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姐姐
陈晓说,一个挺好的地方,是个破败的游泳池。
深凹进去的池底,面积颇大,四周围着高台阶,有点像空空的幽谷,说话都带着回音。
俩人坐在边上,陈晓回忆起很多年前中文系的那次篝火晚会,就是在学校的破游泳池里。赵子轩却已经模糊了,在女人一点点的提醒下,往日的影子就像浮水慢慢渗出地面。
在那场晚会上,赵子轩喝多了,念了自己写的诗,撒着欢的绕着场地跑,那是陈晓第一次注意起这个男人。
这段长镜头更加的丧心病狂,机位跟钉死了似的,一动不动对着两个人。
“子轩,我有一个请求。”王瞳轻声道。
“你说。”
“我想,让你像当年那样,在游泳池里再跑一圈。”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褚青搓了搓膝盖,尴尬道:“别闹了,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这么大岁数。”
“我从来没觉得你老。”她马上道:“真的真的!你为我再跑一圈!”
“算了吧。”
“不不,再跑一圈!”她开始撒娇。
褚青看看四周,猛地拍了下大腿,有几分动摇,她已经在捂着嘴大笑。
“豁出去了我!”他费劲的站起身,指着脚下,道:“就从这跑了啊。”
惨白的灯光照着泳池底,就像个可爱的小世界,一个中年男人迈着不太利索的步子,在里面跑动。
女人开心的笑声从上面传来:“你瞧你傻的那样!”
镜头是远景,看不清褚青的脸,他却看得见自己在地上晃动的影子,一时兴起,还学着芭蕾舞的动作,往上跳了跳。两条腿使劲的想叉开,却像个滑稽的蛤蟆。
他跑了一圈又一圈,王瞳笑得愈加欢畅。
吕勒居然真的在场里点了堆篝火,火光映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庞,通红闪亮,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说实话,褚青看完整个本子,觉得这俩人比那帮作家有诗意多了。尤其是这段,特俗,但就是让人心痒痒的。
郫县最近跟抽风一样。老落着寒雨,不大,凉的慎人。这场戏本该早就拍的,都被雨搅了,好容易晴了点,赶紧拉出来分分钟搞定。
吕勒又欣慰了,演员的优秀性,不光体现在戏的质量上,还能给你节省开支。缩短周期,甚至让你心情愉悦,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希望,总之。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其实拍到现在,褚青真的有点分不清戏里戏外,因为这两个角色跟他们实在太像了。他时常恍惚着,也许隔个四五年后。跟王瞳,说不定在哪天,在哪个场合又碰上了。大概就是这副样子。
……
第二天一早,褚青刚睁眼,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他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就知道肯定又下雨了,生物钟才会这么乱。
先把空调打开,才哆哆嗦嗦的爬起来,直吃完早饭,还没有停的意思。
这最后一场,也是夜戏,不过是在屋子里。吕勒等到了中午,看看天色,觉得可以人工处理一下,便决定马上开拍。
陈晓和赵子轩的故事,都发生在一天里,他们在泳池抽风结束,就回到宾馆,一起进了她的房间。
“还有被没有,再罩一层!”
吕勒指挥几个人,拿着棉被按在窗帘上。外面的天色很暗,但拉上帘子还是有薄薄的光透进来,而屋子里要显出一种非常非常黑的基调。
这是全片最重头的一场戏,吕勒病态的要求着各种细节,甚至连墙上人影的美感都要试验再三。最终决定打开一个廊灯,再加个台灯,这种光,照出来的影子最合心意。
“一会你就坐这。”
他把王瞳按在床头,紧贴着柜子,强迫症一样的调着台灯角度,直到她脸上形成一条斜线,把面部划开,一半是亮色,一半是暗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action!”
“坐吧,你喝点茶,还是喝点水?”王瞳问。
“都成。”褚青坐在床上,一手拄着膝盖。
“那我给你倒点水。”王瞳拿起暖壶,又问:“你还得呆几天呢吧?”
“是啊,那天你见着那俩人,他们就是不跟我签合同,人家德国人已经把机器运到港里了。”他接过水,一手拈着杯盖,道:“其实我也知道,就是回扣的事。要回扣,做生意很正常,但他们要的太多了。”
“总会好的。”
王瞳坐在划定的位置,她对做生意实在不了解,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一句。
褚青把杯放在柜子上,忽道:“哎,说不定你过两年再组织作家来开笔会,你往北楼805打个电话,我还在哪等他们签合同。”
她噗哧一笑,道:“那我一定打,如果你真在这的话,那我每个月都安排作家来开笔会。如果我每个月都在这的话,那干脆我常驻这算了。”
经过半天接触,她又找回了以前相恋时的熟悉感,说话不再客气和陌生,很直白的表露了心意。
褚青却板着脸,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王瞳雀跃的神情瞬间崩溃,有些喏喏。
“哎!”他挠了挠鼻子,正经道:“我们这楼旁边不有个草坪么,我们可以在草坪划块地,然后,种点菜什么的。”
“你可以种,我才不种。”
她又恢复了笑容,就像个孩子一样在憧憬着:“我要在那个游泳池里养鱼,养虾,如果我们住不起这的房子,我们可以租老百姓的房子,比较便宜,然后我们俩还可以,在树林里……”
“行了,陈晓。”褚青忽道,没兴趣一直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
她立时止住嘴,脸上空白一片,好像生命都被打断了。
“不要想那么多了。”他抱着手臂,道:“你看你。还是像在一年三班的时候,那么傻。”
这句话真的刺痛了她,因为她傻,所以才会憧憬。而他更冷静,所以才如此生硬。
王瞳垂着眼眸,揉弄着手指,道:“本来,我可以跟作家一起走的。可我觉得,我应该留下来跟你打声招呼。所以,我……”
褚青微微惊讶。还以为她是真的有事,才会留在这。目光渐渐柔和起来,盯着对面那张精致的脸。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王瞳噎着嗓子,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喘息着。像条被冲上岸的金鱼。
褚青叹了口气,握住那双小手,往前凑了凑,离得更近些。
这个动作终于让她忍耐不住。抽泣一声,眼泪滴落在脸颊,满是委屈。又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他脖子。
怀里这个女人。全身都在颤抖,柔软而温暖,他的心都在砰砰的跳。
“我不想这样。”
王瞳蹲在他身前。细长的手指抹着眼泪,恼恨自己的没出息。
“什么?”他一怔,仍在克制着情绪。
“我不知道。”
她轻轻摇着头,又哭又笑,眼里流出的抱怨和爱恋,立时冲开了他的克制。
“别哭。”他终于主动抱住了她。
…………
剧本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吕勒并没有交待两人在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也是他留给作家们那张纸上的第三个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在会上讨论,而是他亲手扛着摄影机,一个个单独采访对结局的想象。
林白说,上床。
丁天说,可能一个会把另一个杀了。
汪朔说,什么都没干,净剩下后悔了。
最后还是绵绵实在,说让他们看动画片去吧,放松点。
在这电影里,吕勒畅想中的诗意有两种,作家的形而上,和旧恋人无奈的现实。但他也没想到,最后居然衍生出了第三种,褚青和王瞳。
拍完杀青戏,雨还在下,全组人一起在宾馆餐厅吃了顿饭,过了这最后一晚,明早就各自散伙。
夜。
褚青正在收拾行李,他只带了几套衣服,无论数量还是厚度,都顶不了一冬天,只能到汾阳那边现买。
叠了件裤子,忽又从箱子里翻出个随身听,还是他去年买的,出去拍戏就带着,但总忘了听。
还有两盒磁带,一盒是任贤齐的专辑,这是常备。一盒是什么老歌精选,还没拆封,早不记得啥时候买的了。
他三两下拆开包装,塞进去,戴上耳机,边听歌边整理。第一首是,记不住词,但能跟着哼两句。
听了两首,隐约有人敲门,他摘下一只耳机,又细听,果然传来“咚咚”声。
褚青过去打开门,露出王瞳的脸。
“哟,比我收拾的都好。”她看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赞道,没等他说话,又道:“你把那拿下去,这个别扭。”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褚青拿下耳机,按了停。
“十点,七点就得走。”王瞳坐在床上,顺手把一双袜子收进箱子。
“我比你还早点。”褚青顿了顿,俩人都沉默。
天亮之后,一个要马上飞到汾阳,一个要返回京城。他们有各自的恋人和生活,不愿意互相打扰和侵入,以前就在尽量的避免见面,这次偶然在电影中相遇,都觉得是莫大的馈赠。
他们不想搞那种暧*昧的藕断丝连,那样对自己的恋人,对彼此的美好印象,都不太公平。
褚青对王瞳的感觉,其实很古怪,在她面前,自己什么都不用伪装,而且十分渴望着去亲近那股温暖。
就像,范小爷对他的感觉一样。
对他们来说,能一起拍这部电影,能在里面谈一场早就结束的恋爱,能拥抱一次,牵下手,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毕竟俩人都是理智和克制的,戏完了,电影结束,现实重现,这才是最冷漠的地方。
“哎对了。”
半响,她忽道,从里兜摸出个黑色的小锦袋,袋口系着红色丝绳。
“给你这个。”
“啥东西?”他接过,取出了一个手串,十八颗深碧色的珠子,颗颗细腻圆润,毫无瑕疵。
“绿檀的手串,说是能清神醒脑,还有香味呢,你闻闻。”王瞳笑道。
褚青戴在左腕上,贴近鼻子,果然有股淡淡清香,不由问:“搁哪儿买的?”
“昨天没事上街逛了逛,就看着这个,觉得你戴能挺好看的。”
“那我,用不用回赠一个啥东西?”他笑道。
“别扯没用的!”王瞳拍了下他的头,特使劲。
雨似乎停了,隔着窗帘已经听不见碎碎的敲打声,褚青又开始收拾行李。
王瞳坐着没事,随意扫了扫,看着扔在一边的随身听,顺手拿起来,道:“什么歌?”
“都老歌,瞎听呢。”
她按下键,一声嘶吼瞬时从耳机里传出来:
“姐姐,我要回家,牵着我的手,我有些困了……”
ps:(最近订阅掉挺多的,不少人说已经追不下去了。我知道本书特小众,也知道最近这几章写得太个人化,没抱什么希望,但发现仍然有那么多朋友在支持这本书,还有哥们特意去看了这部电影,这确实让我很意外和感动。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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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躺枪
天光透净,清冷得连朵云彩都没有。
汾阳的位置很边缘,西北是吕梁山区,峰峦重叠,西南是黄土丘陵,沟壑纵横。东南才有那么一小丢丢平原,也是主要的产粮和聚集地。
褚青坐着大巴自东南方来,一路平缓,田野广阔,走着走着就地势渐高,土黄土黄的山脉隐隐露出轮廓,构图一下子就有了立体感。
两年多没来,汾阳还是这个吊样,不时能看到停摆的路政工程。这地方产酒,但听说最近卷进了假酒新闻,经济萧条得很。
他下了车,冷风扑面,全身一个激灵。连忙拉上外套,直接撸到脖领,拖着行李箱出站。
“老贾!”
“老顾!”
“威哥!”
这三个货早等在那里,褚青急跑了几步,小孩子似的扑过去,最后狠狠抱了下余力威,这片子的摄影还是他。
“咱们终于又能在一块拍电影了!”他是真的高兴。
“青仔,成明星了啊,可有不少师奶中意你呢。”余力威拍拍他肩膀,笑道。
还珠几个月前才登陆香港,照旧爆种横扫同期,而赵微前不久也终于去了趟港岛做宣传。
“师奶?”褚青一哆嗦,咧嘴道:“那个,是老点的,还是年轻点的?”
“你管她呢!别墨迹了,赶紧走,冻死我了!”顾正耍帅就穿了件单衣,抱着肩膀不停跺脚。
贾璋柯还是话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很小,四个老爷们强挤进去。褚青个高,坐前座,那三个就苦逼点,体位古怪。
“太冷了这地方!这还没到十二月份呢。我连件厚衣服都没带。”他在外面站着感觉还行,坐进车反倒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要不先买衣服?”老贾问。
“先到宾馆吧,完了我自己去。”
开了几分钟,直接进了一大院,院里停着不少车,还有面包和小货。
“你们住这?”
褚青瞬间傻眼,上回住的那小破旅馆,跟这白刷刷的六层楼一比,就特么是草鸡窝棚。
“那你看,要没点出息。还好意思混么?”顾正得瑟道。
褚青没甩他,问老贾:“咱组里多少人?”
“一百出头吧。”他略微想了想。
“啧……”
褚青咂舌,拍的时候才十几个人,谁能想到当初那草台班子能走到今天,不由毕恭毕敬的冲他弯了弯腰,道:“贾大导!”
老贾抽了抽眼角,摇头无语,拉过余力威上楼。
“导演好!”
“导演好!”
从大堂到电梯,再到走廊。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还都瞄了瞄褚青,对这个能被导演、副导演、摄影师一起去接站的男主角很好奇。
“还有外国人啊?”
他倒没有一丁点的高端范,拎着箱子。没见过世面的扭头瞅刚过去那姐,一个金发的中年胖子。
“那是法国监制。”顾正道。
这片子,是日本、香港、韩国、法国四地投资,最大头是日本。然后是香港。但无论大小,都有他们国家的工作人员参与进来。
这一百来号人,直接包了半个宾馆。老板可不认识什么贾璋柯。他就每天看着这些个老外进进出出的,瞬时有种自己正在搞国际贸易的成就感。
褚青的房间是个单人间,把他安顿好后,老贾把剧本扔给他,不出意外,明天就要开机。
这屋里可比郫县那破宾馆暖和多了,东西也齐全,还有个小衣橱。他把衣服拿出来挂好,又翻出了那个随身听,弓着腰顿了下,收回箱里。
他摸了摸左腕上的珠子,压住想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的冲动。
“青子!”
老顾那破锣嗓子忽在门外面吼起。
“你们干嘛呢?”他拉开门,居然见五六个人围在门口。
“吃饭去呗,跟大伙认识认识,走走就差你了。”老顾说着就要搂他脖子。
“等我套件衣服!”褚青甩开这个老玻璃,转身往屋里走。
“这么大体格还怕冷?”
那几个人里,不知谁嘟囔了一句,男声,听着挺尖,反正不太舒服。
褚青脚步一缓,对这声音有点熟,也没在意,随手拿了件运动服。
几人下楼,离宾馆不远,找了家稍大的馆子,要了个包房。老贾是导演,在主座,余力威是老大哥,在旁边陪着,褚青在另一边,其他人就随意了。
“这是赵滔。”老贾指着一个脸和身材都挺肉乎的姑娘,介绍道。
“滔姐。”褚青忙站起来,跟她握握手。
“别看谁都叫姐,人跟你同岁。”顾正笑道。
褚青也笑:“反叫了也不吃亏。”
“这是杨莉娜。”
“娜姐。”这货继续套近乎。
“哎,这回叫对了。”顾正又插嘴。
老贾斜了他一眼,指着最后一人,笑道:“这不用我介绍了。”
那人头发挺长,瘦脸细眼,褚青还真认识,是的美术设计梁敬东。有点疑惑为啥把他叫来,稍稍一想,应该是老贾给他安排了个角色。
“东哥,又见面了。”他热情道。
“嗯,我也挺高兴。”梁敬东抬了抬屁股,算是起身,尖着嗓子道。他仅比余力威小一岁,跟老贾早就认识,算贫贱之交。
褚青眨眨眼,有点纳闷这人不咸不淡的态度。
贾璋柯笑道:“东哥这次演张军,你们俩好好合作。”
“一定一定。”他点头道。
几个人聊了聊,其实就那四人组在说,这次又能聚在一起,心里都很高兴。说起两年前在这的故事,左文璐的那一万块钱,在大雨中乱蹦乱跳,围着个破电视机看国足比赛,还不小心摔了一酒瓶子……
赵滔和杨莉娜话不多。不知是真内向,还是初次见面放不开,梁敬东则自己在哪抽烟。
一会,菜陆续上了来。
褚青看那小服务员端着大盘子歪歪倒倒的,伸手接过,里面一条满满浇汁的醋鱼,小心推到桌中间。
“谢谢。”小姑娘很有礼貌,歪头看了看他,忽眼睛睁大,道:“哎你是不是柳青?”
“呃……是我。”他郁闷。自从还珠二播出后,他就被热情的群众强行给改了姓。凡是认出他的人,没有一个叫褚青的,都是柳青。
“真是你啊!我可喜欢你了!”小姑娘兴奋了:“哎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好啊。”
“你等会啊!”
她说完就跑出去,没过多久,后面又跟了几个小姑娘一起冲进来。
“签这签这!”她递过一条白手绢。
褚青汗了下,小学生似的一笔一划写着方块字,又听她们开始叽叽喳喳的。
“你来这拍戏啊,他们也都是演员么?”
“哎我们都觉得你跟金锁可配了。千万别分啊!”
“对啊对啊,将来结婚生孩子,小燕子就是干妈……”
他满头黑线的在各种物件上签好名,道:“那个。我们吃饭呢,你们就别跟别人说了啊。”
“没问题。”小姑娘拍了拍胸脯。
打发走她们,总算安静了,其他人却有点尴尬。一时闷闷的。
“青仔!”余力威笑道:“香港那些喜欢你的师奶,也都这么年轻。”
“哎哟那我就放心了。”褚青夸张道。
众人都明白他们在打趣,也给面子的笑了笑。气氛又活跃了点。
“嗤!”
坐在旁边的梁敬东忽地吐出口烟,很看不上眼的嗤笑一声,虽然细微,他也听见了。
褚青舔了下嘴唇,起身笑道:“不好意思,我去下卫生间。”说着瞄了眼顾正。
“啊,我也去,一起一起。”老顾连忙也站起来。
“那人咋回事?”
卫生间里,他拉开裤链,对着小便池,问道。
顾正在边上保持相同的姿势,他本来没有,结果往这一站,居然也能尿出来点,道:“这剧本,老贾拍之前就有个草稿。哪会就跟张军说,让他演主角,谁知道后来你又冒出来了,老贾抹不开面子,就给他个男二号。这不,正不忿呢么!”
他一挺腰,放出最后几滴,又道:“他以前是寸头,就为演这个,留一年了。”
褚青微微点头,明白自己是躺枪了,利索的系好裤子。又随意瞥了一眼,老顾正用手抓着东西,抖了抖。
丫顿时惊住了,尼玛那是橡皮筋么?
…………
“你到汾阳啦?”
在可南边可南边的一个大城市里,范小爷趴在软软的床上正给男朋友打电话。
“嗯,刚洗完澡。”褚青道:“你哪冷不冷?”
“不冷啊,就是潮,我都快长虫子了。”丫头抱怨着。
她这一趟,身价直接翻倍,而且那帮子土豪,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要她过去商演,不像以前,得范妈主动打交道,人家还得拿拿乔。
“今天都吓死我了,我唱完歌刚下来就被堵住了,根本动不了。后来四个警察,四个警察啊!”
她还特意强调了下,不知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显呗多一点,道:“架着我胳膊,把我抬起来了,反我就觉得脚没沾地。那帮人就跟疯了似的,拽我,还揪头发,有个男的可坏了,使劲掐了我一下,现在还青着呢!”
“你以后啊,直接把车停在台底下,演完就钻车里。”褚青听她没啥事,放心了,就给支招。
“哎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着呢!”
她赞道,爬下床,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两口,又道:“你在郫县那边拍的怎么样?那女演员你不说认识么?”
“呃……还行。”
他一卡壳,范小爷立马觉出不对,吼道:“你俩亲嘴儿啦?”
“没!绝对没有!”
“那,那拍床戏啦?”
“什么都没有,就是抱了一下。”褚青汗道。
“哼,你别让我抓到!”范小爷相信他,但嘴上不能输了气势,继续威吓:“不然……”
她话音一顿,歪着头,好像在细听什么动静。
“等会啊……”
丫头说了声,拿下手机,面色古怪的凑到墙边,耳朵贴上去。
“啊……啊……老公……”
“啊……”
范小爷的五官慢慢皱成了一团,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小时候无意中窥视到妖精打架那般,惊恐又带着点躁郁。
“喂,喂,又拉屎呢?”褚青听那边没动静了,不禁问。
“你才拉屎呢!你个大混蛋!大坏蛋!去死吧你!我挂了!”
丫头情绪一下就暴走了,冲男朋友大喊一通,把手机一摔,扑倒在床上。
这是种,嗯,特古怪的感觉,怎么说呢……每个做儿女的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爹妈干过那事,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至少干过一次,不然自己从哪冒出来的?
可是,可是,你俩都四十岁了好不好,还在闺女隔壁……注意点啊喂!
她用被子蒙住头,狠狠闷了一会,猛地又掀开,喘着气,瞪着眼睛瞎想:我不会又多个弟弟妹妹吧?
(大家不要吐槽,不要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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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我谁都不强*奸
风轻云淡,是个好天。
白剌剌的野地一眼望不到边,跟垂下来的天际线相接,矮小稀疏的植被横铺过去,没有一丁点的生机。
几十个人围在一块,身后停着数辆大车,吵吵嚷嚷的造出片活力区域,贾璋柯在中间,戴着小帽,面色枯败。
拍一部明知道不能上映的电影,感觉特奇怪,有点茫然,有点失落,但无论怎样,组里每个人都没觉得这是件无价值的事情,反倒在这片萧条旷野中,油然生出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感。
“来了来了,让让!”
褚青和顾正抬着一张桌子挤了进来,上面堆着几个大塑料袋。
长桌停在正中,俩人开始忙活,从袋子里一样样的拿水果,摆在盘里,摞的老高。褚青又掏出个金漆香炉,变出三炷大香,插上去,最后还摸出一条喘气的河鱼,飘着犯贱的腥气。
香港电影人开机,讲究个拜神烧香,最好还要有小乳猪。大陆就没这个习惯,当然后来国内电影市场繁盛,大批导演北上,把这股风俗也带了过去,慢慢的就成了规矩,凡是开机不拜神,自己心里都不踏实。
贾璋柯不信这个,但香港来的监制李洁明劝他搞个开机仪式,不光是祈福保佑,还能激励精神,共同奋斗。
顾正是副导演,褚青是男主,可俩人谁也没把自个当回事,本就是帮哥们的忙,组里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主动伸手。这次也自告奋勇去划拉供品,别的还好说,小乳猪这玩意实在偏门了点,只好拎条鱼代替。
老贾拿着块红布,蒙在摄影机上,自己在前。手捻燃香,一干主创列在身后,端端正正的,顺时针转圈对着东南西北方,拜了四拜。
拜过后,揭开红布,就算完事。
可老贾把香插好后,却傻站了会儿,众人正纳闷时,就见他双膝一曲。居然跪倒在地,动作极为缓慢恭敬的,磕了个头。
擦!玩这么大?
所有人都怔住,顿时处在一种很尴尬的境地。
褚青瞄了眼顾正,咱用陪着磕么?
顾正也哧着牙,拿捏不准,再看看……
好在老贾没给他们太多纠结的时间,只磕了一个就站起,揭下红布。回身对着几十号人道:“,开机!”
十一月初的时候,贾璋柯就带着几个人到了汾阳,做前期准备。这片子的背景是从1979年开始。所以时代气息是最重要的特征,他对道具组的工作完成情况非常不满意,少见的发了脾气,拎着条九十年代风格的裤子把那帮人大骂一通。
最后。还是自己发动了在汾阳的所有关系,去找十几年前的旧家具和日用品。
这第一场戏,是说文工团下乡演出回来。在路上的一个镜头。
“慢点。”
褚青扶着赵滔上了辆破破烂烂的卡车,又随手把杨莉娜扶上去,左右瞅瞅,没发现梁敬东的身影,撇撇嘴,自己纵身也窜到车厢里。
今天早上出来时,风是细细的,有些冷,但还不至于冻人。结果他屁股刚搭在边上,就觉得脑门一凉,接着头发被掀乱,丝丝糟糟眯了眼睛,然后手背的汗毛抖起,寒意瞬间侵入体内。
“这天,说起来就起来。”
赵滔是长发,样子更为散乱,缩了缩身子,捂着脑袋抱怨。
老贾正准备喊话,帽子忽然被吹的一歪,也愣了愣。
“怎么样?”顾正立即问道。
他抬头看看疏离的天空,道:“先拍段试试。”
“action!”
一辆蓝皮老解放晃晃悠悠的在田野上行驶,十几个文工团成员坐在后面车厢里。
褚青双手挥动,似模似样的当指挥,其他人嘻嘻哈哈的开始唱:“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老婆七八个,孩子一大堆……”
像赵滔和杨莉娜她们,唱歌都挺好听的,别人也不错,他就很有自知之明的干嘎巴嘴,在里面划水。
卡车从右到左,驶进镜头。余力威没跟着跑,只是站在原地,慢慢偏转摄影机,抓到了一截车头,一截车尾。
他背着天光,车上的人看着都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分不清谁是谁,卑小得无足轻重,笑得却开心,歌声欢快,无忧无虑。
这歌叫,原词是“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但青年嘛,不管什么时代的青年,某些特性都是相同的,就跟我们哪会唱“太阳天空照,我去炸学校……”一样。
第一天的拍摄,往往都是剧组人员磨合的过程,导演一般也不会安排过多镜头。首场很顺利,接下来就不行了,风越来越大,怕是有六七级的程度,卷着荒野的枯草衰茎,肆无忌惮的袭来。
褚青最后嘴都张不开了,一说话就灌进去满口风。人还挺得住,机器却娇气,不能在野外工作太久,拍一会就得进车暖和暖和。
直到了中午,贾璋柯看情况实在不妥,费时费力,进度又不快,索性宣布收工。
褚青哆哆嗦嗦的钻进车,怀疑道:“我说你不是磕头磕错了吧?你往哪边磕来着?”
这大风起的实在突然,就像老天爷故意似的,老贾也有点吃不准了,挠头道:“我记着往东啊……应该没错。”
“不是方位的事。”余力威摸摸胡子,一拍巴掌道:“你拜神是拜四方神,但磕头就磕了一个,少了!”
“哎威哥这话靠谱!”顾正马上招呼司机,欢实道:“大哥咱调头,回去让他再磕仨!”
…………
的主要角色有四个,褚青演的崔明亮,赵滔演的尹瑞娟,梁敬东演的张军,和杨莉娜演的钟萍。
他们都是县文工团的,经常下乡慰问演出。平日里就是排练,唱唱歌,跳跳舞,顺便诗朗诵。
要说八十年代的这拨人,算是新中国的第一批文艺青年,电影、流行歌、写作、戏剧各种艺术形式,就好像憋了好久好久,一下子全迸发了。
更重要的是,人家哪会可是真文艺……
“妈,还没做好?”
褚青穿着身运动服。下面却只有一条红色的秋裤,正拿着大瓷缸子喝水。
一老太太坐在缝纫机前,改着裤腿,头也不回道:“你一下午啥也不干,就等这裤子?”
老太太是正经的本地人,没有表演经验,一口从祖上传下来的汾阳话,直接把他那山寨口语轰成渣。听得是欲仙欲死,要不是有剧本对照。压根不懂啥意思。
张军的姑姑在广州,给他寄来一条时下最流行的喇叭裤,崔明亮窝在县城里,没地方买。又眼热,只好让老娘把原本的裤子改改。
“有啥活干么,我是文艺工作者,脑力劳动。”褚青一手拿着缸子。一手指了指头,自认为很吊的样子。
老太太拿着卷尺在他腿上比了比,道:“啥个文艺。还脑力哩,在家里就得听我的。”
褚青撩起衣服,让她量,道:“你不养我,那我到社会上混去了。”
里,除了他是专业演员,还有杨莉娜是演话剧出身,别的角色都是由非职业演员来充当。
老太太别看没演过戏,状态特自然,人家就是在过生活,改裤子,训儿子,都是自己熟悉不过的场景。稍微难点的就是背台词,不过老贾很宽容,不要求一字字的重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意思对了就行。
这倒简单了,用老人家的话说:这就叫个拍戏?莫球意思!
“过!下场准备”
贾璋柯喊了一声,扫了扫,似在找人,然后眉头一皱,推门出了去。
余力威在屋里摆弄摄影机,老太太还在踩着缝纫机,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人不做假,说改成喇叭裤就改成喇叭裤,一会可是要真穿的。
褚青赶紧跑到外屋,拎过一板凳,凑到炉子旁边。这是当地的一个老工人宿舍,里外两屋,门口戳着大水缸,旁边是脸盘架,墙上钉颗钉子,挂着个竹簸箕。
两场戏是连起来的场景,崔明亮在里屋跟老妈说完后,就转到外屋,和张军聊天打屁,但现在人家正傲娇着呢……
他烤了几分钟,冷飕飕的两条腿才有了点热度,随意瞅瞅,看着角落里堆着几个地瓜,眼睛一亮。
这货早上没太吃饱,见房主人没在,鬼鬼祟祟的拎来一大的,洗了洗,又扫扫炉盘,拿把菜刀将就着,削成一片片的,摆在炉子上烤。
不一会,地瓜片就慢慢卷边脱水,散出糊糊的甜香。
“威哥。”他扒在门口,压着嗓子唤道。
俩人凑在炉子边,瞬间成了共犯。
“红薯还能这么吃呢?”余力威觉得新鲜,他倒吃过烤地瓜,但像这种充满了吊丝气质的吃法还是头回见。也不怕烫,用手拈起一片,咬在嘴里,点头赞道:“嗯,不错。”
褚青一边削,一边吃,一边问:“他还闹腾呢?”
“是啊,唉,耽误大家。”余力威显然也没啥好感。
他们嘴里的那人,是梁敬东,这货被褚青翘了主角之后……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一直在闹情绪。
因为张军是个短发帅气的潮男,他那特意留一年的头发就保不住了。原本昨天就该剪好的,这货死活不乐意,老贾只好让他坐在卡车的驾驶室里,没露脸。
但今天可有他的正戏,必须得剪。
老贾先拍褚青,就是想再给他点缓冲时间,自觉把头剃了,没成想还在耍脾气。马上就该他的戏了,三十几号人都准备完毕,在哪干等着,丫就是视而不见。
这样的性子,难怪连一向好脾气的余力威都看不顺眼。
“吱呀”门被拉开,顾正也闪身进来。
“嗬,外面真冷!”他自动加入团队,抢过一地瓜片,笑道:“有年头没吃这玩意了。”
“怎么样了?”余力威问。
“老贾正劝呢。”顾正又吃了一片,道:“要我说,就是惯的,爱特么演不演,直接踢了,非得顾着情面。”
“话不能这么说,他毕竟是导演,有自己的想法。”余力威道。
褚青站起身,透过小窗户瞅了瞅,又坐下,撇嘴道:“好家伙,老贾拿把大剪子正跟丫谈呢。”
“甭管他,哎这玩意还真管饱,有点胀了都。”顾正这会功夫能吃了十来片,揉揉肚子抱怨。
“我让你……”
褚青笑道,正想嘲讽,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喊:“贾璋柯!你特么谁都强*奸!”
三人手里的动作都停住,对视一眼,连忙扔下东西,推门跑出去。
就见片场所有人都站在外围,一角落里,梁敬东和贾璋柯正对持着。
褚青只能看到老贾的背影,就觉得愈加伛偻。听了刚才那话,他沉默了半天,才缓缓说了句:“我谁都不强*奸。”
说着把剪子一扔,转身就走,而且看样子要直接走出片场。梁敬东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哎哎,导演,你别生气!”
“就是,我们再好好谈一谈,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的?”
离得近的陶俊和李洁明赶紧拉住,又拦又劝,老贾似乎铁了心,拧拧身子,甩开他们,直接出了这片工人宿舍。
众人就看他走到街上,伸手拦了辆出租,头都没回的上车开了。
“我操!”
导演撂挑子不干,这不能再严重了!大家还傻眼的功夫,顾正先骂了声,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跟上。褚青还穿着那条红秋裤,和余力威紧随在后,三人也打了辆车,一溜烟的就开始追。
(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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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心上的石头
“追着前面那车!”
褚青坐在副驾驶位,门还没关上就急忙道。
司机斜了他一眼,虽然对他一身复古的乡土造型感觉很奇葩,但对追车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兴奋度却更大,痛快的应了声:“好嘞!”
老贾坐的车直直穿过街道,两边的建筑从小楼慢慢变成低矮平房,人烟渐稀。顾正坐在后面,不停的给他打电话,根本不接。余力威则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哥们,你们都是便衣啊?前面那小子犯啥事了,傻啊!这时候还往山里跑,连棵树都没有,就一只耗子钻里面也能找着。”
司机看那车出了城,一直开向吕梁山区,嗤笑道:“我这车性能好,你说句话,我一脚油门就能拦下来!”
什么眼神儿啊!你特么见过有穿秋裤的便衣么?
“不用,跟着就行。”褚青懒得跟他废话,扭头问:“还没接?”
“没!”顾正狠狠道了声,一拳头捶在座椅上,道:“还拍什么电影!”
余力威忽笑道:“怎么不拍,我们越来越像好莱坞电影了,有粗口,还有追车……”
“别介,等会蹦出一冰山来,都得玩完。”褚青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盯着前面那辆破车。
又开了一会,四周已经没有聚集区,都是荒野,吕梁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司机有些不耐烦,道:“我说啊,直接拦下来得了,就眨眨眼的事。”这货唯恐天下不乱,老惦记显呗一下他这车碉堡的性能。
“真不用,您就慢慢跟着。”褚青汗道。
往山区的主干道,大概是新修的,宽阔平整。就这两辆车在路上,一前一后,空旷得有点森人。
褚青看着窗外的枯树刷刷飞过,忽然觉得自己特疯狂,确切的说,自从干上演员这行,短短两年,就把以前的认知全颠覆了。
他接触到的这些事情,细腻,敏感。火热,纯粹,深沉,复杂……就像一个全新的世界,里面的人各行其是,熟悉规则,并且保持目标。
而自己,则如一个蒙着眼睛的闯入者,没头没脑的扎进去。幼稚无比。虽说也得到了一些实惠,比如钱,比如小小的名声和虚荣,可总觉得差那么一点融入感。他仍然不想摘下这块遮眼布。看着这个光溜溜的世界。
“啧……”
冷风顺着破旧的车门溜进来,他脱下运动服外套,盖在腿上,在腰后系了个结。这样还能暖和点。
从城区出来约莫二十多分钟后,前面的车拐上了一条岔道,终于停住。远远看见下来一个人。
这是条正在修建的公路,前面竖着大大的“禁止通行”牌子。他们跑过来的时候,老贾正坐在路基上,低着头抽烟。
车卡在岔道口,俩司机开始互相交流技术,以及表示对这帮坐车不给钱的烂货们的鄙视。
褚青把衣服翻过来,垫在屁股底下,坐到他身边,仍觉得石头拔凉拔凉的,不由一咧嘴。老贾扭头看了眼他的style,苦逼的脸上也忍不住扯出抹笑容。
顾正和余力威坐在另外一边,脚踩着泛起青白霜冻的草根。
“给我根烟。”
褚青哆哆嗦嗦的,是真冷,急需干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
老贾摸出烟盒,他一把抢过去,点着一根,又扔给顾正。于是,这四个人,每人夹着一根烟,排排坐在路基上,对着没有方向的荒野发呆。
“……”
他舔了下嘴唇,忍着没说话。
又枯坐了一会,丫实在受不了如此傻缺的场景,嚷嚷道:“我说,咱回去吧,我特么连条裤子都没穿!”
尼玛四个老爷们跟拍琼遥剧一样搁这默默无语两眼泪,还有俩飚车上瘾的司机堵在路口,这叫什么脑抽画风?
可惜没人应他,这货郁闷的抽了口烟,搂过贾璋柯,心道,哥再劝最后一句,你丫再不识好歹,哥就直接扛回去了!
谁知他刚转头,就吓了一跳,立马松开手,往边上躲了躲,道:“老大你不是吧,又哭?”
顾正和余力威也很诧异,看着老贾脸上挂着的泪水,不知如何安慰。的确,这一年对他来说太过艰难,被打小报告,被禁拍,被人骂“你谁都强*奸!”
其实,他真的谁也没欺负过,一直都是被虐的那个,他只想好好的拍电影。可就是这点心愿,如今看来,都困难重重。
“大哥,有话说话,咱能不跟个娘们似的么?”这时候,也就褚青能说出来。
老贾可能也觉得很失态,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呼出口长气,把烟叼在嘴里,没抽,一会又拿下来,点着脚底下的草根,根本没有火星,只冒出缕缕白烟。
褚青看得蛋疼,你倒是吭声啊,这会玩什么行为艺术?
“青子,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半响,他终于开口。
“呃,记着。”褚青点头。
“呵,我也记着,哪会真好……”老贾说着又摆摆手,道:“可能也不是好,就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才觉着好。哪会县里有个计划*生育宣传队,每天都从我家门口过;晚上我还跟一群人挤在邻居家,围着台黑白电视看……”
他用一种梦呓般的自语,缓缓诉说着自己的青春记忆。
“我从小学习不好,我爸我妈给我送到太原去学美术,准备考个美术院校。学校旁边有个公路局的电影院,就经常去看电影。有天放的是,我看完就觉着,学美术有个蛋用!我想当导演!”
褚青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回听他讲自己以前的事情,顾正虽是同学,对这些也不太了解,一时间都侧耳倾听。
“我拍这戏,就是想把那点记忆都拍出来。上大学的时候。就常跟老顾念叨,将来一定得拍,一定得拍,哪会名字都想好了。”
老贾笑道:“可我哪知道,拍个电影居然这么难!”他搓了搓干涩的脸,道:“一开始真没想太多,就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哪怕别人都不爱看呢,我也知足了。后来又写剧本,写着写着。就发现从这……”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就冒出股冲动,自己都有点害怕,我居然想拍一部普通人的史诗。”
褚青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唠叨。
他忽略了“普通人”的前缀,脑袋里就转悠着“史诗”这个字眼,瞬间被震住了。喂喂,我这种吃饱了不愁明儿的货,也能跟这个扯上关系。你丫真疯了吧?
老贾顾不上他的吐槽,继续道:“这电影就像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不把它搬走,我一辈子都拍不了别的戏。”
“哎这我知道!”
褚青难得有听懂的地方。兴奋的插嘴:“姜闻也说过,就是他心里的石头,不倒腾出来,憋得难受!”
他眨眨眼。忽伸出手指,点了一圈,笑道:“你说的那些玩意。我不明白。我就知道,有石头,就特么得搬走,你自己搬不动,不还有咱们呢么?至于愁成这样么!”
这大概是他两辈子说过的,最碉堡的一句话。
贾璋柯张了张嘴,看着他发呆,好一会,“噗哧”笑出了声,配上那垂下来的眉毛,跟懒羊羊似的。
他唠叨了半天内心独白,总算不再四十五度悲伤逆流了,顾正余力威也松了口气。
“哎青子,你会弹吉他么,我刚才想了想,应该给崔明亮加段戏。”老贾心结一开,马上回到工作状态,问道。
这电影里有很多主角唱歌的镜头,褚青却一直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会老实交待道:“别说弹吉他,我连歌都唱不好。”
“再差能差到哪去,我唱的也不好。”顾正不在意道。
褚青没搭话,讪讪笑了笑。
“你唱段我听听。”老贾看他这样,心中不妙,丫不是那种谦虚的主,这么自贬,怕是真的很烂。
“唱啥?”
“嗯,会唱么?”
“会,这歌以前多火啊,咳咳,我唱了啊!”他清清嗓子,直奔高*潮:“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我的心……”
“停停!”
那仨人同时喊,脸都绿了。听过不着调的,可没听过这么不着调的,完全是把原歌摧毁,自己又重新谱曲来着。
也算本事!
那俩司机聊得正欢,被这嗓子彻底吓到了,甚至都有放弃要车钱的打算,这就一精神病啊!
老贾咂吧咂吧嘴,道:“还好有时间,春天才能拍到你唱歌,这段完事你麻溜给我回京城找个老师练练,不说多好听,起码得在调上。”
“行行。”褚青自觉没脸,连连应声。
事情已了,情绪也不闹了,仨人拍拍屁股站起来,正往车那边走。
“嘀嘀!”
就听喇叭声响,又一辆车拐了进来,三辆车堵在路口,形成品字形。门一开,李洁明跟梁敬东下了来。
余力威使了个眼色,拉着他们先上了车。
梁敬东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老贾则面色如常,站在原地等他。
“师傅开暖风吧!”
褚青在车里捶着腿,喊着司机,妈蛋的,下半身都冻僵了!这些个青年太遭人恨,影响老子生育能力,以后谁他喵的赔我?
“你说这次能行么?”顾正看着那俩人又在路边私聊,担心道。
“没问题,不然他也不会来。”余力威笑道。
果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总之和解了,没多会儿,老贾跟梁敬东一起回身。
第三天一早,梁敬东当着大伙的面,剪掉了头发。
到此刻,才算正式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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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伪作者电影
“你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想给你个惊喜嘛!”
惊喜个毛线!明明被你吓尿了好么?
褚青暗自嘀咕,问:“你现在在哪呢?”
范小爷啥也没带,空俩手,左右瞅瞅,都不认识,吼道:“我怎么知道在哪啊!”
也是,褚青揉揉额头,道:“你先到宾馆吧,我让老贾打声招呼,在我房间待会,我晚上就回去了。”
“好吧,那你快点啊!”丫头不情不愿的,却也没吵。这就是她最聪明的地方,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脾气,什么时候该懂事。
她这趟出去圈钱,总体是很圆满的,历经两个来月,跑遍大陆的正南方。最后一站好容易找了个北方的城市,正好还是本省首府,就不可抑制的冒出个念头,来探男盆友的班。
其实有时候想想,挺愧疚的,一直都是他跟个老妈子一样把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自己却做的很少。当然了,那愧疚感也就一秒钟的事儿,这种相处模式她还是非常享受的。
在省城的活动结束后,丫头就打发走爸妈,也没傻到坐大客过来,而是托商家派了辆车,开了几小时一直送到了汾阳。
范妈早就懒得管了,随他们折腾去,别给我搞出孩子来就行。
“嘀嘀!”
丫头拦了辆出租,坐上后座,看着破破烂烂的县城皱眉。还以为他在呢,没想到前后脚就错开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忽然有了点不安。
特别是那司机还不停的从后视镜里边瞄她……
“那个,”司机开口道:“你是金锁吧?”
“呃。”
“来找柳青的吧?”
丫头:“……”
她抽了抽眼角,敢情在全国人民眼里,咱俩就跟连体婴似的分不开了是吧?她走穴的时候也经常被人问,柳青呢?柳青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来啊?
开始还耐心回答。被问得多了,就有点烦,但是不讨厌,终究还是欣喜的,说明自己这对cp集赞很成功。
那哥们话匣子一开,压根收不住,越说越亢奋,道:“我前几天刚拉过他,好家伙!这么冷的天就穿一秋裤,还是红的。跑到山里头蹦跶了一上午。亏得我这车性能好,不然真不敢拉他,当一神经病呢。哎我说,你们平时跟电视里头差别是不都特大啊?”
丫头:“……”
她低着头,紧紧抿着嘴,那叫一个丢脸。老娘累死累活在外头给咱们俩涨粉,你特么搁这穿一秋裤撒欢玩?
简直不能忍!
司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放地图炮,短短的路程,不停在白话。后来说到褚青唱歌的桥段,仍然心有余悸,总算止住话头。
到了宾馆,车刚停。丫头马上推门溜下来,撒腿就往里跑,太羞耻了!
……
褚青接完电话,下面的戏份都有点心不在焉。接连ng,反倒耽误了进度。后来收敛心神,才总算在晚上之前。完成了在平遥的拍摄计划。
“青子,这回弟妹来了,可一定得聚聚。”
一辆破捷达里,顾正对这个未谋面的弟媳很好奇,笑道:“你特么老说这姑娘怎么怎么好,可就不带出来让咱们看看,还得人家找上门才能看着,忒不地道!”
“哎,电视里不都看过了么,有啥好看的。”褚青真不是藏着掖着,而是觉着范小爷跟这帮人可能没啥共同话题,怕席间尴尬,所以一直没正式介绍给他们。
车飞速的行驶,天空渐渐暗淡,他胳膊支在车窗上,看着萧条的村落田野,总觉得开的很慢。
八点钟的时候,一行人回到汾阳,时间不算晚,冬夜却早已漆黑一片。
“我先上去了啊!”褚青招呼道。
“一会找你们吃饭!”顾正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连忙喊了一嗓子。
上了五楼,通过长长的走廊,正看着杨莉娜从屋里闪出来,见了他便笑道:“呀,回来了?”她没有平遥的戏份,在这留守。
“嗯,吃饭去啊?”褚青随口应着,停在房间门口。
“没,下去溜达溜达。”她眨眨眼,笑道:“行了快进去吧,人等你半天了。”
褚青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开门进了屋。
里面没开灯,黑乎乎的,他轻手轻脚的关门,按开玄关的小灯,借着一道光亮,看丫头正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歪着脖子,像是在睡觉。
他刚要迈步,忽顿住脚,又把灯关上。摸黑凑到床边,脱掉外套,看着那团小小的影子,胳膊张开,猛地往上一扑。
范小爷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个很沉的东西一下压在身上,悚然惊醒。接着一张嘴就凑过来,对着自己脸狂亲。
“啊!”
她惊叫一声,立马睁大眼睛,双手使劲推着那人,脚也胡乱踢着,脑袋左扭右扭的不让他得逞,嘴里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褚青一听她这动静,满头黑线,也太浮夸了点,娇柔做作,没丁点真情实感。他本想玩次夜袭来着,瞬间兴致全无,放开她的手,郁闷道:“你咋看出来的?”
范小爷停下表演,嘻嘻笑道:“还用看啊,闻味就知道是你。”说着搂住男朋友脖子,娇声道:“哎呀,我不是配合你了么?”
“情绪啊,情绪不对!”
褚青有点痛心疾首的意思,现在青年演员的职业素养就是不够!
他压在她身上,俩人一本正经的探讨了下,在这种场景中女性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真实的问题。
好吧,对逗比生物,习惯习惯就好了。
……
还是那家稍大的饭馆,老贾老顾和威哥,最亲近的这仨人,加上褚青两口子,小规模聚了一下。
那个服务员小姑娘特兴奋,能亲眼看到柳青和金锁凑在一块。顿时相信世间还是有真爱的。
“贾哥,我敬您一杯。”
范小爷倒了满满一杯酒,举起来笑道:“谢谢您多照顾我们家那不省心的。”
褚青在边上揉脑袋……
贾璋柯虽然觉得跟一小孩这么正经的对话很搞笑,但还是举起杯,道:“别这么说,青子才是我贵人,多亏了他帮忙。”
俩人碰了下,一饮而尽。
丫头又满上,跟顾正和余力威分别干了一杯,三杯下去。小脸已经有点红,可能喝得急,掩嘴轻轻打了个酒嗝。
褚青给她擦擦嘴,有点责怪和心疼。
范小爷对他笑了笑,眨眨眼。她知道以这四个人的交情,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客套,可她以一个初见面的女朋友身份,必须得表示出礼节性的敬意。
就像你一哥们头回带女朋友来聚餐,那姑娘上来就不拿自个当外人。你就算跟他交情再好,也会有点反感。
不管在家里怎么逗比,到外边能给自己男人撑住场面,这才是好媳妇。相反。不管在外边多怂,在家里能把媳妇当成宝,这才是好老公。
几个人吃吃喝喝,聊来聊去。丫头对他们的电影话题不感兴趣。也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表现的相当得体。不管是冲褚青的面子,还是冲她本身。那中年三人组都对她印象颇佳。
“明天那戏,我有点担心杨莉娜。”贾璋柯是个相当无趣的人,三句话不离本行。
“你怕她过火?”褚青问。
老贾点头,道:“她演话剧的模式还是很明显,明天得收着点。”
“我倒觉得应该爆发一下。”顾正提出不同意见,道:“就算现在,做流产都是大事,更甭提八十年代。她要是收着演,反倒假了。”
余力威也赞同道:“对,一味追求内敛,的确不真实。”
老贾不是听不进话的人,自己闷头抽了半根烟,觉着挺有道理,道:“行,明天先试试效果。”又转头问顾正:“布景都完事了吧?”
“完了。”老顾夹了口菜,道:“好容易找着一防空洞,还挺像样的,就那护士又撂挑子了,明儿还得现找。”
“那都好说。”老贾点点头,目光随意划过范小爷,小眼睛眨了眨,忽道:“兵兵,要不你来客串一下?”
“啊?”
他的提议太突然,丫头有点傻,下意识的瞅了瞅男朋友,褚青轻轻踢了她一下。
“行啊,没问题。”她反应过来,立即道。
“那就谢谢了。”老贾笑道。
其实,除了褚青,他不想用任何一个职业演员。但那护士就是个路人甲,只有一句台词,还戴着口罩,谁演都行。他突发奇想的找范小爷客串,没啥特别的原因,就为了省事。
可丫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把自己第一次电影秀献出去了,直回到宾馆,还在忿忿不平。
“行啦,就当帮忙么。”
褚青捏了捏她的包子脸,安慰道。
“人家第一部电影还想跟你拍呢!”她不满。
“这也是跟我一起拍啊。”
“那能一样么,你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那才叫一起拍!”
“以后肯定有机会的。”褚青揉着她的脸蛋,觉得烫,皱眉道:“你洗洗快睡吧,喝了不少酒。”
“哦。”丫头瞥了眼那张大床,不在意的点点头,直接拿着他的牙具和毛巾,在卫生间哗啦哗啦的。
褚青脱了毛衣,看看下身,叹了口气,又得穿裤子睡了。也不知道老贾那货咋说的,制片人居然没另给安排房间,就跟他住一屋。
住就住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丫头洗漱好了,挺着白白嫩嫩的小脸出来,看着他露出来的手腕,问:“你那珠子哪买的?”
褚青正按着电视遥控器的手微微一抖,道:“在郫县买的。”
“我看看。”她坐在旁边,拽过来端详一番,道:“挺好看的,哎你怎么不给我带一个?”
“呃,就剩一个了。”他汗都下来了,道:“那我这个给你。”
“行了,你戴着吧。”
范小爷也就随口一说,爬上了床,先扯掉袜子,然后脱了毛衫,露出件白衬衣。手指又勾住腰带,抿抿嘴,还是没解开。
“你不洗脚啊?”褚青笑道。
“不爱洗,累。”她倒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那我给你洗?”
“得了吧,连个盆都没有。”范小爷枕在他大腿上,仰着脸,眼睛闪闪发亮,道:“你说,咱俩什么时候能脱光光啊?”
褚青也特无辜,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操蛋货啥时候能给我解除性*功能封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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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男人
第二天早上,老贾带着几个人先拉到一个防空洞里,拍了一小段镜头,要的是那幽暗的弧形穹顶。就这几秒钟的片段,花了美工一天的时间布景。
等阳光微润的时候,大队人马才聚到汾阳的一家老医院,开始拍摄白天的主戏份。
四个主要角色,分成两条感情线。相比崔明亮和尹瑞娟的扭扭捏捏,钟萍和张军就要大胆的多,都是八十年代的时尚青年,无论思想还是身体,干柴烈火之后,钟萍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所谓啪啪一时爽,大肚悔一生,两个年轻人顿时慌了手脚,只得求助文工团的团长帮忙。
团长还算仁义,介绍了一个相识的医生,准备偷摸把孩子拿掉。
这段戏主要是杨莉娜和梁敬东的情绪主导,褚青就一酱油党,他换好了衣服,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等待开拍。
范小爷凑在旁边,穿着身白大褂,手里拿着口罩,好奇宝宝一样的打量他。
“看够没?”褚青昨晚没睡好,右胳膊又被压了一宿,现在还酸疼,正自闭目养神,不用看就知道这丫头在干嘛。
“我怎么觉着,这么,这么别扭呢。”她形容不好这种感觉。
她对男朋友拍戏的印象,还停留在还珠里。可柳青再不济,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江湖豪侠,行头一扮上,多少还有点玉树临风的范。但这身造型,土也就罢了,偏偏还让人觉得很猥琐……
丫头对电影和电视剧,没啥区别化的概念,大抵就是知道,拍电视混脸熟,拍电影刷逼格。她幻想的电影男主角,不说战斗值飙百万。起码也得碾压全场才对得起身份。
为毛轮到自己男朋友,就变成了这种蛋疼画风?
她心里碎碎念,也晓得不是添乱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坐着。她睡得倒踏实,精神舒畅,看着老贾等人忙忙叨叨的做准备。
一会,顾正开始喊,闲杂人等自动退散。
“action!”
团长翘着腿坐在长椅上,旁边是梁敬东,呆滞的看着前方。杨莉娜则低着头,都是一言不发。
褚青坐在对面,没入镜,只有声音传过来:“团长,你年轻时候就在这个插队了?”
“对啊,哪会我们知青都在这,这片算富的,你看这医院……”
这时一个医生过来,到了他跟前。招呼道:“老徐!”
“哎梁大夫,这事太谢谢您了,给您添麻烦了。”团长起身攥住他的手,感激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自己妹子,走吧,都准备好了。”医生说着,就瞅那两个当事人。
梁敬东回过神。站起来小声道:“走吧。”
杨莉娜轻应一声,在他陪同下,脸色惴惴的跟着大夫去手术室。
直到这会。褚青才从对面椅子上移过去,露出正脸。他陪着过来,只是朋友间的情面,实际上,肚子里那孩子死不死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俩当事人一不在场,马上问了个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咱团里搞承包到底咋回事?”
团长比划着手,道:“咱私下说啊,就是以前公家的,现在你花钱给承包了,这团归你了,演员器材啥的,你拉出去……”
正说着,梁敬东抹身回来,褚青脑袋都没扭,挪了挪屁股,给让了个位置,继续听他白话。
这又是长镜头,摄影机跟死了似的钉在哪,范小爷在旁边围观的直打哈欠:这特么拍的啥狗屁玩意?
她知道褚青拍了好几部电影,风格也都蛮乡土的,平时听他叨咕过,可真正在现场看,才有了一种最直观的感受。何止是乡土,简直就是无聊!沉闷!冗长!瞌睡连篇!玩蛋去吧!
总之,完全没有爱。
丫头只看了一会,已经对这片子感官奇差,但把男朋友单独摘出来,那又不一样了。
话说俩人在还珠里对戏时,她真没觉得这货演技有多好,因为太熟了,根本就是习惯性的逗比。而且褚青都在压着演,不敢开挂,不然范小爷分分钟吃了他。
所以,她对他演技的印象,更多是听别人说的,就晓得挺好,可究竟咋个好法,想象不出来。
而此时,范小爷就在旁边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面孔没有变,可全身都散出一股子陌生感,就像从没认识过他。
自私,迷茫,对什么都无所谓,自己却没屁大本事……她没看过剧本,就凭褚青这短短一段戏,却明白了这个人物的基本性格。
丫头怎么说也是受过专业表演训练的,懂得做角色分析,更懂得想要达到这程度有多难。她现在心情颇为古怪,就像随手捡了块石头,已经高估它是块铜子,没想到丫居然是块金子。
“过!”
那边贾璋柯喊,又马上招呼:“兵兵!”
“这呢!”范小爷赶紧过去听指示。
“一会你就站在手术室门口,口罩戴上,她说完这句词,你就接一句‘莫事,别害怕’。”
“莫事,别害怕。”她重复了一遍。
“口音不对,舌头别卷起来,要平的,是莫死。”老贾耐心指导。
“莫死。”
“对,就这调。”他给予肯定,又喊道:“大家别歇着,马上接下一场,尽早拍完尽早吃饭,中午再休息!”
今天的拍摄计划很满,褚青除了开始跟她扯了两句,根本没工夫搭理,早早的准备好了。
“action!”
“老徐,快快快,不行,你家人不进去。”那医生小跑着过来,急道。
梁敬东听了霍地站起身,褚青则皱了下眉,似乎很嫌麻烦的样子。
镜头跟着几个人走,转到暗暗的走廊里,只有最里头的窗户透着点光亮。这段还是远景,比城墙那段更过分,别说脸。连身子都看不清,就几个黑影在镜头前面晃。
杨莉娜正坐在手术室门口,低声啜泣。
“咋了?”梁敬东问。
“我害怕么!”她委屈道。
范小爷演的护士,来了一句:“莫事,别害怕。”
褚青和团长对人家的事插不上嘴,也不好劝,只能看着墙壁装深沉。他微微偏头瞅了眼女朋友,表现算中规中矩。
杨莉娜是演话剧出身,可能习惯了那种激烈冲突的表演风格,情绪代入的过深。真觉得自己是个要堕胎的可怜女人,已经有点崩溃了,失控道:“怎么就不害怕呢,我不做,我就是不做,我就是不做……”
梁敬东本来就烦躁,她再火上浇油,一下爆发了,喊道:“你想要咋!就在这丢人呢!快进去!”
杨莉娜顿时止住哭腔。瞪着眼睛盯他半响,猛地站起来,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我草*你妈!”
说完。大步进了手术室。
褚青就听那啪的一声,走廊里都带着回音,身子不禁一抖,咂咂嘴。尼玛这得使多大劲啊?
……
“你以后不会这么对我吧?”在去机场的路上,范小爷一直在嘀咕这句话。
她呆了两天,第三天。褚青请了假,又从剧组借了辆车,送她回去。许是客串那场戏对丫头有些触动,觉着感情这回事,确实不太靠谱。说的再漂亮,不定哪天有压力扑面而来,就把当初的山盟海誓碾压得粉碎。
“我怎么对你啊?”褚青有点好笑,故意逗她。
“就是,就是像他们俩那样啊!”
“哎呀,想那么远干嘛,等你怀孕了再说。”他撇撇嘴,不在意道。
“说什么屁话呢!我要真怀孕了,你还想让我把孩子打掉啊?”丫头扑过来,张嘴就要咬。
褚青没躲,伸出手背给她,她也没客气,两排小牙啃在皮肉上,一小下一小下的磨蹭,像只刚学会吃生肉的奶豹子。
“你要是怀孕了,我得高兴死了。”褚青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道:“我是怕你,怕你到时候不想生了,也不想跟我结婚。”
范小爷停下动作,抬起头,难得的没抬杠,而是凝固了一瞬间,随后才嘻嘻笑了笑。
“你回去干嘛,还有事么?”
褚青装着没看到她的停顿,主动转移话题。
“倒是有一部剧,明年能开拍,我妈正给我联系呢。”她抱住男朋友的胳膊,歪在他身上。
“叫什么?”
“,说是湘南湘北两个台一起投的钱。”
湘南湘北……
褚青抽了抽嘴角,道:“合着你现在成芒果台御用女演员了?这都第四部剧了。”
“什么御用女演员啊,真难听!哎,那本子我看了个大样,我要演两个角色。”说起这个,范小爷来了兴致,比划着手指,道:“是对母女,演完妈妈演女儿,性格完全不一样。以前没拍过这种的,我想试试。”
干演员这行的,没人不想演好角色,不想挑战自己。褚青看她眼睛里跳动着的小火苗,笑道:“不用担心,你肯定能拿下来,没问题。”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没问题。”
范小爷嘚瑟道,瞅了瞅他,忽地把头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而且还有继续伸舌头的意思。
这俩货在后面一直秀恩爱,前面司机忍了很久了,好心塞啊好心塞,见这会都特么快舌吻了,终于咳了咳嗓子。
“抽风啊,干嘛你?”这司机是剧组熟人,褚青不太好意思,推开她。
“不干嘛呀,我就是今天在旁边看着你,就觉着……”
范小爷看着自己的男人,笑道:“我有点崇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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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冬至
12月22日,冬至。
天冷的吓人,风都冻得碎裂在空气里,直接透过衣服,黏在皮肉上。
老贾还是厚道的,没有像褚青想像那样在这熬一个冬天,他觉得冬季的素材已经足够,可以打道回京。今天,亦是最后一次拍摄,下次再来,便要等到春暖花开。
从时间跨度上,很是豪气,但内容并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平实简单,只是普通人在时代变迁下,无可奈何的人生。
话说每个时代都有一大批的符号作为表皮印象,人们也许会忘了曾经的日子,但对这些符号一定记忆犹新。
贾璋柯在影片的前半部,丧心病狂的植入所谓的时代象征,太过密集和刻意,以至到了失控的状态。当然,导演都有自己的想法,这部电影就像个装不满的垃圾筒,他任性的往里面倾倒着一切想倾倒的东西。
比如喇叭裤,,急智歌王张帝,以及某位伟人大阅兵的广播……还有,嗯,看上去就很蛋疼的一个节目。
“车轮飞汽笛响,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
古怪的歌声响起,六个人,排成一排,每个人都把左手搭在前面小伙伴的肩膀上。排头是梁敬东,脑袋上包着白手巾,老农打扮。他左手伸的笔直,带领小伙伴们从幕后嘎悠出来。
为毛是嘎悠呢?
因为他们屁股底下都塞着张小板凳,右脚得勾着凳子腿,左脚先迈一步,右脚再带着凳子往前挪一步。
原意上,这应该是模仿火车长龙,不过好像三条腿的蛤蟆,也是这么个style。
更蛋疼的是,右手还得在身侧划圈。以示车轮跑得飞快。
最蛋疼的是,他们出来的时候,还要跟傻缺一样,嘴里发出“呜……”的汽笛声。
最最蛋疼的是,还特么得唱歌!
这是汾阳郊区一个公社的大礼堂,建于文*革后期,容量约有一千五百人,而现在整个村子才两千多人。礼堂已经完全破损了,被公社当成堆建筑材料的仓库,乱糟糟的。整个剧组的爷们一起上手,花了很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老贾打算把这段文工团下乡演出的镜头,放在电影开篇,非常重要,特意请来当地的一个老导演,指导他们按照文*革时期的表演方式重新排练。
是当时很红的一个节目,大意是说,工农兵学商以及少数民族六种形象人物,盼望早点到达韶山。并在火车上唱赞歌。
褚青排在第二位,一身蓝色工人服,对此类原生态的文艺汇演,感觉既新鲜又羞耻。
六人嘎悠到舞台正中。停住,跨过板凳,正面朝着台下,双臂斜举。作托起太阳状,同时唱出最后一句歌词:“嘿,迎着霞光千万道。”
“哎!演工人那个。你咋干嘎巴嘴不出声?”
老头那是相当负责,一眼就看出有人在里面划水。
“呃……”褚青挠挠头,很尴尬。
“老师,他唱歌实在没法听。”贾璋柯解释道。
“不会唱他上个球?撤!”老头一瞪眼,很鄙视这种靠关系搏出位的怂货。
别看他在家歇了挺多年,心中的一团火还燃烧着,好容易有过把瘾的机会,怎么能让一搅屎棍搁里边戳着!
老贾也尴尬,褚青是主角,所以得上,可现人家说的算,真要惹毛了这老头,撂挑子不干了,都得傻眼。
“哎老师您别生气,我这就下来,咱们唱歌好听的多了去了,肯定能把这节目排好。”没等他吭声,褚青自己先蹦下来了,一副以大局为重的样子。
丫哪有什么高风亮节,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偷懒,老贾明白,可也没法说,只得找别的哥们补位。
这歌其实很简单,却硬生生扯成了歌剧的形式,六个演员,每位都有solo,一共能有半个小时。贾璋柯要求他们从头学到尾,真正当成节目来演,赵滔那几个人只好苦逼的在台上耗心血。
练了一白天,没达标准,傍晚歇了会,又接着排。直到夜深,老头才勉强点头,同意出师。
顾正事先已经联系好老乡们来当群演,但不知道这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毕竟乡里乡亲,不好意思直接拽过来候场。
等老贾说可以拍了,他先瞅了眼时间,咧着嘴找到村长。于是,大晚上的,村里喇叭开始广播,通知到礼堂集合。
乡亲们还是很给力的,速度虽慢,答应过来的,一个不差。
等了好半天,三三两两的聚齐,看着蛮多,占了礼堂还不到一半。只能尽量往前边紧凑,造成人山人海的假象。
褚青没有他的事,自觉的划到杂工那堆,帮着调度群演,摆弄器材,没活了也不敢停,礼堂呼呼漏风,太特么冷。
这货罩了件棉袄外加大衣,身上还行,鞋就挂了,脚都没啥知觉了,跺起来跟块石头摔在地上,梆梆硬。
折腾一气,真到开拍的时候,夜已过半,都凌晨了。
杨莉娜扎着马尾辫,走到正中,用普通话报幕:“汾阳县农村文化工作队慰问演出,现在开始!”
褚青缩在人堆后面,看这姑娘似模似样,声情并茂,顿时有种小学运动会即视感,“金秋艳阳”神马的。
“一列火车,正奔驰在洒满阳光的土地上,开向我们伟大领袖毛爷爷的故乡!”她念着配词,挥动手臂,拗了个十分中二的造型。
这节目是表演唱,就是有演,有唱,还有表……
结果刚说了第一句,底下就有老乡喊:“好!”
“停!”
贾璋柯搓搓手,道:“大爷,一会人都出来,您再喊。”
“啊。行嘞!这不看这女娃子挺好看的么。”一老头咧着黄牙笑道。
话说文*革时期的文艺演出,模式基本一样,夸张的形体,上口的歌词。开始还ng了几次,后来就越来越顺畅,在这破旧礼堂的映衬下,演员们似乎也感受到了1979年的气氛,比排练时发挥的更好,表演得轻松自然。
老乡们不停的在笑,非常给面子的没走神。年老点的可能看过,年轻点的可能听说过。总之,在这个晚上,他们没意识到自己参与了一部电影的拍摄,只当是看了一出免费的戏,陪一群神神叨叨的人熬过了今年冬至。
凌晨四点,乡亲们看完热闹,各自回家睡觉,而剧组还得等待下一场的拍摄。
“我说你不过去。跟这挤个什么劲?”顾正边烤火边嫌弃的往外推。
“这不没到我呢么,冻成傻*逼了快。”
褚青死乞白赖的用屁股一拱,占了他半个小板凳,手伸到炉子上方。感受着旺热的温度,血液都舒活了些。他呼出口气,扭头瞅了瞅,忽道:“你那机器别烤化了。”
这场戏是文工团演出完。坐在汽车上准备返回的一个场面。
因为车上太窄,没地方站人,闲着的都跑到礼堂看门大爷的屋里烤火。小屋里挤了十来号人。估计就算不生火,也能搓出一身汗。
里面还有个韩国姑娘,叫金必贞,她的工作就是拎着dv在组里晃悠,看着点好玩的就拍下来,事后做成花絮彩蛋什么的。
她那破dv被冻得已经挂掉了,正凑在炉火边回血,用让人很郁闷的普通话道:“没事,它的……”可能想说质量这个词,又记不起来,只得接:“它的,好!”
“嗯,好!”褚青撇撇嘴。
那边老顾跟看门大爷聊得正欢实,老头瞅着干巴巴的,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说自己是退伍军人,参加过朝鲜战争,在1951年到过汉城。这等身份,瞬间让众人肃然起敬。
“哎老爷子,我爹也打过那仗。”陶俊一下来了兴致,道:“他还教过我一句韩语,好像叫什么缴枪不杀,记不太清了。”
大爷裹着破棉袄,脸上的褶皱里抹着黑煤灰,笑道:“你那不对,这么说。”他纠正了一下发音。
金必贞忽听着一句家乡话,也好奇的凑了过来,褚青连说带比划的给她讲明白内容。这姑娘眼睛都亮了,非常想参与进去,嘴皮子又不利索,搁哪干着急。
顾正倒很奇怪她的态度,中国人和韩国人,对那场战争的印象,似乎完全不一样。
老顾也是个爱多愁善感的货,他觉得小屋里忽然变得很有意思,这几个人,之前素不相识,彼此间被奇妙的因果连在一起,仅在此刻围炉夜话。天明之后,分道扬镳,可能终生不见。
褚青没他那么多想法,正想问老爷子一些战事秘闻,就听外面“嘀……”,汽车的大喇叭响,传到屋里清清楚楚。
“得,我过去了。”他惋惜的起身,慢悠悠的离开炉火。
外面车上,亮着灯,文工团团长正在点名,人都齐了,就差个崔明亮。
这时,褚青爬上车,刚露头,他就问:“戏演完了么?”
“完了,咋了?”
“你说咋了?一车人就等你一人,你少爷啊!”团长夹着烟头,胳膊支在腿上,很看不惯这种刺头。
“我迟到一会咋了,又没耽误你演出。”褚青踩在台阶上,扒着车门,不在乎道。
“没耽误演出……”他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演的咋样?”
“你说我演的咋样,我就是演的好。”
团长扔掉烟,用鞋底踩了踩,道:“你那火车叫,那他*妈叫的什么啊?”
褚青上了台阶,边往里走,边道:“我又没坐过火车,我哪知道咋叫。”
其他人见这俩货越说越激,连忙打圆场,纷纷道:“算了吧。”
“明亮,别说了。”
“开车吧。”
褚青坐在最后一排,闷声不语,团长也咂吧了下嘴,扭头道:“开车。”
话音刚落,灯光瞬间熄灭,十几个人化作一团团影子,浇筑在镜头前的黑暗里。
老旧的汽车嘶吼一声,缓缓启动,颠颠簸簸的,外面有光亮偶尔照进来,晃出几双模糊的眼睛,看着看不见的前方。
褚青身子随着车晃来晃去,融入这抹暗色,连身边人都看不清脸庞。他忽地张嘴,发出一声长音:“呜……”
就像,火车鸣笛而过;就像,风吹动长草。
这声似啸似诉的音节响起,紧接着,小伙伴们一并跟上。
“呜……”
“呜……”
后排,前座,连成一片,还有“轰隆轰隆”的音效加持。
余力威已经完全舍弃了光亮,摄影机就对着黑漆漆的空间拍。
他们都没坐过火车,但在这黑暗中,在这颠簸的汽车上,并不妨碍他们对火车那种飞驰般自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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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还珠同学会
“老板娘好!”
“老板好!”
“哟,又视察来了!”
“有俩月没见着了,拍戏去了吧,真够忙的啊!啥时候播知会一声啊,咱抱着电视都不带撒手的!”
两味爷,两位爷正穿堂而过,服务生纷纷点头打招呼,熟客们也都挥挥手,跟着凑趣喊。之所以用这个顺序称呼,不仅是因为丫头走在褚青前面,而是这种家庭地位,孰高孰低,旁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话说馆子开张小半年,过了涨粉阶段,有了一大批固定客源,同时也根据市场需求做了些变化。比如最初只有午餐晚餐,后来又加了早餐,包子油条,白粥豆浆,咸豆腐脑,量足味正。
现在的城市里,还没有被丧心病狂的开封菜包围,能找到挺多做传统早餐的地方。店周围都是住宅区,也有几家小铺子卖,甚至还有上古世纪的豆汁焦圈儿。客人多是上年纪的老主顾,年轻人嫌脏,来了也是打包带走。
两味爷的豪华早餐一推出,由于价格适中,环境干净,上学的,上班的,遛早的,都很愿意坐下来,吃顿可心的早饭。
明星开店,食客就图个新鲜,等三板斧子过去,看重的还是服务和环境,价格和味道。毕竟除了死忠粉,多数人还是来吃饭的。
店里现每天从早上七点开门,到晚上十一点关门,就没断过客。俩人有点惊讶,确实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可也没冒进,稳稳当当的往前走,小心经营。
别的明星搞副业,抽空管管就得了,平时想见一面都难,谁像这两个货。有事没事就往店里跑。还真有闲得蛋疼的客人,连续三天都特意来这吃,结果特么碰着三回老板和老板娘……丫整个人都不好了。
黄颖还是理着财务,俩人对她都放心,出去拍戏的时候,就让她全权做主。这姑娘一丁点管理经验都没有,但好学,懂得改进自己,到目前至少没出大错,正在慢慢升级中。
上个月。她看人手实在吃紧,又新招了几个。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年纪轻轻,有个小姑娘才十七岁,比范小爷还小。
还是孩子,搁谁也不落忍,老板脾气好,好说话,老板娘瞅着抽风点。可也是暖心肠。所以,这些个小服务生,对他们都颇为尊重,别看彼此年龄差不多。人家还是明星,说笑扯皮丝毫不介意。
“小颖姐!”
刚到楼上,就看着黄颖从办公室出来,丫头扑上去抱了抱。
二楼除了雅间。还有俩办公室。黄颖最初对自己的身份有误解,营业那天巴巴跑到收银台去刷单,把人家收银员挤得很尴尬。
最后褚青拎着她上楼。往办公室一扔,才算明白,财务主管究竟是干嘛的。
另一间是他们俩的,也谈不上办公室了,被珠帘隔成两个屋,外面是个小沙龙,里面摆着圆桌和椅子,其实就是个私人聚会的地方。
“胖了点。”黄颖拉着她手,打量一番。
“哎呀,在南边天天好吃好喝,不然冬天我就该瘦的。”丫头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郁闷道。
“别找借口,你那热胀冷缩早就不灵了。”褚青在旁边开嘲讽。
黄颖忙按住丫头,制止她暴走,扭头道:“程伯叫你俩晚上过去吃饭。”
“嗯,行,咱们早点过去。”褚青点头,又道:“你也早点,别老加班,不还有俩人呢么,该用就用。”
“我不放心。”黄颖笑道,轻轻推了推范小爷,道:“行了,人家都等半天了,进去吧。”
……
“怎么才来!你们请客还迟到!”俩人一进屋,林心茹就嚷嚷。
“堵会车。”褚青笑道,没好意思说是因为女朋友一直睡到下午,都睡成寿司卷了还不起床。
苏友鹏嫌弃道:“这理由真够烂,你们再不来,我都要走了。”
“就是,你可不知道他现在多忙,今天能出来太给面子了。”赵微笑道。
她和林心茹,跟剧中角色正好相反,本人是挺安静的性子,反倒林心茹要闹腾一些。也就是这帮人太熟了,才能多说点话。
“少来!”苏友鹏白了她一眼,道:“我们谁忙也没有你忙。”
今天这顿,算还珠班同学会。
难得苏友鹏和林心茹都在京城,赵微也有空,又正赶上褚青回来,撞大运都碰不着这么好的日子。范小爷爱热闹,干脆挨个打电话,约出来聚一聚。
菜早就做好,一直温着,人齐了,一道道的端上来,摆满小圆桌。每人还备了一壶酒,细细的白瓷,三两不到,底座架了个精致的小炉子,燃着火苗。
“可以啊!”苏友鹏拈起小壶,传来一股温热的手感,光贴着就很舒服,赞道。
“哎我上回来怎么没有?他们一来就有!”赵微开始挑理。
“你上回来喝酒了么?”褚青直接呛声,道:“再说这不冬天么。”
他倒满一盅,举起来,笑道:“咱们就别整那虚头巴脑的了,干了!”
“哎妈,你别整这东北口行不?”林心茹学了他一句。
“哎妈,你一说更吓银,啥也别说了,干!”赵微咧着大嘴笑。
几个人现在各有各的事业,越来越难凑到一块,拍还珠时,赵微和褚青还好点,那仨人却是人生最不得志的时候,这算革命情谊。
度数本来就低,酒精又挥发了不少,一盅下肚,都没咋样,自觉的又满上。
“哎你那部上个月在台湾上映了,嗯,这个不错。”苏友鹏第一次来,尝了口菜,觉着很对胃口。
“你去看没?”褚青蛮期待的问。
“没。”
“……”
那你跟我说个毛啊?就为了让我知道知道,我拍部电影,两年多才特么能在华语地区上映?
褚青无语,范小爷在边上及时补刀:“他现在拍的那部。还是那个破导演的片,我去看了,什么啊那叫!”
可能觉着有点过份,又笑嘻嘻的对男朋友讨好:“不过你别担心啊,我还是挺崇拜你的。”
褚青伸手就捏她的脸,丫头则很碉堡的展示着pass技能。
赵微看得肉麻,身子抖了抖,还挺感慨:“哪会谁能想到你们俩会在一块。”
“反正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好像是兵兵主动追的他。”林心茹抿了口酒,淡定的爆大料。
“我。我才没追他!”范小爷心一慌,停止闪避,脸上一坨肉被他捏起来,嘴角斜斜的,还死不承认。
“那你成天老跟在人家屁股后头跑?”赵微也笑。
褚青松开手,很希望丫头被继续调*戏,但为了不让自己事后被家暴,只好岔开话题,道:“昨天袖琼姐给我打电话了。”
“你答应没?”
他一开口。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过来,苏友鹏忙问。
“没答应,我那电影拖的挺长,实在腾不出空。”
“唉……”三人组惋惜的叹了口气。
他们已经预留出明年的档期。交给琼遥公司的一部大戏,角色基本已经定了。还缺几个大配,范小爷本来很合适演的,可跟经济公司闹的太不愉快。断绝了再合作的可能。
这部戏,傻子都知道,只要圈住还珠的班底。拍得再烂也能红。而演员接戏,考虑的因素往往有很多,除了剧本和导演,合作演员也很重要。演技先不说,脾气秉性对头才行,不然那叫一个闹心。
就像,褚青vs周洁,二选一,妥妥的选前者啊。说实在的,他们还挺想再跟他搭次戏的,可惜人家没档期。
“她让你去试哪个?”赵微问。
“陆尓豪。”褚青道。
“哦。”赵微点点头,没再多说。
“你不演啊,我们可就放心了,不然压力好大!”苏友鹏开了句玩笑,转手却给赵微夹了块牛肉。
范小爷看着他的动作,眨眨眼,低头擦了擦嘴。
褚青则笑笑,他可不能说,这辈子都不想再演琼遥剧了,简直能雷出个鸟来!这是标准的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毕竟在座几个人,谁不是靠琼遥剧红的?
他一拎酒壶,还剩个底,瞅瞅别人也差不多,便道:“来,把这点都喝了。”
五个人又举起小盅,装模作样的一饮而尽。
聚会嘛,吃什么从来不重要,一是人,二是话题,这两个要素对了,一切都对。
酒喝了,聊天的正戏才开始,可能平时都憋的太厉害,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各种八卦绯闻爆大料。若是有个娱记蹲这,一年的头条都不用愁了。
他们没顾忌,是因为信任,聊天的内容绝对不会出了这间屋子。
等说的也差不多了,才给自己经纪人打电话,一会过来接。褚青和范小爷俩苦逼孩子,对经纪人这种生物都很好奇,一个是跑单帮,一个连单帮都没得跑,光靠别人友情推荐。
跟他们相比,廉价的就像街头自动贩卖机里的安全套。
“对了,我最近想学唱歌,你们有门路没?介绍个老师。”饭局最后,褚青总算想起正事。
“哟,你也想改行了?”赵微笑道。
“不是,我就电影里得唱段歌,导演嫌难听,让我学学。”
那几人都一愣,这得烂到啥地步……
苏友鹏斟酌着问:“呃,那需要练到什么程度?”
“不跑调就行,好听赖听无所谓。”褚青倒看得开,一点没不好意思。
五音不全这回事,百分之十的人是先天性的,就是大脑回路缺陷,简称有病……这部分人,估计都是治疗无效的那种。
但褚青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通过专业的声乐练习,起码让人可以忍受得了的唱完一首歌。
苏友鹏自然不用说,赵微也出过专辑,林心茹的专辑也正在筹备中,无论实力还是人脉,都比他强。他们音乐方面的经纪公司,都在台湾,大陆的不太熟悉,可也不是什么难事,纷纷应承。
正事说完,经纪人也都到了,两口子把客人送到楼下,看着车子远去。
“我怎么觉着,友朋哥对赵微有点意思啊?”范小爷忽道。
“正常,任权不还对李兵兵有意思呢么。”褚青拉着她进门,不在意道:“有意思也没用,你们这些女生太猛,男的只能当闺蜜。”
“屁!那是男的没本事,管我们什么事儿?”范小爷在他熏染下,对这些个词汇很娴熟,甩开他的手,嫌弃道:“还是说,你要当我闺蜜?”
“那我也不能找你啊!”褚青斜着眼睛,跟她互相嫌弃,笑道:“我找周逊去。”
丫头挪着小碎步,往上一窜,蹦到他背上,噼里啪啦一顿打,狠狠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褚青背着她到处乱转,又得注意别磕了边边角角,到了楼梯口,一客人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着俩神经病,小心翼翼的溜边回到座位。
“快下来,别丢人。”他赶紧上了台阶,捏了下她屁股。
“我丢什么人!我丢了你好找别人是不是?”范小爷轻轻揪着他头发,又回头冲前台喊:“那谁,给那桌送个果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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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爬爬
青春袅,主体大概是个演艺培训学校,同时也做些明星经纪方面的业务。老板在日本呆过很多年,借鉴了那边的模式,自己招收学员,然后培养,再出道。这公司到后世开了快二十年,不温不火,旗下唯一有点名气就是“青春美少女组合”,一代接一代的出,始终在低档晃荡。
话说内地的偶像团体,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乡土味。美少女在那个年代,还真属小清新的,吸引了很多无知青年,可惜后来就变成站街路线,不仅乡土,还特风尘,彻底挂掉了。
除了美少女,青春袅在99年还推出了一个女团,叫“漂亮宝贝”。江依燕本来在京城舞蹈学院附中的音乐剧班,就被挑中入团。但这组合也只维持了一年多,最后散伙。
小姑娘才十六岁,今天拿着刚写好的歌过来请老师指点,水平没到家,被训了一顿。正不爽的时候,褚青这只野生逗比,好死不死的就闯了进来。
虽然这货整个过程显得很傻缺,那也是自个智商不足,人家也没撒谎,人家本来就姓江,人家压根就没承认自己是老师。
好吧……
后进来那哥们,也就是真正的江老师,教学热情奇高,直接把褚青拉到一间教室开始调*教。
江依燕也轻手轻脚的跟过来,猫在一边。
“咱先练耳试试。”
他双手按在琴键上,道:“音阶知道吧?”
“呃,知道,八个音阶么。”褚青道。
“噗!”角落里的女孩子捂嘴轻笑,见他望过来,马上挺直腰板,作面无表情状。
喂喂!你不要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看猴戏的样子好不好?
“七个音阶,哪冒出八个?”江老师郁闷。
“我上音乐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唱的都八个音。”他弱弱的反驳。
“你,你唱唱,我听听。”
褚青张嘴就来:“哆来咪发梭拉西哆,哆西拉梭发咪来哆。”唱完还道:“你看,八个。”
江老师敲敲额头,无奈道:“你音乐课数学老师教的吧?您就没发现首尾那俩音是一样的么?”没等他说话,又道:“记住,七个音阶!不是八个!出去可别说是我学生。”
“啊,七个,七个。记住了!”褚青连忙道。
“我试试你音准,听好了啊,我先给你一个音。”老师按住琴键,发出一声长音,道:“这是拉,哆来咪的拉!”
“嗯,哆来咪的拉!”这货点头符合。
“然后,我再给你一个音,你听听。是哪个音阶?”他说着松手,又按下去。
褚青脑袋都快贴到钢琴上了,竖着耳朵琢磨片刻,小心道:“发?”
老师瞅了他半天。道:“还是拉!大哥你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么,我手压根就没挪窝。”
褚青:“……”
“咣啷!”
气氛正尴尬时,忽然传来一声响。俩人偏头,就见江依燕歪在凳子底下,哧牙咧嘴的挣扎着起身。
“小江。写的你歌去,别搁这添乱!”老师怕褚青撑不住面子,喝道。
“我不出声了,我保证不出声了!”她脸憋得通红,央求道。
“让她听着吧,我还能有点动力。”褚青丝毫不在意,笑道。
老师瞪了她一眼,转头叹道:“行了,咱也不用试了。你什么水准,我心里有底了。”
“那还有得救么?”褚青忙问,感觉不像是在上课,而是在对着一男科大夫,指不定就被判终生不举了。
“倒没那么严重。”老师摆摆手,问:“你是想系统的练习练习,打算出专辑,还是说就玩票?”
他讲话很直接,没因为学生是个小明星而有半点客气,这性子反倒好相处。
“我就是电影里面得唱首歌,就来学学,没想干别的。哦,那歌叫。”
老师点点头,表示了解,咂吧了下嘴道:“这歌钢琴弹着没效果,小江,你给他弹一下。”
“好!”江依燕拿起吉他,抱在怀里,开始调弦。
装!
褚青就觉着这小姑娘特腹黑,你刚才都弹了一遍了,这会又调哪门子弦?
没办法,他只得又羞耻的唱了一次。
老师比她敬业多了,虽然一直皱着眉,可好歹从头听到尾。
“你嗓子还真不错,气息足,声音好听,吐字也清楚。”他略微惊讶,随后反应过来,道:“啊我忘了,你是演员来着,学过,但是……”
褚青声都不敢吱,眼睛不眨的瞅着他,就怕来句抢救无效啥的。
“这个音准吧,分天赋和后天努力,你就属于后边那种,得苦练。”老师竖起三根手指,接着道:“关于上课内容,我给你分三个部分。”
“第一,我教你一些基本的发声和唱歌技巧,很简单。”
“第二,你得学点乐理,不用深,能明白我讲的是什么。”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你得多听歌。先听原唱,买本磁带挂耳朵上,听熟还不行,谱也得记。然后再听自己唱的,都录下来,唱一遍放一遍,跟原唱比比哪块不对。”
褚青老老实实的记下,问:“那我每天得学几个小时?”
“不用每天都来,我教的东西在家也能练,这是个长期的事情,贵在坚持。你要是照我说的练下来,一个礼拜之后就能有点效果了,哪会你再过来让我看看。”老师笑道。
有他这句话,褚青心里就踏实多了,忽又想起来个事儿,问:“江老师,那个,学费您看……”
“啊,你看着给就行,等你学成了再说。”他摆摆手。
“呵呵,行行,那就麻烦您了。”褚青暗自撇嘴。
…………
范小爷最近就感觉好累。
自打褚青闭关练歌之后。整个世界都不好了。丫头前几天去过一次他家,结果没过五分钟就仓皇跑路,再也没登过门。
太糟心了!
在她看来,男朋友已经处于一种魔症的状态,南洋十大邪术附身神马的。
你试过每天循环二十个小时的,听歌听到吐么?
还有一大清早,就跑到阳台上,对着居民楼“啊啊啊”的吊嗓子,然后一遍遍的自唱自录放大招,小苹果也没这么丧心病狂的扰民好伐?
可即便这样。范小爷总体还是鼓励和支持的,哪怕这货被全楼的大妈痛骂和嘲讽,她也觉着自己的男人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样子,齁帅齁帅。
当然了,支持归支持,正常的日子还得过,该腻歪还是得腻歪,不然算哪门子情侣?
在褚青把自己闷在家里一个礼拜后,并得到江老师些许的认可。丫头终于受不了两楼分居的生活,以“你特么再不陪我逛街我就不给你亲”做威胁,总算把他拎出门透透气。
许是憋得太难受,俩人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而且真的是纯逛,足足一大天,啥都没买,啥都没吃。就跟专门去磨鞋底似的。
“两碗肉,加面!”
“你傻啊!”
小区楼下的削面馆,俩人挺着被冻成红柿子的腮帮子。哆哆嗦嗦的喊。没爱去自家的店,还得绕远。
“好嘞!先喝点茶水。”老板很高兴,忙不迭拎过来一壶热茶。附近的居民都知道他们在这小区住,谈不上与有荣焉,起码跟人吹牛*逼的时候也能涨涨脸面。
“让你戴围巾非不戴。”褚青摘下手套,捂住她的小脸。
“谁知道这么冷啊!”丫头捧着杯,呼呼的吹着,热气包裹着她的脸和他的手,湿湿的润成一团。
“我老长时间没来这吃饭了。”她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道:“以前旁边还有个卖凉皮的,现在都没了。”
“这生意看着也不咋样,估计也要黄。”褚青见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小声道。
“哎,说点好听的。”丫头两只脚不停的抖,鞋底磕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笑道:“你不还在这看着个瞎眼老太太么,不然你能顿悟么?”
“什么瞎,那叫盲。”
“嗯,盲盲。”她点头,又喝了一口,道:“你手机给我。”
“干嘛?”他递过去。
“我换个铃声。”她从兜里掏出自己手机,鼓捣一番,然后用男朋友的电话拨通。
“怎么没动静,电话都过来了。”
她看着屏上正显示来电中,可就是没声,晃了两下,闹心的挂掉,“破手机!”
“嗡嗡……”
此时左手上的电话忽然一阵震动,她看了看号,没印象,道:“找你哒。”
褚青瞄了眼,也纳闷,接道:“喂?”
“喂,你要买房子么?”是个很生硬的女声,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他毛愣了,道:“我不买房子。”
“嗯?那我手机里怎么有你的号?你哪位?”
“你给我打电话还问我是谁?你哪位?”他无语。
“我李昱,我肯定见过你,不然我不能存你的号。”
褚青眨眨眼,犹疑道:“等会我想想啊,我也觉着你这名有点熟。”
俩人隔着电话,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钟。
“哎!”褚青一抬头,道:“你就是骑个破车把我撞了那个吧!”
“怎么还讹上人了,我什么时候把你撞了?”
“怎么没撞,你还说赔我包呢。”
“啊啊!我想起来!”那女人马上换了个语气,笑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一天事太多,忙忘了。那个,你现在没事吧,咱们见个面,我赔你钱。”
褚青吓一跳,这人性子太奇葩了,忙道:“我开玩笑的,不用你赔了。”
“那不行啊!我是真给忘了,不是故意的,必须得赔,不然你还当我装的呢!”
“不用了,就这么着啊!”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谁啊?”范小爷问。
“一神经病,那天我上课,她就从胡同里拐过来……”
“嗡嗡!”
手机又开始震,还是那女人。
“没完了还!”褚青又给按了,道:“这人真有病,我得关机。”
“别别!人家这么诚心,我还想见见呢。”丫头拦住他。
“你吃饱了撑的吧?”
“怎么着?我就是吃饱了撑的!”范小爷扬扬下巴。
他把手机扔桌上,道:“她要不打了,你就别折腾了啊。”
话音刚落,又来了第三次震动。
褚青扯了扯嘴角,接道:“大姐你还真坚持啊。”
“你在哪呢?”那女人不废话,开口就问。
他只好说了地址。
“行,我这就过去,你稍等会。”
“我告诉你,一会她犯病了,我可不救你。”他这回关了机,郁闷道。
范小爷笑道:“你别老说人家有病,人那是讲究,我觉着挺对我脾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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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疯婆子
等人的时间大抵是无聊的。
褚青吃完了自己的加肉削面,就挤到对面,跟女朋友并排坐,把位子空出来。丫头吃的慢,其实多半时间是在玩耍,拿筷子搅来搅去,最后挑起一小条。
“再来个锅包肉,打包!”他冲老板喊。
“你没吃饱啊?”她问。
“给你明天吃的,中午睡醒了自己热一下。”
她停下筷子,扭头道:“你明天不过来给我做饭啊?”
“我还得练歌呢。”
“哎,男人果然都靠不住,才两年就这样了。”丫头叹了口气。
褚青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又瞄了眼老板,手没缩回来,有意无意的搭在她大腿上。然后,隔着厚厚的牛仔裤,慢慢往上滑。
范小爷斜了他一眼,很鄙视这种耍流*氓的行为,低头继续吃面。
褚青得寸进尺,手指又转到她大腿内侧,磨蹭来磨蹭去,磨蹭来磨蹭去。
“嗯!嗯!”
丫头嘴里塞着面条,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两条腿晃啊晃的,想把他甩开,见没啥效果,索性大腿一夹,把那只手夹在了中间。
褚青略微使劲,想拔出来,范小爷身子绷得紧紧的,双脚离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沉到腿上,跟他较劲。
因为被桌子挡着,看不到下半身,只能瞅见俩人上身在古怪的动作。男人的左手似乎伸到了女生的某个位置,还在不停的抽动,女生则随着他的抽动,身体在一抖一抖……
李昱掀帘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个羞耻的场景。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了片刻,才咳嗽了一声。
俩人瞬间停止幼稚的互动。没丁点的不好意思,站起来打招呼。
李昱穿着件灰色的,扎着头发,本来年纪不算大,这身打扮却添了几分中年味道,面部线条仍然不柔和,显得很生硬。
褚青有点尴尬,像这种情况,双方根本谈不上认识,就因为一个破包才不得不坐在一块。还得装装样子聊聊天。
可聊什么呢?
他只能随口问:“吃饭了么?”
话出口。等了两秒钟,没听见回音,不由抬头,就见这女人坐在自己对面,眼睛却压根没瞧他,正死死盯着旁边那位。
范小爷往男朋友身上靠了靠,那眼神实在太吓人了,就像要把自己一口吞掉。又想起来褚青说这女人有病,不禁暗暗发毛。
“呃。你们以前见过?”他问。
“哦,没吃呢。”李昱总算收回目光,答了一句。
褚青无语,扯着嗓子又喊:“再来碗面!”
“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给忘了,这都大半年了吧。”她回过神,直奔主题,边说边掏兜。“你那包多少钱?”
“哎你可别寒碜我了,真不用赔。”褚青摆摆手,笑道:“算了。咱就当交个朋友。”
“那不行,我心里过意不去。”这女人还是那么一根筋。
范小爷忽笑道:“那这顿饭就你请了。”
“嗯,行。”李昱也不矫情,收好钱,打量了一下店里,问:“你俩怎么在这吃饭?”
“我们就住这,刚逛完街回来。”褚青道。
“住这?”她见过外面的破烂小区,微微惊讶,好歹也是在电视上混个脸熟的,生活至于这么艰苦么。
“嗯,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在这租的房子,不过最近想换了。”范小爷道。
一提房子,李昱眼睛都闪着光,马上道:“哎你俩是想买房子么?我手里正好有一套,刚住两年的新房,七十多平,位置特好,拎包就住,还便宜,十八……十五万就卖!”
褚青挠挠头,难怪你上来就问我买房子么,原来改行当中介了,他对二手房可没兴趣,便道:“现在还没打算买,再等等的。”
“哦,想买的时候一定联系我。”李昱明显很失望。
“你帮朋友卖么?”丫头问。
“不是,我自己的房子。”
丫头好奇道:“那刚住两年怎么就卖了?”
李昱让了让身,老板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削面,她拿起醋瓶,浇了一圈,才道:“我想拍部电影,缺钱。”
“你不是在央视拍那什么,什么来着?”褚青光对她在央视有印象,具体做什么可没记住。
“纪录片。”
“啊对,纪录片,怎么还拍上电影了?”
李昱比他们饿多了,呼噜呼噜的干掉半碗面,道:“辞职了,没意思。”
褚青和范小爷对视一眼,同时暗叹,这特么才叫猛人,多吊的工作,说辞就辞。
“哎兵兵,你老家是胶东的吧?”她口似乎很重,又浇了一圈醋,忽问。
“嗯对。”
“我也是胶东的,那边有个电视台你知道吧?”她说了个名称。
“知道知道,恁也爱看那?”丫头没成想还碰到个老乡,一激动,口音都变了。
“我以前就在哪当主持人。”李昱放下筷子,满足的擦擦嘴。
“那怎么又不干了?”
“还是没意思呗。”
褚青在旁边看着,忽然有种怪阿姨在诱骗小萝莉的敢脚。他对自己的事稀里糊涂,怎么都行,但一跟女朋友有关,智商立时上线。见丫头二了吧唧的上套,还跟人家聊得欢实,不由插了句嘴:“你那电影说什么的?”
李昱止住话头,瞅了瞅他,不再套近乎。从包里掏出本子,推到范小爷跟前,露出了狐狸尾巴,笑道:“兵兵,我觉着有个角色挺适合你的,想不想试试?”
……
范小爷觉得很神奇,因为一开始没有她的事儿,是她自己非闹着要见见这人,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跟她有关系了。
李昱也觉得很神奇,她为了自己的电影东奔西走快一年了。始终没找着冤大头掏钱。好容易下了壮士断腕的决心,决定独立制片,拿出全部积蓄,又向所有的朋友借了钱,但还是不够。
她估摸着,这片子最低最低的成本,是四十万。实在没办法了,居然彪悍的想把房子挂牌卖掉,还是清仓大处理,不考虑赔赚。只想着尽快凑齐钱。
这些个举动,在旁人看来,绝对又二又残。
可旁人,那算个啥东西?
李昱一直就是个疯婆子,她连续两次舍弃了在外人看来体面又有保障的好工作,只想做自己喜欢,并可以追求一生的东西。
开始,她觉得是主持人,后来。又觉得是纪录片,现在,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电影。
就为了那份。把自己的灵魂和思想燃烧在胶片上的渴望,她甚至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哪怕蒸发的一干二净。
即便没有经验,即便纪录片跟电影完全不同。但李昱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实力。别看是个女导演,内心却充满着强大和锐气,她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创造力。比如剧本,比如镜头,比如演员。
特别是演员,她对这份职业的理解,跟别人不同。
好演员,不是把一切都摆在那里,让人一看就知道,哦,他能演到这个程度。
好演员,得给导演留出想象的空间,不知道他能发挥到何种地步,这样的神秘感和期待,才更让李昱兴奋。
此种心态,简称:调*教。
因为资金缺乏,她本来打算找非专业演员,今天却偏偏看到了范小爷,李昱忽然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虽然青涩,浮躁,天真,但丫头身上,有她想要的那份颤栗和不确定,她甚至想吞掉这个女孩子,完全揉碎在自己的影像里。
而此刻,丫头看着面前的剧本,很是心动,舔了下嘴唇,刚要翻开,就被男朋友拦住。
褚青拍了拍她的手,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道:“李姐,既然您诚心,我也就直说了,你这片子有许可证么?”
他跟一帮子苦逼导演混了两年多,从满脑袋抓瞎,到对流程一清二楚,都在共同成长。
像贾璋柯,鼓捣的时候,确实不知道还得申请拍摄许可证,所以这电影从根子上就是部地下电影。
等后来拍,规矩倒是明白了,可人已经被撸爆了。
再像楼烨,是有许可证的,但是拍完了没通过审查,特么的更悲摧!
所以,李昱说自己缺钱的时候,褚青基本就晓得了,这大概是部什么类型的片子。
他自己拍没关系,谁让你犯贱喜欢呢。可女朋友不一样,他希望丫头能有个充实而美好的演艺事业,总不能两口子组团当禁片情侣玩……
那一点都不好玩!
“没有。”李昱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沉默片刻,还是实话实说。
“那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房子卖了就够了。”
“是不是演主角?”
“嗯,有三个主要角色,戏份都差不多。”
……
褚青不能帮丫头做主,只是把该问的都问了,让她有个了解,最后怎么决定,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丫头显然也明白,没有许可证的电影是个什么性质,所以一时间也有点退缩。可看着那剧本,又舍不得,老忍不住想翻开。
她期待自己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电影很久了,尤其还是主角。扉页上面那四个大字,就像流溢着光彩,在勾着她心里的躁动。
半天,丫头也没合计好,求助般的冲男朋友卖萌。
褚青笑道:“你别看我,自己决定。”
范小爷抿抿嘴,道:“嗯,我能不能先把本子拿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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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年夏天
“不错不错!”
练习室里,褚青唱完一首后,江老师拍了拍巴掌,赞道:“你进步还挺快的。”
“我一天听歌都听吐了,再没点进步死了算了。”褚青拿起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晒道。他已经练了俩礼拜了,这是第二次汇报演出,感觉真的明显不同,自己都觉着挺靠谱。
“你现在的水平,去ktv倒是可以了,能唬住人。”江老师笑道。
“唬也就唬这一首,没劲。”褚青左右看看,道:“那女生今儿没来啊?”
“她们有场演出。”
“哎她那组合现在怎么样?”他随口问了一句。
江老师忍不住拆自己公司的台,摇摇头,道:“不行啊,咱们这就没有音乐市场,老板搞的都是日本那套东西,在国内根本吃不开。”
“哦。”褚青点点头,半毛钱兴趣都没有,又问:“那您看怎么着,我是能出师了,还是得再练练?”
“你要光唱这首,那就没问题。”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褚青笑道:“江老师,这次真得谢谢您,不然我还抓瞎呢。”说着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
“哎,你这干什么,我就上了两节课,都你自己努力。这,这就算了,你赶紧拿回去。”江老师连忙推拒。
“您别见外啊,一定得收着,您不收我都不好意思。”
俩人假模假式的推搡一番,最后还是攥到他手里。
“那我就先走了,有时间再联系啊。”褚青笑道。
“好嘞,还有想学唱歌的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江老师送到门口,摆摆手。
见他闪出门,背影在走廊里慢慢消失,才回到教室。先扫了一眼,然后拆开信封。取出薄薄的一叠新币,数了数,八百块,不由耸耸肩,没嫌多,也没嫌少。
今天有些许回温,褚青没穿,就罩了件大衣,踩着双黑色的休闲棉鞋。还是范小爷刚给买的。一黑一红,情侣款。
她现在打扮男朋友,老喜欢往高冷色系的衣服上套,像黑色,深蓝,藏青。自己却常穿着一身大红,或者暖暖的橙色。
就跟故意的似的,俩人往哪一站,色彩分明。冷男暖女……
总算搞定了一件事,褚青心里也松了口气,刚出那个门洞子,就得瑟的给贾璋柯打了个电话。老贾还真让他对着手机唱了几句。听完效果,委婉的表示,尚可。
话说贾璋柯回到京城之后,又开始宅男般的撸片生活。的冬季素材很快就ok了。大概有八十分钟长,已经差不多是一部电影的长度。
成片看起来非常好,跟老贾在现场拍摄时的想象差不多。镜头干净朴实,还有点淡淡装逼的历史感。这给了所有人相当强的信心,尤其是日本和法国的监制,觉得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投资方,甭管口号喊得多伟大,扶持品质电影,扶持新人导演神马的,其实目的还是为了赚钱。文艺片也有文艺片的市场,尤其是欧罗巴这样的逼格集中地,好片子根本不愁发行,挣的就是个脸面钱。
他们肯掏钱帮你拍,是认为你的片子能卖出去,而不是吃饱了撑的搞什么“文艺咖救济兄弟会”。
跟的路线不同,从开拍到现在,种种利好,一切都预示着这将是部很吊的闷逼大片。
就在前几天,又从法国传来消息,戛纳影展的选片人很乐意邀请这部电影参加今年的电影节,但是必须在影展开幕前一个月彻底完工。这个消息让老贾的团队非常振奋,意味着在商业上能得到最好的推广。
但贾樟柯兴奋过后,却开始犹豫,他不希望自己的拍摄计划被一个电影节打乱。每天都数着倒计时,以便把命运交给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展,特么的有种被绑架的愤怒感。
因为片子下半部分的剧本还没有影子,没人知道贾璋柯心里装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故事,更没人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他的理想国里,是要包涵着四季的镜头,而此时仅仅完成了冬季,以及少部分的秋季。如果没有春季的场面来调和,电影就会显得浮躁和浅薄。
所以,老贾想来想去,还是愿意等,等他心里的石头被彻底搬掉,等春天树上长出鲜嫩的枝桠,然后开出花来。
至于戛纳,让它玩蛋去吧!
褚青不太晓得,一名仅完成一部半作品的导演,哪来的勇气拒绝戛纳。可他又毫不惊讶,因为早知道这个眯着眼睛的小个子男人,就像他家乡的老陈醋一样,酸巴的呛人。
褚青更头疼的是另外一件事。
……
出租屋里,床垫子上,范小爷正抱着被子打滚。
已经过午了,她还没爬起来,也不睡觉,就猫在被窝里哼唧。忽听到门外哗啦啦的钥匙声,便以极快的速度套了条家居裤,趿拉着拖鞋迎到门口。
“我都快饿死了!”
她就跟个小婴儿一样,离了他好像连喝口水都能被噎住喉咙。
“赶紧吃吧,还热乎呢。”褚青把一个塑料袋放到桌上。
丫头翻弄着,打开饭盒,看了眼菜式,拈起一块肉塞进嘴里,问:“你去店里啦?”
“嗯,小颖让我去看看上半个月的帐。”他进厨房给她洗了双筷子。
范小爷也不洗手,拿过来就吃,不在意道:“她就自己归拢呗,我们有啥不放心的。”
褚青笑笑,脱下大衣,挂在卧室的衣架上,瞅了瞅散乱的被子,摇摇头。
“你这马上就要拍戏去了,想好了没啊?”他把棉被叠好,又拿起枕头边的剧本,捻掉上面的几根头发。
“哎呀,我再考虑考虑。”
“这都一个礼拜了。还考虑个屁啊?”
丫头端着饭盒跑进来,郁闷道:“谁,谁知道是那种片子嘛!”
那天晚上见过李昱之后,俩人回到家,便凑在一块看剧本,结果越看越汗。
这片子叫,听着很清新,内容却特压抑。里面的三个主要角色,都是女性,而是还是三角关系。相爱相杀。李昱的文笔还可以,起码把她们之间那种热烈又阴晦的情感,写得清晰透彻。
俩人确实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子的类型片,就像给他们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觉着新鲜又古怪。
开始的时候,范小爷还有点蒙,还傻乎乎的分析角色,后来反应过来,吓尿了都。特别是想起李昱看她的眼神。就感觉自己像只洗白白的小羔羊,真要进了组,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她按在床上吃掉。
这对她近二十年的三观正常的人生,是个不小的冲击。不过惊悚过后。又冷静下来,因为这本子的确有吸引人的地方。
三个女人,小群,小玲和君君。大概的关系是,君君是小群的前女友,小玲是小群的现任。
李昱并没有写成很狗血的撕比大战。而是充满了一种悲悯和无奈。她刻意的去表现这个群体在社会中的边缘性,以及自身对社会的疏离感。
比如小群是个动物园的大象管理员,小玲则开了家档口,卖自己设计的衣服。这些职业,就算在后世看来,都是很怪异和孤独的存在。
最被边缘化的是君君,小时候因为被父亲强*暴,脑袋里就一直纠缠着要杀掉他的念头。后来她跟一个警察睡觉,偷了把枪,终于干掉了那个人渣。
她跑回去找曾经交往过的小群,小群把她藏在自己的值班室里。最后,当小群和小玲疯狂做*爱的时候,她在动物园,被一群警察包围……
这种人设,固然很极端,但从角色本身来讲,却是演员难得刷经验的机会。
判定一个角色的好坏,起码有两点要素:张力和时间。
先说张力,其实每个角色都有它出彩的地方。不同的是,主角的特点已经写在剧本上,配角却得靠自己挖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来,这个挖掘的过程,是悟性,其次才是努力。
然后是时间,我们划定的主角配角,以及龙套,说白了就是出镜时间的多少,这个更重要。
好比吴刚,好比丰绅殷德,就算褚青把人物剖析的再透彻,如果只给他一场戏的时间,那就像周星星在里演的神父一样,死来死去都死不了。
所谓的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那都是屁话。只有两种人会这么说,一种功成名就,一种死熬不出头,都在自欺欺人。
而君君这个角色,就是既有张力又有时间的好角色。
范小爷不傻,她知道自己不能一辈子都演无知少女,更知道什么样的机会应该抓住。这丫头的心早在蠢蠢欲动,差的就是,对女同这个身份还有些迟疑。
褚青也很古怪,女朋友要演个拉拉?
当然谈不上讨厌了,也没有那种被ntr的蛋疼感,可就是挺复杂的,而且他不想承认,对丫头的表现居然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哎呀你说我到底演不演啊?”丫头吃完了饭,还跟在他后面不停的磨叽。
“你想演就演,不想演就不演,至于这么纠结么?”褚青戳在卫生间门口,比她更闹心。
“我想演啊。”
“那你就演!”
“但我又害怕……”范小爷刚嘀咕,就看男朋友撸起袖子,准备把她按地上打屁股的架势,连忙住嘴,眨眨眼睛,讨好道:“那个,你行李都收拾好啦?用不用我送你?”
“……大姐,我还有两天才走呢!”
“啊!对哦。”范小爷装作惊讶的样子,嘻嘻笑道:“那,那你给我拿个奖回来。”
褚青看着她,叹了口气,忽伸出胳膊,把她抱起来,双脚离地,紧贴着自己的脸,轻声道:“你呢,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害怕,不用担心,我肯定在你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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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炽热的冰湖
褚青觉着挺逗的。
每次只要他一出门,范小爷也保准有工作,不会出现让她独守空房的情况。但反过来就很悲摧,范小爷一出门,他很多时候都在闲……
快两年没见着的楼烨出现在他面前时,恍如初识的样子,骨子里仍然抹不去的忧郁深沉。楼烨不是会主动找朋友聚聚的性格,一般他联系你,除了因为电影,还是因为电影。
人跟人之间的交情很奇怪,褚青一路走过来,结识的这些朋友,其实没有哪个成了铁瓷。很多人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集,各忙各的,可还真就会想着,会惦记。
此去荷兰,同行的只有奈安和楼烨,外加一个翻译。临行时,京城落着细雪,从飞机上看,倒很符合他镜头里的矫情。
七千八百公里之外的鹿特丹,亦是冬天。
他们先飞到阿姆斯特丹,又坐火车中转,走出那个曲别针样的中央车站时,褚青有些恍惚,因为这里也散乱着雪。他感觉自个就没有当暖男的命,两次出国,来的都是如此冷冰冰的城市。
跟柏林还不同,柏林是肃静的冷,鹿特丹却像一片冰湖,乖戾独特,被繁嚣的森林包围,却看不到湖底生命的游动。
这的气候比京城稍暖,许是队友太中年,四个人里,最潮的居然是褚青,立领大衣,妥帖的西装,系着素色围巾。女朋友尽平生所能给他拾掇了这一身,在雪中,特有种cos长腿欧巴的敢脚。
奈安作为国内最早的那批独立制片人,经验还是靠谱的,最起码没出现连旅馆都找不到的窘境。几人坐上出租车,在狭窄的街道上不急不缓,看着异国风景,皆不言语。
鹿特丹在二战中被完全爆掉。重建时就变成了各种现代建筑风格的试验场,虽然丧失了其他城市引以为傲的中世纪古典美,却别有一番光怪陆离。
比如他们的旅馆,就是一栋像铅笔筒似的塔楼。
奈安在办理入住手续,似乎很麻烦,褚青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边上有两个外国小青年正在抽烟,不由回头看了看他,其中一个还友善的问了句话。
褚青眨眨眼,以他渣五的英文水准,除了“you”。就是“film”能勉强听懂。连蒙带猜的,便笑道:“yes!”
青年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又说了个词。
看他不像腹黑的小孩,所以褚青就权当是夸奖,或是鼓励,道了声:“thankyou!”
奈安只订了两间房,她和翻译一间,楼烨和褚青一间。他略怀疑。是不是就为了省钱,才找了个女翻译?
他跟谁住都无所谓,楼烨却有些矜持,进了屋就拎着皮箱猫在卫生间。鼓捣了半天。
褚青猜这货在换内*裤,但又纳闷,你是坐飞机,又不是打飞机。换哪门子内*裤?
屋子里也有暖气,温暖而干燥,双层玻璃窗隔断了素萧冬景。此时是中午。按京城的时间大概是傍晚,还不至于很困。他躺在床上,懒懒的抻了个腰,大老远跑到荷兰来才能看到自己的电影上映,还真是微微蛋疼。
“这里感觉怎么样?”
楼烨一手提箱子,一手多了个袋子,出来就见他无聊的很,便问。
“还成,就人少了点,满大街都凑不齐一桌麻将。”
“我们早到了几天,等开幕就多了。”他把袋子放进床头柜,看了看自己的男主角,忽笑道:“其实我很希望小周也能一起来。”
楼烨拽过枕头,靠在背后,接着道:“从拍你们第一场对手戏那天起,我就想着,一定能看到这两个人站在台上闪耀夺目,我也会感到非常荣幸。可惜,这影展没有最佳男女主角,不过你放心,这只是第一站。”
褚青扯了扯嘴角,比较害怕跟他对话,太斯文,听着累,问:“那个,安姐送拷贝去了么?”
“嗯,她精力比我充沛多了。”
楼烨没脱鞋,两条腿叠起来,脚搭在床边,慢慢合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是说客气话,你跟小周确实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演员。这电影,与其说是我的作品,还不如说是你们俩的作品,你们的生命都在里面跳动……”
他声音越来越小,内容却越来越扯,褚青无比汗颜,忙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刚道了一句,便听那边响起轻轻的鼾声,立时止住嘴,无奈的笑了笑。
起身拉上半扇窗帘,遮住照向楼烨的天光,又躺回去,额前的头发散在眼皮上,有些痒。他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一直都不适应,但还不能剪。
褚青的手垫在脑后,嘟起嘴唇,往上吹着气,一下又一下。
…………
国际上,一般把电影节分成abcd四个类别,是类别,不是级别。
像a类电影节,就是竞赛类型,有专门的评委会进行评奖。而b类,体制基本相同,唯一区别就是有独特的主题性,如釜山电影节,就是只面向亚洲电影。
c类是非竞赛性质,d类则面向短片和纪录片。
本来没有高低之分,但由于三大影展对全世界电影发展历程的影响力,以及各种商业元素的推动,人们就不自觉的把a类,换成了a级。
目前,一共有12个所谓a级电影节,中国的魔都也抢到一个名额,不过真正想到把它当成文化交流的门面来做,还是十年后的事情。
鹿特丹电影节,属于b类,它的主题就跟这座城市一样孑立:自由!个性!年轻!实验!
自1972年,那场只有17个人的开幕式起,它就以一种绝世独立的姿态,死硬死硬的扎在越来越商业化的电影市场中,毫不妥协,反对主流,因为主流,就有标准。有标准,就会抹杀个性。
鹿特丹的立场,坚持了数十年,从未动摇过。它的酷炫狂霸拽,并没有曲高和寡,反而扬起了一面电影精神的旗帜。
因为它不光在立flag,而是真正的在做事情。除了大力扶持新人导演,对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事业,特别是那些没有市场,压根不能进入本地院线发行的电影。也提供了一个近乎慈善般的资助平台。
尤其是中国那批较为著名的苦逼导演,从早期的王晓帅、张园、何健军,再到贾璋柯,王兵,每个人都得到过它的资助。
甚至在94年,某局搞出来的“七君子事件”,就是他们私自参加这个影展的直接后果。可以说,鹿特丹电影节,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独立电影的发展史。
1月23日。清晨。
前两天雪下的蛮大,路面却干燥而安全,初阳躲在破棉花一样的云朵后面,炫耀着霞光。
褚青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好。已经换了身运动装,正在慢跑,嘴里不时哈出一口白气。旅馆就在马斯河畔,他沿着河边。极有节奏的迈动双腿,偶尔偏头看一眼还在安睡的船只。
河水看起来很清冷,微微皱起的波浪骚扰着堤岸。停在石墩上的海鸟闭目淡定。近处的威廉斯伯格斜拉索桥,就算不借助晨光,也能清晰的映在水面上。
这样子的景色,跟魔都的苏州河完全是两种画风,可他不知为何,就忽然想起了那条老绿色的,肮脏的小河沟。
他一直往西,路上居然碰到了几个行人,带着南美洲那边的奔放粗砺,脸上很古怪的混淆着兴奋和疲惫。大概是为了今天电影节的开幕而难眠,一大早爬起来,却又无所事事的德性。
褚青在那个翻译的帮助下,把这一片摸得滚熟,他的目的地是市政厅附近的集市。这是荷兰规模最大的集市,每周一次,今儿正是日子。
难得出趟国,当然得买点礼物,虽然影展有十天,但这东西太不靠谱,也许自己的片子放完,就卷铺盖回家了呢?
到了地方,一条约莫五百米长的街道,两侧都是摊位,已有不少摊贩开张迎客。有人比他更早,一群身份不明的家伙正在里面来回逛荡,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鸟语。
这跟乡亲们赶早市的情景差不多,特亲切,褚青装模作样的,看着那些个精致的木鞋和陶器,不时来一句:“howmuch?”
他可不是装逼,兜里真揣着钱,不用像在柏林那样蹭余力威的团费。因为不知道这边的物价水平怎样,他跟范小爷苦恼了好久,想来想去兑了两千荷兰盾。
原本这货还想高大上一把,换点欧元来花花,后来在银行小姐看傻*逼似的眼神下败退。
挑礼物,他没心得,他的标准,不是好看,而是好拿。这会他正抱着个车轮一样的乳黄色固体发呆,如果不是这玩意的味道明显独特,丫还当是个荷兰屁垫。
摊主瞅他迷茫的样子,利索的拽过一个圆饼,用刀切下一小块,递给他。
褚青犹豫了下,咬了一小口,尽量保持礼貌性的表情品尝。有点软,有点咸,有点坚果的味道,这些都罢,最难忍受的是那一股子乳味,浓的就跟麦乳精兑高乐高似的。
人家都切了,也不好意思不买,于是这货抱着缺了一角的大乳酪,心惊肉跳的,生怕有只叫杰瑞的老鼠窜出来。
逛了一早晨,所谓的特产其实都没啥区别,最后还是挑了双大码木鞋。
呃,女朋友的脚比较肥……
往回返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照在岸边建筑的大玻璃窗上,又散漫开来,跟水面的粼光纠缠相映,在冬日里见了,让人心情格外欢畅。城市也似乎不再那么冰冷,有了些暖意。
到旅馆吃过早饭,汇合了小伙伴,四个人一起走去开幕式的主剧院。
电影节的场馆高度集中,无论宾馆还是影院,任何两点之间的距离,步行都不超过15分钟。
褚青走着走着,就感觉同行的人越来越多。从各类奇葩的楼门里,一两个,三四个,七八个,渐渐汇集在一条路上。
不同国家,不同面孔,说笑,闲聊,人群亦慢慢分成一小撮一小撮,共同的话题让他们更加亲近。褚青也不停跟旁边的人摆手致意,并不言语,因为他们的语速很快,口音也颇为古怪,他能听懂的,仍然只是那个单词“film”。
气氛居然显得有点安静,细细的碎语,友善的招呼,跟柏林真的不一样。这里没有豪车,没有大明星,没有啪啪啪闪得瞎眼的镜头,没有哭啊喊啊的脑残粉……有的只是电影迷,电影人,以及他们的眼光,口味,和无可代替的热爱。
当只有你一个人在坚持时,你会颓靡,消沉。当你忽然发现,原来还有如此多的同伴在一起奋斗,前方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就会瞬间变得踏实,乃至触手可及。
褚青虽然不觉得自己在坚持某种东西,他还没达到那种悲壮的境界,但并不妨碍他把这些人,视作同伴。
身前,身后,左边,右面,每个人都不相识,路,却指着同一方向。
一种虔诚感在他们心底迸发,又自身上扩散,成倍成倍的加持成一个狂热的力场。
这其实只是个狭小的区域,还不到鹿特丹的十分之一,可就是这十分之一,却点燃了整片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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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苏州河
就在几年前,鹿特丹还是个规模很小的电影节。
九七年,王晓帅带着来这刷经验时,一场坐满也就五十来人,给他放了两场,加起来一百来人,已经是很不错的规格了。
楼烨算赶上了它发展壮大的好时候,起码人数就翻了几倍。今年来参展的片子有二百多部,一共二十七个影厅,全部开放。每个厅每天放四五场,这样每部电影可以得到至少三轮的放映机会,对那些渴望一战的新丁导演来说,是个再合适不过的试验场。
开幕片是部丹麦的电影,有个很古怪的名字,叫。这种低级的英文单词,褚青还是认得的,但抱歉,他也只是看懂了片名。
这货其实很无聊的,柏林好歹还有些华语电影可以蹭蹭乡亲感,鹿特丹却完全像个异次元世界,看不明白,更听不明白。
他还真掏钱去捧了两次场,随便找个厅钻进去的,没到半小时就败退。
这里的电影,总是把自己和“独立”“实验”联系在一起,体现的当然不是一种优雅趣味,而往往是直接,生硬,粗糙,极具个人化。称不上好看,尤其对褚青这种俗咖来讲。
被排到了第二天,单独的一个大厅,上下午各一场,三天后,又有连续的两场放映。
楼烨拿到小册子的时候,跟奈安嘀嘀咕咕研究了半天,把每部电影的排片表都列了出来。最后一对照,才松了口气:主办方还是很看好这片子的。
说不想拿奖。那是假的。楼导算妥妥的文艺青年了,可也知道拿奖才能卖出个好价钱。有了钱才能让他继续矫情。
褚青自然也希望电影能获得肯定,但更大的期待是想看看,楼烨折腾了一年多,鼓捣出来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24日,晴。
昨晚跟女朋友煲了会国际长途,把室友肉麻的直叹气,俩人对如何正确的处理好男女关系进行了深入探讨,直至夜半。
早上,褚青不由赖了会床。
楼烨许是太过兴奋。精神奕奕,难得的显出了点急脾气,不愿意等他刷牙洗脸,跟奈安先行出门。
褚青细细的梳理了头发,把珠子戴好,小跑着到了影院。门口贴着张海报,做得很精致,他看着上面的周公子愣了会,然后才走进去。
奈安和楼烨正跟一个老外聊天。看见他,连忙招手。
“这位是葛文先生,从电影节诞生那天就在这工作。”
奈安介绍的很有技巧,她如果说这老外是电影节的选片人兼策划。褚青肯定不理解。但这么一说,立马就懂了:哦,开国元老。大人物。
“你好,我是褚青。”他伸出手。对自己名字的发音还不太准。
“嗨,很高兴见到你。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葛文很爽朗的样子,卷发,嘴巴很大。
他负责的工作有很多,除了选片,还经常出现在一些亚洲电影的首映式上,为其撑场,放映前介绍新人导演,结束了还要主持问答环节。
褚青了解后,就觉得倍儿亲近,中国人喜欢当热情的东道,也喜欢那些同样热情的东道。鹿特丹,就让他有这种被盛情款待的感觉。
几个人接着聊天,他主要在旁听,不时看看进场的观众。随着首映时间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占了将近八成的场子,不禁微微惊讶。
葛文也觉着差不多了,便示意工作人员可以开始,楼烨和奈安有点紧张的样子,略傻的站在大幕前面。
褚青本来要溜进坐席,被葛文拦住,笑道:“不不,褚,你可是男主角,得站在这。”
此时,幕前大灯亮起,打在身上,他的发根猛地被一阵炙热焦灼,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脖颈。
葛文拿着话筒,简短开场后,便逐一介绍这三个人。
褚青站在灯下,手都不晓得往哪放,只得负在身后,看着对面的百十来号,愈发的不自然。余光偶尔扫到旁边的楼烨,他嘴角似乎都在抽动,遂稍稍低头,忍住笑。
在介绍到自己时,僵硬的挥挥手,鞠了个躬,等程序走完,逃命似的缩在座位上。
灯光暗下,荧幕却没有亮起,还是一片黑暗。
观众很淡定,安静的看着,虽然仅仅过了一天,他们已经见识了很多离奇古怪的电影,这点拍摄手法还不至于惊诧莫名。
过了片刻,里面才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很模糊,分不清是什么。紧接着,周公子那低沉沙哑的嗓子,徐徐揭开了故事。
“如果以后有一天我走了,你会找我么?”
她说的很轻,充满伤感,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慢悠悠的燃着香烟,然后摩挲着自己的爱情记忆。
“会啊。”
“会一直找么?”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么?”
“会啊。”
这几句对话,很吊。
即便大幕底端印着串雪亮的英文字,破坏了楼烨刻意营造出的淡淡的装逼气氛,可仍然成功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对话结束,荧幕终于有了波动。
似一块石头投了进去,那丝波动慢慢亮起,越来越清晰,能看出是汩汩的纹浪,最后,一滩老绿色的河水才显现出来。
镜头自水面上移,对着岸边一栋栋拆成空屋的老楼,从西向东,配着诡异的音乐,扫过高耸的烟囱,呆板的行人,斑驳的渡轮……摄影机好像就在船上,慢慢滑动着,记录它能看到的一切。
这就是楼烨后来扛着机器跑去魔都,特意补拍的开头。加上他自我吹嘘的。性感又有磁性的旁白,把那种颓艳。衰败,哀伤。矫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开篇的这段剪辑和影像,以及镜头中所涵盖的意识,国内至今仍未有能超越的。此刻,也非常成功的震住了一帮子老外。
褚青却在发呆。
事实上,那个哑哑的声音一出来,他就呆住了。思绪一下子飞回到那条老绿色的河水之岸,有苍灰的天空。踩在大石上想捕捉阳光的周公子,还有她挂着泪珠的小脸……
他的情况太过奇葩,从拍片到上映的间隔过长,有些事情已经淡忘。看是,看亦是,反而更多的,像对自己,以及对身边那些人的一场回忆。
镜头开始无规则的摇晃,以第一人称的主视角推进剧情。这样的方式还是让观众们感到了一些新鲜。
摄影师,也就是我,混迹在这座城市中,跟它一样的迷茫冷漠。有天。我遇到了一个酒吧老板,他为了招揽生意,想让我帮他拍几个美人鱼的镜头。
这世上哪有什么美人鱼?
我。却偏偏看到了。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
曲子柔柔软软的响起,裹着霓虹闪烁的夜色。周公子画着眼妆。嚼着口香糖,镜头抖得厉害,毫无顾忌的拍着她的侧脸,正面,把她摇动得格外好看,甚至让人目眩神迷。
一只手,绕过她的脖子,把烟喂在嘴里,她抽了一口,然后,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摄影机忽地拉远,扩出她的全身,翠绿色短裙,黑丝袜,妖精一样的盛开在午夜街头。
“呵……”
褚青看着看着,忽支起胳膊,用手抵着额头,吃吃的低笑。
“怎么了?”旁边楼烨问。
他不说话,就是止不住的笑。
因为在刚才,他发现,自己的心居然在砰砰的跳,这让他很惊讶,也很滑稽。
褚青到现在还记着,当初在拍这场戏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看那条翠绿色的短裙,在自己眼前随意的舞动。
哪会,他的心也在砰砰的跳……
好吧,他承认,也许在戏中,也许在戏外,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爱上她了。
时间过去了许久,这部该死的电影却让他重温了一遍当时的感觉。
所以,才觉着好笑。
拍戏的时候,是按导演的意思拍,逻辑混乱,情节接连不上,跟剪出来的成片是两回事。褚青和观众一样,对这个故事有着莫大的兴趣和期待。
楼烨的旁白仍在冷淡的讲述着:
“每次美美在阳台上喝多的时候,就会问我,如果她有一天真的走了,我会不会像马达一样去找她。”
“我问马达是谁,她说,就是住在附近的一个疯子。每天都骑着一辆旧摩托车经过我的阳台,他一直在找他以前爱过的一个女孩子。”
虽然是双线结构,楼烨拍的并不复杂,用旁白清晰的划分开故事节点。这种方法有点粗糙和肤浅,却让观众一目了然。
画面忽然从颓败变得鲜亮,牡丹穿着大红的运动服,从那个木门里走出来,小脸纯净得如月光下的湖水。
她闹心的问马达:“你让我在哪坐?”
褚青瞅着自己头上那顶小一号的安全帽,下巴被勒得变形,不禁轻轻摇头。
俩人一起骑摩托车的情景有好几处,她总伏在他背后,拍的时候自己看不见,此时却真真切切。
周公子的眼睛居然偏离镜头,一直在盯着他,车灯晃得那张小脸晕色分明,黑夜戚戚而过,似乎被他载去任何地方,都不在乎。
褚青的心猛抽了一下,荧幕上的光影在他眸子里散乱飞舞,匆匆流逝。
他们在夜色里疾驰,在河边伸出胳膊,孩子般的飞翔,一起喝带着野牛草的伏特加,一起在酒吧里看球赛,女孩子从未笑得如此开心。
“两个以前从不相识的人坐在了一起,然后呢,然后,当然是爱情。”
这句一出来,全场的观众终于有了反应,轻轻的,慢慢流溢出来。
仅仅二十分钟,所有人已经爱上了这部电影。
ps:妈蛋的,隔了几十章,我终于能用这个当标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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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恍惚的眼前
其实是很西方化的电影结构。
老外拍爱情片,除了日本人,很少有纯爱系的,他们不喜欢温吞的讲述爱情故事,习惯性的包含着诸多乱七八糟的元素。
如凶杀、悬疑、伦理、战争、恐怖……总之,各种神转折。
里,有不期而遇,有绑票捅人,有寻找救赎,有摇晃镜头,有第一人称视角,甚至连两个女主角都是一个人演的。
无论是剧本元素,还是拍摄手法,它都满足了老外对爱情故事的绝大部分想象。尤其是楼烨用他特有的那种矫情,给这部电影又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东方装逼范,这就更合他们的胃口。
荧幕上,旁白仍在简单明了的推进着剧情:“也许故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浪漫,也许故事背后还有别的事情发生,也许马达不单是一个送货的……”
马达的黑*道身份揭明后,镜头显得愈加的颤动和散乱。
在昏暗的酒吧里,光线都粗糙了许多。他身形挺直,高领的黑色毛衣,抹了点发胶,额前的短发竖起,支棱着生硬和清冷,远不似方才戴着小一号头盔的滑稽模样。
他坐在椅子上,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人,都是同伙。当同伙这个词出现时,接下来要发生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马达接触牡丹,本就是绑架的最初计划,但他发现,自己有点爱上这个小姑娘了。他开始故意的不理牡丹,然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她跑到他家里。
周公子被浇得全身颤抖,湿淋淋的透着股绝望,她害怕,委屈,不安惶恐。可还是跑过来了。
“我喝多了你才让我留下来!”
在那个150瓦的铮亮的大灯泡下,周公子大哭,疯喊,拼命挣扎,抱着酒瓶嘴对嘴的猛灌,似要把这冰冷的,可以把爱情冲刷干净的雨夜,都浸泡得滚烫,好让这个男人知道:
她爱他。
褚青抢过酒瓶,又被她死死抱住身子。一动不动,任她在自己脸上亲吻,舌尖柔细,撕咬着嘴唇,泣不成声道:“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他的面部肌肉跟僵死了一样,些许抽搐都没有,稍稍偏头,让过周公子的小脑袋,却还是被她脸颊上那雨水混着泪珠的湿润。柔软了心脏。
他灰暗,孤僻,肮脏,不光彩。整日在城市里奔波,对自己破烂的人生毫不期待。而此刻,这个女孩子在怀里哭泣,他却比她更加不安。更加害怕。
因为他知道自己,仍期待着爱情,却不知道。可不可以拥有。
如果有人问:什么样的爱情最让人无可奈何?
那一定是,措手不及的爱情。
因为措手不及,所以没有丝毫准备,就像你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看到了一片花海,满目缤纷,芳香沁人,却不知如何再继续前行。
画面转到褚青的正脸,镜头给得非常近,近到看电影的人,好像都在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个眼神,让所有观众都兴奋了起来。
按此时的人物情绪,就算他下一秒抱住女主角,然后激烈拥吻,甚至撕扯开衣服,倒在床上伴着轰轰的雷声翻滚纠缠……这都不会有人意外,反而会觉得很符合情景。
褚青却偏偏将那种极度压抑的疯狂和冲动,硬生生凿穿在他眸子里,又破碎到全身,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非常分裂的状态。
他渴望,但是他不敢……
这样子的反差,让观众感到极其的颤栗和诧异。很多人忽然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男演员,似乎总在不温不火的挑动着他们的情绪。
马达这个角色,台词少,又近乎面瘫,不容易出彩。在前面的戏份中,褚青虽然注重细节表演,却因为镜头太过零碎,始终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直到这里,前面那些零碎的镜头,好像才一点点的拼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人物。
周公子在片子里分饰两角,明丽张扬,一看就知道是好演技。褚青不同,他就像在石头里面长出来的青草,偶然一瞥,不以为意,细细回想,才觉出生命的味道。
而且,正是因为周公子的耀眼夺目,他的平实内敛才显得相得益彰。一个好似精致的细瓷,一个则是底下的架子,托的稳稳当当。
前排座位上,楼烨在开始的紧张过后,已经恢复淡定。他的英文水平尚可,简单的对话没有问题,周围观众的反应让他轻松而愉快。
特别是听那些人小声议论着自己的男女主角,让他颇为骄傲,还有闲心的想调*戏一下褚青。
“青子,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好话赖话?”褚青正认真看着,很蛋疼的被他打扰出戏,也听到后面几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禁好奇问道。
“他们在说你很适合穿黑色衣服。”楼烨笑道。
“啊?”褚青一怔,觉得这帮老外的关注点特奇葩。
楼烨一本正经道:“因为你眼睛太好看了。”
他无语,你说我个子高,身板瘦,皮肤白,哥都勉强接受。可穿啥颜色的衣服,跟眼睛好不好看有个毛线关系?
我念书少,你表骗我……
“你这身女朋友给打扮的吧?”楼烨没理会他嫌弃的表情,扫了眼他身上的黑色大衣,问道。
“嗯。”
“不错。”楼烨拍了拍他胳膊,笑道:“知道对方适合穿什么衣服,这种女人值得珍惜。”
“……”
褚青转过头,懒得搭理这货,思维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没法沟通。
他晓得楼烨在拐着弯夸赞自个,却不怎么兴奋,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拍的时候,他演技的水准其实没达到要求,只不过是有周公子这样的对手。俩人互相较劲,才激发天赋血统,超常发挥,最后成功升级。
当时好像很碉堡的样子,现在回过头看,却都是些不成熟的表演。最典型的,就是他哪会还只会飙眼神戏,老觉得略显做作。
就刚才跟周公子那场,如果让他现在演,有多大突破不敢说。但起码会有更自然一点的诠释方法。
自然都是天成的,不刻意,别人看不出你是外放,还是内敛。能让人看出来的内敛,那不叫内敛……叫装。
电影已经放完快一半了,全场都在专注的看,反倒是主创这几个货,神叨叨的开脑洞,胡思乱想。
这天。马达主动来找牡丹,牡丹很高兴。
他把她带到一栋老楼里,按在那个破旧的沙发上,自己则坐在高脚架上。盯着她。老屋里很暗,外面的光线从没有玻璃的窗户中透过,把两个人静止成一副冰冷绝望的画面。
马达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看着她,直到同伙拿到钱。钱不多。真的不多,只有四十五万。
在楼下,牡丹听到这个数字。整个人都崩溃了。
“我真便宜!”她猛地推开他,又推翻了摩托车,撒开腿,疯了一样的跑。
“你去哪?”马达在后面疯了一样的追。
拍这场戏的时候,王玉差点累到虚脱,他得扛着摄影机跟着跑。这俩人真像疯了似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一个只想逃脱,一个只想追回。
女孩子在前面奔跑,轻轻巧巧的身子,红色的运动服,每多跑出一步,他心里就被多凿了一下。那张平淡的脸上也终于有了波动,他以为自己所谓的爱情,根本比不上这四十五万,而此刻,他才知道,那不是所谓,那特么就是爱情。
女孩子一直跑到了桥上,下面是老绿色的肮脏的河水。
她说自己会变成一条美人鱼,再来找他,然后,在晨光初绽时,她跳了下去。
再然后,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褚青搓了搓脸,忽然不想看下去了,便碰了碰楼烨,小声道:“我出去一下。”
楼烨没问他干什么,只叮嘱道:“快点回来,一会还有媒体见面会。”
褚青点点头,侧身挪到过道,猫着腰小跑到门口。出了影院,被明亮的天色晃得不太适应,揉了揉眼睛,迷迷胀胀的。
他跑出来,不是因为不喜欢第二个故事,而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和一个人说说话。
褚青呼出一口气,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嘟……嘟……”
长而有节奏的等待音响在耳侧,他低头,瞄着影院门口的台阶,和正在等别场放映的十几个影迷,异常的冷清。
“喂?”
隔了一会,电话接通,那边人似乎很多,吵吵嚷嚷的,没等他说话,她就道:“我在片场呢,等会,我换个,换个地方。”
听筒里一阵吱吱响,稍时静下来,那个沙哑又带着小结巴的声音道:“今天怎么,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在荷兰呢。”
“啊!我都忘了,电影节怎么样?”
褚青笑道:“地方不错,电影节也不错,还有,咱俩的片子正放着呢,他们非常非常的喜欢。”顿了顿,又道:“你也非常非常的棒。”
她也笑道:“那你,你先跑出来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他抬头看了看冷水色的天空,云朵悠荡着远去。
“你不开心?”
“没有。”
她沉默了片刻,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褚青一呆,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这么跑出来了,不由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可能,可能想听你唱首歌吧。”
“……”
那边安静了好久,然后她缓慢的,轻轻的,哼唱着:
“我的眼前总是不断浮现你的脸,总想抓住你视线,可你总象风一样,吹过我身边……”
(感觉手好生,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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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HBF
电影还有十分钟结束的时候,褚青才回到座位,一手拄着脸颊,歪在椅子上。
荧幕里,马达终于在一家偏僻的便利店找到了牡丹,他问她,有没有带野牛草的伏特加。牡丹梳着马尾,脸上已经不再稚嫩,垂下的两缕头发遮住眼睛,灰败的嘴唇,像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周公子的长相和身材,压根不符合西方人的审美,可她用自己的灵动和光彩,牢牢的把持住观众的目光。
“你怎么了?”楼烨好奇的问。
“没怎么啊。”褚青偏过头,也很奇怪,自己无论面部表情还是肢体动作,都蛮正常的。
楼烨眼睛里透着“你丫就撒谎吧”的调笑,道:“你现在就像刚错过了一场爱情的样子。”
褚青摇摇头,学着他的口语风格,也笑道:“我可没错过,我的爱情始终在我女朋友那里。”
影片的最后,镜头仍然痴迷的对准那条老绿色的河水,渡轮在微波中起伏前行,夕阳迤逦。在这座城市里,有的人离去,有的人腐朽,一切都不会永远,不变的只有苏州河。
幕上开始滚动着一长串的演职员名单,灯光霍地亮起,一群人就像突然暴露在影院中,凝固着各式表情,似瞬间转换了一个世界。
“哗哗……”
隔了几秒钟,开始有人站起来鼓掌,紧接着,全场的观众都一一起身,使劲的拍着巴掌。没有人离开,他们感谢这部电影,感谢导演编织的这场梦境。
褚青被搞的很慌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脊梁骨一阵阵的发颤。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起码得先站起来,然后学着楼烨的样子。扭着身体冲观众席摆了摆手。
那一张张面孔,近的很近,远的很远,都如此清晰可爱,满满的肯定和欣赏,见他们挥手,掌声愈加如潮,冲刷着褚青的耳朵。
此刻,他还不敢确定,这种大场面。真的是给自己这些人的?
在柏林可没这待遇……
和其实都是好电影,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太过粗糙和沉闷,只有电影人会喜欢,后者却有着很商业化的表现形式,能圈住市场。
随后,有工作人员搬过几张椅子,放在台前。葛文站在旁边,招呼他们上来。并没有特意等观众都散场,非常随便的就开始了。
记者不多,一些是临近国家的,如比利时、丹麦、德国和捷克。跑来是凑热闹,为哪部电影写稿子全凭兴趣。另一些则是本地的记者,要敬业的多,几乎每场必看。
至于美国。他们还看不上这种小地方。
这是褚青经历的第一场媒体见面会,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大阵仗。那十几个记者就坐在第一排,神情闲散。有的连相机都没挂,摆出想跟你聊聊菜价的轻松状态。
葛文的椅子,跟奈安隔开一小段距离,他主持的经验游刃有余,端正又不失幽默。而且很会看人,不经意间就把问题转到较善言谈的奈安和楼烨身上,让过了闷闷的褚青。
他坐在最边上,看着两个同伴从磕磕巴巴到流利自若,以及记者们对这部电影的称赞,与有荣焉,特自豪。
倒是有人尝试跟褚青交流,可他的回答太过简短,中文不超过十个字,翻译成英文听着就更冷淡。他不是故意装高冷,确实不懂得如何机智的做水逼。
最后,一个栗色头发的姑娘,北欧来的高挑妹子,许是觉得素材太少,问了个略不靠谱的问题:“能不能说下你的人生目标?”随即,又补充了句:“至少要说三个。”
楼烨不禁扭头看他,期待着答案,因为从认识他开始,就没觉得这货有过什么人生目标。
褚青很认真的想了想,慢慢道:“拍戏,结婚,嗯……”他卡壳了一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第三个想不出来了。”
首映结束后,回到旅馆,楼烨和奈安的心情十分欢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拿奖是肯定的了,但能否拿到最高的金老虎奖,还不敢打包票。
褚青则借了一部可以打国际长途的座机,给女朋友,呃,让她帮充点话费。
范小爷是很实诚的孩子,二话不说就给充满了……褚青其实特心虚,如果让丫头知道自己的手机是怎么爆掉的,分分钟飞过来咬死他。
…………
我们到国外,唯一可以放地图炮的,大概就是吃。
在一日三餐加小食闲饮上,俺们老觉着全世界人民真的是活在水深火热中,有种可怜又嫌弃,以及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这会,褚青就对着一盆黏黏糊糊,据说是汤的玩意皱眉。尤其是他把勺子插进去,居然直挺挺的戳在汤盆里时,已经完全不想吃了。
这叫爱尔登肉汤,荷兰人对它的热爱简直无以复加,称之为有“妈妈的味道”。褚青想尝尝鲜,就要了一份,结果端上来一看,妈你妹!不就是豌豆炖香肠么,还特么是差点烧干锅的那种,里面的料都稀碎稀碎的……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喝进肚子,抬头瞄了眼对面的楼烨,丫正悠哉悠哉的吃着小乳酪,不由拿过一块薄煎饼,狠狠咬掉半拉。
楼烨这么矫情的货,居然喜欢乳酪这种东西。褚青在市集淘的那块黄金饼,都让他不声不响的给吃了。
话说首映过后的几天,他们就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
楼烨可能还会挑些感兴趣的片子去看看,褚青就实在没那语言能力,要么闷在旅馆睡觉,要么出去逛街,每天晚上照例跟范小爷煲国际长途。
丫头最近很得意,用她的话说,自己正在拍一部大戏。
是清末剧,从戊戌变法讲到了武昌起义,气势倒是有了,至于剧情逻辑,说实话,忒惨了点。范小爷在里面演母女二人,还得跟四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对演技的要求很高。
每次通话,聊着聊着最后总能拐到这部戏上面。她会唠唠叨叨的给男朋友讲,自己如何如何的情绪饱满,演技充实,周围人又是如何如何的表示震惊以及赞赏。
然后丫头会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暗示,快夸我呀,快夸我呀……
褚青夸她是无所谓了,愁的是每天还得不重样的夸。其实他对女朋友的另一份工作更为感兴趣,片方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把片尾曲交给她唱。
范小爷唱歌的水准,充其量也就是ktv麦霸的档次,感觉不如元泉,也不如那个弹吉他的小姑娘。不过也好,起码以后再走穴,能有首自己的歌了。
这家店,还是他跑步时候发现的,在场馆附近,听说挺著名的,做些荷兰的特色美食。这货一直都想试试,但自己来吃,又会很内疚,索性装把大方,把同伴都拉过来,包括那个翻译,请了回客。
奈安坐在楼烨旁边,叫的食物已经端上桌,却没空搭理。她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人却兴奋的很。
的四场放映已经全部结束,电影节过半,每部片子也都拎出来遛了一遍。谁好谁烂,观众心里自有评判。
鹿特丹的规模和名声比不上三大电影节,但也是有不少片商的,北欧的多一点,而且齐全,丹麦、瑞典、挪威、芬兰和冰岛,都有人过来。其他的,像法英德美这些高端集中地,片商就很少,实力也不强,小公司,抱着捡漏的心态来看看。
“瑞典和捷克的两家诚意最足,价格还能再提提。”奈安摆弄了半天资料,才归拢好放在一边,拿起勺子搅了搅肉汤。
“能到多少?”楼烨问。
“嗯,怎么也能有这个。”奈安比出三根手指。
楼烨似松了口气,笑道:“这一下就能回本了,还有小赚。”
“英国有家公司,想买断全球发行权,才给这个数,我脑子进水了才理他。”奈安吃了一大口肉汤,皱眉道:“这怎么跟粥一样?”
褚青不太懂他们在说些啥东西,反就知道跟钱有关。这俩人没明说,自己也不在意,没半毛钱关系。
他消灭了一块薄煎饼,觉得总算有对胃口的食物了,刚想叫服务生再上一份,就见门被推开,葛文拎着个黑皮包走了进来。
“嗨!”
他招了下手,想打个招呼,后面的话却不会说,只得尴尬地又招了下。
“嗨!褚,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葛文也看到了他,凑过来,笑道:“哦,你们都在这。”
褚青道:“那个,你也吃饭啊,一起吧。”说着又觉得不太对劲,小声问翻译:“他们老外不介意跟人拼桌吧?”
那翻译白了他一眼,嘀嘀咕咕跟葛文说了几句,葛文哈哈笑了几声,一屁股坐下。
“我经常来这里吃午饭,觉得这肉汤味道怎么样?”他利索的点了几样,又问褚青。
“还成,就是少放了只鸡,还有大枣、党参、桂皮……”
翻译揉揉脑袋,自动转换成了“味道不错,我非常喜欢。”
很快,葛文点的东西端了上来,他似乎有点急的嚼起薄煎饼,边吃边笑道:“不好意思,我一会还要去hbf基金,时间很赶。”
褚青没在意那个什么鸟hbf,楼烨却眼睛一亮,问:“葛文先生,你们的基金申请时间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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