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借势
“晚生福薄,无缘聆听傅学政教诲,更未进入傅学政门楣。”
刘子谦偷偷用眼睛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端坐上首的傅举人,儒家讲究纲常。对师徒关系更是重视,不夸张的说,师徒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是荣辱一共的。
子不教,师之惰。
按照大乾律令,学生犯错,老师也要跟着受罚。
纵然给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里冒认师门,低眉顺眼有些讪讪的说道。
“晚生福薄,无缘聆听傅学政教诲,更未进入傅学政门楣。”
“汝参加诗会,可有邀约?”
司徒刑看着面色仓皇,眼睛里有求饶神色的刘子谦,丝毫不为所动,他不是沽名钓誉的楚霸王,自然不会做出那种放虎归山,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刘子谦就是一条毒蛇,不把他彻底打死,时刻要防备他的暗算反扑。
“无!”
刘子谦既非功名在身,又不是有名的商贾豪族,怎么可能获得邀请,他能够进入诗会,全是因为李承泽的关系。
“汝既非官身,又无功名,非座师弟子,更不认识朝中诸贵,还没有邀约,尔有何资格参加这座师举办流觞诗会?”
司徒刑陡然站起身形,须发皆张,声若炸雷一般大声怒喝道。
刘子谦面色仓皇的站在那里,一脸的白汗,见众人鄙夷的神色,更是手足无措,求救似的看着白子聪和李承泽。
傅举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有理有据,言语如刀,将私人矛盾上升到阶级立场,深得厚黑学三昧。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朝廷那个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
没想到不过年许,司徒刑竟然脱胎换骨,彻底丢掉穷酸落魄之气,真是孺子可教也。
白子聪和李承泽现在哪里顾得了刘子谦,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木雕石塑,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刘子谦的求助。
傅举人看司徒刑身上已经没有没有一丝暮气,穷酸气,反而虎踞龙盘,气度格局都是惊人,越看越是满意,不由的轻轻颔首,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司徒刑如果中得举人,在官场上有所作为,自己当日对他的提点,必定能够成为一段士林佳话。
“这里是流觞诗会,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吾乃茂才,圣人子弟,天子门生,着青衣佩文剑,表率乡里,宣扬圣人教化。此乃圣训,又是朝廷法度,汝又是何人,又是何人给汝的胆量,竟然敢在此地挑衅与吾等士族?”
“汝藐视朝廷法度,轻视孔圣圣训,真是好大的狗胆!”
司徒刑面色阴沉,怒声说道,最后一声断喝更是运用了法家的震慑,诗会上空龙气陡然沸腾,代表了国家法度的巨网凭空落下。
文庙中的孔丘圣像陡然射出一道白光,象征着文道的诸子在白光中显现。
法家弟子最善借势,他用了移花接木的手段,将孔圣,朝廷法度搬出,瞬间将两人的矛盾,上升到了士族阶级和平民阶级矛盾。
在司徒刑的刻意引导下,在场秀才看向刘子谦的眼神都发生了微妙变化。
“你!”
刘子谦被司徒刑的气势所夺,面目呆滞,最后一声断喝更好似在他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肝胆俱碎,身形不由的倒退,一个没有站稳,跌倒在地,就连头上的文士巾掉落都没有发现。
看着一身狼狈的刘子谦,还有沉默不言的李承泽。
曾经被刘子谦仗势欺过的文人,无不抚掌大笑,眼睛里充满了戏谑。
“真是斯文扫地,一身犬骨。”
“不过是一介白衣,安敢如此放肆!”
黄子澄一脚踹开眼前的文案,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劈掉桌角,站起身形怒声喝道。
“岂有此理,汝安敢如此放肆,眼中可有圣人,可有王法?”
“岂有此理,不过是一个白丁,竟然敢妄图攻讦青衣,真是岂有此理。”
“汝不过是卑贱的商贾之子,安敢如此放肆。”
其他秀才受到几人的引导,也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群情激愤,仿佛被羞辱的人正是自己一般。这也是兔死狐悲,如果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压下去,以后白丁谁还敬畏秀才身上的青衣。
文人的力量是强大的,更何况知北县所有功名之人都聚集在在一起,这一股力量凝聚在一起,就是县尊也得畏惧三分。
只见众人看不见的文气聚成一个铁拳,对着刘子谦的头顶气运狠狠的砸了下去。
刘子谦头顶本就不厚的气运被瞬间打散。还没有凝聚的命格更是破碎成无数的碎片。
刘子谦耳边听到一声命格破碎的声音,隐隐的感觉自身出现了大问题,面色越发的灰败。
傅举人没有看神色狼狈的刘子谦,刘子谦借了白李二人的势,行事霸道,知北县无人敢惹,他早就有耳闻。
但就是如此,刘子谦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蝼蚁。刘子谦身上的功名,他一言就能夺之。
“好一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此句让人有一种醍醐灌顶,如沐春风之感,不知是哪位大家所作,可惜不得窥全貌,憾之。司徒可有完整的诗词?”
傅举人越看司徒刑,越是感觉满意,有些激动的问道。
“此文并非大家所作,而是弟子有感而发,请座师扶正。”
司徒刑躬身行礼,一脸恭敬的说道。
刘子谦不由心中暗暗长出一口气,这次真的是犯了众怒,只要不被傅学政注意到就好,他现在恨不得自己是一个透明人,如果地上有一个地缝,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
可惜他不知道,他被龙气文气所伤,运势最是低迷,怎么可能逃脱惩罚。
傅举人现在对司徒刑是一百个满意,怎么可能忘了他的存在。
“刘子谦行为不端,不守礼法,当剥夺童生学位,非圣皇大赦天下,不得考取功名!”
傅举人看着手足失措,毫无读书人风度的刘子谦,心中厌恶更重,不由面色冷峻,声音如刀的喝道。
“左右,摘了他的文巾,架出去。”
“诺!”
傅举人是一地学政,自然有卫士随从,两个体型高大的军士走上前,因为刘子谦文巾已经掉落,所以不用摘掉。一左一右架着瘦弱的刘子谦就向外面走去。
“学政大人,学生再也不敢了,不要剥夺我的功名啊。”
刘子谦这时才反应过来,声音凄厉,边挣扎边大声喊道。
“现在还敢胡说,老夫何时有过你这个学生。”
“拖出去。”
傅举人被气的面色发青,大声喝道。
第七十四章 诗成鸣州
“白公子,李公子,看在以往子谦为你们当牛做马的份上,帮我和学政大人求求情。。。”
绝望的刘子谦转头看着坐在上首的白子聪和李承泽,眼里再次燃起希望,声音凄厉的哀求道。
白子聪和李承泽怎么可能为了他惹怒傅学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李公子,看在慧娘的份上,你也要拉我一把。”
刘子谦见两人不为所动,心中顿时感到阵阵绝望,有些疯狂的喊道。
黄子澄听刘子谦提到发妻慧娘,不由的轻笑一声,脸上不屑鄙夷之色更浓。
显然这件风流韵事知北县并不是只有黄子澄一人知道,不少人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刘子谦卖妻求荣,真是无耻。
而这位仪表堂堂,年轻有为的主簿公子李承泽,竟然有恶趣味,好人妻,也让很多人对他重新刷新了认知。
“疯狗,疯狗,真是疯狗。”
李承泽感受到众人玩味的目光,面色有些发白,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羞怒和恐惧,站起身形指着刘子谦,大声怒喝道。
“将他给我拖出去,不要污了老夫耳朵。”
傅举人看着眼前的闹剧,也有一种颜面扫地的感觉。心中对李承泽的好感也是大减。须发怒张,大声喝道。
两个卫士见老大人发怒,哪里还敢敷衍,双手使劲,像拖死狗一样把刘子谦拖了出去。
任凭刘子谦如何挣扎,最后终究避免不了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傅举人看着李承泽的表现,以他的智慧,怎么可能想不明白,心中不由暗暗的失望。
看着傅举人失望的眼神,失去学政的支持,他的仕途会变得暗淡,想到这里心中仿若刀割一般,毁人前程,如同杀人父母,对造成这一切的司徒刑和刘子谦怨恨愈重。
就连那个被养在别院,颇受他宠爱的慧娘,也因为此事被记恨上。
司徒刑目光幽幽的看着刘子谦头顶的气运,本就涣散的气运,因为得罪了傅学政还有李承泽,不仅彻底的消散,而且还有一丝丝黑色的劫气升腾。
看着眼睛阴郁的李承泽,还有毫无察觉,眼睛呆滞空洞的刘子谦,司徒刑心中不由替他的人生感到悲哀。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谋略,还敢以谋主自居,着实可笑。
最可笑的是,事到如今,他还没有搞清状况。李承泽现在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冒着得罪傅举人的风险替他求情?
“纸上谈兵之辈,不堪重用!”
看着眼睛呆滞,被像死狗一样拖走的刘子谦,司徒刑在心中给他暗暗贴上标签。
见傅举人重新坐在主位,众人也跟着跪坐在文案前,因为是诗会,笔墨纸砚随处可见。
司徒刑也没有客气,捏过侍女润好的狼毫笔,在光滑的纸张上,字迹工整的写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随着司徒刑的笔墨落下,一寸寸的文气在众人的注视中陡然升起。
一寸!
两寸!
三寸!
四寸!
五寸!
到达五寸之后,文气仿佛到达了某种极限,不再上升,众人有些遗憾的摇着头,还有一丝隐藏的说不出的窃喜。
文气达到六寸之后,文钟自响,鸣州。
这样的文章,铁定会被《文以载道》刊登,名扬诸国。
知北县已经百余年没有出过,傅举人有些遗憾的看着五寸文气,就差一点。
如果能够达到六寸文气,这次诗会必定会被传唱天下。
作为诗会的组织者,傅举人也会获得不少名望。可惜了。。。
傅举人面色肃穆,目光炯炯的看着司徒刑,他总感觉诗词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憋的他难受,但是他又不敢贸然上前,生恐惊了司徒刑。
傅举人有这种想法,其他人自然也是如此,一个个都紧闭着嘴巴,眼睛睁得的老大。
司徒刑仿佛正在思考,眯着眼又好似假寐,但是他手中的毛笔一直没有放下。
难道,这篇文章还没有结束?
想到一种可能,众人的心不由的又提了起来。
“孔子曰:何陋之有?”
仿佛有一种巨大的阻力,让司徒刑最后几个字写的非常缓慢,甚至犹蚁爬,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抱怨,更不敢惊动。
不论是傅举人,还是其他的士子都抻着脖子,试图让自己更靠近一点。
司徒刑手中的笔仿若千钧,每一个字落下,身前的文案都发出一种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字若千钧!”
“一字千斤!”
“只有书法文章到达了一定境界,才会出现这种异象。”
“何陋之有!”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司徒刑身前诗筏仿佛有千钧之重,书案再也不堪重负,彻底的崩塌。
傅举人胸中抑郁之气尽去,眼睛中流露出狂喜。
点睛之笔,这几个字落下,整首诗不论是格局还是文才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涨了!”
“涨了!”
“涨了!”
“真的涨了!”
本来已经停滞的文气,竟然再次拔高。
五寸半!
五寸八分!
六寸!
六寸五分!
六寸八分!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陋室铭》的文气腾空六寸八分,才堪堪止住。
“真的过六寸了!”
看着空中的文气,傅举人眼睛有些湿润,多少年了,知北县没有诞生鸣州的诗文了?
没想到,司徒刑厚积薄发,竟然能够写出如此诗文。
想到这里,傅举人不由暗暗的庆幸,当年如果不是恻隐之心发作,恐怕真要和如此大才失之交臂。
知北县文庙,高高的钟楼之上,一丈多高,五人合抱的巨钟,钟身以青铜为原料,整体铸造而成,钟身之上更雕着圣人教化,古今文训。
每当有知北县子弟成人,都会被长者带到此地,为他束发戴冠,并告知圣训。
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巨钟已经融入了知北县人的血脉当中。
可以说这一口巨钟是知北县精神的寄托,文化的象征。
就算战乱灾荒年,十室九空,老百姓更是易子而食,也没有人打他的主意。
庙祝和往常一样用干净的白布擦拭着钟身,眼睛里不由流露出缅怀的神色。
为了将这一口巨钟安装到钟楼之上,知北县当时发动了全县的男丁,筑土成丘,洒水成冰,又以滚木,巨钟被运到土丘之上,又将整个土山一点点的移走。
前后整整用了大半年光景,知北县才有了这口悬挂在钟楼之上的巨钟。
第七十五章 孔圣震动,百圣齐诵
嗡!
嗡!
嗡!
嗡!
嗡!
嗡!
在庙祝震惊的眼神中,久未发声的知北县文庙巨钟,在没人撞击的情况下,自己鸣叫起来,浑厚的钟声传遍整个知北县城。
一声!
两声!
三声!
四声!
五声!
六声!
整整六声,在没有人撞击的情况下,知北县城的文钟发出六声钟鸣!
但是这种事情并没有停止,知北县临近的县城文钟也跟着自鸣起来,到最后就连州府北郡的文钟也发出浑厚的钟声。
整个北郡都被钟声笼罩,就算在愚钝的人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鸣州诗,鸣州诗,知北县有人写出了鸣州诗!”
庙祝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难以置信过后,将手中的抹布扔到一边,有些发疯似的冲去文庙,兴奋的大声呼喝道。
空中的文气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反而灿若朝霞,每一个知北县人都仰着脖子,抬头望天,天上的云锦变成纸张形状,浮现出一个个巨大的文字。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司徒刑的最后一句堪称点睛之笔,借用孔圣的威仪,把整个诗的格局和意境都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文庙中的孔圣神像受到诗词所激,自己震动起来,发出嗡嗡之音。一丝丝白色的文气升空,在白气当中隐隐有一个个身穿儒服,带着头巾,面色古朴的儒圣大声朗诵。
孔子曰:何陋之有!
孔子曰:何陋之有!
孔子曰:何陋之有!
这句话仿佛契合了某种法则,声音出奇的宏大,不仅知北县的人能够听到,就连整个北郡都笼罩在圣音之中。
“孔圣震动,百圣齐诵!”
真是百年难得的盛况,真有文章诗词符合深谙孔圣之道,获得孔圣认同,才会出现这种奇观。
众人在看向司徒刑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本来还有几个想要以“诋毁圣贤”为名发难的儒生,现在都死死的闭着嘴巴,因为心情波动太大,一个个都脸色憋的赤红。
“鸣州,竟然真的鸣州!”
傅举人仰头看天,在天成字,这是鸣州诗独有的气象,嘴唇哆嗦着,一滴滴浊泪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这是我知北县百年前所未有之盛事。”
“当贺!”
“彩!”
“彩!”
“彩!”
一个个儒生都站起身形,对着司徒刑伸出大拇指,面色激动的喝道。
彩!
彩!
彩!
有的书生不顾形象的端起案上的酒杯,仿佛贩夫走卒一般大口的牛饮,一丝丝酒水顺着嘴边滑落,打湿衣襟,如果以前定然会有人说他这样的行为不符合礼法,但是现在却没有人指摘。
因为每一个儒生都神色亢奋。更有甚者抱着肩膀,互相拍打。
黄子澄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又看了看散发着文气,仿如玉雕一般的诗稿,鸣州诗的原稿,这可是难得的传家之物,就算北郡的豪族都未必拥有一块。
想到这里他的眼珠不由的转了转。胖乎乎的身体仿佛脱兔一般,瞬间蹭了过去。
可是他那肥胖的大手还没有捞到诗稿,一个黑黝黝的戒尺就砸了下来。黄子澄的胖手不由的一滞。
也就是这一滞,他的手和诗稿的距离变成了咫尺天涯。
“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傅举人手持戒尺,怒目圆睁,看着试图检漏的黄子澄,不由的怒气勃发,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黄子澄见自己的行为被傅举人发现,傅举人更是将《陋室铭》原稿视为己有,怒目圆睁的看着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着,但是那胖乎乎的手却根本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这个流觞诗会是老夫主持,司徒刑更是老夫的学生,诗会上他所作的诗稿自然应该归老夫所有。”
傅举人紧盯着诗稿,戒尺轻轻挥动,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傅举人身旁的秀才,听闻傅举人近乎无赖的话,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或者是以纸扇遮着脸庞。
真是斯文扫地,不当人子。
不过,如果有机会,自己肯定也不会放过,毕竟这可是鸣州诗的原稿。
日夜欣赏,受文气滋养,必有所得。
更何况,这首《陋室铭》,一看就是修身的经典,对后人的启蒙,也大有好处。
为了鸣州诗,丢点面子又算的了什么?
就算传到儒林文坛,那也是一段佳话,偷诗不算偷。
如果不是地位不够,距离太远,自己恐怕也会忍不住伸手。
黄子澄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傅举人,虽然没有反驳,但是那眼神,还有肉呼呼的手,都表明了他的态度。
就算你这个老匹夫说下大天来,也别想将这首鸣州诗占为己有。
白子聪面色灰败,在写出鸣州诗的司徒刑面前,他还有什么颜面以知北文魁自居?
恐怕用不了半日,司徒刑写出鸣州诗的事情就会传遍知北县,这知北县文魁的称号就要拱手让给别人。
想到这里,他脸上灰白之色更浓。
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的他根本喘不过气。
胸口更是传来隐隐痛,口腔内也多了一种淡淡的血腥味。
白子聪看着四周疯狂的学子,还有仿佛斗牛一般的傅举人和黄子澄,苦笑一声,有些灰溜溜,身形踉跄的从侧门走出。
和诗会刚开始时繁星环绕截然不同,现在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白子聪提前离场。
就算有几个人发现,也是仅仅扫视一眼,就把眼睛重新放在场中。
白子聪的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世态炎凉,古人诚不欺我!
“黄家的小子,老夫和汝父是世交,汝确定要和老夫抢这幅诗稿?”
傅举人双目如刀,恶狠狠的盯着黄子澄。
“我爹在这里也会这样做。”
“如果我爹在这里,只会速度更快。”
黄子澄面对傅举人的威胁,面不改色,胖乎乎的大手缩回的意思。
“孺子不可教也。”
“孺子不可教也。”
傅举人看着针锋相对的黄子澄,心中不由暗骂,但是却没有丝毫办法。
第七十六章 半路杀出
看着大眼瞪小眼,针锋相对的两人,司徒刑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好像才是正主,怎么此时却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
“好诗,好字,本神却之不恭了。”
就在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虚空中陡然出现一个圆洞,仿若白玉的手掌陡然伸出,重若千钧的文稿在他手中仿佛稻草,根本没有重量一般。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给老夫留下!”
傅举人见诗稿被抢,怒声喝道。
随着他的怒喝,他头顶的文气陡然聚集变成一根黝黑的戒尺对着白玉一般的手掌打了下来。
司徒刑的眼睛不由的微眯,他在傅举人戒尺上感受到一丝丝戒律之力。
啪!
戒尺狠狠的砸在玉手之上,留下一道乌黑的痕迹,玉手明显的一顿,而且司徒刑也听到了一声疼痛的闷哼。但是玉手并没有因为疼痛松开,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缩回。
“傅老头,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的大,小心气大伤身。”
冷哼之后,圆洞内传来一声轻笑。司徒刑隐隐看到,一个身穿大红色朝服,脚踏黑底朝靴,头戴官帽,面如金箔,头顶有青气倒垂,面容若隐若现的神灵。
司徒刑瞳孔收缩,一脸的难以置信。
竟然有鬼神敢在县城的流觞诗会上,冒天下之大不为,在龙气法网,还有大儒儒生的眼皮子底下强抢文稿。
不说傅举人身为一方学政,文气积累雄厚,就是大乾龙气法网象征着一国的威严,也不是一般鬼神能够抗拒的。
“真是不知死活。”
司徒刑心中暗暗的冷笑道。
“放肆!”
“大胆!”
“该杀!”
“休要放肆!”
其他儒生看着被抢走的文稿,不由的勃然大怒,随着他们的呵斥,一丝丝文气化成刀剑棍斧的形状向神灵斩去。
司徒刑眼睛幽幽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儒生们不论位格还有文气积累都差上不少,所以文气化作的刀兵要显得透明虚化不少。
但是架不住数量惊人。
“哼!”
看着满天的刀兵,隐藏在圆洞内的神灵不由的冷哼一声,白玉一般的手掌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方金色的官印。
刺目的神光,还有赤色的龙气变成一团云霞,不论是文气所化的刀兵,还是傅举人的戒尺都被这团看似柔软的云霞所阻挡,再也没有办法落下。
“神气,龙气,这尊神灵必定是获得朝廷敕封的正神。否则不会有龙气护体。”
“就是不知是哪位神灵敢冒着得罪知北县文坛的风险强抢文稿?”
司徒刑看着赤色的龙气,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杜城隍,留下文稿!”
“否则,老夫带人封了你的庙宇,砸了你的神像。”
看着刀兵戒尺被官印化作的云霞所挡,司徒刑亲笔所书的《陋室铭》文稿被夺,傅举人的面色陡然变得赤红,顾不得形象,仿若泼妇一般指着圆洞内的城隍,大声威胁喝骂道。
“竟然是知北县神道的主宰,也只有获得大乾王朝敕封公祀的城隍。城隍是大乾王朝统一敕封,统领一县鬼神,官阶比阳世的县令还高,怪不得此神不惧大乾龙气!”
司徒刑听到傅举人的声音,心中暗暗说道。
“哼!”
杜城隍对傅举人的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生前可是朝廷三品大员,半步大儒,死后获得圣上追封为知北县城隍尊位,享男爵气运。
庙宇岂是傅举人说封就封,说砸就砸的?
也怪不得杜城隍根本不将傅举人的威胁放在心上。
“真是气煞老夫。老夫定然要告知朝中御史,在人王面前参你一本,削了你的爵位。”
看着不为所动的杜城隍,傅举人顿时被气的的面色黑如锅底,眼睛崩裂,咬牙切齿的说道。
“嘿嘿!”
看着面色发黑,眼角崩裂的傅举人,杜城隍不由的冷哼几声,神道虽然在人道的管辖之下,但是神道自古以来在民间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拥有无数的信众。
他们本身的力量也十分强大,掌握着丰收,雷霆,雨露等诸多权柄。
所以不论人主还是朝臣,为了社稷稳定,轻易不会斩杀贬斥神灵。以免引起神道自危,反噬人道。
古往今来朝廷更替,固然有气运衰败,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但是和神道的推波助澜也有不小的联系。
就算为了安抚神道。
只要城隍不犯忤逆不赦等重罪,就算傅举人上书,杜城隍也只会被象征性的申斥。根本不会伤到根本。
“文灿兄,把小儿的文稿留下。”
“以大欺小,可不是长辈所为。”
一个巨大,有常人手臂粗细,沾满墨汁,被星光缠绕的毛笔陡然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向圆洞。
咔!
刚才还坚固无比的圆洞陡然出现一道道裂痕,也因为圆洞的破碎,杜城隍那约隐约现的身躯大半暴露在众人眼中。
黄子澄听到声音,看到熟悉的毛笔之后,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黄兄,以众欺寡,有失厚道。”
“不只是你们人多。”
杜城隍看着破碎的圆洞,还有成犄角之势,虎视眈眈盯着他的黄傅二人,面色微微的有些难看,冷冷的说道。
“李射虎,现在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啪!”
众人耳边好似响起了一声炸雷,两支飞箭从破碎的圆洞中陡然射出。
嘭!
嘭!
傅举人的戒尺,黄文峰的毛笔和箭矢撞在一起,两人被巨大的力量撞击,身形不由的倒退。
圆洞内,一个身穿铠甲,皓首老将放下蛟龙筋做成的巨弓,一脸的淡然不屑。仿佛刚才的神射对他来说只是随手为之。
黄文峰和傅举人两人手脚发凉,瞳孔收缩成针孔大小,惊惧的看着全身肌肉隆起,皓首白发,手持蛟龙弓箭,鬼气冲天的李射虎。
“阴司中竟然有此猛将。”
“此鬼将生前定然修为深厚,有万夫不当之勇。”
再看鬼将身上不时化作龙形咆哮撕咬的黑色劫气,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心中陡然同时想到了四个字。
第七十七 章 争徒
叛将反王!
只有叛将反王这等忤逆之臣,才会被朝廷严厉惩处,诛灭之后,还被龙气所忌,在阴间也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
就算革旧鼎新,王朝交替,大赦天下,平冤昭雪,这类反王叛将也不会得到新朝的特赦救赎。
叛将反王想要减轻自身的罪孽,免除龙气反噬之苦。
除非他们后人中有新朝权贵,进士及第,获得新朝的福荫,新朝龙气落到阴间,才能赦免他的罪过。
免除被龙气反噬之苦。
李射虎面色愁苦的看了一眼空中的黑气龙气,如果是他不是被龙气反噬所累,全盛之时,就算武道宗师也挡不住他的一箭。
但是现在,因为龙气反噬的消耗,他的箭矢仅仅是让两人两个战力媲美先天武者的儒家翰林倒退,差距不知凡几。
如果付举人和黄文峰知道他心中所想,真不知会如何做想。
先天武者在李射虎眼里竟然如同小鱼小虾一般。他全盛之时究竟有多么强大,可想而知。不愧是为了弓弦怒而屠龙的猛人。
杜城隍爷见两人被击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司徒刑,嘴巴开合,好似无声的说了几句什么,最后化作一团云烟,投入法界,彻底消失不见。
李射虎眼睛微眯,斜了黄文峰等人一眼,也许是错觉。
司徒刑感觉李射虎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时间最长。见众人没有任何阻拦,这才拨转马头,在众多鬼兵的护卫下返回法界。
司徒刑隐隐看到圆洞中有一个开阔数百里的巨城,无数的鬼卒在鬼将的带领下,将巨石仿佛雨点一般投下,全身冒着黑气眼睛通红的厉鬼,被瞬间砸成肉泥,最终化成黑气消失于无形。还有无数的鬼民在神灵的保护下生活,等待轮回。
但是司徒刑知道,他看到的景象虽然震撼,但是却只是城隍法界的冰山一角。
“真是混蛋!”
“这个杜城隍竟然敢抢小儿的文宝,这个官司就算打到御前,老夫也要参他一本。”
黄文峰身穿儒服,头戴儒冠,面色如玉,丹凤眼,三缕场髯,年轻时定然是一代英俊风流人物,就算现在,也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在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面容和黄子澄竟然有着几分难言的神似。
“法器!”
司徒刑看着黄文峰手中闪烁着星光,好似有无数星辰环绕的毛笔,心中不由的羡慕的说道。
这还是他今生第一次见到法器。
法器,是儒家,法家,道家等流派传人,以金银铜铁,或者良材美玉为基,辅以真理法度,经历雷劫磨砺,方能成型,具有种种神异。
强大的法器不仅能够诞生自己的灵智,更能镇压教派国家气运。
比如说宝界的王者人皇笔,不仅是天地间的第一支毛笔,更跟随过仓颉,黄帝等上古圣者,见识过文字诞生,逐鹿之战。
人道功德临身,能够获得他的王朝必定会百劫不灭,万劫不消。
大乾王朝的镇国之宝是一枚传国玉玺,虽然比人皇笔差上不少,但也是一尊了不得的宝物。
这枚玉玺本是先秦之物,得日月精华,凤凰点化,更有当世大家以鬼神之力雕刻有篆书天命所归四个大字。
这枚玉玺,不仅可以镇压个人,教派气运,更能镇压大乾气运。
大乾立国三百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气运如同烹油一般鼎沸,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它的功劳。
黄子澄见黄文峰到来,瞬间没了刚才的洒脱不羁,好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一般,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身体笔直,好似一棵青松的站在一边。
还是那句话,真是一物降一物!
黄子澄敢不要读书人的名声,流连勾栏之地。
黄子澄敢不顾礼法,在诗会上喝的大醉淋漓,和司徒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黄子澄敢不要功名,为了一篇诗稿,和主政一方的傅举人针锋相对。
但是,当他见到黄文峰的时候,全身的勇气和洒脱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有的只是拘禁和不安。
“傅兄,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黄文峰看都没看黄子澄一眼,看着傅举人拱手笑道。
“不好,非常不好!”
傅举人心情不爽,脸色冰冷,看也没看黄文峰,只是有些肉疼的看着杜城隍消失的地方。
那可是鸣州修身诗的原稿,可以当做传家之物,竟然被那杜城隍在自己眼皮底下偷走。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有一种滴血的感觉。
还有那个不知名白发鬼将,一箭将自己和黄文峰逼退,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那员鬼将竟然还是一名前朝余孽。
这个事情定然不能息事宁人,杜城隍一定要给自己一个说法。
否则就算拼着不要这张老脸,也要狠狠的告杜城隍一个刁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黄文峰在傅举人那里碰了一个软钉子,也不生气,毫不在意的笑笑,一双丹凤眼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司徒刑。
司徒刑虽然年岁不大,但是面如冠玉,目似漆墨,蜂腰猿臂,站在那里,好似一棵挺拔的青松,全身上下有一种难言的气度。
“不愧是谢家玉树!”
黄文峰不由在心中暗暗赞道。
“真是一块难得璞玉,如果能得良师指点,必定能成为一代文宗。”
“吾多次听子澄提起过汝,说来咱们也不是二次旁人。”
黄文峰满意的点头点头,微笑说道。
“要是从子澄那里论起,汝得喊吾一声世叔。”
“司徒刑见过世叔。”
司徒刑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物,而且和黄家拉上关系,扯上虎皮也没有坏处。所以司徒刑没有任何犹豫的躬身拜道。
“如果学问上有不解之处,尽管来问老夫。”
黄文峰看着没有任何犹豫拜倒的司徒刑,眼睛满意之色更浓,机会都是给有准备人准备的。
司徒刑不仅有才华,而且善于把握机会。
“黄文峰,此子是老夫弟子,休要惦记。”
傅举人见黄文峰眼神幽幽,暗道不好,急忙上前,仿佛母鸡护雏一般,把司徒刑护在身后。
“只是座师,又不是入室弟子,又不是衣钵弟子。”
黄文峰面色不变,毫不为杵,淡淡的说道。
第七十八章 毛发
“只要不是汝的入室弟子,衣钵弟子,吾不在乎。”
黄文峰看着面色黝黑的傅举人,一脸轻松,丝毫不介意的说道。
“你!”
傅举人被黄文峰气的面色赤红,恨不得一拳打碎黄文峰的门牙,但是内心也不得不承认黄文峰说的有道理。
司徒刑并不算自己的入室弟子,更不是衣钵弟子,就算转投黄文峰的门下,也不会有人讲什么。
“这是道儒一脉的掌教黄文峰,他们这一脉传承于陈抟,邵子,崇尚黄老之学,主张儒家和道家思想的融合,闲云野鹤,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
傅举人见黄文峰对司徒刑有兴趣,急忙上前怒声呵斥道。
司徒刑听闻黄文峰的道儒一脉,竟然不出仕,不立朝,不由暗暗的摇头,儒家不依人王不兴,不出仕的儒家,怎么可能真正的实现立言,立功,立德?
更何况,他虽然有文胆,身穿儒服,但是骨子里还是重法治,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家。
法家比儒家对人王的依赖性更强。只有借助人王的力量,才能行革鼎之道,又怎么可能不出仕呢?
“吾虽非官身,但是朝中诸多故友。”
“汝个腐儒,安敢诳语欺吾?”
“吾道虽然崇尚不出仕,但却有山中宰相之美誉,不论是人主还是朝廷诸公,多有问计,朝为田舍郎,暮为天子臣。”
黄文峰见司徒刑眼睛中流露出犹豫之色,不由面色大变,怒声呵斥道。
“汝就是个杂毛。”
傅举人面不改色,怒声回道。
“老夫朝中就无挚友,师长不成?”
黄子澄看着两人怒目而视,对着司徒刑调皮的眨了眨眼,并且撅噘嘴,一脸的戏虐。
突然,他发现断裂的桌面上竟然有着清晰的字迹,正是司徒刑手书的《陋室铭》。
“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司徒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真是了不得。”
黄子澄心中不由的暗惊,这块木板虽然比不得原稿,但也是难得之物。再也顾不得正在吵架的两个老小孩,小小翼翼的把木板抱在怀里,仿若珍宝一般。
黄文峰眼角余光看到黄子澄的动作,眼睛里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就连脸上也不自然的流露出一丝得色。
傅举人看着黄文峰的表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的漆黑。
“小混蛋,给我放下!”
等傅举人发现回头,黄子澄已经抱着木板躲在黄文峰的身后,仿佛是一只偷鸡的狐狸,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汝这老匹夫,气煞老夫。”
傅举人看着黄子澄手中刻有陋室铭的木板,还有黄文峰一脸得意防备的神色,就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阵发堵。
“子澄常言,和汝是好友,有时间可以到吾宅做客。吾家中虽贫,但是有藏书千卷,更历代大儒墨宝真迹。”
黄文峰见傅举人面色发赤,想要发飙,急忙拉着黄子澄匆匆离去。
“司徒,老夫家中也有藏书千卷,你尽可随意翻看。”
见黄文峰远去,傅举人生冷的面色陡然变得温和起来,柔风细雨的说道。
四周的学生都难以置信的看着傅举人,这还是以严谨治学,铁面而著称的傅学政么?
“谢座师!”
司徒刑急忙行礼,表示感谢。
“休要听那黄文峰之言,老老实实做学问才是正途。”
傅举人看着温文尔雅的司徒刑,有些满意的说道。生恐他被黄文峰蛊惑,有些叮咛的说道。
“学生明白!”
司徒刑也是极有主见的人,儒道一流仅仅不出仕一条,就绝了他大半心思。毕竟司徒刑是法家传人,对权势渴求要远大于一般儒家弟子。
“恩,你明白就好!”
“开席,不要被那个老杂毛坏了性质。今日司徒写成鸣州诗,载入《文以载道》,我等能够亲眼目睹,是我等的幸事,也是知北县的幸事。”
“老夫提议,为了此事,大家满饮此杯!”
傅举人回到主座之后,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端起酒樽,声音激动的说道。
彩!
彩!
彩!
所有的秀才还有商贾都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大声的喝彩祝贺道。
司徒刑不敢托大,急忙站起身,端着酒杯向傅举人和诸多学子一一回礼,不论高低贵贱,但求每一人都招呼到。
免得因为一时不慎,落了别人的面子。最终导致结怨。
傅举人满意的看着司徒刑,如此年纪在这种场合还能保持不骄不躁,真的是非常难得。
就在他打算宣布诗会进入下一环节的时候,眼睛无意间扫到烤肉上,面色不由的变得阴沉起来。
原来在烤熟的牛肉上竟然有一根长长的毛发,格外的扎眼。
正在侍奉的侍女见到那根黑色的毛发,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脸上却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今天负责烤肉的人是谁?竟然敢如此无礼。这是打算噎死老夫不成?”
傅举人身形暴起,将条案上的烤肉打落,怒声问道。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将那个厨师给我压上来,本公子要亲自审问!”
李承泽见傅举人面色赤红,眼睛里有着难掩的怒色,急忙上前讨好说道。
“诺!”
“诺!”
两个下人低头答应后,迅速的向后厨跑去。不大一会就扭着一个身穿麻衣,吓得全身发抖的汉子来到场中。
“抬起头来,吾来问你,今日牛肉可是汝烤制?”
傅举人面色阴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汉子,大声质问道。
“回大人,正是小人烤制。”
那麻衣汉子见到傅举人的双眸,被傅举人的威严所慑,好似老鼠看到猫,全身哆嗦着说道。
“吾来问你,这烤肉可曾假借于人?”
傅举人再次声音冰冷的问道。
“未曾!”
麻衣汉子身体伏的更低,全身汗如雨下,哆哆嗦嗦的说道。
“竟然是你亲手烤制,又不曾假借于别人之手,那你告诉我这根毛发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要噎死老夫?”
傅举人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带着几分狰狞大声吼道。
第七十九章 三宗罪
“小人真的不知,大人饶命啊!”
“小人真的不知,大人。。。”
“大人,您就放过小的吧!”
麻衣汉子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佝偻的趴在地上,仿佛是一只没有脊椎的软体动物,声嘶力竭的大声哀求道。
“大胆,竟然敢谋害学政大人,左右,给我拖出去杖刑三十。”
李承泽看傅举人面色难看,极力想要挽回形象,主动站出人群有些讨好的大声呵斥道。
“真是岂有此理,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竟然如此马虎。”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其他的儒生见傅举人受辱,也都义愤填膺的大声说道。
麻衣汉子本就惊惧,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更是害怕,全身颤抖,看起来竟然好似衰糠一般。
“司徒,这件事你如何看?”
傅举人并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有些考校的看着司徒刑,面色和煦笑着问道。
李承泽的手攥的发白,有些嫉妒的看着司徒刑。
这一切本来应该是自己的。
该死的刘子谦,该死的司徒刑,这笔账迟早要和你们清算。
李承泽在心中暗暗的发誓道。
“学生认为这人该死!”
司徒刑走出人群,躬身行礼之后,面色肃穆的说道。
麻衣汉子听到司徒刑的话,面色更加的灰败,眼睛中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两个甲士押着他。他定然要起身质问司徒刑,究竟有何冤仇,竟然想要如此害他。
刚才还群情激愤,想要置厨师罪责的人群诡异的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用眼神交流,有一种难掩的震惊之色。
惊讶,难以置信,震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开了燃料铺,各种颜色都有。
罪不至死!
真是歹毒!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龙画虎难画骨。
没想到司徒刑长的一表人才,满脸正气,却是那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辈,可惜了大好的才华。
“司徒刑,汝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这厨师虽然有过错,但是罪不至死,按照大乾律最多杖刑二十。。”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汝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罔顾大乾国法,陷老大人于不义,真乃不忠不孝之徒。”
李承泽挺直腰板,怒声呵斥道。
其他儒生虽然没有讲什么,但是表情中已经透露了他们的想法,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和李承泽站在一起的。
傅举人有些狐疑的看着司徒刑,希望能够他能够解释一二。
司徒刑面色不变,拱手向傅举人行礼之后,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朗声说道:
“跪在地上的厨师听仔细了,你有三宗死罪!”
“如果你有一条认为不合理,不该杀。我愿意承受诬陷之罪。”
傅举人有些震惊的看着司徒刑,其他儒生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诬陷,在大乾律令中可是重罪。
会承受同样的惩罚,也就是说,如果今日司徒刑的理由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的话,就要承受被斩首的惩罚。
李承泽眼睛里流露出狂喜的神色,真是不知死活。
司徒刑,司徒刑,既然你不想活,那么就别怪我心狠。
只要司徒刑诬告之罪成立,定然要借助父亲的权势将他弄死在牢狱之中。
“请公子直言,吾究竟有何罪过,竟然会背负三宗死罪。”
跪在地上的厨师知道必死,心中反而没有了畏惧,昂起头,一脸不服气的吼道。
“咳咳!”
“老夫偶感风寒,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傅举人清清嗓子,咳嗽几声,有些性质缺缺的说道。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这是傅举人在保护司徒刑。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敢忤逆学政。
毕竟学政掌握评卷科举的权利,对儒生求取功名来说是无上大杀器。
所以没有儒生敢轻易得罪当地学政。
“老大人,我不服!”
李承泽好不容易抓住司徒刑的把柄,就算傅举人张口,他也不想轻易放过。
傅举人面色清冷,静静的看着李承泽,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李承泽顿时感到一股压力铺面而来。如果不是他有自己的骄傲,还有父辈作为靠山,恐怕瞬间就会被傅举人的气势压倒。但就是这样,李承泽的脸色也比刚才苍白了几分,嘴巴发干,强忍着心跳加快,李承泽一字一顿的说道。
“老大人,司徒刑轻言杀戮,不处理,公理何在?学生不服!”
“老师,学生有话讲。”
看着悲情博取众人同情的李承泽,司徒刑躬身说道。
“讲!”
傅举人冷冷的看了李承泽一会,见其他人脸上多同情愤慨之色,不好再强行压下,免得惹出更大的事端。
“老师,此人有三宗罪,当杀!”
“你将厨刀磨得锋利异常,能够轻易的切断骨头,但是却没有办法切碎一根毛发。”
“这是你的第一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司徒刑面色严肃,大声喝问道。
趴伏在地上的厨师本想本能的反驳,但是听到司徒刑的喝问之后,他的面色竟然说不出的诡异。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诡异之中还带着一缕喜色。
“我认罪!这的确是小的错,该杀!”
“你将火炉的炭火烧的通红,能够将牛肉烤熟,但是却没有办法烧毁一根毛发!”
“这是你的第二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司徒刑面色冷酷的喝问道。
“小的心服!”
麻衣汉子脸上喜色更浓,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大声说道。
“小的真是该杀!”
“你将细小好似蝼蚁的骨头残渣剔除,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毛发。”
“这是你的第三宗罪,该杀!”
“你可心服?”
“小的心服,这三宗罪,小的确实该死!”
麻衣汉子趴在地上,以头触地,心悦诚服的大声说道。
李承泽和众多儒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傅举人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看向司徒刑的眼睛中却有掩藏不住的满意。
“公子,小的犯了三宗大罪,真是该杀!”
麻衣汉子跪在地上,神色坦然的看着司徒刑。
“你可曾和谁结怨?”
傅举人到现在再不明白司徒刑三个该杀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实在太愚钝了。
面色如水的看着麻衣汉子,低声问道。
第八十章 狗血
“吾和侍卫李某有宿怨。今日正是李某当值。”
麻衣汉子挺直腰板,思索瞬间,笃定的说道。
“将李某给我押解来。”
傅举人听到后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
“诺!”
两个披甲之士再次离开,不大一会,身穿劲装,身体强壮,带着新伤的李某就被两个甲士押了过来。
“回老大人,在押解过程中,李某试图反抗,故而发生冲突。”
两个甲士将李某按倒在地,有些不忿的说道。
傅举人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侍卫,事情已经非常的清楚。如果不是心中有鬼,他不会拼命反抗。
“真的是你这个混蛋,究竟是什么冤仇,让你不顾以前情谊陷害于我?”
“你忘了落难之时,是谁搭救的你。当年如果不是我好心,你早就饿死在路边,成为了一堆枯骨。”
麻衣汉子见侍卫李某被倒剪双手,按到在地上,虽然心中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感觉心头发颤,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现在更是要处心积虑的害我?”
被倒剪双手的侍卫脸上流露出愧疚,怀念的神色,但是仿佛想到了什么,眼里的温情很快就被冰冷所代替。
“你不死,我如何能够和绣娘双宿双飞。”
“你。。。”
麻衣汉子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一般,本来还神情激动的脸庞瞬间变得额僵硬,怔怔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嘴唇哆嗦,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徒刑有些同情的看了麻衣汉子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只言片语,但他还是整理出了事件的脉络。
麻衣汉子对侍卫有救命之恩,但兄弟二人却最终因为一个叫绣娘的女人反目成仇,相爱到相杀,在言情剧中都是烂大街的。
真是狗血,没有任何新鲜可言。
但是在“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男权思想严重的大乾,却是一件了不得事情。
“真是贱人!”
“娼妇!”
“应该浸猪笼。”
“七出之罪!”
“狗男女。”
“男盗女娼。”
“真是给家门蒙羞。”
司徒刑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其他儒生自然也品出了滋味。有些可怜的看着麻衣汉子,面红耳赤,有的更是撸起袖子,抽出随身宝剑,恨不得将这一对奸夫**全部斩落剑下,如果不是旁人拦着,流觞诗会上还真有可能发生血光。
麻衣汉子见众人如此恶毒的辱骂自己的妻子,嘴巴开合,有心解释一二,但是最后只能化作重重无奈的叹息。
“大丈夫何患无妻。”
“此女生性淫荡,并非良配,而且犯了七出之罪。只要你告到衙门,大人必定会为你做主。”
有儒生见麻衣汉子可怜,小声劝解道。
“如果不会书写状纸,我可以给你代笔,做你的状师。”
因为古代人识字的不多,经常请人代笔书信,代笔诉状等,久而久之,很多儒生就做了状师,经常替乡人打官司。
世人说起古代封建制度都认为全都是糟粕,都是压迫压榨女性,司徒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大乾生活的岁月,让他从一个全新的角度重新进行观察定位。
封建社会的制度也不全是糟粕,如果真的如同现代人所想的那般,古代女性早就死光了。也就没有了人类的繁衍生息。
至少在司徒刑看来,古代封建社会的婚姻制度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古代妇女只有犯了七出之罪,才能被夫家休掉。
“七出三不出”,是古代中国有关女人被休之问题的。《礼记·大戴礼》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盗窃,去。”是为“七出”,也就是说,七条中占了一条,男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休女人了。《礼记·大戴礼》还云:“妇有三不去,有所娶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后富,不去。”是谓“三不出”,也就是女人在三种情况下不得被休。“七出三不出”作为一种道德礼教,最终形成于汉代;唐代时,变成了法律。《唐律疏义》《元典章》和《清律》都把它纳入了法律条款中。
所谓的“三不出”比较简单,也就是女人在三种情况下不得被休。第一种情况,娶的时候娘家有人,但是后来娘家没人了;第二种情况,在婆家守过三年丧期的;第三种情况,娶的时候婆家穷,娶过来后婆家变富了。
在司徒刑看来,糟糠之妻不下堂,就体现了封建婚姻制度的人性化,对女性提供了足够的保护。
这就是精华。
在开放自由民主的现代,有多少人同困苦,不能共富贵,抛妻弃子屡见不鲜。
这种事情在古代是不允许发生的。
先贫而后富,不能出。
就凭这一条,就说明封建制度固然有糟粕,但也有精华,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这个世界上不缺乏美,缺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
刘子谦面色煞白,仓皇好似流浪之犬。
虽然被赶出诗会,但是他并没有离去。他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李承泽能够看在慧娘和往日的情分上,替自己在傅学政面前美言几句,保住府试的资格。
如果司徒刑知道,肯定会嗤笑一声,此时最想要他性命的,恐怕就是他口中的李承泽李公子吧。
竟然还敢奢望李承泽赌上自己的前途替他美言。
当看到诗会上文气冲天,文钟自鸣,众人传唱司徒刑所作《陋室铭》的时候,刘子谦的脸色陡然变得灰白,炽热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喷射而出浸湿胸膛。
刘子谦眼睛空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走在街上,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就算李公子为自己进言,傅学政也不会收回成命了。
“司徒刑,汝坏吾功名,吾恨不得食汝之肉,喝汝之血。”
“恨!”
“恨!”
“恨!”
刘子谦用拳头狠狠的砸在地面上,血肉模糊都无知觉,眼里恨意更是用三江之水都不能洗尽。
“汝真的想要报复司徒刑?”
“汝畏死乎?”
“吾不畏死。”
刘子谦陡然感觉脑袋一沉,在昏睡过去之前,他隐隐的只看到青色道袍一角。
第八十一章 重罚
儒生们一个个群情激愤,侍卫被扭送到衙门之后,众人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窃窃私语,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夭夭轻轻的啐了一口,用娇小的玉足踢着地上的土,有些厌恶的看着侍卫离去的方向。
“真是不知廉耻,狗男女。”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最是轻贱,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紧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来。可就是这样,她的肩膀也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
“身份卑微不可怕,别人轻贱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自轻自贱。”
司徒刑伸出大手,捏着夭夭的玉手,轻声细语的的说道。
“只要你不自轻自贱,总会有出头之日。”
“瓦块尚有翻身日,何况人乎?”
夭夭有些痴痴的看着司徒刑,一时竟然相对无言。
“公子,那个侍卫也就罢了,绣娘只是一介弱女子,众位大人为何要。。。”
夭夭咬着自己的嘴唇,对这种私通行径虽然愤恨,但是对那素未谋面的绣娘,不知为何她竟然有几分同情。看司徒刑并没有参与谈论,脸色也是平静,有些喏喏的问道。
“侍卫监禁,绣娘被乡人驱逐,生不回乡,死不入坟,你可是认为此事处理的过重,有失公允?”
司徒刑眼神幽幽,知道夭夭的的想法肃声问道。
在古代那个环境里,对一个没有生产能力的弱女子来说,被驱逐出境,没有家人乡邻的照顾,生活会异常的艰辛,最终难脱流落风尘或者是被贩卖杀害。
所以说这个刑法不能说不重。
“夭夭不敢!”
司徒刑体会法家经义养望之后,威严日重,只是轻轻的一瞥,就让夭夭有一种心头发颤的感觉。
“汝通儒家典籍,崇尚仁义,有此想法也并无错误,但是吾却认为此事如此处理最是得当。”
“人心本恶,只有轻罪重罚,才能震慑旁人,免得重蹈覆辙。”
司徒刑眼睛幽幽的说道。仿佛是为了回应司徒刑的观点,知北县上空的法网低垂,一丝丝法度交织,说不出的威严,众人不由感到心头一紧,好似身上枷锁更重。再也不敢向以前那么放肆。
几个正在眉目传情,郎情妾意的男女,法网低垂之后,陡然感觉心头一疼,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在包裹束缚他们。
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心中惴惴,在相望,竟然再也没刚才的情趣。
。。。
“大人苦心,夭夭愚钝。”
夭夭低垂着头,心中虽然还是不忍,但是也明白,司徒刑的话是正确的。
司徒刑说的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四个字杀鸡儆猴。
通过绣娘和侍卫这只鸡,来震慑知北县其他男女心中的那只猴子。国法威严,休要轻犯。
整个诗会上都流淌着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众人哪里还有心思讨论诗文?
傅举人见这种情况,也不愿意多呆,早早的就离席。只是在离开之前,特意嘱咐司徒刑有暇定要到他府上做客。
如果想要请教学问,随时都可以。
看着面色和煦的傅举人,还有时不时点头的司徒刑,妒火中烧,李承泽感觉自己的心中仿佛有无数的蚂蚁在乱爬,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如果不是顾忌傅举人,还有在场的儒生商贾,他真想大吼几声舒缓心中的抑郁之气。
而此时,不论他心中多么的抑郁,也只能强行压下,整个人看起来都阴郁无比,几个儒生把他身边走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感到一阵阵寒气扑来。
司徒刑没有在意李承泽的反应,在傅举人中途离场后,他当之不让的成了全场焦点,不论是同年儒生,还是县里的商贾,都找机会和他攀谈,试图拉上一丝丝关系。
司徒刑也来者不拒,但和善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倨傲。既不让人感觉他难以亲近,又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他仿佛沉浸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尺度拿捏的异常准确。
看的其他儒生和商贾心中不由暗暗的称奇。
司徒刑深谙酒桌文化,能推则推,能少喝绝不多喝,但就是如此,也架不住诗会上人多,推杯换盏,司徒刑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杯酒。如果不是夭夭中途替他挡了几轮酒,恐怕他只能被人送回家中。
看着成为全场焦点的司徒刑,门前冷落的李承泽眼睛赤红,心中妒忌之情更重。
“公子,要不要小的找人教训教训他?”
有小厮上前一脸讨好的说道。
李承泽眼睛阴郁的看着司徒刑,时不时有凶光闪烁,不知道正在琢磨什么。
诗会结束的之后,司徒刑婉言谢绝了夭夭的邀请,和几个儒生形骸放浪的走在知北县的大街之上。
在众人虚伪或者是真心的祝福下,回到了自己的陋室,没想到用树枝柳条编织的院门外竟然有人等候。
金万三见司徒刑回来,身上带着酒气,但是神智还是清醒,有些讨好谄媚的上前,躬身行礼,笑着讨喜的说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今日老爷一鸣惊人,来日必定能够金榜题名。”
“真是机灵,老爷重重有赏。”
司徒刑的脸上绷紧,但是眼睛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喜色,笑着说道。
“谢司徒老爷赏。”
金万三听到有赏银可拿,脸上的虚假的笑容竟然多了几分真诚。
司徒刑也没有打算计较。
今日他诗成鸣州,一文成名,别说知北县本地,就连北郡,也有人在不停的传唱陋室铭。
真是应了杜甫的那两句诗,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以后这样的人和事情会越来越多,如果事事计较,最后只会落到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宅院,土地的事情有着落了?”
司徒刑打开房门,请商人金万三走进屋内,不顾茶几上的茶水冰冷,胡乱喝了几口凉茶,口中的干渴减轻不少,感觉神智清醒一些这才开口问道。
第八十二章 庭院
“老爷,城东有一块合适的土地,宅主也愿意出售。”
金万三等司徒刑喝完茶水,神智清醒之后,才有些讨好巴结的说道。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势力,现在整个知北县,不,整个北郡,谁不知道司徒老爷是文曲星下凡,诗会一鸣惊人,写出鸣州诗词。将来必定会获得举人文位,受到朝廷的重用。
如果做事入了司徒老爷的眼,提携一二,绝对是破瓦翻身,前途似锦。
所以对司徒刑的事情,他格外上心,找到合适的地块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司徒刑的住处,又在院门外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但是金万三心中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甘之如饴。
为何?名望也!
这也是司徒刑想要养望的原因。
只有有足够的名望,不仅能够获得朝廷的敕封,还能获得万民的认同拥护。
司徒刑看了一眼金万三,对他心中所想,司徒刑心中如同明镜一般,但是他并不认为金万三做错了什么。
金万三因为是商人的缘故,为人处世圆滑,但是因为格局眼界的关系,还带有一丝小老百姓特有的市侩。
所以,金万三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足为奇。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自己现在有了一定的名望,自然会有很多人靠拢,或者是提前投资。这是常理,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司徒刑的目光扫过,金万三顿时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不由的收起小心思,认真的介绍道:
“土地面积够大,房舍情况也不错,不用修缮,就能直接入住。就是远离县城,容易被妖兽侵扰。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卖家的价格出奇的便宜。”
司徒刑看过金万三的气运,青色气运,更凝聚成一锭锭金元宝,日后定然富甲一方。这样的人自然有常人不具备的能力。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金万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得不错的土地卖家,也是不易。
如果金万三能力,品格上佳,可以将他招募为食客,加以培养,定然能够独当一面。自己很多不方面操作的事情,也可以让他出面周旋。
蓄士,圈养门客的想法,司徒刑早就有之,昔孟尝君,门客三千,虽然多是鸡鸣狗盗之徒,但是也助其脱难。
自己有望气之能,可以提前发现人才,加以培养,定然能让明珠破土。
要是获得良才辅佐,气运反哺之下,对自己的命格也有很大的裨益。
金万三的气运不一般,而且在商业方面有很高的天赋,值得拉拢培养。
金万三不知道司徒刑心中所想,见司徒刑陡然止住话头,眼睛幽幽,还以为他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呢?心中不由惴惴。
“这块地面积多大,有何建筑?”
司徒刑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说道。
金万三用眼睛的余光偷着打量司徒刑,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渝之色,这才将心放下。房屋图纸,周边地图等金万三都准备的十分齐全,让司徒刑足不出户就能对田地,房舍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能拥有这等华宅,自然不是常人,为何会被区区妖兽侵扰?”
司徒刑看了一会,有些好奇的问道。
“回老爷,这里的主人曾经官拜八品侍郎,也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惜福薄,家中没有男丁,唯一的女儿也远嫁他方,侍郎老爷去世后,家道也就落败了。”
金万三对这个房子深入了解过,自然张嘴就来。
“房屋依山傍水,主家曾重金请阴阳家堪舆,风水格局上佳,配以风水阵法,吞纳山水灵气,滋养自身,更无疫病之忧。”
“三水汇流之地,土地肥沃,而且因为妖兽的关系,少开垦,地力足,在这里耕种,必定连年丰收。”
“看着不错,明日咱俩一起去实地观看。这是赏你的!”
司徒刑看着图纸,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但是具体如何,还是要实地观看之后再做决定。随手打赏了金万三一块碎银子。
“谢司徒老爷赏。”
手里得有三四两重的碎银子,金万三脸上的笑容,不由多了几分真实。
“用心做,银子少不了你的。”
司徒刑挥手让金***下,自己则坐在油灯前面温习。
第二日,天还没有大亮,金万三就恭敬的站在司徒刑的院门外。
司徒刑也没矫情,在金万三的带领下来到县城内最大的一家车马行,虽然武道昌隆,先天武者可以腾空而立,修者度过阴神,成就人仙之后更是飞天遁地,千里之外,须臾即至。墨家也有木牛流马,不食草料,不知疲惫,日行千里。
但是百姓出行,最多的还是用马车,牛车。
马车是小车,速度虽然快,但是颠簸,牛车是大车,速度慢,但是坐着舒服。
因为马匹为战略物资,十分珍贵,很少用来运输。所以士大夫,百姓出行,多会选择牛车。
司徒刑对牛车的价格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好在有金万三,他上前和车行老板交涉了一会,最终以五十个铜钱的价格,雇佣了一辆铺着干草,被褥,看起来十分干净的牛车,还有一个满脸沟壑,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车把式。
司徒刑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车把式也知道,车上端坐的是贵人,攥着鞭子的手很稳,宽敞的牛车非常的平稳,根本没有颠簸的感觉。
车轱辘压着车辙,很快就出了泥土路,上了一条青石铺成的繁华。
城中的街道都是青石铺成,两旁店铺林立,各种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车把式仿佛十分享受这种吆喝,时不时的用眼睛的余光打量店里耸动的人头。
“真是盛世。”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大乾已经立朝三百载,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小民福气。”
司徒刑有些感慨的说道。
“老爷说的是,只要能吃饱,能穿暖,我等小民就知足了。”
车把式点头应道。
“就是听说东南沿海倭寇一直在闹,只是希望这样的太平光景在长一些。”
老把式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有些担忧的说道。
第八十三章 驱逐
“你个老梆子,赶好你的车,胡说个甚,当今天子圣明,天下怎么会有不太平?”
金万三见车把式絮絮叨叨,担心扰了司徒刑的兴致,低声怒斥道。
老把式被训斥,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鞭子,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好在司徒刑平日也不是多话之人,在城里就看着两旁的店铺和人流。出了城,道路两旁就是绿油油的庄稼地,还时不时有飞鸟,野兔等,倒也不寂寞。
“你个破鞋,滚出知北县。”
“娼妇,你就应该浸猪笼。”
“败坏门风的贱人。”
一群妇人围拢在一起,不停的用指指点点,大声怒骂道。有过激者更是将鸡蛋,烂菜叶抛出。双十年华,身穿白素的绣娘全身沾满了污秽物,面色灰败,蓬头垢面,全无往日姿色,她双眼空洞的坐在驴车之上,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而赶车之人,正是和司徒刑有过一面之缘的麻衣汉子。
麻衣汉子时不时回头,眼睛里流露出不忍之色。
司徒刑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麻衣汉子,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的妻子还是不离不弃。
就凭这一点,麻衣汉子已经胜过万千读书人。
“真是活该,竟然敢偷情,这是大人们慈悲,要我说就应该将这样的女人浸猪笼。”
金万三看着身形狼狈的绣娘,没有丝毫的同情,狠狠的吐了一口浓痰,愤恨的骂道。
“娼妇,娼妇,娼妇。”
“驱逐出县,永世不得返乡,这次的判罚有些重了。”
老把式看着全身都是污秽的绣娘,吧嗒吧嗒嘴,有些悻悻的说道。
“你个老梆子,莫非看上那个娼妇了不成?”
金万三面色有些不渝的看着老把式,言语刻薄的说道。
“你这个后生,你这是说啥子来。”
“如果犯了七出之罪,判他们和离就是,把一个弱女子赶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眷照顾,你让她杂活哩。要我说,这官老爷是把这女子往死里逼。大人们那里是慈悲,这才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
老把式面色赤红,嘴唇颤动,声音有些大的吼道。
司徒刑跪坐在牛车之上,没有参与两人的话题,眼神幽幽,不知道正在琢磨什么。
“娼妇。”
“败坏门风。”
“祖宗蒙羞。”
司徒刑看着全身沾满烂菜叶,碎鸡蛋,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的绣娘,眼睛里不由的流露出一丝恻隐。
“我们去南城门外。”
司徒刑轻轻闭上眼睛,淡淡的说道。
“老爷,你搞错了,我们要去的庄子在东城门外。”
老把式有些诧异的问道。
“去南城门外。”
司徒刑眼睛没有睁开,没有进行过多的解释,声音清冷的说道。
“诺!”
老把式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见司徒刑面色清冷的端坐在那,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拉车的黄牛很温顺,车把式轻轻的挥动鞭子,老牛就顺势转了一个弯,拉着牛车,顺着田间小路斜插过去。
小路因为有杂草田埂,很是颠簸,就算有稻草和被褥,也不是很舒服。
老把式怕司徒刑受不了这个苦,有些担心的扭头看了一眼司徒刑,但是他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司徒刑经过文气洗礼,身体素质要远超旁人。更何况他还是武师境,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司徒刑虽然坐在那里,但是他的身体好似风中的细柳,随着牛车的颠簸,左右轻微摆动,这点颠簸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见司徒刑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老把式这才放下心来。
“这些土地,有些干了。”
看着田地里的幼苗,叶面有些干枯发卷,司徒刑让车把式停下牛车,自己到地了看了一会,因为缺水,有的土地更是已经开裂。
“从开春到现在,就没有下过雨。今年的光景不好,哎!”
老把式看着艳阳高照,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面色忧愁的说道。
“其他郡县情况如何?”
司徒刑有些好奇的问道。
“回老爷的话,其他郡县旱情虽然没有知北严重,但是旱情已显。”
车行负责南来北往,信息最是灵通,有一些情况,询问他们最合适不过。
司徒刑端坐在牛车之上,虽然不从事农事,但他对这方世界的认识可要在众人之上,大乾是一个神道昌盛的位面,不仅有风伯雨师,河流,湖泊中更有龙王。
龙王的职责,就是行云布雨。
知北县今年大旱,定然和龙王脱离不了干系。
按照道理说不能,龙王都是朝廷敕封的,神道依附在人道之下日久,如果有旱情,朝廷发一道文书,自然有龙王奉令行云布雨,普降甘霖,这也是大乾三百年风调雨顺的原因。
如果有龙王胆敢不奉诏,导致辖区民怨沸腾,定然难逃剐龙台上走一遭。
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先例。
大乾太宗在位之时,曾有泾河龙王因意气之争,不顾人王旨意,擅自篡改诏书中的下雨时辰刻度。
被朝廷言官魏征发现,上奏天子。
天子大怒,命魏征梦中斩龙,泾河龙王最终成了无头之鬼,天下神道为之胆寒。
在无神灵胆敢矫旨不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竟然出现大范围干旱,司徒刑本能的感觉这个事情有些不简单。
车轱辘在干涸的土地上压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老把式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经验丰富的车把式能够从车辙深度判断出牛车上所拉物体的重量。
按照他的经验,只有载重超过千斤的牛车才会在土地上留下这么深的印痕。
但是,邪门的是,今天他的牛车只拉了两个客人,而且看他们体型也不是很健硕,更没有随身携带兵器之类的重物,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车辙?难道是土地松软的关系?
司徒刑发现了车把式眼中的疑惑,轻轻的提气,将全身的重量上移。本来吃重的牛车顿时变得轻便起来。
老把式看着地上重新恢复浅浅的车辙,有些自嘲的笑笑。原来是路况的原因,真是自己想多了。
想到这里,老把式扬起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鞭花,鞭头击碎空气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众人因为困乏而萎靡的精神不由的一振。
第八十五章 法理人情
“拿着吧,你有好手艺,在北郡开个酒楼,只要好好做,定然能够糊口,也能让绣娘衣食无忧,不必风餐露宿。”
司徒刑没有将银票收回,一脸诚恳的说道。
鲍牙还在犹豫,但是眼睛已经柔和,明显的心动,司徒刑紧接着说道:“我信得过你的手艺,这一百两纹银就当我入股。”
“鲍牙以鲍氏历代祖先之灵起誓,今日愿做大人帐下走狗,如有违背,天人共诛,请大人给酒楼赐名。”
鲍牙看着司徒刑真诚的眼神,心中满满的都是感动。没有任何犹豫,跪倒在地,以头触地,撕下一片衣襟,咬破手指写了卖身契,面色肃穆好似宣誓一般的说道。
绣娘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眼睛圆睁,有泪花浮动,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鲍牙的祖上本是御厨,后来因得罪权贵而被发配边疆。固然如此,鲍氏子孙的骨子里都流淌着骄傲的血液。
以追求烹饪之道为己任,不为奴,不为婢,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
司徒刑看着鲍牙手中的契约。眼中也充满了震惊之色,奴籍在大乾地位最是低贱,奴仆是家主的私人财产,就算被打死,官府也不会追究。
司徒刑是法家弟子,对法则之力最是敏感,他能感受到契约上浓浓的规则之力。
他知道,只要契约在手,利用法家神通,鲍牙的生死都在他一念之间。
司徒刑急忙上前伸手,想要将鲍牙从地上拉起来。但是鲍牙的态度要比他想象的坚决。两条腿好像牢牢的长在地上。
“请大人收留,鲍牙定然不负大人所托。”
鲍牙的态度很清楚,这是要卖身为奴,替司徒刑打理酒楼生意。
司徒刑本想劝鲍牙打消想法,但是实在拗不过他,抬头望天,看着天山云卷云舒,竟然想到了一副非常应景的对联。
味美招来云外客。
酒香引出洞中仙。
“酒楼的名字就叫仙客来。”
司徒刑斟酌之后,声音肯定的说道。
“味美招来云外客,酒香引出洞中仙。”
“真是好对,好对!”
鲍牙咀嚼了一会,眼睛里流露出奇光,一脸赞叹的说道。
“谢大人赐名!”
瘦弱的黑驴拉着破旧的木车,在嘎吱嘎吱的响声中越走越远。
一直低头未曾言语的绣娘,心中仿佛放下了什么,突然扭头展颜一笑。
司徒刑眼中的阴郁尽去,斩仙飞刀不再颤动。司徒刑不是圣人也不是圣母,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但如果绣娘最后还是放不下怨恨。
为了不留隐患,司徒刑肯定会出手斩杀。
合抱粗的柳树,枝干张开,好似一把大伞,为来往行人遮阳挡雨,换来一丝难得的清凉干爽。
行脚的商人,过路的旅人,都喜欢坐在这棵大柳树休憩片刻。
司徒刑坐在牛车的芦苇秸秆之上,看着鲍牙和绣娘的背影彻底消失,思索半晌,将手中用鲜血写成的契约书撕成碎片,扔在风中,这才若有所失的叹息一声。
“大人,你这。。。”
金万三看着风中的契约碎屑,有些震惊难以理解的看着司徒刑。
“大人仁慈。”
老把式低头,衷心的说道。
“遇到大人,是他们的福分。”
“从法理的角度,重判绣娘,驱除出境,终身不得返乡。以刑法束缚人性,准备县风气为之一靖,这是对的。但是从人情方面来说,驱除一个孤女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谋生,可能面临被贩卖,杀害,流落风尘等,是为不仁,是错误的。”
“以重刑明法典是为法,送她百两纹银,让她能够生存下去,是为情,这就是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司徒刑眼神幽幽,淡淡的说道。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
金万三如同雷击,心中仿佛想明白了什么,想要抓住这一丝灵感,但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虽然他没有想明白什么,但是心中对司徒刑的敬重之情更重。
。。。
车轮再次启动,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
司徒刑身体笔直的端坐在牛车之上,养气之后的司徒刑,不论眼界和格局都提升不少,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气度。
没有别比较就没有差距。
金万三虽然略有资产,气质非凡,但是和司徒刑比起来,却要差上不少。
他跪坐的姿势看起来有几分拘谨,带有小家子气的感觉。
两人同时跪坐在那里,好似富豪和乞丐,显现出的气度却截然不同。
金万三用眼睛的余光偷摸的打量司徒刑几眼,竟然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啪!”
老把式摇晃着鞭子,打着鞭花,发出清脆的响声。吃饱喝足的老黄牛力气明显的大了不少,车轮转动的速度也跟着提升。
牛车从南城门入城,通过青色石路,穿过人烟鼎沸的市场,走过几个幽静曲折的巷子,等司徒刑在抬头,牛车已经到了东城门。
几个士卒有些松散的站在那,随意的检查着过往车辆和人群。
几个挑着担子走南闯北的货郎正在讨好的笑着,不停的说着好话,想要士卒高抬贵手,放他们进城。
穿着铠甲,手持红缨枪的士卒仰着头,一脸的爱答不理。
还有几个挎着腰刀的士卒在随意的翻拣货郎的担子,针头线脑,面具玩具,调料食盐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看到自己中意的就往腰间塞。
看的货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眼角更是直跳。
“呸!这帮**,吃人不吐骨头。”
司徒刑的牛车在众人的后面,所以一时检查不到。看着前面**欺压良民,老把式心有戚戚,使劲的吐了一口浓痰,小声咒骂道。本想多骂几句,但是他突然想到端坐在马车上的司徒刑也是贵人,面色微变陡然收住,显得特别的突兀。
司徒刑只是笑笑,示意老把式将牛车赶到车门。
前面几个商贩,见有牛车从后方驶来,直愣愣的岔道最前方,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显得十分反感,更有脾气暴躁的想要咒骂几句。
但是当他们看清司徒刑身上的青衫时,瞬间如同被掐住脖子一般,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八十六章 阴阳
“停下,停下。”
见牛车直愣愣的冲到关卡,正在趁机搜刮的士卒紧张的按着兵器,聚在一起,大声呼喝道。
“瞎了你们的狗眼,车上坐着的是茂才公,《陋室铭》传唱州郡的司徒大人,你们有几个胆子敢阻拦?”
得到司徒刑示意的下,金万三清了清嗓子,怒声呵斥道。
“原来是司徒大人当面。”
几个士卒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显然也听说过司徒刑的名字,眼睛中流露出崇敬的神色。不敢阻拦,主动上前搬开栅栏,请司徒刑的车辆先过。
司徒刑端坐在牛车上,目光幽幽的看着带头的士卒,让人捉摸不明白。
就在士卒背后冒汗,嘴巴发干的时候,他才淡淡的说道:
“国无农不稳,民无商不富。”
“这些商人背井离乡,风餐露宿,忍常人所不能忍,无非为了一日三餐。还请几位军爷高抬贵手。”
司徒刑的话很温和,但是却让几个士卒额头背后见汗,面露讪讪之色。
“放行,马上就放行。”
关闭的城门被缓缓的打开,挑着担子的商贾,背着干柴的樵夫,挎着篮子的老妇人依次从大门通过。
等所有人都走完之后,司徒刑端坐的牛车才缓缓的通过城门。
“呸,害老子一天白忙。”
一个士卒吐了一口浓痰,有些抱怨的骂道。
“啪!”
一只大手狠狠的打在他的后脑,让他不由趔趄几步。
“哪个王八蛋。。。”
他的话还没落地,几只拳头瞬间落下。
。。。。
“竟然敢在背后说司徒老爷的坏话,那可是知北县百年难出的人物,文曲星下凡。”
“就是,得罪神灵就不好了。”
“司徒老爷刚才和我说话了,以后有吹嘘的了。”
“呸!”
一口浓痰落下,几个士卒有些厌恶的看了倒地的士卒一眼,互相勾肩搭背离去。
“老爷,前面的山谷就是目的地。”
金万三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司徒刑极目远眺,只见山谷之中郁郁葱葱,到处都是充满生机的嫩绿,三条河流交汇在一起,好像是三条水龙蜿蜒伸展,说不出的漂亮。
因为河流交汇的缘故,这里的土壤出奇的肥沃,黑黝黝的,好似能够一把攥出油。
这里的草木因为土壤肥沃,水气充足,长势更是喜人。巨大的树冠好似一把把巨伞撑开,遮挡住毒辣的阳光。
一人高的野草蓬松,时不时可以见到野兔等从里面飞窜。
“真是一个好地方。”
老把式有些艳羡的看着黑土地,这里的土地可比城池四周肥沃的多,有这样的土地,只要舍得下力气。定然能够丰收,年景要好过的多。
老黄牛低着头,贪婪的咀嚼着鲜嫩多汁的牧草。它的尾巴摇摆,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苍蝇拍,几个苍蝇躲闪不及,被巨大的尾巴扫中,瞬间被拍飞。
司徒刑站在牛车之上,极目远眺。
只见一道青色气柱直冲云霄,这是地气旺盛的一种表现。
在气柱最中央,有一方青玉雕琢的官印,镇压着气运,不论地运如何吞吐,都不能散溢半分。
府邸后方的山川高大,气势浑厚,左右有山梁环抱,蜿蜒有情,更河流依山而行,汇聚于明堂之前,行成一方半月形的池塘。
得到水气滋润,草木出奇的嫩绿,让人看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山庄的主体建筑营造在一块高起,好似平台的突出之地,采光足,土质干燥更不怕水涝,为了配合四周的环境,庄园整体设计也比较有趣,仿佛是一头趴在潭水边饮水的麋鹿。
在丹红色的大门左右各有一杆旗杆,形似麋鹿的两只树角。
因鹿有禄的谐音,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官运的象征。
阴阳家又在地形的基础上因势利导,将庄园建造成鹿形状,更布置了布了镇压气运的法阵。
宅院前任主人侍郎曾找阴阳家堪舆,并且布置过法阵,定然所言不虚。
阴阳家是诸子百家中比较特殊的存在,在司徒刑前世,阴阳家因为“五德学说”的缘故,并不得统治阶级重视。
到最后更是沦为“阴阳先生”,“炼丹术士”的尴尬境界。
但是这方世界则不同,阴阳家共分为两支,一支善卜,一支善堪舆。
有占卜吉凶,追溯过去,推算未来的能力,据说阴阳家的当代家主就是卜门宗主,他不仅是人王的座上客,更掌管占星台这件上古法器,能够借用漫天星斗的力量,战力直追武圣强者。
当然,阴阳家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他们能够通过命运的轨迹,推算出未来的趋势,从而有针对性的设置种种陷阱,让他的对手防不胜防。
而堪舆宗门的家主则比较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历代都以青乌先生为号,尊称“地仙”。也正因为如此,堪舆家弟子,又被人成为地家传人。
地家传人,他们或混迹市井,或者依附权贵,或者隐居山林,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都具有“打动山川,扭转乾坤。”的能力。
吉凶祸福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更能根据山川走势,日月星宿结成阵势,镇压气运,提升福禄。
也正因为此,不论是高官巨贾,还是平民百姓,都对他们恭敬有加,重金延请,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的轻易得罪。
司徒刑看着庭院布置错落有致,和四周山川融为一体,山川灵气,日月精华在阵法的作用下慢慢的凝聚在宅子四周,从而福荫宅主人,从而提升他的气运。
“真是一个好地方!”
司徒刑满意的点头。看向金万三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金万三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司徒刑对这个宅院十分满意,心中紧绷着的弦瞬间放松不少。
司徒刑和金万三下车后,围着宅院转了一圈,山川走势,建筑风格等都了然于胸。
老把式把牛车拴在树上,割了一些青草,让黄牛美美的吃上一顿。
毕竟这里的青草肥美多汁,口感和营养都要比城里干枯的黄草好上不少。
但是他的余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两人,有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司徒刑和金万三,耳朵直愣着,要听到一言半语,回去后也是难得的谈资。
第八十七章 宅邸
“老爷,你看这个地方如何?”
金万三从下车,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见司徒刑,见他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有些讨喜的问道。
“不错,这个府邸保存比较完好,只要简单的修缮,就能入住。”
司徒刑不由的轻轻点头。
“老爷,这个地方偏僻,时常有野兽,妖兽出没,为了老爷的安全,最好再购买一些奴仆杂役,家丁护院。”
金万三见司徒刑满意,笑着建议道。
“这是自然。”
司徒刑微微一笑,示意金万三上前叫门。
啪!
啪!
啪!
丹红色的大门上,镶嵌了一个尊面目狰狞的异兽,异兽嘴巴大张,一个赤红色的铜环从它的口中穿过。
底座中空,设计非常的巧妙,铜环撞击之上,就像是鼓槌落在鼓面之上,声音格外的清脆,在空谷山林中传出老远。
“来了,来了。”
不大一会,司徒刑就听到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只见一个驼背,满脸皱纹的老者有些吃力的将厚重的木门推开。
“去告诉老夫人,买主来了。”
金万三对这个老者很是熟悉,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的说道。
“老夫人已经知道,两位跟我来。”
老者抬头打量了司徒刑一眼,见他穿着还有气度都是非凡,不像是穷苦之人,这才点头说道。
司徒刑微微点头,在老者的带领下走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之上,沿途都种植了很多花草,但是因为管理不善显得有几分凌乱。
“老爷过世后,主母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精力有限,所以院子久未修缮。”
老者看司徒刑眉宇之间有些不悦,急忙解释道。
“恩。”
司徒刑轻轻点头,表示理解。金万三看着花园中的草木凌乱,花朵凋零,心中暗暗盘算,打算再压一下价格。
曲折的走廊跨过小湖,显得格外幽静典雅,但是因为没有人气的关系,现在看来倒有几分冷清和阴森。
“这个走廊,凉亭都是用上好的原木搭建,因为邻水最是消暑,我家老爷生前最喜欢在这里吟诗作赋。”
驼背老人看着摆放有青石桌,石凳,但却空无一人的凉亭,有些伤感的说道。
司徒刑看着凉亭赤柱上挂着一对妙联,忍不住轻声读诵出来,水惟善下能成海,山不争高自极天。
这幅对联显然是出自宅主之手,字体方正圆润秀丽,仿佛盘玩已久的玉石,刚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
但是并不为司徒刑所喜,他感觉这幅字太过圆润,没有一丝棱角,充满了暮气。
“好联,好字,这位大人虽未谋面,但想看其诗词,定然是不争的性子。”
司徒刑读完咀嚼一会,心中虽然有些不喜,但还是赞叹的说道。
“我家老爷生前性子极好,与人为善。虽然立在朝中,但是素来不与人结怨。”
驼背奴仆见司徒刑赞扬家主,倍感荣耀,有些兴奋的说道。
司徒刑微笑点头,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从这幅对联就能看出这位老大人是一位敦厚长者,性情温和。否则下人在其离世之后,也不会如此维护推崇。
但是,这位老大人的性格适合做一个隐居山林的贤达,而不适合屹立朝堂之上。
素来与人亲厚,不与人结怨,何尝不是没有自己的政见,没有自己的朋党。
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是不会有大作为的。
这也是他少年进士及第后,数十年光阴,只熬到八品侍郎的主要原因。
“可惜了,如果没有出仕,在乡野隐居,这位老大人恐怕会更加的自在。”
司徒刑在心中暗暗的说道。
转过了走廊凉亭,又过了一重院子,司徒刑和金万三被带到了大厅。下人们听到消息,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两人。三五成群,或者在树荫处,或者是走廊阴影中窃窃私语。
看的司徒刑不由暗暗皱眉,这些下人真是太没有规矩了,常言说的好,没用规矩不成方圆。
下人们竟然敢如此散漫,和主母的管理有直接关系。
司徒刑在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老妇人评价再次降低不少。
大厅的窗户都是用上好的黄梨木雕琢了各种图案,更刷上了一层红漆,显得十分的高档。
虽然经历过风雨,但是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走形腐烂。
看的司徒刑心中不时的点头,这位老大人虽然寄情于山水,但是对这片基业真没少下功夫。
只要保养得当,不走水失火,这片宅子屹立百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头银发的老夫人穿着大红凤鸟鸞服,这是朝廷给她的恩赏,九品诰命夫人。
她手里拄着兽头拐杖,端坐在大厅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左右有两个侍女服侍,面前的茶碗里冒着渺渺的清香。
但是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有些留恋的看着大厅中的一草一木。
“后生司徒刑见过老夫人,愿老夫人安康。”
司徒刑见老夫人身上有诰命,不敢失礼,上前一步笑着说道。
老夫人看着英姿勃发,器宇轩昂的司徒刑,眼睛不由的一阵失神。四十年前,她家老爷也是如此的气度。
只有把书读到了骨子里的人,才能有如此的精气神。
可惜,老爷不喜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将心寄托于山水之间。
虽然没有大的成就,但也获得了一个善终。
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夫人眼睛中流露出缅怀的神色。
司徒刑没有打扰,只是在那静静的站着,大约过了茶盏功夫,老夫人才回过神来。看着站立的司徒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吩咐侍女搬来椅子,上了茗茶,开始和司徒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诗词,还有文章。司徒刑也不着急,这位老夫人和普通的乡野村妇不同,对文章诗词都有很深的造诣。
很多观点,都让司徒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越聊,老夫人心中越是惊讶,这个司徒公子真是不简单,小小年龄不仅诗词歌赋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是辛辣老道。
而且,最令老夫人感到震惊的是,司徒刑此人看似温文尔雅,但柔中带刚,软中带硬,杀伐果决,就好似深藏在剑鞘中的绝世宝剑。
出鞘之日,必定会血流成河。
此子如果不夭折,必定能够屹立朝堂。
老夫人看着低眉垂目,谦卑好学的司徒刑,心中暗暗说道。
第八十八章 蓄奴
老夫人和司徒刑聊的十分投机。
司徒刑为了照顾老夫人的颜面,刻意的没有提银钱交易之事。
毕竟是书香门第,虽然家道中落,但是颜面还是要要的。
老夫人见司徒刑不主动提及,自然不会提及。
两人眼神交流,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金万三和老管家两人告退,到旁边的厢房中商议。
两人具体商量什么,自然不用言表,也不用司徒刑和老夫人操心。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金万三和老管家再次出现在大厅之中。金万三好似一只战胜的公鸡昂首挺胸,而老管家则面色苦涩,看起来有几分不渝。
但是不论是司徒刑还是老夫人都没有在意,微笑着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桩交易。
司徒刑见老夫人将他面前的茶倒满,知道这是主人送客之礼,笑着站起身,和老夫人告退而去,说不出的洒脱。
老夫人看着起身离去的司徒刑,心中暗暗的心惊,此子不仅胸有丘壑,学富五车。而且还有一股子杀性,有一种难得的大勇。
老夫人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血风腥雨的影子。
朝廷从此多事亦,老夫人有些感慨的说道。
“老爷,这个宅子以千两纹银成交。”
金万三紧跟着司徒刑,走出宅院之后,有些邀功的上前说道。
司徒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这个价格要比他预期少的多,多少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也难怪老管家眼睛阴郁,面色不善。
不过司徒刑也没有讲什么,既然让金万三全权做主,他就不会插手。
这也算是他给金万三的一个考验。
就算金万三成交的价格高于市场价格,司徒刑也不会说什么。
他在秘境中他收获颇丰,也不在乎这点开销。
既然满意,司徒刑也不是拖拉的人,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让金万三和老管家交割了地契,房契,算是正式把宅院,土地买下。又从怀里单独掏出一锭五两大小的银块,随手扔给金万三。
算是给他的奖励,有些鼓励赞赏的说道:
“事情做的不错,这是老爷赏给你的。”
“谢老爷赏!”
金万三捏着手中的银块,轻轻的掂量了几下,成色很好的官银,很少的火耗,足足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忙活。这位司徒老爷不仅诗词文章写得好,而且难得的大方。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陡然放光,笑着说道。
远远看着的老把式,看见金万三手里的银子,不由的眼睛睁大,咽了咽唾沫,眼里都是艳羡。
这个老爷真是大方,光赏钱就足够普通人家一家老小生活半年的了。
“老爷,老夫人已经收拾好行装,今天就能搬离宅院。”
金万三想到怀里的银子,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生动。
“这个事情不着急。”
“奴仆的的事情,你还是要上心。”
司徒刑淡淡的说道。
“老爷您就把心放肚里,我金万三办事,您就瞧好吧!”
金万三的眼睛眯着,一脸自信的喊道。见司徒刑有返回的意思,急忙上前虚引道:
“爷,您这边请,赶车的,准备回去。”
金万三伸手虚引着司徒刑,说话的功夫,老把式已经把拴在桩子上的牛鼻绳解开,把上车的踏凳放好。
司徒刑在金万三的搀扶下,上了牛车。
“驾!”
老把式轻挥皮鞭,在空中发出炸雷一样的脆响。
黄牛摇晃着身体向前迈蹄,车轮旋转,压着车辙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因为路程熟悉,回去的时间缩短了不少,很快就到了县城。
过了东城门,就好似换了一个世界。
郁郁葱葱的田野彻底的消失,商贩的吆喝声,人烟鼎沸的声音混着热浪扑面而来。
习惯了乡野的僻静,陡然听到如此多的吵杂之音,司徒刑本能的感到一阵烦躁。
这也是为什么贤达喜欢隐居乡野的原因。
老把式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路边的卤肉使劲的咽了咽口水,这一次买卖油水很多,定然要切他半斤卤肉,喝点烧酒,祭拜下自己的五脏庙。
“就在这下车吧。”
司徒刑有些厌恶的看着四周杂乱的人群。
从怀里掏出十多个铜子,打算和老把式结清剩余车资。
“爷,我把两位送到北市吧!”
老把式腆着脸,讨好的看着司徒刑,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罢了,直接去北市吧!”
看着脸上布满沟壑,神色紧张的老把式,司徒刑不由的轻笑,无非是想要多讨点赏钱。
司徒刑懒得点破他的小心思,想到车把式赶车的技术真的不错,一路照顾也算尽心,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爷,您就瞧好吧!”
老把式一脸喜色挥舞鞭子,牛车再次移动。
“爷,北市是知北最大的奴仆市场,年轻力壮的小伙,端庄秀丽的丫鬟,这里应有尽有,据说偶尔还能看到几个低阶妖族。”
金万三凑在司徒刑身旁,小声为他介绍道。
“妖族?”
司徒刑有些诧异的问道。
“妖族虽然被明令禁止买卖,但是知北县是大乾的边陲之地,和妖族更是时有冲突。这些被贩卖的妖族,都是战争中的俘虏。
因为男的身体强壮,女的秀丽,又因为是异族的关系,向来比较抢手。”
金万三小声说道。
老把式赶了一辈子车,手上有劲,抓的缰绳很稳,而且牛车进入县城后,有专门的车轨,行走起来更是平稳舒服,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牛车就进入了北市。
一个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奴仆,头上插着草跪在路的两边,他们的身上会站着一个或者几个商人。
“老爷,想看看奴仆么?”
“最好的婢女,条好盘亮,能生养!”
“武徒,武徒强者,身体强壮,能干活,能护院。”
见有贵客临门,奴隶商人不停的吆喝,试图吸引金主,让司徒刑停下脚步。
还有几个认识金万三的奴隶商人,更是主动上前拦住去路,卖力的推销自己的奴隶。
司徒刑看了一眼,这些奴仆都身形枯瘦,双目呆滞,偶尔有一两个体型健壮,看着有几分气势的奴仆,但是都岁数偏大,全身布满暗伤,根本不符合司徒刑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