路治所,来的肯定是个大官,这接风宴不搞个十天半月,我看是完不了。”
“嘛玩儿?十天半月?不行!使劲闹!给他们许诺使钱!悄悄放咱们出去!这人我不等了!再呆这里,我就要拉脱力了!”
闹哄哄的临时监牢,军头一眼就能看见,身侧甲长满脸担忧得搓着手:“头儿,是不是真的抓错人了?我看那几个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啊?”
“你懂什么?出了乱子怎么办?知寨走的时候怎么交待的?任何形迹可疑的人都要警惕!暗藏刀刃的一定要拿下!那些个利刃你也都瞧见了,人手一把,都是上好的家伙!”
甲长啧啧嘴道:“是倒是,可我觉得吧,有花知寨坐镇,清风山那几个油子能翻出什么浪来?也就打劫几个走偏道的小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二龙山的邓龙又闹了一出大案,咱们还是宁抓错,勿放过为好!他们包袱里不是有银钱吗?拿去给他们加个餐。”
第139章 清风寨巾帼
“哥哥,感觉怎么样了?”
面色苍白的王伦躺在张三怀里,有气无力,从第一天被关进来,吃过牢饭就开始拉肚子,生生拉了四天,鸡舍牢房又冷又潮又臭,连口热水都没得喝,王伦还从没遭过这种双重打击。
“兄弟们,继续闹!让他们把哥哥送出去治病,扣咱们当人质。”
“好,好!”几个泼皮应了,又趴在栅栏口嚷嚷,甲长也知道这事,瞄见王伦面色确实难看,又跑去找军头。
“其他人不是好好的?怎么就那一个病了?肯定是装的,他们要什么,给他们一些好了,别再来烦我。”
疯狂地呐喊换来一桶热水,张三捏了大勺给王伦灌,不时有水滴答在王伦脸上。
一个泼皮跑来道:“三哥,好像是有人进来了!”
“是那花荣回来了?”
“不知道啊,要不要再闹闹?”
“行,闹吧!”
寨门大开,只进来三人,中间好一尊英俊武将,亮银甲红绸系火披风威寒凛凛。
那年轻武将道:“什么声音?在喊什么?”
军头献媚道:“捉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等着知寨回来处置。”
“哦?去看看。”
“这个,这几日那些人都在舍里拉撒,烘臭不可闻啊!”
“既然是犯人,为何不押往镇上?”
“属下想着知寨几日应该就能回来,路上再被贼人同党劫去就不好了。”
看见那人朝这里走来,几个泼皮使足了力气呐喊,“冤枉,冤枉啊!花知寨,快放了我们。”
王伦一听花荣来了,总算得救了!
那武将近了十来步,急捂口鼻:“好臭!拿出一个来问话吧!”
军头难为道:“好像里面有一人生了重病,万一侵染了恁…”
白皙的小手一摆道:“挑个精神的出来!”
甲长刚传达意思,张三稳了王伦爬了出来,刚出栅栏门就大喊:“花知寨,救救我哥哥,他快不行了!”
一旁的军汉熟练地挥出木棍,把个张三打倒在地,怒斥:“别再往前!莫要冲撞了小娘子!”
这一声吼,泼皮们都惊了三惊,这个,不是花知寨啊?怎么这身打扮?
“花知寨是我哥哥,你们有什么冤屈,可以给我讲讲。”
花小妹拔直了身子,得意地看着对面之人的惊异脸色。
张三的脑瓜好使,一瞬间猜出了前后,这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调皮小妹啊!怪不得如此英俊!
一五一十把前后道来,丝丝入情入理,花小妹皱了眉头,一言不发得瞅着军头。
军头脸一红:“小娘子,恁见过从未相识之人来拜访花知寨的吗?偏巧是花知寨刚离开,他们就登门来?属下不得不小心啊!”
“这倒是没有听过,认识我哥哥,怎么也该报个名姓吧?不过因为这个抓人…算了,好烦,臭死了,还是哥哥回来再处置吧。”
花小妹想不出头绪一扭头走了,张三一看这哪行!大喊道:“小娘子!我关几日都行,先救救我哥哥,他病得厉害!会送命的!”
花小妹停了脚步,望军头道:“他说的是真的?”
军头烫红未褪,回道:“属下也不知,料想其他几人清醒,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病?”
张三骂道:“你个贪贼!贪了我们银两却不办事,害我哥哥吃了脏东西绞痛!再不医治就要送了性命!”
军头怒道:“谁贪你的银两!我看你们就是山贼!妄图趁我军寨空虚偷袭!便是当下结果了你等性命,知寨也怪我不得!”
“黑心肠露相了吧?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沂水县还有我们的人,等不到我们回去,有你好看!”
“哈哈,憋不住了吧!还真的有同伙!小娘子,妳还是快快离开此地!小的们,把这贼捆上!”
花小妹看着眼前的混乱,一时间没了主意,跺下脚跑回哥哥的居室。
花荣的房间内外一尘不染,花小妹坐了桌前苦思前后,喃喃道:“到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再吵吵我们就不客气了!花知寨有吩咐不能动私刑,可不是我们脾气好!”
张三被丢回了鸡舍,王伦努力抬了抬头,无力地睁大眼睛望着黑暗:血肉拼杀没让自己这么狼狈,却栽在了一个无耻军汉手里,真是天要亡我!
翌日,张三得知花小妹离开了,甲长摇摇头又道:“还有个消息,你们可能不想听,花知寨传回消息让我们加强戒严,看样子近期不会回来了。”
张三哭道:“甲长,我看恁是个好人,求恁找个大夫给我哥哥看病吧?我们要是恁出去,厚谢恁!”
“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我也不能和你们多说,这军寨里的人都不能出去,你要其它的,我尽量给你弄来吧。”
……
朱贵这边沉迷了几日,朱富帮着安顿铁牛娘,李逵李四躲住到了城外,计划着等王伦回来,就一起坐船南下,王伦一起有五个人,谁也没想到会出事,只当王伦流连忘返了。
“那人怎么样?还能救回来吗?”
“回小娘子,无碍,休养几日就好了,我这就开出药方,按时服药便可。”
大夫又返回房内,花小妹移开了门口,军头甲长三尺开外听候吩咐,“等他伤好些再说吧,哥哥送来家信,可能要耽误一阵子。”
军头笑道:“夫人宅心仁厚,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小娘子也该知道,这全寨上下不到二十个寨兵,万一贼人来攻,可就…”
花小妹瞪圆眼“那就把他捆上!有我在,哪个贼人敢来造次?哼!”
军头甲长相视无奈散了,甲长返回鸡舍给张三等人通了消息:花小娘子回去和嫂嫂商量了这里的事,花夫人慧心过人拿了主意,花小娘子遂带了大夫前来救治,如今王伦已经脱离危险,只需将养。
众泼皮这才放下心来,“这花家人看来心肠还是不错啊。”
甲长道:“花家三代为将,花老爷子英年殉国,只留下花知寨一子,老夫人,夫人都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这次多亏了她们。”
张三道:“还是要多谢甲长照弗,还未请教大名?”
甲长摸摸头道:“乡下人,哪有什么大名,叫我徐大郞就成。”
“我们兄弟在此谢过徐大哥了,还要仰仗恁帮我们照看好哥哥,必有重谢!”
徐甲长道:“好说,好说,不必如此,快起来吧。”
……
拉着心意中女子的手,欢笑着蹦跳在街道上,这里看看新鲜,那里尝尝美食,盈盈一握的柔软,这是整个世界!
王伦从舒适的梦中醒来,却发现是个糙汉子在给自己喂药,那厚嘴唇呼呼在吹凉汤匙里的褐色药汁,然后灌到王伦嘴里。
“我,这是在哪里?”
“哟,终于清醒了?这是在我房里,听你梦话喊婉儿,那是你婆娘不?”
“我的兄弟们呢?”
“还关着呢,不过你也别担心,吃点苦,不会丢了性命。”
王伦努力恢复自己的所有感官,“外面是什么声音?”
徐大郞又一汤匙递来:“小娘子射靶呢,他们配合着在叫好~”
第140章 真假老相识
“看来你已经好了,徐甲长把他关回去了吧?”
“开什么玩笑!我这身子还发虚呢!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王伦后悔自己没忍住爬起来,这个看似俊美的花小妹,居然这么不近人情!
花小妹收好了弓箭,“我哥说了,能下地走路伤就是快好了,你再躺一天,还是关起来安心。”
“别啊!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我是来见妳哥哥的,不能这样虐待我!”
“哦?那么请问恁尊姓大名?我哥哥与你是什么交情?”
“我,是他的粉丝…”
花小妹耳朵走了神儿:“你说什么?”
王伦叹口气道:“我是郓州的大员外,来这里办点私事,碰巧知道妳哥哥在这里,这不是过来看看吗?我包袱里还准备了给侄儿侄女的长命锁!”
“你还没回答我,和我哥哥是什么交情?你怎么会认识他?有书信往来吗?”
遇到这么较真的女子!面对漂亮的妹子,这怒气条怎么升不上来呢?
“呼保义,及时雨宋江,妳总听过吧?”
王伦不得不拿出底牌,不想借用别人的名声,可自己没名声啊!哦,不对,自己也有,这两天徐大郞给自己讲了七十年前那个人物…
“宋公明哥哥!你认识他,他让你来的?”
我擦,看来挺熟啊!王伦应了道:“认识,我们老相识了,听他提起过令兄的大名,风流无双,玉面俊朗,所以这次前来拜访,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花小妹巧笑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们两家是世交,一年也有七八封往来书信,公明哥哥可好?”
“我这不是走到这里听说了,才想起这事,冒昧来访,又没甚信物。”
看花小妹改了颜色,军头担忧地上前道:“宋公明在京东名声不小,小娘子别被他诳去了。”
花小妹闻言一愣:“这话也在理,那如果是真的呢?”
王伦一看又要对自己判刑了,喊道:“宋公明高矮长相,家中住所,里外买卖我都知道,这还能有假?及时雨名声不小,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吧?”
花小妹道:“这些你都知道?”
王伦暗中调查过,当然知道,笃定地点点头:“我都清楚,妳可以随便问,去他家赴宴好几次了!”
“可是我不知道啊!”
“妳…”王伦无话可说。
军头还要出计,花小妹击掌道:“我回去偷哥哥的信来看,说不定有些详情,到时候一切不就清楚了!”
王伦哪敢让她去偷,忙道:“怎么能偷窥别人私信呢?妳哥哥知道了怎么交待?这么多人都听着呢!”
花小妹四下一扫,失落道:“那怎么办?你是客人,哥哥知道了还不发怒?”
“没事,没事,到时候我来说和,不会怪罪各位的,只是把我兄弟们放出来可好?”
军头道:“不行!就算是宋公明的宾客也不能放!清风寨安危事大!”
“你是怕我们作乱?那换个好点的地方关押总行吧?给点干净的吃食总行吧?花知寨回来我不会背言。”
“这个,我们这里没有别的地方…”
“行了吧,你是怕我们发现这寨子里没几个人吧?我已经知道了,不用隐藏了。”
花小妹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一直都在外寨,徐甲长是你说的吗?”
徐大郎舞手摇头:“我没说,我没说,我嘴可严了。”
“天天就你们几个人,猜也猜到了,花荣会允许你们天天不操练,不换岗吗?花小娘子射靶都没几个人看,这所有人都在外寨了吧?”
“还是被你发现了,大郎,把他关进去!”
王伦扳着门框道:“我说你们急什么?我是好人,到底出什么事了?花荣带兵出去了?不是新知州上任接风去了?”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大郎,带进去,我们对足下已经很客气了,不要自找麻烦!”
“真要被我说中了,听我一言,我也是见识过山贼的人,有丰富的杀贼手段!”
花小妹傲道:“我哥哥射杀的贼人不知多少,看你连基本功都没练过,还在胡说!”
“我也是练过的!”
“给你看病的大夫说了,手脚无腱肌,指掌无茧,不是读书人,就是帮闲。”
徐大郎拦腰抱了王伦,王伦努力挣扎道:“我就是用脑子打败山贼的!听说青州境内有三座山,是去了哪里?等他打下一座,是不是还要再打一座?这样要关我到何时?”
王伦的争取没换来回应,还是被捆回了床上,徐大郎说自己用的是活套,要王伦不要挣扎。
花小妹被王伦的言语激得担忧,军头开解了几句反而让她更担心。
“小娘子,恁想啊,这次是大规模调动禁军,厢军剿贼,花知寨不会有事的。”
“哥哥在州府没个交情,我就怕他被驱前攻山,二龙山可是相当险峻,之前不是攻打两次无功而返吗?”
军头道:“这个,属下也不知。”
花小妹又道:“哥哥的家信,字迹潦草,我这心里一直不安。”
军头接不得话来,花小妹一人边走边念叨消失在拐角。
虽说王伦的请求没得到允许,但军头也有些补救的想法,给张三扔了几把扫帚铲子,把鸡舍打扫一番,又重新垫了黄土,抱些细草铺了,晚饭也都是干货。
泼皮们心里敞亮,总算有希望了,今晚能睡个好觉!
严冬已尽,天色亮得早了,王伦被困在床上超过八个时辰了,尿意袭来脚踹床板:“大郎,大郎,我要**,快醒醒。”
徐大郎刚动弹一下,只听外面喊声大躁,紧接着就是铜锣震天响!
王伦知道这肯定出事了:“快醒醒,大郎!你大爷的,你婆娘跟人跑了!快醒醒!”
徐大郎一个激灵爬起,听着锣响就拽门往外跑。
“你先放开我啊!我能帮上忙!”
徐大郎迟疑一下,而后跑了出去。
“有没有天理!”王伦急得发慌,努力试着解开绳索。
外围寨墙上下跑来披散衣衫的汉子,围着当中一身伤口的军汉,军头努力地把耳朵贴在流血的嘴边,脸色阴郁得可怕。
花小妹只套了胸甲匆匆跑来:“出什么事了?”
“清风山贼人袭击了穆陵镇!”
“什么!他们怎么敢!”
“寨兵被调走的消息怕是泄露了,先放火袭击镇子,打溃了关口的守军,南寨的兵丁去救,也被埋伏了。”
“他们有多少人!两处的兵丁怎么也有一两百吧?”
“分而击之,又是夜晚埋伏,在我看来,这增援不如不援。”
“谁?你怎么跑出来了!”
王伦慢悠悠穿过人群,老弱病残五十来人,一张张夜蓝色的脸满是恐惧。
“这不重要,说些有用的消息吧,如果他们来攻打寨子,咱们能守住吗?”
军头猛然站起吼道:“不是守寨子,是要去救援穆陵镇!”
王伦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蠢话:“军头,你疯了吧?就凭这几个人去救援?”
第141章 钱壮怂人胆
“我们的家眷都在穆陵镇!”
“啊?”
这可麻烦了,王伦有自知之明,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没底气硬头皮的,如果身边跟着的是阮氏,林冲,道长…哪怕是铁牛也行啊!
“把我的兄弟们放出来,人多了好商量一下。”
军头没做声,旁的人神色各异,有几个汉子叫喊着要杀回穆陵镇,但是看来不得人心。
徐大郎顿了顿,问道:“头儿,要不把他们先放了?也多份力?”
“不行!我信不过他!”
“你够了,吵架有什么用?把你们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我试着解局!”
军头一摆脸:“说什么也没用,我去救穆陵镇,来十个好手就行!谁愿意来!”
呼应五六人,犹豫中又站出十来个。
“好,各位兄弟都是好汉子,速去穿戴甲胄,随我杀贼!”
“头儿,要不要问问花小娘子?”
“她去哪了?”
刚才还在的花小妹消失了,众人四下询问,花小妹一身甲胄齐备又出现了,手拖长枪,肩背长弓,面甲都戴上了。
“随我去救穆陵镇!”
王伦一个疾步挡在花小妹面前:“小娘子!不能去!这是围点打援,声东击西之计,就凭你们十几个人怎么救援?他们放你们过去,大队人马来攻打清风寨又当如何?”
花小妹举起枪道:“清风寨重责,失之死罪!家眷遭陷敌手,生不如死!我必要去救家人,你不要拦我!”
“看来妳心意已决,那这清风寨是保不住了,那我陪妳去!”
“小娘子,不可信他!他的嫌疑不小!”
“去你娘的,我王伦对天发誓,如果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叫我王伦娶不到媳妇儿,断子绝孙!”
徐大郎忙道:“头儿,王员外,额王兄弟肯定不是坏人,相信他吧?”
军头往地上吐一口:“小娘子决定吧,那三个悍贼中有个大淫贼,祸害五六户清白女子了,这一去,落到他们手里,真就是生不如死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王伦义薄云天。”
花小妹银枪点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你,你说话在理,可看着不像是个好人,再说你跟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见过杀人吗?拿得起刀吗?”
“我被山贼捉住,逃出来折了半条命,我被山贼耍了,烧了半条腿,今天还能站在这,说出这句话,就不怕他们,我的兄弟们也是见过世面的。”
两眼黑洞洞,那里盯着王伦看了很久,久到徐大郎上来力挺王伦。
“花小娘子,我看着这王伦,如果他欲行不轨,我第一个砍了这厮的头!”
“很好,能信我了吧?”
“给他一件皮护胸,打开库房,弓弩刀枪都去取了!”
王伦一推徐大郎,赶忙来到鸡舍,张三几个听着外面热闹,不知出了什么事,王伦简要说一遍,“怎么样?兄弟们,跟我去杀他一个人仰马翻!”
众泼皮对了一眼,张三开口道:“哥哥,要我们跟恁去没得说,只是兄弟们没见过真刀真枪的大阵仗,上阵怕腿软,再拖了后腿。”
“跟在我后面冲!一人二百贯赏钱!”
“哥哥,我们街头厮打的功夫,恁不要笑话。”
“一人五百贯!快给我滚出来!”
“得嘞,跟着哥哥去杀贼!”
张三一声,众人涌出,徐大郎呆呆看着眼前一切:“王兄弟,哦不,王员外,五百贯…”
“刚才那些人,有家眷在穆陵镇的能有多少人?”
“几乎都有。”
“你一月例钱多少?”
“我是中禁军,一月料钱五百文,米麦两石,冬春衣绢六匹,盐酱钱…”
“好了好了,愿意去杀贼的,一人五十贯!俘虏一人三十贯!你去告诉他们!”
徐大郎嗷~一声没影了
王伦领了五个泼皮赶往里寨的仓库,徐大郎已经在这里白活上了:“王员外发下悬赏了!去的都给…”
王伦给他一个脑嘣儿,骂道:“我让你去动员不去的人,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徐大郎委屈地抱着头,哒哒跑出去了。
王伦对着面前的十几人道:“咱们人手,不要和他们独斗,都换长枪长刀,挠钩最好,一人拿把快刀。”
有人问道:“王员外,不是要拿弓弩旁牌吗?”
“弓弩啊,咱们人太少,你们谁弓弩射的准?在后面专射凶狠之人,有五六个行了,多了前面缺人手。”
瞬间推举出六人弓弩手,一人一架背足了箭枝,王伦催众人换上甲胄,挑来挑去没几件完整的,“这怎么都是破烂货,你们的好甲胄呢?都拿出来啊!”
“花知寨带兵出发,好甲胄都穿走了…”
真坑,王伦勉强挂了几件,几个军汉帮忙系好,王伦握了硬木枪,让人把自己带的武器拿来,还是自己这佩刀好使!
王伦这边差不多了,猛然涌进来三十几号:
“王员外,恁说的是真的?”“只要去就给五十贯赏钱?”“俺还能扛动枪,你看俺行不行?”
“你们想去可以,我王伦不退,你们不许跑,能不能答应?”
“行啊,行啊,只要恁给钱,棺材本够了就行”“恁都不怕,我们怕啥!”“我们就跟着恁屁股后面给恁助威”
麻蛋~又不是我上去冲…
王伦没组织过武装突袭,想好一条说一条,花小妹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心更乱了。
“老伯,你拿刀都颤悠,你帮着背刀吧?行了行了,量力而行。”
“婆婆,恁慢点,帮着背箭枝吧?要不背火把?少背点!”
“王员外,咱们的弓箭手太少吧?这打起来咱们吃亏啊。”
“山贼的弓箭手很多吗?”
“他们有弓箭手总是先死,花知寨的神箭谁不怕?”
“花小妹的箭术如何?”
“比这里所有人都强!”
王伦鄙视一眼:“大老爷们怎么混的不如一个女子!”
徐大郎大窘:“我,我是长刀手。”
“哥哥,咱们是不是垫吧点吃食?空着肚子跑过去…”
“额,算了不吃了,一路杀过去!叫他们快点!看好了,这是你们的各自的队长,跟我打头的站到张三这队,其他人八人一队…”
王伦正在巴巴巴讲,冷不丁一只手把自己扳了半圈:“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快出发吧!”
王伦罕见地一瞪眼:“现在不说好一会边跑边说,你想喘死我吗?”
“哎,咱们寨子里还有牲口吗?”
军头道:“能动的早拉走了。”
“真是个烂摊子,寨子没法守了,一把火烧掉吧!”
“什么!怎么能自毁军寨!这是杀头的大罪!”
“如果山贼趁我们离开,攻进来占寨为王,你说怎么办?粮食兵器都被拿去怎么办?”
花小妹失语,军头唉一声直挠头。
张三摸摸脸:“那不如这样,我们把外寨点了,让他们攻不进来?”
军头跳起来道:“此计可行!”
“张三,可以啊!”
五十几人混乱地冲出清风寨,几个手脚玛麻利地抱了柴草去点火,王伦嘱咐几个不想去的,还有走不动道的,控制好火势,包袱里的银子十几两直接赏了,几人乐得应诺。
“好了,来五列纵队跑齐了,先喊喊口号!一二三,杀杀杀!”
第142章 不懂兵法
乱糟糟高低回应,王伦不由得阴了脸,好歹是当兵的,三个字都喊不齐?
花小妹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闹!”
“那让妳哥哥买账,这里五十号人跟我跑一次就要五千贯。”
“一人五十贯哪里来的五千贯!还不是你许诺的!我只要十个人跟我去就行!”
“胡闹的是谁?妳出点闪失我怎么跟你哥哥交待?我能看着妳一个人往火坑里跳吗?我还是男人吗?”
王伦数落几句,举起手掌道:“来,再喊一次,给我喊齐了,一二三,杀杀杀!”
“一二三,杀杀杀!”
几次过后算是看得过去了,花小妹急得恨不能拿枪扎王伦了,王伦最后喊道:
“张三,灰三,你们守住后队,一个都不许掉队,来跟着我慢跑!”
花小妹舍了王伦甩身上马,作为队伍的前哨很快消失。
……
穆陵镇此时战斗胶着异常,百十个山贼能偷袭守军驻地,却无法强势攻进镇子里,这里的大户们吓得惊慌失措,往来的商队却很快反应过来,组织起了有效的抗击,依托大户人家的高院墙,上下杀伤山贼,小户人家卷了钱财也躲了进来,山贼作散去搜刮几处小院子。
一柄鬼头大刀抗在肩上,挡住整个脑袋,扁脸嘴角有大痣,贼光溜一对儿眼,望着几个喽啰在一处宅子前瞎吆喝,从一侧颠颠跑来一白净汉子,兜了鼓鼓的衣襟。
“二哥!看!收了这么多金银珠玉,这回咱们发大财了!”
“呸,这玩意有屁用,赶牛羊,抓鸡鸭,抢女人这才是我要的!”
“这个,咱们来时闹得太大,人都躲了去,没遇到年轻女子,二哥,我尽力给你找!”
“还不是大哥说要灭了本地守军,才耽搁了进镇,不过现在没了官军,想怎么抢,咱们就怎么抢,不好吗?”
“二哥说的对!还是大哥这计好!等大哥带着精壮回来,看谁还能挡住咱们!”
五短二寨主吆喝两声壮壮气势,自己这身高踩着太平车都打不上墙头,“三弟,别傻站着了,要不咱们前后开攻,大哥回来得有点惊喜不是?”
三寨主爽快地应了,分出一波人绕去后门,二寨主进了十几步又作一番动员:”“兄弟们加把劲!杀进去随便拿!大寨主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别人杀进去,你们可别眼馋!”
……
王伦带着队伍一口气跑到了七八里外的南寨,可把这些人喘坏了,即使是缺甲胄,每个人身上也是三四十斤东西,双肩背着的还好,空手拿着扛着的很吃体力,花小妹还是不见踪影,心急也没折,谁让她把这些人都交给自己了。
南寨合了穆陵关的守军七八十人,一个个惊慌失措,他们是见识过山贼砍瓜切菜的,描述中山贼一个个以一当十,势不可挡,只敢紧守南寨。
“谁敢跟我去杀贼?站出来!五十贯,只要二十人!”
“五十贯!我去,我去”“哎,俺也去”“王,头,怎么只要二十人,我们这么多人呢?”
“你们被山贼吓破胆了,我要这么多怂包干什么?敢杀贼的来!想混钱的趁早别报名,我这队伍里有监督,别想瞎混!”
王伦这一嗓子,军汉们势弱了一分,但二十个名额还是很快满了,多出几人王伦剩下三个瘦弱的,“交给你们一件差事,马上去县里报告此处事态,让他们赶快发兵来救,办好了,一人十贯赏钱,干不干?”
“行啊!这事能办!”
打发了送信的,南寨里有开灶,一人稍微分点吃了,剩余人一人赏钱五贯,抱柴草树枝把路封了,如果有贼迁来就防火烧,越多越好。
安顿齐了王伦继续带队出发,七十人的队伍跑到距关三里,花小妹打马回来了。
“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山贼占领穆陵关了,门口堆满了拒马木刺,关上又有弓箭抛石。”
王伦累的牙床打颤:“妳说的倒是简单,十里路负重三四十斤跑一个试试?跑得快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挡在关下?”
花小妹哼一声绕过王伦,冲着队伍大喊:“儿郎们,跟我抢关!”
缰绳一收马身旋转,花小妹策马冲前,却没有一个跟着冲的。
“你们怎么都不动!你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镇上啊!你们不去救他们吗?”
“没看见都在缓气,我是带他们来杀贼的,不是来送命的,直接抢关,那怎么行?还是智取吧!”
“智取?你要绕小路过关?天都亮了,只要一二人巡视,都会被发现!”
“有小路?那也好过直接抢关,那咱们走起,谁知道绕关的小路?举手!”
花小妹跳下马来拦住了王伦:“你怎么又胡来!一鼓作气拿下关口,与敌雷霆之击,这样贼人才会溃败,你这样避其锋芒未战先败!”
“妳能射上城关吗?能射杀贼兵吗?”
“只要抢近六七十步我就能射到!”
“那城关上有没有遗留的弓弩?”
“有一些,但不多。”
“咱们没有大量远程压制,强攻损失太大,走小路!你出来带路!”
花小妹恨恨扎下枪尖,看着队伍重新起步,赌气似得重新上马。
“那小路入口离城关远吗?能看见咱们吗?出口地势怎么样?”
……
穆陵关上,大寨主等得早不耐烦了,手下的喽啰都换了甲胄刀枪等着北寨的援兵,按理说一个时辰就该到了,愣是在这里呆坐了三个时辰!
“大寨主,想必那北寨的守军人少不敢来了吧?”
黄须胖大汉道:“见急不救,重罪,就算人少,几十人也有吧?杀退了我才心安,让孩儿们都藏好,不要心急。”
“大寨主英明,只是兄弟们念着分不到油水,有些眼馋…”
黄须大汉一瞪眼:“怎地,跟着我还怕捞不到好东西?杀退了这波官军,咱们就能放心大胆的抢,花荣那厮要回救,今天后半夜的事了,你还怕抢不到吗?老二老三带着那几十个人,我还不知道吗,诈唬有劲儿,来硬的差远了!还得看咱这手下八十生荒子!”
大寨主在这里指点江山,这一侧跑上来个喽啰:“回禀大寨主,好像是北寨的军汉来了,有六七十人,看样子他们要转去小路过关!”
“那就把他们都堵在夹道里!你去带队,领着关外埋伏的人堵了进口,我带着人从出口杀入,叫他们有来无回!”
第143章 首战(一)
这一边,王伦刚进小路就安排人破坏后路,堆积了一段柴草留两个人只等有追兵就放火。
“马上到出口了,山贼如果埋伏的话,免不了一场厮杀,地形冲杀不开,咱们几个一定要冲散对方阵形!擒贼先擒王!花小妹,全靠妳了!”
“就咱们几个,会不会?”
王伦摆摆手打断徐大郎得的担忧:“事成事败,全在一念之间,没有退路,打不过,就是死路一条!跟着我,不要怕!看见谁是贼头,玩命杀他!”
排头几个军汉看王伦胸有成竹,安心不少,花小妹连带着十几个弓弩手也在准备。
“计划是这样…”
大寨主带了五十余喽啰埋伏了出口,即便是人数有优势,也不会让他冒险吃官军的箭阵,那弩箭是要废人的!
刚出路口,王伦就瞧见了毫无伪装水平的山贼,一个个脑袋,衣袖,兵器遮挡不住,呈半圆围了一圈。
“一队跟我冲!,一二三!”
“杀杀杀!”
王伦抬着枪往前冲,徐大郎和军头也赶紧跟上,十几个人呐喊着往右翼冲,大寨主还等着躲官军的弩箭,没想到对方冲上来了!
猫腰起身打望,才十几个官军,骂道:“娘的,哪里来的杂兵!孩儿们,出来杀!”
大寨主振臂一呼,两列山贼跳出,各举刀枪就要来拼杀,没想路口又涌出十几个弓弩手,刚看清寒光闪闪的箭头,嗖嗖的破空之声炸起!
“哎呦!”“娘啊!”“大寨主,他们有弓弩!”
这一波箭枝扫倒七八个山贼,机灵的,胆小的都吓得趴了窝,大寨主急喊:“咱们的弓箭呢?给我射!”
话音未落,王伦带着十几人朝这边扫来了,长枪长刀列阵,山贼对之胆寒!王伦卯足了力气,两条胳膊承受剧烈的反弹,大吼一声:
“一二三!”
“杀杀杀!”
带着余威杀向中路,山贼躲闪不得,后续的军汉从路口冲杀出来,扫荡王伦等人冲散的山贼,王伦没敢让他们直接冲击左翼,集中兵力,以多胜少才是稳妥。
花小妹直冲过来加入王伦这一队,奋力得向前射箭,王伦这边也摔倒好几个,要不是徐大郎一直周护,自己也要挨两下。
大寨主周围都是悍贼,与王伦等人展开肉搏,大喊一声拔刀之后,两下二十余人展开短兵相接!
这一场血战只持续了几分钟,王伦却觉得无比漫长,几个弓箭手立了大功,把山贼生生压退了,大寨主捂着箭伤哀嚎一声带着人撤走了。
“留一两个轻伤的活口,其它的都杀掉!”
军头道:“王,员外,这不妥吧?”
“出了事,我担着!杀!”
王伦抽空骨头一般瘫在地上喘气,看着军汉去砍杀那些山贼,哭嚎之声扎耳头痛。
花小妹吊着胳膊,走近王伦也瘫了:“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也重伤好几个,折了一半的好手,不能指望老伯婆婆帮咱们打进去。”
“那怎么办?”
“张三!去数数人手,还能打的有几个!”
张三远远得应了,片刻就跑回来道:“除了咱们三个,还有十五人能接着打!”
“怎么才十五人!”
“有好些个军汉都怕了,说就到这里了,希望哥哥把钱结了。”
“什么狗东西!翻翻山贼尸体,看看有金银没?”
张三抓耳道:“哥哥,我刚才就看了,他们身上都没钱!只是把衣裳甲胄换了。”
“你把能打都集合起来,我再来鼓动一次,轻伤员扶重伤员离开,那些老伯婆婆也跟着走,我先去审审俘虏。”
王伦支了刀站起,花小妹也跟着战起,徐大郎结果最后一个,两个轻伤的山贼吓得发抖,跪地哭求。
“老实交待,留你们一条狗命!敢耍花样,当场分尸!”
两个山贼啄米求饶,王伦继续发问,这帮子人正是清风山的人马!
大寨主锦毛虎燕顺,二寨主矮脚虎王英,三寨主白面郎君郑天寿。近期得了消息花荣调各寨军兵去了青州,胆子肥了要干票大的,而据王伦事后询问,花荣调兵的事是晚上偷偷进行的,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但还是走露了消息。
以燕顺为首的清风山贼,此次集结了一百七八十人,吃掉两波官军,不过伤了十几人,而王伦刚才血战一场,只留下十七具尸体,对方存活人员,远远高于自己,而且,两个寨主还没看见,自己这边没人能抗住啊!
王伦把自己的担心跟花小妹说了,花小妹红着眼道:“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进镇去!”
王伦慌手拉住了花小妹,喊军头和徐大郎再来商议,二人微不可查得对了一下眼神,等着王伦发问。
“现在镇子里没有太多消息,你们觉得会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好武的财主,或是护院教头什么的?”
军头简单把情况说了,如果几户大家联合抗贼,民兵保甲商贾护卫还是能顶一顶的,就是多少年没出这种事了,怕各自为战,被一一攻破。
“也就是说,咱们回去还有一场硬仗?”
二人沉默未答,张三快步跑来道:“小路来的追兵到了!两个放火的兄弟跑回来了!”
“那就先吃掉这一支人马,一队所有人两边趴着埋伏!听着口令砍杀进去!”
众人散开,轻伤员赶忙扶着重伤员离开,王伦急道:“所有人原地趴下!伤员继续哭嚎!不要收拾了!”
待众人胡乱都趴了,路口窜出两个持刀的山贼。
“哎呦!这都完事了?还是大寨主能耐!把这些个官军杀的大败!”
“看还有几个活着!”
“怎么不见大寨主他们人呢?”
“肯定是去镇上抢钱,抢女人了!这还要问!招呼兄弟们赶紧追!”
两个山贼放声吆喝,后队人马陆续疯跑出来十余人,王伦看着够了,大喊一声:
“一二三!”
“杀杀杀!”
十几人抄起刀枪杀向山贼,才这几个人,顺风仗打起来最是群情激奋的,砍瓜切菜一般把这些人杀回小路,王伦带着人追出去三百多米。
这一波强袭榨干了王伦最后的力气,俘虏照样全杀掉,地上又躺了十几具尸体。
花小妹甩甩酸胀的手臂,急切切跑来道:“王,王员外,咱们还是赶紧去救援镇上吧?”
王伦苦兮兮道:“我也想啊,不休息个把时辰,我站都站不起来了,别说冲锋了。”
花小妹看看王伦,揉捏着自己的上臂,又切切地看向军头。
“花小娘子,不是我们不愿意出力,我们的家眷也在镇上,只是,真让人作难啊!”
第144章 首战(二)
“张三,你去镇上探探情况?”
“杀贼我出不上力,跑腿的本事还是有的,我这就去!”
张三说罢往下解衣甲,换了一把短枪出发了。
“到现在早上垫的那点都耗干了,来,你们给我讲讲镇上的街道。”
王伦用脚平整出一块,折了树枝摆上石头:“这是清风山,这是咱们的位置,我来的时候走的是中间这条道,现在你们讲讲哪里有大户?哪里可以防守?能不能绕过去?”
……
燕顺带着喽啰逃散,一路骂骂咧咧,闻讯而来的王英作万分痛惜状:“哪个把大哥伤了?我这就去给大哥报仇!”
燕顺就在搜刮来的衣裳布匹中一窝,举起胳膊示意左右包扎。
“拿来,我给大哥包上!”
王英抢过麻布,用刀尖挑破燕顺的衣裳,割开皮肉取箭头。
“好小子,居然是倒钩箭!幸亏大哥没往出拔!”
“来的官兵有七八十,其中打头的厉害,有几个弓箭手也了得,要不是换了皮甲,我这身上指不定吃几箭!”
王英骂道:“能让大哥吃亏,想必是个人物了?大哥少坐休息,兄弟我去报这一箭之仇!”
“不用去了,咱们等他来!”
“大哥,这几处庄院有些好手,他们来了前后夹击,咱们不是要败?”
“无碍,只是孩儿们空了半天肚子,气力大减让他占得便宜,现在咱们合兵一处,我怕他不敢来,去让三弟张罗些吃食,咱们坐等他来!”
王英浪笑道:“大哥说的是,他们不来也得来,我这就去告诉三弟。”
燕顺扯扯绷带,血红印湿一片,“你去接应后队人马,放他们过来,这边打起来就抄他们后路!”
穆陵关直通镇上已经是通途大道,路旁屋舍满地凌乱。张三不敢走大道,绕着屋后往中心跑,经过一处大庄院,后门进去狼藉一地,七八个横陈之人,三五人呜咽。
张三返身出来继续探查,不远处却跑过一个影子,有舌头!
看看后面再无人,张三壮了胆子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这人正是燕顺派去接应关外喽啰的,被张三诈得一惊,但看张三是一个人,拔刀与张三战在一处!
两人都是糊弄人水平,可谓菜鸡互啄,张三的庆幸之处就是,他有个师傅是鲁智深!个把好招还是有的!
张三费了九牛之力扎中了喽啰,一顿乱拳打出五颜六色。
“遭了,不应该打脸!哎,能说话不?我问你点事,要不如实回答,当场结果了你!”
喽啰求饶,张三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捡了喽啰的刀一刀两断。
“呸!看看你们做下的恶事!一刀送你真是便宜你了。”
张三摸了摸尸体,寻出一些银两,原路返回。
“能战之人七八十,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是摆明了要用人数压垮咱们。虽然这三十人只跑了十一二个,但不得不防!”
军头听了王伦的分析,也赞同道:“王员外说的不错,咱们冒失冲进去,难保他们没有弓弩,只能智取。”
花小妹道:“智取,智取,那好,姓王的,你说怎么智取?那山贼就是一路抢,一路防着,咱们难道要从这头一直看着他抢到镇尾?”
“根据张三的消息,他们推进到哪儿了?”
军头道:“应该是李家这个口子了,再往后一条街就是花知寨府上。”
“必须有人潜过去和里面接头,咱们两边使劲才能打垮这些山贼!”
“那我去最合适了!”
“不行,不行,我还需要你冲锋呢,少了你,这队伍我可带不起来!”
军头坚持道:“论这里,最熟不只我一人,但有本事能混进去的,咱们这些人里找不出三个!花知寨把重任交给我,我去最合适!”
看军头心意已决,王伦不好再劝,吩咐张三召集众人去搜寻些吃食,趁这点时间赶紧补充。
“那好,还是一二三为口号。”
“隔得那么远听不见,还是用三声响箭吧?”
“响箭是什么?”
军头唤弓箭手来,取出三枝箭:“就是这个,射出去会有尖鸣!”
……
“这个李家躲着不少人呢!撬开这一家,咱们兄弟说不准够吃半年!”
“二哥说的是!我让他们再加把劲!”
郑天寿舞了刀走来,朝十几个年青汉子道:“看见他们怎么冲了吧?拿起旁牌,抓稳了刀枪往上冲!只要冲进去!金银珠宝女人一人一份!除了入伙清风山哪有这等好事?”
“大王,我们都是乡里乡亲,这,下不去手啊!”
敢为亲人报仇的已经成了刀下鬼,这里站着的人,要么是邻村县来干活的,要么是掩护亲人逃散,自己被抓来的,对于杀人越货的山贼,本能地屈从。
郑天寿变了颜色,“拿起刀枪!快去!要么现在吃我一刀!”
众人被喽啰驱赶着拥向李家院墙,车架,木桶,门板,石头杂作一个小坡,血迹泼洒糊肉味儿犯恶心。
“孩儿们!冲!”
这一处矮墙杀得昏天黑地,那一处高墙偷的安生,临街的樯矮一些,后院或是僻静处高厚一些,山贼做不到二里周长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军头改换了衣裳混了过来。
“哎,你去哪啊!二寨主叫咱们强攻了!”
“我肚子疼,去放水,马上回来!”
李家这里得了军头汇合,羊群有了主心骨,王伦这里费尽了口舌,组织起了二十人的敢死队,这时候的金钱许诺像是不管用了,妻儿老小和自己的命比起来,显然后者最实在,王伦的痛斥,并不能使他们害臊脸红。
“咱们就这么多人,跑得时候都照顾着点,路线都清楚了吧?跑得时候喊得一定要真!决定不能跑散!”
激愤后的沉默,只等张三两个回来报信,很快,确实了消息,军头混进去了!
“好了,兄弟们,跟我冲!去解救我们的妻儿老小!”
王伦徐大郎张三跑出,紧跟着花小妹等人也冲出,大喊着:“杀杀杀!”
燕顺小心得躲在一处房顶,看到了冲来的这二十几号疯子,下令道:“叫兄弟们起来,随我杀官军!”
山贼的弓弩少,可也有十几架,刚才听了李家院内射出来的响箭,还惊了一身冷汗。
燕顺跃跃欲试,眼看对面之人奔来,“准备放箭!”
“到了吗?”
“差不多了!”
“四五六!立定!”
“燕顺是个娘们!燕顺是个太监!燕顺没卵子!”
骂人这几声,真个儿喊得齐整,督战的王英听得清楚,别说正乐的燕顺。
“狗官军!拿命来!孩儿们!跟我冲!”
第145章 首战(三)
燕顺阵前胡乱射了几箭,吼叫着冲了出来,王伦指挥着又喊了两嗓子,估摸三四十步近了:“全体都有!跑!”
二十人的队伍好指挥,这边一发话,那边窜出去俩,队伍作鸟兽往回跑。
燕顺气歪了鼻子,大叫拿命来,几个亲近的喽啰提醒:大寨主小心有埋伏!
燕顺一想也是,追出去吃个十几箭,划不来,喊停了喽啰往回退。
“都停下,别跑了,没追上来!”
王伦这边扭头发现山贼不追了,赶忙喊停,一个个逃跑都是豁出命,那脚力,甩得山贼都不想追。
“走,回去再拉一波怪!”
花小妹气道:“姓王的,你干什么折腾人呀!”
“妳不想出力可以坐这等!”
“我!”
“全体都有,往回走!”
燕顺的脸蛋不知是太阳晒得,还是刚才气的,甩着大肚子重新返回路障之后,王英早在那里等上了。
“大哥?怎的不追了?”
“想引我上钩?早被我识破了!”
“还是大哥英明!”
两贼一个自吹,一个捧吹,没话几句,王伦那里又较上次进了七八步:“王英生个三寸丁,王英生个榖(gǔ)树皮!”
“这些官兵喊的甚么!”
“二弟,他们在骂你是三寸丁,榖树皮,就那种又黑又糙的树!”
“我听见了!大哥,借我二十人,看兄弟我的手段如何!”
“那兄弟小心,千万不可穷追,那弩箭可不长眼!”
王英踏上高处,吆喝一声:“对面的缩头乌龟敢来一战否!”
“王英生个三寸丁,王英生个榖树皮!”
王伦指挥地起劲,远远盖过了王英的跳脚嘶喊,矮脚虎一个纵身跃下:“孩儿们,跟我冲!”
王英的愤怒是有的,可表现在奔跑速度上,让人感觉是佯攻,喽啰们迈着蹩脚的小步,生怕跑在二寨主前头。
“小妹,那个小矮个看见没?”
“想看不见都难,你要我射他?”
“只有一次机会!让他瞧见肯定躲了,不死也要让他残了!”
“要等他再近些,最好五十步以内!”
“兄弟们,喊起来!大声喊!对面才二十个小喽啰!咱们吃掉他!”
“来,三寸丁,三寸丁!榖树皮,榖树皮!”
王英发怒归发怒,从不是做亏本买卖的人,看着离得近了,放慢了脚步,大喊几声:“孩儿们,给我拿下!一颗人头十贯钱!头功再赏个白腻婆娘!”
跳前的喽啰挡住了王英矮胖的身影,花小妹一皱眉:“这样我射不到他,怎么办?”
“全体都有,撤退准备!”
花小妹哼一声背手摘弓,被王伦攥住胳膊:“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机会创造机会,干掉他,好比杀二十个贼!沉住气!”
这次多放点儿,多放点儿,王伦的眼睛直盯着贼众,脑海中算着不能让他们再放弃。
“二寨主,看样子他们又想逃了,咱们怎么办?”
“一颗人头二十贯!头功两个婆娘!给我杀!”
王英跳起来开出赏格,贼众欢叫更甚!
王伦听的真切:“跑!”
两波人开始生死狂奔,王英的小短腿迅速掉了队,只留得三五人侍奉。
“这娘的哪里的官兵?要打不打,要退不退,这是存心来恶心咱们的?”
“二寨主,他们人少,这就是想引咱们过去打埋伏,一过去保管是弩箭伺候!咱们可不能上当!”
“有理!金银牛羊,女人咱们都有了,他不来,咱们就不追,看谁耗得过谁!叫孩儿们回了!”
王英言罢,抬了脖儿往回走,几个喽啰大声传令,有些个喽啰陪跑两趟了,心里这个泄气。
“姓王的!他们又不追!你想怎么办!”
“那是他们不够愤怒!再来几次,一而再,再而衰,衰而竭!”
张三想轻松下气氛,笑道:“哥哥,恁这么跑,山贼没累着,咱们先躺了。”
“你咋那么多话?扣一百!”
“哎,哥哥,我,我不是那意思,一百是不是太多了!”
“兄弟们!相信我!再来!”
王英回到路障后,发现大哥不见了,一个喽啰道:“大寨主不稀罕跟他们玩躲猫猫了,留了三十人,让二寨主守住这里,不用再追。”
“也好,也好,你们给我守好了,看我使个计策让他们不得不来!”
王英小眼睛一眯,色相上脸,所有喽啰都知道他要干嘛,兴奋喊几嗓子:
“二大王威风!”
王伦带着疲惫的队伍再返回时,路障高处绑着小小一女子,王英扭动着身子招呼,生怕官军看不见。
“缩头兵!来啊!来杀爷爷啊!爷爷就在这里辱你们妻女!”
小皮鞭在空中打个圈,抽在女子身上,那女子疼的又喊又哭,一众山贼哈哈大笑,起哄道:“二大王再来点刺激的,不过瘾!”
王伦这回差点没拉住花小妹,要不是她挣扎的力气太大,王伦也不会用环抱。
“姓王的!你就不是个男人!冲过去救她啊!救她啊!你不要抓着我!”
“小妹!冷静!冷静!我也想救人!我也是男人!”
花小妹挣扎地泪流满面,王伦心里何尝不是刀扎绞心!
“你们看着干什么!还不快帮我制服她!”
张三挺脸上前,徐大郎嗓门洪亮:“男女授受不亲!”
卧槽!她穿着甲胄呢!穿着甲胄呢!我又没碰到她的肉,的肉…
“哥哥,你直接说怎么办吧?对面我数了,少了有一半人,要不要?嗯?”(有山贼坐地上,张三漏数了)
女子的尖叫哭喊,山贼的浪笑哄笑。
“我要听一遍你们喊口号,一二三!”
“杀杀杀!”
“我没听见!一二三!”
“杀杀杀!”
“使劲喊!”
“杀杀杀!”
“全体准备!花小妹准备射杀!”
王伦放开了花小妹,花小妹一个趔趄扑了出去,王伦猫腰一捞没捞到。
尴尬的王伦装作捡起刚才扔掉的佩刀:“快起来,妳不是想救人?山贼太多!妳必须干掉王英!明白吗?”
花小妹拽了王伦衣甲努力爬起来,掀开面罩两眼桃肿,含着哭腔道:“刚才怎么不说!我眼睛都哭花了,怎么射箭!?”
“拿衣裳擦擦,赶紧的!”
花小妹依言上下寻找能擦的地方,王伦看得急了:“来来,撕我的吧!”
把里面的衬衣扯出来,刀尖一挑一拉,割断递给花小妹。
“来,别嫌弃脏,用这面!来,再给你一条备用。”
王伦舍了花小妹,再次给队伍打气:“兄弟们,那里是你们的妻儿老小,那里被绑着的就是你们的亲人!虽然对面的山贼比我们多!但是,他们怕死!我们不怕!跟着我王伦!一二三!”
“杀杀杀!”
“所有人不许离队!全体准备!花小妹好了没?”
“我好了!”
“全力射杀王英!”
“兄弟们,冲啊!”
七八十步外的王英看着王伦表演早腻歪了,尽情享受眼前的女子,亢奋的山贼鬼叫不绝。
急传来几声喊杀,山贼们茫然回头,还是那二十个官兵,没有想象中拥出来七八十人。
“就他娘这几个人叫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