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好买卖
1971年,一个叫希伯特巴尔斯的荷兰人,在自己的家乡鹿特丹创立了这个电影节。88年,巴尔斯去世,电影节便以他的名字设立了一个基金:hubertbalsfund,简称hbf。
hbf的资金来自于政府、赞助商以及票房,当然主要还是政府。因为荷兰人把它当成一项文化门面来做,用来刷国际印象分。
这个基金,只对那些发展中国家的电影事业给予支持。而且跟欧洲其它的,如法国的南方基金,德国的世界电影基金相比,hbf是条件最少,门槛最低,也是最具慈善性质的一个。
世界上,第一个接受此基金资助的导演,叫陈楷歌。直到后来二十多年的时间,它一共资助了600多个项目,鹿特丹电影节的影响力不断提升,可以说hbf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楼烨知道这个基金,但不太了解。他有个朋友准备筹拍一部电影,为钱苦恼了很久,这会正碰上葛文说起,就顺便问了一句。
“当然没有,我们一年有两次申请机会,第一次就是在电影节期间。”葛文擦了擦嘴,笑道:“你如果要申请的话,最好尽快,因为我们截止到闭幕前一天。”
“那申请都需要什么条件?”楼烨又问。
葛文吃的很快,面前堆的一小撮食物,都已消灭干净,看看时间还有一点,索性给他大概介绍了下:“条件很简单,你只要提供一份完整的英文剧本和拍摄计划就可以。如果审查通过,我们会按照不同的制作阶段,提供1万到5万美元的辅助金。”
楼烨点点头,心中有数,不再询问。
褚青本来也没在意,可听到有5万美元。立马就兴奋了,巴巴的问:“那个,谁都可以申请么?”
“哦,当然,只要你的剧本够水准。”葛文笑道,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现在就有剧本,可以直接交给我。”
“啊,谢谢,现在还没有,我就问问。”褚青眨眨眼睛。
“ok。我也该走了,和你们共进午餐很愉快,闭幕式那天再见。”葛文结了帐,拿起皮包。
几人起身送了送,看着他出门,楼烨才奇道:“怎么着,青子,你想改行当导演了?”他清楚这货的德行,对不感兴趣的事情一向自动屏蔽。刚才主动问话,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不是,我当哪门子导演,是我女朋友。”褚青还没忘再点一份薄煎饼。道:“她刚签了部片子,那导演齁穷齁穷的,不知道啥时候能凑齐钱。我合计着,人老外白给的美元。碰上了好歹也试试,万一通过了呢,她也不用卖楼了。”
“那导演叫什么?”
“李昱。”
楼烨听着略耳熟。又问:“她拍过什么?”
“那不知道,以前说是在央视拍纪录片的,辞职不干了。”
“哦,想起来了。”楼烨恍然,道:“我还看过她的一部纪录片叫,非常细腻,很有实力的一个人,终于也按耐不住了。”
褚青乐了,道:“怎么你们圈子这么小?我说一个你就认识?”
“谈不上认识,没见过面,就是听说过。”楼烨又切开一块小乳酪,丫足足吃了三块了,也不怕变成黑胖子,道:“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只听说过,像贾璋柯我也没见过,但久仰大名。”
“大名个毛线,小眼睛小个子,一股老陈醋味儿。”褚青一点都不给老贾留面子,笑道:“要不改天我张罗张罗,咱聚聚?”
“那好啊,我把张园他们也叫上。”
楼烨和张园、王晓帅、路学常是同学,同为北影85届。贾璋柯则只是跟王晓帅见过一次,别人还都不认识。
褚青也不是当初的懵懂菜鸟,对他们的战斗史多少都有了解,不由舔了下嘴唇。好家伙,这帮人若凑到一块,再加上个吕勒,以及半调子的李昱,那算怎么个情况?
拍电影不被禁就会死星人大会?
吊!
…………
李昱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足够好。
她十六岁就能在市级电视台混个主持人的工作,历练几年后,又不想干了,自己上京,也没遇到什么大困难。后来进央视,拍纪录片,还拿了几个奖,在业界算小有名气。
反正从小到大,都是她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直到她又习惯性的折腾,推翻以前的人生,鼓捣起了电影。
到这里,可能是早期人品消耗的太厉害,她的运气似乎走到头了。这片子从去年初就在筹备,奔波了一年多,资金不足,演员不够,什么都没完成,简直是乱七八糟。
她虽然还蛮拼的,连卖房子眼都不眨一下,可有时也会略微消沉,胡思乱想一番,也许自己真的没有拍电影的命。
而这一切,从撞到褚青开始,又都不同了。
李昱感觉那股好运又回来了,先是找到了自己的缪斯女神,然后这个家伙又从荷兰传来消息,说是去申请一个基金,若是通过,就可以拿下五万美元。
纪录片和电影的圈子毕竟不同,尤其她这种习惯了在国内体制中享福的,央视想拍个东西,还缺钱?
她压根就没受过缺钱的罪,现在冷不丁自己单帮干,真有点蒙。海外的电影基金,这个概念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和遥远,也从未想过要走这条路线。
所以李昱刚接到褚青电话的时候,还很迷茫,在他连番催促下,总算明白自己马上得做的事情:在两天内搞定一份英文剧本。
李昱听完就疯了,她比谁都想得到这笔钱,扔掉手头所有的烂事,急忙投入到这项工作。她的英文比较渣,翻译文字就更困难,只得找以前央视的同事帮忙。那些混迹在外语频道的,可都是大神,几个人苦熬了一天一宿。一句句的翻译,然后又理了三遍,努力在保持通顺的基础上,做到优美严谨。
本来她想发国际传真的,尼玛那得多少钱!褚青最见不得这种败家行为,让她注册了俩邮箱,互通一下。
话说这个年头,全国绝大部分地区还处于拨号上网的原始状态……
她那边还算容易,褚青就特惨,跑遍了电影节场馆。总算借到一台电脑。等把剧本拿到手,离影展结束还有三天,勉强来得及。
同时,楼烨也给他那个朋友捎去了消息,可惜那哥们太不坚定,比不上李昱的汉子属性,居然已经放弃拍片了。
她传过来的是中英文两份剧本,楼烨也借机翻了翻,说已经预见到会是部好电影。
国内第一部同性题材的片子。是张园的,不过那是男男,这部是女女。楼导不太热衷此类题材,他更感兴趣的是男女之间的暧*昧。但不妨碍他对这剧本的欣赏。
葛文正忙着闭幕的事情,褚青不好意思为自己的私事打扰人家,就想着按正常程序走。在楼烨和翻译陪同下,仨人到了hbf的办公地点。也在这一小片区域,两间屋子,素白墙体。离远瞅跟个公厕似的。
负责接待的妹子很惊讶,还有人这么晚才来送剧本,一般都是在电影节刚开幕,甚至提前几天,就交上来了。评审们毕竟要一个个的审查,如果剧本太多,精力难免有限,先提交的总比后面的有优势。
小姑娘说明了一下还需要的材料,褚青又颠颠的去拍照片和复印身份信息。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女朋友有出演,早特么撂挑子不干了,以他那种懒得都不想活的性子,吃饱了撑的才会主动揽下这事。
前厅里,褚青正磨磨唧唧的填一份申请表,全是英文,不光看不懂,写起来更愁人。翻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教,最后实在觉得累,干脆扯过来刷刷几笔,帮他填好。
“对不起先生,您的资料填写不符合标准,麻烦重新写一份。”妹子笑嘻嘻道。
“哪块不符合?”
“您看这,申请人姓名和联系人姓名要一致。”她指着一处地方,又道:“而且身份这一栏,您也没有填写。”
“申请人,联系人,照片和身份信息都是要同一个人的,为了避免出现骗取资金的问题,我们工作人员还会随时跟进影片的拍摄进度,如果现实情况和资料上不一致,我们有权收回资金并追究法律责任。”妹子进一步说明。
褚青挠挠头,想想也是,人家又不傻,连个考评机制都没有,随随便便就白给你几万美元。
联系人那栏,填的是李昱,因为他可没当自个是功臣,哦,我给你拉来钱了,我就得怎么怎么着。他就一借花献佛的,五万还是十万的,也落不到自己手里,送人情就送个痛快,别小家子气。
听妹子这么一说,褚青比较愁,别的倒好改,就是身份那栏,怎么填呢?人家来申请的不是导演就是制片人,他写什么,演员家属?
别逗了!
没办法,褚青又给李昱打了个电话,大概说明下情况。
李昱想了想,道:“你就写制片人吧。”
“啊?”这货真被吓到了,不确定问:“你说我?”
“对啊,这本来就是你拉来的钱,做制片人也是应该的。”李昱理所当然道。
褚青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捎带手的,没帮上什么忙,再说能不能通过还不知道呢。”
“哎行了,你要不写那这钱就更没戏了,干脆也别申请了。反正你看着办吧,就这样,我挂了!”李昱压根没再给他推拒的机会,利索的消失。
他苦逼着一张脸,瞅了瞅楼烨,楼烨笑道:“你看我干什么?你这么年轻就当上制片人了,前途无量,说不定以后我拍戏还得找你投资。”
褚青翻了个白眼,玩蛋去吧,我买个房都得按揭,投个毛线!
无奈,只好在那栏写上了制片人的字样。这活计在他眼里,完全没有概念,就知道是管后勤的,那可能跟送盒饭的差不多……
此时,远在京城的李昱,挂上电话也觉得很兴奋,当然是因为资金可能有着落了。但更多的是,她有种预感,把这两口子都绑上自己的车,稳赚不赔,一定是笔好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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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收获
“哟,这么说你还成我老板啦?”
当天晚上,褚青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女朋友,范小爷对他莫名其妙的新晋位份也感觉很突然,不过毕竟是好事,非常支持。
“屁个老板,我知道制片人是干嘛的?现在一脑袋浆糊。”
“别着急啊,这不等到夏天才开拍呢么,你就趁这段时间好好学学。再说人家叫你当就当呗,我还能借借光呢,以后在片场就能横着走啦。”范小爷很兴奋的样子,发出一阵女王三段笑。
“那倒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褚青道。
“滚一边去!”丫头啐了一口,问:“你这电影节后天不就闭幕了么?”
“对啊,咱们的片子肯定能拿奖。”
“拿奖也没有你的份儿。”丫头嘟囔了下,沮丧道:“哎呀,你啥时候能给我拿个影*帝回来啊?”
“怎么你比我还急呢?”
“我好出去跟人显呗显呗啊!我男朋友是最佳男主角,嘻嘻,提起来多有面子。”她理所当然道。
褚青觉着好笑,问道:“那你是想要个当制片人的男朋友,还是想要个当影*帝的男朋友?”
“我想想啊……”范小爷装模作样的,然后“嗯嗯”了一会,才笑道:“哎,无所谓了,只要是你就行。”
“啧啧,这话说的,我都想哭了。”褚青撇撇嘴,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会变着法撒娇了。
“得了吧,你还能哭。对了,你给我买礼物没?”范小爷忽然想起正事来。
一提这个,褚青就满肚子苦水,道:“买了双木头鞋,你可不知道啊,我把那市场溜达个遍。才找着一双39的。”
“你有病啊!”丫头猛地拔高音量,又瞬间降下去,变得小小声,道:“我啥时候穿39的鞋了,我穿37的!37的!”
“我知道你穿37的啊,荷兰的鞋码都小,我得买大点的。”褚青想起那双白白胖胖的脚就想笑……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去死吧你!”丫头果然怒了,吼了一句。啪地挂了电话。
……
话说凭借在影展上的大热势头和良好口碑,褚青在场馆这一片区域内,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即便这货现在的头发,长的有点让人讨厌,还不至于脸盲。
虽然没碰上外国妹子找他签名什么的,起码去吃个饭上个厕所,不时也会有人跟他打招呼。这就够可以的了,虚荣心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来此仅仅十余天,褚青已经喜欢上了这座城市。跟京城相比,它精致得就像孩子的玩偶屋模型。
房屋普遍不高,五六层左右,咖啡馆、糕点屋一间挨着一间。店门口的棚子低低延伸出去,舒服得没有一丝高楼大厦的支棱感和压迫力。
这也是最让他钟爱的地方,甚至有天晚上,还跟楼烨偷偷跑去那家矮矮的小酒馆。喝了一杯不知道啥玩意的酒水。
如果不是食物还需要再给力一点,顺便他还很年轻,简直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好地方。
2月1日。电影节闭幕。
全世界唯一不设红毯仪式的影展就是这里,跟三大咖比起来,太过冷清和随意。实际上,即便再往后推十几年,鹿特丹也压根不受国内媒体待见。
完全没有噱头,搞什么搞!
除去打道回府的,被主办方通知留下来的那些电影人,媒体,以及少部分获许可以进入主场馆的影迷,就像开幕那天一样,从各式古怪的建筑里走出来,然后汇聚到一条路上。
这帮人隔着小段小段的距离,互相矜持的观望,大抵还是愉悦的。
他们情绪的转变其实特讽刺,初来时,是为了抱负,为了梦想,为了被肯定和展示自己。结束时,却都变成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拿奖。
现实,大概就是这样……
昨天傍晚,鹿特丹下了一场细密的雨夹雪,不过没人担心第二天的天气。城市是典型的海洋性气候,大早上,太阳已经神经病一样的挂在哪儿。
空气清新的发甜,风吹过时,寒凉中伴着微微的海腥味道。
褚青一行人进入场馆后,被安排在了非常优越的席位,心照不宣的互看一眼,得瑟瑟的坐下。连楼烨这种老实人,也情不自禁的皱成了一朵月季花。
厅很小,座位一眼就看到头,椅子上的人也都个个美满。这种气氛,让褚青很轻松,还跟后排那个南美洲哥们哈拉了几句。
影展设置的单元只有两个,一个放短片,一个放长片,少得可怜。长片的,就是主竞赛单元,一共收纳十五部电影,只面向那些新人导演,最高奖叫金老虎奖,每届颁发三个,不排先后。
灯光通亮,场面安静。
葛文这货是主持,上来先扫视一圈,露出略显浮夸的无奈表情,道:“人可真少,应该都跑到柏林去了(2月上旬举办)。”
褚青就觉着最近听力水平刷刷的往上涨,居然听懂了这句话,随大流的笑了笑。
“ok!”葛文拍了拍巴掌,笑道:“我不否认,鹿特丹电影节和这座城市同样的小。这是个非常非常朴素的地方,我们只希望能够帮助那些热爱电影的人,并让他们之间可以得到很好的交流和进步。这二十九年来,我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直坚持着它成立之初的本位精神,抗议!追求!自由!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接着道:“成为全世界独立电影和实验电影的展映场!”
“哗哗哗!”
台底下的人都疯了,拼了命的拍着手,一波接着一波,直接掀翻了屋顶,有几个长头发的哥们还站起来大声嘶吼。
褚青缩了缩肩膀,特无语,这几句话有那么大的煽动力么?
怎么这帮搞独立电影的都跟摇滚青年差不多,劲头一上来。真特么歇斯底里。他不否认电影的魅力,可这也有点,嗯,就像借个引子撒欢似的。
不由偏头瞅了瞅楼烨,仍然很淡定的样子,妥妥安心。他要也跟着放荡起来,自己还真接受不了。
开场白过后,颁奖礼正式开始。
就如葛文说的一样,整个过程真的很朴素,每个环节都显得干净利落。随随便便的。一句废话都没有,简单介绍,简单宣布,简单颁奖,当然了,上去致辞的人可能会费点时间。
褚青看着就跟快放似的,一会功夫,已经搞定一半进度了。几个零碎小奖颁完,就是重头戏的金老虎奖。
其实经过几天的预热。哪三部片子会最终摘冠,大家猜的都八九不离十了。可真等到结果公布那一瞬,还是特激动的。
不出意外的占据一席,另两部。一部是丹麦的,一部是阿根廷的片子,导演就是坐褚青后面的那个南美哥们。
楼烨没搞出什么喜极而泣的狗血桥段,抖了片刻就恢复过来。身形平稳的走上台。
金老虎奖不是奖杯,而是像牌匾那样的东西,上面嵌着一只老虎。他此时的造型非常傻。一手抱着牌匾,一手捏着张大支票,那是奖金。
很有点,嗯,老农喜获拆迁款的样子……
楼导简单的说了几句,长短句交叉,尾音押韵,听着像首英文诗,特有范,同行们也挺给面子的为之欢呼。
褚青坐在底下很高兴,可还没到强烈的程度。许是前面的铺垫太明显,到最后这一下,已经没有那种surprise的感觉。
而且,他对最大的期待,在放映片子的时候就悄然而至。相比得奖,那个过程,更让他满足。
“你刚在上面想啥呢?”
楼烨拗完造型,回到座位上,他就问。
“我就想着背的那几句词,可千万别说错。”楼烨笑道。
褚青可不信,因为老贾上回就是这么跟他说的,这帮导演太能忽悠人。
他舔了下嘴唇,看了看舞台中央的位置,那块小小的区域在雪亮的灯光照耀下,似波动着一股幻境般的吸引力。
也许,等我站到那个位置的时候,才能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金老虎奖颁完,也就代表着电影节的结束。得到的,没有沾沾自喜,没得到的,也不会自怨自艾。
这里的平台终究过于纯粹,有的人可能找到了自己的独立电影之路,有的人可能准备转场谄媚于三大咖,有的人可能干脆就放弃了电影。
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鹿特丹的告别,只是自己新的开始。
……
楼烨此行是成功的,不仅为履历薄升级了逼格,更实在的是,拉下部片子的资金会容易很多。
当然褚青也是有收获的,临回京城的头天晚上,葛文就跑到他住的旅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葛文是hbf的负责人之一,他对非常感兴趣,加上跟褚青也算有数面之缘,便亲自跑了一趟。
“褚,你那个剧本非常的棒!审查已经通过了,会给你五万美元的辅助金。”他刚进门就直奔主题。
“啊,谢谢,非常感谢。不过那是导演写的,没我什么事。”褚青先是一怔,随后笑道。
“你也不错,这么年轻就成为了制片人。”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份协议,递给他,道:“你先看一下。”
这可是大事,不敢轻慢,褚青楼烨加奈安,仨人凑成一团,听那个翻译一条条的念。
内容有两页,不算多,而且很让他们惊讶。因为除了必要的监督和审查外,没有丝毫介入电影拍摄,以及后期分取利润的条款。也就是说,确实是在白给钱。
褚青咂巴了下嘴,这样子的基金,能坚持十几年,不免有些敬佩。
确认无异议后,当下签了协议,葛文正事说完,还没走。许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希望它能获得成功,他以他所在地位的眼光和高度,给了几点建议:
“我觉得中国的独立电影是很慢的电影,节奏非常慢,有固定的镜头标准。而且表现出的是中国人这种残酷的生活,很多人在镜头中都在死。”
“我看过很多中国的片子,它基本就一个主题,比如反映出一些社会结构带来的黑暗面。而在泰国、韩国这些亚洲国家,他们的剧情片比较多样性。这也是我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很难在中国独立电影中看到关注个人问题的片子。”
“另外它声音非常的差,配的英文字幕基本看不懂。如果想让这些片子走出去的话,真的需要在这两方面花一些钱。”
他的话很难听,却很实在,褚青有的明白,有的不太懂,但都牢牢记住,也很感谢这个友善的老外。
楼烨极少有机会听到西方人这么直白的评价中国独立电影,感触要更深,还藏着一丝悲愤和无奈。
送走葛文,他们还要赶明天的飞机,早早的洗洗睡了。
褚青躺在床上,趁着脑袋还清醒,盘点了下这趟出来的所得,大概就是:一双木头鞋,五万美金,以及一个操蛋的制片人头衔。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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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臭气熏天
京城,华艺公司。
考究的办公室里,坐了两个人,隔着一张实木小几,上面掩着一页纸。华艺老板董评抽着烟,看着对面的姜闻,姜闻也抽着烟,眼睛却瞄向地板。
俩人一言不发,就像两根烟筒子在烧,屋子里漂着厚厚的尘霾味道。
“啪!”
姜闻的手猛地落在了木几上,略显粗短的五根手指张开,死死按着那页纸,哑着嗓子道:“我姜闻何德何能,担得起祸国殃民的字号,这哥们太看得起我了!”
“你就别撑着了,想想现在该怎么办?”董评又吐出一口烟。
“怎么办?你问我?”姜闻指了指自己,眯缝着眼睛。
话说从修改剧本到筹备拍摄,再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终于在去年底,彻彻底底的搞定后期。
这个过程中,国内的媒体一直在跟踪报道。因为老姜的上部电影太给力,以至于跟这个行业沾点边的都非常期待它的上映。
影迷无疑是最热衷的,但他们可能习惯了那种,从开拍到上映控制在一年之内的节奏。已经被超长的制作周期,拖得十分不耐烦。
今年初,许是从民间流出,又或自媒体爆料,反正关于这部电影的各种臆测层出不穷的开始冒泡。这些消息跟挤牙膏一样,隔几天就透出一点,谁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姜闻和他的团队最初都没在意此类流言,就像小孩子玩闹一样,眨眨眼就过去了,自己又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害,直到这封匿名信的出现。
“故意抹杀我军民携手抗战事实,美化日军侵略嘴脸,突出百姓愚昧低下……此罪堪比汉奸国贼……”
就这样的内容,不知道哪个孙子作的祟。直接把它投到了总局,上上下下全看过了,而且居然还炒到了民间。好在姜闻和董评都有朋友在那里,漏了些风声,还复印了一份捎过来。
这下,老姜可真坐不住了。
总局其实不傻,知道自个干的是得罪人的事儿。所以除了特明显的政治敏感性外,他们对那些导演和影片的态度,就是“民不举,官不究。”
比如田庄庄拍。那是自己作死,禁导十年。
张园拍,被人告状,禁五年。
贾璋柯拍,也是被人告状,禁五年。
楼烨拍,不涉及政治,也没人告状,所以只是普通的禁映。并没有对他本身采取处罚。结果这货心存侥幸,脑洞一开,又拍了,一下被禁了五年。
现在。姜闻的,既违背精神文明建设,又被人告状,两样都特么齐了。
其实他也是存着侥幸心理。因为上部虽然也被禁,可很快就解除了,还拿了几千万的票房。这让老姜产生了一种幻想。就是自己可以继续装逼的拍这种片子。
就凭着这点幻想,他才敢拎着本子堂堂正正的去送审,并且拿到了拍摄许可证。之前都很美好,可等到收尾的时候,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些腌臜事一下全冒出来了。
“董事长,您约的记者来了。”
俩人正闹心的时候,秘书敲门进来,提醒道。
“知道了,你先带他到小会议室坐坐。”董评吩咐一句,捻灭烟头,叹道:“走吧。”
“我不去!”姜闻靠在沙发上,双臂环抱。
“走吧!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报道出去,起码还能给观众点信心。”
“给观众信心?您逗我!”姜闻嗤笑道。
“行行!给发行方点信心,好不好?”董评拿他没辙,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闻瞅了他一会,两道短眉慢慢松缓,也叹了口气,抬起屁股。
小会议室。
三个人坐的很松散,来的记者是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新闻周刊首席,秘书倒了茶水,掩门退去。
那记者很卖力气,废话没有,句句问到点子上。
“现在对这部电影有很多恶意的传闻,甚至有人说这就是部地下电影,您怎么看?”
董评端着坐姿,道:“这是很可笑的说法。都是按正常程序逐级报批的,有拍摄许可证,不然两三千万的大制作,我们也不敢投。”
记者又问:“据说有人给主管部门写匿名信,歪曲姜闻拍这部电影的动机。而且认为片子根本就不敢送审,因为总局早就憋着,只要送审就毙。”
“类似匿名信之类的做法已经不新鲜了,以前很多好片子都遭到过此类中伤。在拍摄过程中,我们和总局一直保持着联系,最近他们也听到了这种传言,非常惊讶。有关领导说,我们怎么可能那么不负责任呢?还没看到电影就憋着要枪毙……”
姜闻面无表情,看着俩人彩排样的一问一答,心里就像有团火在燃烧,整个胸膛快被撕裂开。
采访很短,最后,董评展望了一下对影片市场前景的美好期待和信心,给足了车马费,又亲自送他到电梯口。
姜闻回到会议室,大步冲进去,两只手掌“啪”的拍在木几上,粗糙的膀子微微颤抖。
“你可别给我拍坏喽,红木的。”董评是生意人,显然比他更习惯这些,要淡定的多。
姜闻猛然回身,像头愤怒的公熊,低吼道:“就他*妈是一堆粪坑里的石头,自己臭气熏天,还得拉上别人一起死!”
…………
晚,首都机场。
阿姆斯特丹飞京城,需要十个小时左右,褚青一行人下飞机时已是黑夜。此去十几天,感觉充实又疲惫。挺奇怪的,远行在外,无论心情欢快还是忧伤,当你到家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满足感。
“青子。你到哪儿?我们送你。”
奈安事先告诉公司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他们刚过出口,那司机就凑了上来。楼烨看褚青站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道。
“不了,我也有朋友来接,走你们的。”褚青笑道。
“行,那我们先走了,拜拜。”楼烨知道他犯不上撒谎,痛快的摆摆手。
“拜拜!”褚青也挥了下手。看这几个人钻进一辆黑色本田里,拐了两个弯,消失在视线中。
今天是2月2号,4号就是除夕了,他这几年似乎都忙忙叨叨直到春节之前。但回过头想想,又觉着没干出点啥成绩来,瞎折腾。
不过也是,他对自己的事业发展,压根没有规划。走哪算哪。能混到今天的地步,自个已经觉得是踩了一大坨狗屎了。
“褚青哥!”
楼烨走后大概十来分钟,就听路对面有人喊。他抬头,见黄颖站在一辆出租车旁边。正使劲挥着手臂。
“你也不多穿点。”
褚青提着箱子过去,不由责怪一句。这姑娘只穿了件夹衣,刚站了一会就冻得直哆嗦。
“拿去洗了。”黄颖笑道,帮他放好箱子。才上了车。
“你平时也逛逛街,买买衣服鞋什么的。要觉着一个人没意思,让丫头陪你。正好我还不爱陪她逛。”褚青坐在后座,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她现在一月工资,不说有多高多高,起码也是让很多人羡慕的。即便要寄回家给老娘,剩下的怎么着也够攒个小金库。可就是简朴惯了,那件还是夏天商场大促销时买的。
黄颖笑笑,问:“兵兵过年回来么?”
“她们剧组就放两天假,三十儿一天,初一一天。”褚青掏掏耳朵,无奈道:“她就直接回胶东了,倒腾不起。”
说着又想起来,问:“哎,你不回去看看么?”
“买票多费劲啊,家里都挺好的,也没啥事。”黄颖看他掏啊掏啊的,便解下钥匙串,捻出一根挖耳勺,递给他,道:“再说,这几天客人可多了,我还是留着帮帮忙。”
褚青拿着小勺子,往耳朵眼里一捅,酥酥痒痒的这个好受,来回挠弄着,道:“要不你把你妈接过来得了,换个大点的房子,一起住还能照看照看。”
黄颖道:“她可受不了这地方,还是在老家种地舒坦。”
车里开着暖风,在外面捎进来的寒气被慢慢驱散。她可能缓过来点了,身子不再紧绷着,微微前倾,两只手抱着膝盖,孩子样的轻轻晃荡,道:“我在程伯哪儿挺开心的,他们都拿我当家人,我也不想自己搬出去,一个人……”
她小声笑了笑,道:“挺没意思的。”
褚青看着她,有点发愣,其实很想说,“那就找个男朋友吧。”但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感觉齁贱齁贱的。
“你看什么呢?”黄颖偏着头,注意到他的目光,略微不自然。
“我是,我是想,”褚青把耳勺还给她,忙道:“以前你那么不爱说话,现在,现在……”
“现在变了是么?”黄颖帮他说了,又眨眨眼睛,笑道:“因为我也长大了呀。”
车子很快就开进市区,霓虹渐渐密集闪烁,很多铺子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还有的早早贴上了大大的福字。
褚青不太清楚这片区域叫什么,可瞅着两侧街景,就是觉得特熟悉特亲切。
他肚子几乎饿了一天,那点飞机餐早消化干净了,没回家,跟着黄颖先到两味爷蹭顿饭吃。
行至还有一站地左右,前面的路居然堵了起来,满眼都是红红的尾灯。等了几分钟,不见挪动,俩人干脆下车,反正也不远了。
褚青把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拉着行李箱踩在昏黄的街灯下。
黄颖瞅着地上的两只影子,小心的保持距离,尽量不让它们看起来很亲密。旁边的马路上很吵,她却觉得安静的闷人,走了一会,开口道:“你回来还去拍戏么?”
褚青全身都被寒气侵透了,只想着快点进店暖和暖和,冷不丁听她问,道:“啊!拍啊,得春天的吧。”
“还是电影?”
“嗯,电影。”
简单问了两句,黄颖又沉默,她对他的工作实在不了解,平时聊天也不大会往这方面的话题上凑。
走不多时,就到了一处地铁口,再往前数百米,就是两味爷。
这里摆着很多小摊,卖些鸡蛋饼,肉夹馍什么的,多是吃的,只有一处不同。倒骑驴上铺着木板,上面码满了一张张vcd。
这种盗版盘,没有正经的盒式包装,就套个纸皮,印着影片信息。
褚青本来没理会,随意瞥了一眼,结果脚步就顿住了。那小摊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摞碟片,封皮上赫然四个大字:鬼子来了。
“嗞!”
褚青咂巴了下嘴,拿起一张细看,做得还有模有样的,正面印着姜闻的大照,背面写着简介:抗日战争末期,一个北方偏僻农村的老实村民马大三,某一日碰上了……
他有点毛愣了,这特么什么情况!片子还没上映,盗版先干出来了?
“哎,那可是姜闻最新大片,我刚批的货。不蒙人,特牛*逼!”摊主见他有买的意思,连忙推荐。
“多少钱?”
“三块钱一张,两张算你五块,四张就十块,多买多便宜!”
褚青掏了掏,满兜人民币就两块钱。旁边黄颖递过五块钱,又拿了张扔自己包里。
“谢谢。”
褚青道了声,又忙摸出手机,给姜闻打了个电话。
“喂,青子,怎么着?”他那低音炮一样的声音响起,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这会听着好像很不爽的样子。
“姜老大,咱那片子咋回事?我刚在街上看着一卖盗版盘的。”
“你,你说说。”姜闻明显也特惊讶。
“就是十块钱四张那种,我看简介啥的都对,上面还有你的像,那哥们说刚批的货。”
“有我的像?什么,什么样?”姜闻汗毛都炸起来了,以为剧照也被人偷摸流出去了,真要是那样,这电影就彻底玩完了。
都是内贼!
“就你光一膀子,站苞米地里,呃,这是苞米地还是高粱地啊……嗯?”
褚青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这上面的姜闻瞅着咋这么年轻?
“那特么是!”
姜闻松了口气,随即又更加愤怒,骂了一句:“那帮王八操的,做盗版都不实诚!”
(我也怕被禁,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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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怀孕
姜闻究竟会不会拿片子去送审,褚青不得而知。
其实送审也好,不送审也罢,无非就是多了份修改意见,结果应该是一样的。以老姜的脾气来说,真要收到那纸狗屁不通的东西,算是莫大的屈辱。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没有用,但还是会去做,就为了自己心里的一份念想。
有些事情,你明知做了没有用,你就干脆不会去做,就为了自己最后那股子骄傲。
骄傲?也许是吧,不过通常我们管这种状态叫,破罐儿破摔……
褚青没资本,也没功夫去理会那些事,他正忙着过年。
第一年,他在那个破四合院里;第二年,他在那个破楼里;这第三年,他实在不想一个人过了,就答应程老头去哪蹭个三十儿。
由于程颖还没嫁出去,老头家里连个半子都没有,始终缺个精壮男丁。以前过年,老两口很少出去采买,都是学生给送。规规矩矩的包装盒和礼品袋子,大枣干果都摆的整整齐齐,连瓜子都用小密封袋包着。好看是好看,就是少了点热闹的人味儿,太冷清。
今年正赶上褚青闲得蛋疼,需要置办的大事小事,他干脆一人全包了。
程老头倒十分好意思,使唤起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壮劳力,感觉特舒坦。修屋换煤,伺候雀鸟,顺便让他把院里的枯草也都拔了,清出一小块地,支上架子。打算开春种点蒜香藤。
褚青很诧异,这老家伙越上年纪越荡漾了。明明葫芦架子才合你的画风,还蒜香藤……唯一比文艺青年更让人不适应的。就是文艺老年。
“砰砰砰!”
小院的木头门被踢的直掉灰渣子。
“来了来了!”
黄颖跑过去开门,见褚青的样子吓了一跳。这货每根手指头上能套着两个塑料袋,像拎着两团大棉花似的,进门都得侧着身子。
“买这么多东西啊。”
黄颖伸手要接,褚青摇摇头,直奔厨房,她又赶紧过去帮开门,清理桌子。挺大的圆桌,被占得满满登登。
他这才呼出口气。甩了甩胳膊,瞅着这堆东西,特有满足感,道:“老长时间没这么整了。”
“怎么整,一顿都吃了?”黄颖眨眨眼。
他看了看表,十一点多,笑道:“那你就别管了,今儿谁都别搭手,下午三点准时开饭。”
“你自己做得过来么?我帮你吧。”
“不用不用。出去出去。”褚青往外赶她,啪地关上门。
他拿过几个盆,开始翻弄,把腥生海鲜先拎出来摆一边。粉肠皮冻什么的凉菜又凑一撮,蔬菜都在一个大袋里,暂时用不上。最后捡出牛肉和一大块羊排。他估摸了下份量,又把羊排切下两条。接了锅水,坐在火上。开始烀肉。
火很旺,一会水就沸起来,他调了中火,看着肉块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翻滚,热气蒸腾,扑着他的脸。
有些时候,褚青觉着自己挺脆弱的。平时还好,一旦到中秋春节这些日子,心底那丝没着没落的念想,就像蚯蚓在土里翻登翻登地钻出来。
三年多了,他在这生活的蛮不错的,可很多事,不是用嘴说说就可以淡去。他有爹有娘,有媳妇有闺女,这些,怎么可能忘了?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别人有种很淡的旁观的感觉。即便跟范小爷在一起时,亲近是亲近,但怎么说呢,是另外的一种密切,可以爱得死去活来的,却没有家人般的厚实和安全感。
已经活到了这会子,还想这些,是挺矫情的。可都是自己心底的东西,谁也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他摇摇头,手里不停,极为娴熟的和好了馅。然后锅里热油,边上放碗水,沾沾手指,左手抓起一小把,稍稍一挤,就出来个圆圆的丸子。右手拇指再轻轻一刮,准确的掉进油锅,嗞拉嗞拉的响。
素丸子,女儿最爱吃的,别看小丁点的孩子,胃口可大。她妈妈稍不注意,自个就吃多,然后就赖在床上,嚷着肚肚疼……
“吱呀!”
厨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有人往里头瞄来瞄去。褚青不用看就知道是程颖,因为黄颖不会进来。
程老头这闺女也二十多了,好像一直没个正经工作,老换,而且都是她炒的老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褚青来这收废品,她一口气干了罐雪碧,然后把易拉罐潇洒的往那破三轮上一扔,印象特深。
后面来的几次,见她就比较少,不像跟程老头那么亲近。不过这姑娘自来熟,根本没拿他当外人。
“你做什么好吃的呐?”她贴着门,笑么兮兮的问。
“炸丸子。”褚青捞起一个,放在碗里,笑道:“来尝尝?”
程颖一见有吃的,立马出溜进来,两根手指拈着丸子,小咬一口,烫得直吐舌头,感觉又香又软,猛点头道:“嗯,好吃!”
又咬了一口,细细瞅了瞅,道:“没有肉啊?”
“这是素丸子,今儿肉菜太多了,得搭配一下。”
“也是哦。”程颖背着手,巡视了一圈,很满意的样子,点头道:“哎你还挺能干的嘛,我以后找老公也得找个你这样的,我可不做饭。”
“那你可快点找,我看老头子等着抱外孙儿呢。”
“得了吧,我才不生孩子!他要真想抱,我给他收养一个。”程颖的性格非常独立自主,妥妥的彪悍女子,时常让老爸老妈唉叹不已。
“走了啊!回见!”
她又拈个丸子塞嘴里,摆摆手,晃悠了出去。
褚青老家的习俗。在除夕这天,是下午吃顿大的。全是硬菜。等晚上的时候,才开始吃饺子。边吃边看春晚。最后到半夜接神,放挂鞭,再吃几个饺子,就可以睡觉了。
来京城后,因为也没怎么正经过过年,不太清楚这边有没有不同,目前看来还差不多。范小爷不知道干嘛呢,一直没来电话,褚青抽空打过去。也没人接,只好发了条短信。
他忙叨了三个多小时,下午总算摆出一大桌子菜,让那几个人都刮目相看,还真不是吹的。
“哎哟,这个你都会做啊,我最爱吃了!”程颖夹了一个佛手白菜,咋咋呼呼道。
嫩嫩的菜叶包着肉馅,蒸的火候恰到好处。流着香喷喷的汤汁,更引人胃口。她想一下吞进去,又怕烫,在哪纠结着。
褚青倒了杯酒。道:“来,我先敬二老一杯。我在这没爹没娘的,这就像我半个家……”
还没说完。老太太就不乐意了,道:“怎么才半个家。你这小子不实诚啊,没看上咱们!”
“罚酒罚酒!”程颖在旁边嚷嚷。
褚青笑笑。连干了两杯,又倒满,道:“还得谢谢你们照顾小颖,她就跟我亲妹子一样。”
这回老头又不高兴了,道:“小颖还是我干闺女呢,感情比你深,用得着你多说?”
“罚罚!”这姑娘唯恐天下不乱。
褚青无奈,又干了两杯,胃里有点不舒服,抚着胸口顺了顺气。
程颖存心灌他,转了转眼珠,举起杯子,道:“小青,来我敬你一杯。”
“我先缓缓,再喝吐了。”他连忙摆手。
“哎你不是不给面子吧,人家有事求你呢。”
“先说什么事?”
“我这不刚辞职了么,你有没有啥门路给我介绍介绍?”程颖装模作样的,纯属逗比。
褚青挠挠头,问:“呃,你学啥专业的?”
“你别听她的,毕业到现在换几个工作了?不好好做事,成天看领导不顺眼,谁敢要她!”程老头插嘴,自暴家丑。
“你也别听他的!”程颖跟老爹不对付,道:“我学外语的,怎么样,有对口的没?”
“英语?”他问。
“小瞧我了不是,我跟八国联军骂街都不带重样的!”
褚青汗道:“要不你到我店里当服务员吧,专门给老外点菜。”
“行,我过完年就去上班。”程颖痛快道,还端着酒,笑道:“来我敬你!”
草!绕来绕去还是得喝……
程老头别看拦着,心里其实特高兴,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有个小伙子就是不一样。黄颖和程颖都干了两瓶啤酒,连老太太也喝了一杯,褚青跟俩姑娘碰完啤的,又陪老头整了几两白的。
一顿饭吃了好长时间,他确实多了,眼前开始冒星星,下了桌,倒在沙发上就哼哼。
“要不去我那屋躺会?”黄颖看他的德行,怕是要睡觉,在人家客厅里歪着也不是个事,犹豫道。
褚青倒没细想,迷糊着:“啊?行!”
黄颖便扶着他进了自己的小屋子,帮他脱了鞋,拽过被子盖好。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失态的样子,隐约觉得他可能不那么开心。
出来到了院子,正碰上程颖,鬼鬼祟祟问:“睡了?”
“嗯。”
“小颖,别怪姐没教你啊。”她贱兮兮的道:“这时候你就该脱光了,往他被窝里一钻,万事大吉!”
黄颖一脑袋黑线,扭头就走。
“哎!哎!你个没良心的,我是帮你啊!”这货跟在后面喊。
黄颖捂着耳朵进了主屋,帮老太太收拾桌子。
对俩人的关系,姑娘想得很明白。而且,他都有女朋友了,他一直都没喜欢过我,我干嘛还要那样……
直到晚上,褚青才悠悠转醒,看着干净清新的房间,揉揉脑袋,明白过来这是哪。在人姑娘床上睡觉,太不妥当,连忙爬起来,刚想去洗把脸,就听手机响。
拿起来一看,是范小爷,这丫头一张嘴就把他吓尿了。
“我白天在医院呢,刚回家。”
“你咋了?病了?”
“不是,怀孕了。”
“啊?你,你怀孕了?”
“有病吧你!我妈怀孕了,都三个月了。”
(莫吐槽,都是为了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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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闹
虽说以自己老妈的年龄,发生这种事有点羞羞,可范小爷还是挺镇定的。而在镇定之余,这丫头还特开心。
她童年其实很悲惨的,不仅被老妈逼着学长笛学钢琴,还时常被母后操着一捆塑料衣架,甚至折凳殴打。打了还不哭,死倔死倔的,然后就接着打……最可气的,趁着老妈内疚的功夫,她还往往嬉皮笑脸的要上几毛钱,去买甘草杏和小人雪糕。
这么皮实的熊孩子,当家长的每天不揍两下,手都会痒。
总之,丫头从小到大,对老妈是又敬又怕,近二十年的人生也都在她掌控之下。不能说是阴影,只能是习惯了被管教。
但现在,终于特么的要解放了!
这些话,自然不能作死的跟老爸老妈说,所以范小爷在一种很亢奋的状态下,唠唠叨叨的对男朋友讲了好久。
褚青倒是对冷不丁多出来的小舅子or小姨子,没啥感觉,毕竟人自家的事。他就算了算年龄感觉很惊悚,要是今年生的话,嗬!跟自个差了二十四岁。
“哎,我妈昨儿看你那猪八戒了啊。”说完闲事,范小爷又开始扯淡。
“她还爱看这个呢?”褚青略汗,很奇怪这部剧还能吸引到中老年妇女的关注。
“屁!她可不爱看,就是赶上瞅了几眼。”
“那你妈咋说的?”
“说你以后别演了,太遭人烦了!”
“……”
好吧,从塑造角色的方面来讲,他权当是夸奖。
一月底,播出的时候,他正在荷兰。回来后,又一直忙叨着过年,没太在意相关的消息。
今年。算国产电视剧的大年头,历史剧、乡村戏、警匪片、伦理剧等等,都憋着劲的抢滩登陆,各有各的强手。可谁也没想到,打响开门炮的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猪八戒,说好听点,叫古装神话轻喜剧。可在大部分成年人看来,完全接受不了那些无厘头桥段,压根就是胡编乱造嘛,播出后业内也是一片嘲讽。
低级趣味!恶俗!粗制滥造!不合理!没有教育意义!
褚青是没瞄到这些酸溜溜的地图炮。不然准保回上一句:你喵了个咪!看个电视剧,扯个蛋的教育意义?
嘲讽归嘲讽,挡不住人家分分钟刷收视率。南方还差点,尤其在北方,好几个省份都过了30%,目前全国平均能达到23%。
话说2000年前后,堪称国剧的黄金时代,题材各异,百花齐放。演员卖力,剧组良心。观众也特配合,由于网络资源稀缺,宅男宅女这种生物还没有大规模普及。全家老少晚上最大的乐趣就是组团看电视。
哪会的收视率,破十,破二十,都是常有的事儿。不像后来。别说破十,破五就属于爆人品了。
猪八戒,现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这叫什么烂比喻……总之,你骂你的,我红我的。爱看看,不看滚,反正我就戳哪儿,主打童年向,勾引小朋友。
这剧的故事分成四个段落,电视上正播的是第二个,名字叫。呃,也就是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吴刚也正式亮相。
褚青初次试水喜剧加逗比的角色,不算很成功,远比不上柳青的观众缘。因为小朋友们喜欢的是萌系生物,比如猪八戒,小龙女,甚至那个二货太白金星都刷了海量的粉。
唯独吴刚,不太受欢迎。
首先,丫是个反派,其次,还是个色痞,最后,还不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不帅。
孩子们的三观是很正的,他们可不管你演技不演技,就是讨厌!恶心!没画风!这年头又没有腐女捧场,可惜了他那一身流线型的白肉。
“我不是为了挣点钱么?”褚青收到丈母娘的评语,委委屈屈的道。
“哎呀哎呀……”范小爷听他那哀怨的语调,全身都哆嗦,忙道:“我明白我明白,你都是为了咱们俩,你表现特棒,非常棒,老棒了!我爱死你了!”
褚青也一哆嗦,打断道:“行了行了,太假了。”
“嘻嘻,等我回去再好好哄哄你啊,先挂了。”丫头笑道。
“嗯,拜拜。”
他刚要挂电话,听筒里又急急忙忙的一阵嚷嚷:“哎哎!等会等会!”
“咋了?”
“正事差点忘了,过几天我爸找你去。”
“干嘛?”他纳闷。
“带你看房子啊!还干嘛!”
…………
好吧,范妈怀孕的直接影响,居然是褚青买房的节奏要加快了。
此种逻辑关系,想想就蛋疼。
大年初六,春节的喧嚣已落,京城半数的店铺已经开门营业。范爸自己飞了过来,见了他这个小辈还略显羞涩,寒暄几句后,俩人就奔了一新建成的小区。三环搭边,环境尚可,地段虽然不那么高端,也算沾点富人区的光。
褚青看楼的时候特惊悚,这样的房子,看哪栋哪栋有,年代的差距感瞬间爆棚。现在外地户口在京买房还是挺容易的,什么“连续五年纳税证明”,那还是十年后的政策。
范家相中的那套,是三室一厅,一百多平。售楼小姐竭力推荐同等爆款的,褚青没中意,他对另一套小点的两室一厅更感兴趣,户型,采光,通风各方面都很满意,
范爸比较支持他的想法,不打肿脸充胖子。自己住,钱又紧,非得买一别墅,那叫有病。而且俩孩子都年轻,前途无量,多努力,以后还怕没有大屋子?
褚青打算贷款,每月两味爷的收益,还房贷绰绰有余,这样手里还能留点现金,有别的事不至于捉襟见肘。
至于装修,他只能抽空管管了。争取夏天之前能搬进去。其实他也没别的,就仨要求:
床,一定要大,要软,睡着才踏实。
厨房,家伙事必须得齐全。
卫生间,马桶浴具和洗手池,以耐用为主,好不好看无所谓。不要浴盆,他总觉得老爷们泡里面特娘。老想拎根小丝瓜搓搓。
这三点有了,把他扔非洲都感觉很幸福。
而范爸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更忙,范妈不能累,乌烟瘴气的也不好,他得看着老的又顾着小的。
早上进去,出小区的时候已过中午。
折腾半天,褚青忽然发现自己可能有点抖m的属性,咂吧了下嘴,暗暗叹气。怎么就偏偏喜欢上那么个不省心的家伙呢。平时跟保姆似的便罢了,连买房这种事也能顺着她。
上赶着犯贱!
范爸也挺感慨,他极少掺和孩子们的事,在旁边反而看的更明白。褚青能为自己闺女做到这个地步。当父母的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丫头年纪太小,他妥妥赞成俩人结婚。
“阿姨什么时候过来?”
小区附近的交通很便利,好几辆空车过去了。都没有拦的意思,这两个男人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太少。
“她得开春的,过来也是闲呆着。我先看看料,找找人工,把架子搭起来。”范爸道。
“那敢情好,您装完了,我沾沾光,不用现找了。”褚青笑道,习惯性的拍拍兜,没烟了,只好挠挠头,接着道:“兵兵也忙,我也倒不开,这段您得受累了。”
“受累谈不上,都是自己乐意。”范爸给了他支烟,还要帮忙点上。褚青连忙推拒,打火机的火苗移来移去,最后还是停在他那边。
“你才是真受累,我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难伺候。”范爸拍了拍他肩膀,叹道:“其实,我和她妈妈都很感谢你。”
“您这,您这太见外了。”褚青有点不好意思。
范爸也没多煽情,彼此知道心意就行,笑道:“青子你还有事么,咱找个地方吃饭。”
“啊,那个,我约了朋友,一会就得过去。”
“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范爸伸手拦了辆车,又给他拉开车门。
褚青瞅着肝颤,受宠若惊,惴惴的坐进去。有时候,人太热情,你不知道是接风宴还是断头饭,都特么一壶老酒一只鸡。
是那个鸡……
他不是瞎咧咧,真的有事,忙着去见李昱。
三十儿晚上,褚青给她发了条拜年短信,谁知这疯婆子马上给回了电话。硬拽着他说了半个小时电影的事,还意犹未尽的约好年后见面详谈。
人家理由相当光明正大,你是制片人,不找你找谁?
他推开一家小饭馆的门,那货正在里面坐着,对着一笼屉烧麦闷头猛干。
“过年好啊!”褚青凑过去招呼。
“嗯嗯嗯嗯……”李昱嘴里嚼着烧麦,说不出话。
“咽了再说,咽了再说。”他摆摆手,回头喊:“老板来盘扒肉条!”
李昱就了口羊汤,把食物吞下去,满足道:“这才叫吃饭呢。”
“你不回老家了么,怎么过年还没吃好?”
“咱家就我妈一人儿,我成天得围着她转,上哪吃去我!”
褚青微怔,小心问道:“那你爸……”
“早离了!哎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李昱也奇道。
“没。”褚青略尴尬,转移话题问:“你找我到底干嘛,先说好,我可什么都不懂。”
“别害怕,这个你肯定懂。”李昱掰着手指头,开始装大尾巴狼:“你说现在咱们这片子,钱有了吧?”
“嗯,有了。”
“剧本和导演有了吧?”
“有了。”
“制片人有了吧。”
“呃,也算有。”
“那你看还缺什么?”她眯着眼睛问。
“缺演员呗。”褚青脱口道,随即一脸被坑的样子,“你不是想让我去选角吧?”
别闹了!
(停电,现在还没来,刚在网吧码了一章。那什么,大家都知道我矫情啦,乱糟糟的环境很影响心情,如果出现啥语句不畅,逻辑混蛋的问题,表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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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选角
“这事我干不了!”
褚青见她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扒肉条都顾不上,抬屁股就要走。
“哎哎!”
李昱急了,绕过桌子,拽住他胳膊使劲拉,“坐下坐下,听我说完啊!”
柜台后面的收银员抬头瞄了一眼,对这种痴心汉子负心婆娘的戏码完全不感兴趣。褚青被她拽着,很郁闷,最烦别人动手动脚的了,只得道:“松开松开,我不走。”
“说吧。”
他重新坐好,开始吃扒肉条,芡汁略浓,有点腻,吃了两块,便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李昱。
话说他能主动揽下活计,拉来资金,还肯挂个蛋疼的虚衔,已经是看在范小爷的面子上了。现在就感觉这疯婆子脑洞大开,还真当自己是万事屋啊。
“这片子什么题材你也知道。”李昱是吃饱了,稳稳当当的喝着事后茶,道:“在国外其实有很多,但咱们这呢,还属于有伤风化的范畴,大部分人都接受不了。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找专业演员来演。”
“你是请不起吧。”褚青揭短。
李昱抽了抽眼角,保持淡定,道:“我前阵子联系了两个人,想让她们演小群和小玲。这俩人是现实中的情侣,也就是那种,那种关系。”她把握不好一个很确切的形容词,用手比划了下。
“然后呢?”褚青来了点兴趣,因为这个群体实在是太未知了,透露出一鳞半甲都会让圈子外的人觉得很神秘。
“她们本来已经口头答应了,可是最近……”李昱耸了耸肩,无奈道:“分手了。”
“哎!”褚青也惋惜,不过惋惜的是什么,那就很贱了。
“我那段都有点绝望了,真的。事事不顺,我就感觉这片子一辈子都拍不成了。直到后来,又碰上了你和兵兵。”
“那之后,一切都好了。你帮忙找到了钱,我非常感谢你,我也感谢兵兵,她给了我一种灵感。我说不好是什么,总之我现在特兴奋,很多很多新想法从脑袋里冒出来,我都想推翻剧本重写。”她说道。
“不至于吧?”褚青讶然。觉着太夸张。
“你不懂,导演看演员就是一眼的事儿,命中注定。”
李昱继续忽悠:“现在,兵兵既然答应演了,那肯定就不能再找业余演员。你也知道,角色之间它得配套。”
一部戏里,选角基本就是跟着主角走。
主角的素质和气场,决定其他角色的层次感。配角可以跟主演飙戏,可一旦出现那种主演被配角碾压的情况。只能说明三点:
导演眼瞎。
主演很红,纯粹为了博票房。
丫有金主力捧。
范小爷演的君君,算配角,若仍然找俩个没有经验的路人来搭。根本撑不住场。整部戏的表演层次会非常不协调,看着拧巴。
“我以前就是拍纪录片的,圈子太窄。你好歹也拍那么多戏了,认识的演员肯定比我多。再说了。兵兵是你女朋友,你不帮忙谁帮忙?”李昱道。
她把自己的姿态摆得特正,新人导演。草台班子,还根本上映不了。此等烂剧组真要公开找演员,谁脑子进水了才会来。所以褚青的存在就显得格外重要,即便他只是个小资源,也算是助力,何况还有幸运值加成的bug。
李昱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上次在削面馆,她就看出来这货的唯一死穴。她压根不提自己有多苦逼,只说范小爷怎样怎样。
好吧……
他低头琢磨了琢磨,问:“主要演员有几个?”
李昱忙道:“小群,小玲,君君有了,还有妈妈和情*人,不过我打算删点他们的戏,就不算主要演员了。嗯,剩下的就是一个警察,和小玲的前男友。”
那也就四个人,貌似不太麻烦的样子。
褚青拿起杯子,端在嘴边,茶水缓慢的往喉咙里流动,眼睛盯着玻璃杯底,隐隐绰绰映出棕漆的桌子。
“行!”
好一会,他放下杯子,抬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你把那露点戏删了。”
的本子里,有两段露点镜头,一段是小玲单人的,一段是小玲和小群在啪啪啪……呃,好像不对,嘿咻嘿咻……也不对,这块该用什么拟声词才好?
反正就是她们在羞羞的时候,两个人都裸着上身。君君倒没有,这也是范小爷同意出演,以及褚青没意见的原因。
李昱是个极其彪悍的女导演,她对爱情,对婚姻,对家庭之间的关系,总带有一种不安。当这种情绪出现在电影里时,表现的更为尖锐,比如同性爱,出轨,父亲强*暴女儿等等。
而具体来说,就是她的每部片子中,都有激情戏。
“不行!”
李昱一听就炸了,拍着桌子道:“绝对不能删!我要的就是那个真实感和边缘性!这是,这是一种表现手法,它能体现出……”
褚青摆摆手,打断她,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懂。第一,我觉得女人露个胸,跟真实不真实没啥关系。”
“第二……”
他站起身,双手按在桌上,看着她道:“我找来的演员,我得为她们负责。”
…………
出租屋,客厅。
饭桌被清出一小块地方,褚青摊开笔记本,准备写字。刚落笔,发现背对着灯,有黑影,又费劲的把桌子挪离墙,换了个方位。
他白天跟李昱大吵了一通,其实也不算吵,都是李昱在努力说服他,而这货始终就是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话说大陆女演员,拍激情戏的不少,但真正露点的也就那么几个。固然有审查挡着,女星主观上的不愿意也是重要原因。
时代在变,市场格局也在变。
像香港八九十年代,艳星成打的批发。过了2000年就越来越少。除了舍命搏上位的新人,谁还肯露奶?
明星观众商业价值,这个机制越来越明显和规则化。
除了专走肉弹路线的,各有各的定位和市场趋向,脱一次就是毕生污点,大片不愿找,观众老吐槽。就算是汤维,后来也没有完全洗白,时不时被拎出来观摩一下那高端的回形针体位。
脱衣服这回事,就是个人意愿。愿意。就是艺术;不愿意,也合情合理。可不管怎么说,在国内的思想和舆论环境下,露点,终究是遭惹地图炮的行为。
褚青不想自己找来的演员把他当成个拉皮条的,毫不妥协的跟李昱对持。谁也压不过谁,在老板快报警的时候,终于商量出一个折中方案。
演员先找着,然后跟导演见见面。如果李昱满意,演员本身又不想脱,那就删。不然也没办法,总不能为段戏。电影就不拍了。
选角,靠的就是人脉,这是基础。其次是身价,最实在的问题。然后。才考虑形象和演技。
褚青一开始也没头绪,左想右想的,不知道从哪找起。最后索性铺开纸。把认识的女演员一个个列出来。
这一列,自己也吓尿了。
从算,一共五部电影,四部电视剧,外加偶遇和九六班的同学们。他还真认得不少女生,而且处的还都挺不错,至交谈不上,见了面起码能熟络的聊几句。
赵微、林心茹、王燕、周公子、姜宏波、胡婧、袁丽、小桃红、章同学、元泉、曾梨、张婧初、江依燕……
瞅这一大串名单,他忽然有点心虚,千万别让丫头看到,非撕了他不可。
的预算,李昱自筹了三十万左右,荷兰的资金到位,也能有三十多万,加起来就六十多万,比她最初估算的四十万要高很多。
褚青是个很持家的男人,呕……他把那些名字,按片酬分成了几档。有的行情他知道,有的不知道,却也能猜得差不多。
赵微和林心茹这俩货,他想都没想,直接划掉。还有章同学,在两位大导哪儿镀完金,身价飙升,无疑也是第一档,根本请不起。
然后是周公子,也请不起。呃,他如果豁出一身肉去,倒是能补上差价。
再是元泉,拿了金鸡奖女配,价钱不算高,可以考虑。气质却不太符合,待定。
除了以上几位,剩下的都是片酬在承受范围之内的,能不能挑出来,纯靠眼力。褚青感觉像在玩战略游戏一样,种田收瓜,招募文臣武将,最后开创一个大时代。
要选对演员,得剖析角色,这个他拿手。
两位女主,先说小玲:长发,瘦脸,身形苗条。剧本没交代她到底是拉拉,还是正常性向,又或者干脆是个双儿?
她有男朋友,感情马马虎虎,属于在一起不开心,分手了还略痛的那种。很多情侣关系都是这样,只是为了不寂寞。
小玲在商场有个摊位,卖自己设计的衣服。她做生意完全随心情,不想招待客人的时候,就拉上帘子,坐在那个红沙发上发呆。
后来,就遇到了小群,瞬间看对眼了,觉着那是真爱。
“……”
褚青越琢磨越蛋疼,一下下的挠脑瓜皮。想撑住这种角色,演员话不要多,得安静,安静中还得透着股迷茫,顺便略带阴郁。
李昱你丫就是个变*态啊,搞这么复杂的人设干嘛?特么的自己找罪受,我图个什么玩意儿!
他扔下笔,跑到卫生间接了盆冷水,把头浸在里面。细胞在冰冷的刺激下,渐渐紧张和活跃,一点点挖开他的脑洞。
回来继续想,嗯,元泉行不行?
褚青咬着铅笔头,闭着眼睛勾勒。她安静,有爆发力,可那种灰暗感还差了点,五官也太显眼了。
他想要的面相,是一种平实的细腻,外表和内心都隐藏着强烈的不安全感,连皮肤底下都在波动着颤抖。
剖析的越透彻,思路就越清晰。
那些女生在他脑子里掠过,定格着不同的部位,像拼图一样,从头发,到细眉,到长目,到瘦脸。慢慢的,形象越来越完整,最后浮现出一个人来。
他睁开眼,在张婧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呼!”
褚青吐出口气,得抽根烟缓缓,这尼玛太累人了,多干几次都容易早衰。
接着就是小群。
绝对的主角,贯穿始终,三十来岁,独居,职业是大象管理员。孤独,聪明,有主见,在边缘的爱情世界中游走。
她正常,现实,些许细腻,除了喜欢女人之外,非常非常的普通。
这也正是难演的地方,演过了太浮夸,演少了又太平凡。
褚青捻灭烟头,眨了眨眼睛,没像刚才那么暴走。这角色他早就圈定了,只是在犹豫该不该找她。
那个人,他没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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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触不可及
褚青又在一下下的抠脑瓜皮。
因为他发现把王瞳拉进戏里演范小爷的前女友,这是,这是多么崩坏的一件事情。再加上个安安静静就能刷存在感的张婧初,这三个女人碰到一块……
啧!他打了个冷颤。
他可没自恋到以为她们会为自己发动一场撕比大战,纯粹是从角色契合度上考虑。
对张婧初,他真没啥感觉,就是一路人女明星,当朋友处着,可范小爷比较炸毛,挺防备人家的。至于王瞳,由于信息不全,丫头对她没什么印象,只晓得有这么个人。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手里资源就那么点,最合适的就是她俩了。抓着脑袋想来想去,还是得用,不过得先跟女朋友报备一下。
范小爷可能正在拍夜戏,打了两遍没人接。他这一晚上,脑细胞都耗死了大半,连带肚子都扁了,把那点剩饭炒了炒,懒得做汤,就着根旱黄瓜吃了,也不算噎。
刚吃完,丫头电话就过来了。这货惴惴的把情况一讲,重点打在张婧初身上,王瞳就提了两句,只说是上次合作过的那个女演员。
范小爷听完,没表示出什么特别想法,挺痛快的赞成。褚青很欣慰,丫头在正经事上从来不跟他耍性子。
咦?这种觉得自己略渣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有领导点头,下面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张婧初毕业后一直呆在京城,过起了北漂生活,平时靠接点小广告赚些钱。上回拍洗衣粉的那家厂子,呃,据说频临倒闭,但她自然清新的形象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比一般模特要专业,比专业演员要便宜,颇受小企业的青睐。这姑娘又简朴。接两个广告就够过半年了,不急不躁,踏踏实实的寻找机会。
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刚从闽南回来,自火车站辗转到出租屋,行李还没扔地上。一听是拍电影,还是女主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姑娘对褚青极其信任,总不至于坑她。
前面很顺利,谈片酬的时候又犯了难。俩人都很闷的性子,扭扭捏捏的谁也不好意思明说。最后褚青以左文璐拍的身价当参照,给了一万块。
敲定了张婧初,他又开始考虑男角。
戏份都不多,一个是小玲的男友,一个是离异警察小群被老妈逼着去相亲时认识的,后来还在动物园追捕君君,挺复杂的关系。
话说褚青结交过的男演员,还真没几个。丫跟男导演的关系更熟……俩角儿,自己承包一个,剩下那个,只能给刘晔了。
这货今年大四了。夏天毕业,跟那小女朋友在中戏附近租了个破房子,年轻轻就开始同*居。每天骑着辆自行车去学校,或者到处跑组自荐。
别看他拍过。还拿了个男配提名,都不顶事儿。这年头有潜力的新人多了,何况他气质还没升级。黝黑黝黑的劳苦大众,只能在几部低成本电影中打打酱油。
这货更痛快,褚青刚说个开头就ok了。由于是客串性质,几场戏的事,他压根没打算收报酬。俩人磨磨唧唧的,褚青拗不过他,算欠个人情。
他其实挺骄傲的,自己交的朋友都一个萝卜一个坑,节操和情谊满满,倍儿有面子。
这俩人谈妥了,最后,就剩王瞳。
……
“喂?”
手机接通,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褚青猛地顿住,唤了声:“姐。”
“呵,你不都给我拜完年了么,怎么,还想拜?”
“不是,我有事找你。”他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我一朋友想拍部电影,缺个女主角。”
“你还干上这种活了?”
“呃,我混了个制片人。”
“哟,真出息了。”王瞳没问过程,只是调笑。
褚青无奈:“你就别拿我开心了。”顿了顿,又道:“这片子是说一对,一对同性恋人的事儿。女主角得三十岁左右……”
他话刚出口,就想扇自己,纯找抽。
果然,“所以你就找我这么大岁数的女人来了?”她不满
“不是不是!我,我。”褚青连声解释。
那边轻笑,道:“行了行了,你这片子什么时候开拍?”
“得夏天呢。导演以前拍纪录片的,这是她第一部电影,没啥经验,可能费点劲,估计周期得拖。”他实话实说。
“嗯,没事,我今年夏天就都给你了。”她想了一小会,笑道。
“……”
褚青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又在屋里漫无目的的走。
“片酬嘛,就收你两万好了。”王瞳主动接了一句,报出个比正常行情少点,又不显得大酬宾的价位。
他搓了搓脸,显得特无力,好像什么事情都已经被对方考虑好了,自己只要点头就行。
“那,那我就跟导演约个时间,你们见见面。”
“行,我等你电话。”
讲完这句,俩人一时静默,褚青知道该挂了,却又不想,拿着手机走到卧室,靠在床头上。
小区里暖气烧的很好,厚厚的衬衣贴着皮肤有些毛刺和干燥,不禁扯了扯脖领。
“喂?”她忽然轻唤。
“嗯,在呢。”
“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他微怔,然后,就听话筒里传来低低的,又非常清楚的五个字:
“我要结婚了。”
这五个字,伴着她微微的气息声,一如既往的温润,似乎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熟悉的呼吸频率。
褚青身子慢慢滑落,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垂下来的沾满灰尘的老旧吊灯。像是静止的,又像在轻轻晃荡,在眼前恍惚不定。
“怎么了?”隔了好一会,她问。
“没事没事,我就是觉着,觉着太突然了。”他舔了下嘴唇。觉得愈加干裂。
王瞳嗓子里带着点沙沙声,笑道:“昨天我俩正吃饭呢,他忽然跟我提这个事,我就说,好啊。”
“我跟他谈恋爱快十年了吧,经历过很多困难,一直也没分。我就想着,得了,早晚有天得结婚。”她喃喃道,似在说给他听。又似说给自己。
“他还偷偷摸摸买了个戒指和玫瑰花,像模像样的。我当时也没怎么惊讶,他倒挺郁闷的,问我,‘哎你怎么比我还淡定啊?’好像我一点都不给面子似的。”
王瞳吃吃低笑了一阵,很放松的状态,又缓缓道:“你也知道哦,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总得嫁了。”
安静了几秒钟。褚青噗哧一声,也笑了,赞同道:“嗯嗯,那倒是。你都三十来岁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从我认识你那天,你看着就比我老。”她反驳道。
褚青撇撇嘴,问:“你们打算哪天办?”
“不办了。太费劲,领完证就得了。”
“也是,太费劲了……”
挂了电话。他仍躺在床上,看着老吊灯,不时眨眨眼睛。
说开心,肯定不是,但说伤心,好像也没有。此时的情绪,就像把手插进超市的米柜里,又一点点的拔出来,那种满满的柔细和愉悦,也从心里一点点的抽离出去。
她结婚了,感觉奇怪么?
完全不。
那是她自己的生活,怎么决定,都有充足的理由,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和在意。
因为他们俩,从未真正开始过,并且一直在克制往前踏进的冲动。所以,无论各自发生了什么,俩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改变,默契的保持在黄线之内。
只是,在路上一开始就错过的,终究不会再拥有。
远梦如水,触不可及。
他摸了摸左腕的珠子,闭上了眼睛。
……
总体上,选角还是很成功的。
刘晔、张婧初、王瞳,仨人加起来才三万块,褚青肯定不要钱了,范小爷估计也得白搭。以这五个人的卡司,去拍部六十万成本的电影,好家伙,大白菜都没这么便宜。
李昱这买卖,赚大了!
褚青本来想着,干脆连那妈妈的角色都搞定算了,但发现自己熟悉的五十岁以上的女性,就李名启一个。
一想到老太太拉着那脸横肉,去谈场黄昏恋……呃,全身都哆嗦,他可不忍心坑的李奶奶晚节不保,只得作罢。
接下来就是演员和导演见面,这他就不掺和了,人家谈人家的。不过那两段露点镜头,肯定是没戏了。
忙完这些糟心事,已是二月下旬,元宵都吃过了,褚青总算能喘口气。
新年伊始,各行各业都是忙碌的,要的就是个好气象,连街边摊煎饼的,都想着换个不那么脏的油擦。拿影视圈来说,不仅意味着将有一大波的戏开播,也会有一大波的戏在筹备。
京城这个地界,演员多,腕儿却少,而且都有固定的资源力捧。能撑起大戏的就那么几个人,每年早早被瓜分的干干净净,小公司小剧组压根巴结不着。
所以,一线往下,以及二三线的演员,行情更好,特别是那些盘正条顺的,简直被疯抢。大戏的主角演不了,可以演小成本,实在不行还能演配角。
百搭,还实惠。
褚青现在也算有点小名声,活儿好,便宜,不闹脾气,职业素质杠杠的。这货跑单帮的特性,比他本身更出名,混了几年连经纪人都没有。那些个导演和制片很不适应,跟演员面对面的,就为掰扯那几万块钱。
忒俗!
因为要春天才复拍,周期就一个月,他挤挤还是有档期的。绝不能闲着,否则女朋友又该发飙了。
范小爷也抱有相同的心思,怕他懒癌又犯,从朋友哪得到的消息,说是一部年度大戏正在筹备,让他去试镜。
年度大戏……听着就蛋疼。
而同时,另外一个本子也找上了门,还是个戏份挺重的角色。
这两部戏,一部叫,一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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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李杰
褚青对的兴趣要大些。
因为这是现代戏,还是警匪片,他演惯了古装剧的逗比角色,非常想尝试一下都市里文明人的生活。
制片方的诚意很足,把本子拿出来后,亮堂堂的点了个主要角色,江汉。精干,踏实,亲和力强,还带点小坏,这种人物模版,妥妥的大众男神啊。
褚青粗略的翻了翻,简直有点受宠受惊了。这货就没演过啥正常点的人类,不是小偷就是绑匪,再不就是色痞愚民。
难道终于要转运了?人民警察这么光辉的形象,也能跟自己对上口?
他定了定心思,问了下开机时间,五月末……不禁砸吧砸吧嘴,正好拍完就能接上。
在那么一瞬间,什么都对,都完美,丫感觉自己就是真命天子,“老子天下第一你们都是翔”的逼格感刷刷往上涨。
话说找褚青演,还是张国利向导演徐庆东推荐的,俩人是好友。徐庆东便找他以前的片子来看,发现这演员演技真心不错,虽说盘儿不太亮,但条儿顺啊。那大衣服架子,若是套上一身警服,咔咔霸道,自有一股浩然正气,震慑宵小。
呃,您确定?
反正不管咋说,两帮人就是看对眼了,当下草签了合同。
褚青心情愉快,万分期待自己洗白的机会。至于神马的,那特么就是个坑!谁进去谁死!
有了人民警察的底气,他觉着自己可以跟领导叫叫板了,不能总被压着。于是就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汇报下工作情况,同时表达了对那什么江湖的嫌弃,顺便暗示:以目前的这种家庭地位关系,是极其不正常的。
结果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范小爷连句废话都没有,让他麻溜滚去试镜。
你不就连着开两部戏么,装什么大尾巴狼?丫头后来最拼的时候,一年可是拍了八部戏!
好吧……跟自己的女人一比,就是渣渣。
范小爷那个朋友叫李杰,老交情,在谢进影视学校就认识了。
哪会李杰刚从一个歌舞团辞职,就跑到艺校当舞蹈教员。正赶上招新生,李杰就跟哥们帮着老师迎接新同学,然后在楼道里。第一次见到了未成年的范小爷。
她是让妈妈陪着从胶东来考试的,眼睛大大,当时穿一身红色连衣裙,梳着长长的马尾,在人群里特扎眼。李杰他们立马就被惊着了,说,这小丫头一定能红。
范小爷上学后,就当上了舞蹈课课代表,成了李杰的学生。再往后。丫头就拍了还珠,李杰则考上了北影,很少见面,但还没断了联系。
招演员。李杰准备去试试,无意中提了一嘴。丫头就记住了,颠颠的告诉了男朋友,还让他们俩结伴去。
褚青比较凌乱。什么情况这是,现任男友,加前任男老师?
没办法。还是联系了李杰,那人不热情也不冷漠,很有礼貌,客套的聊了几句,便约好了见面。
……
上午,地铁口前。
褚青穿着大衣,正插着兜来回溜达。说来也怪,他性子又慢又懒,可若约了时间,一定是早到。从没有掐分掐点的,因此,也特讨厌不守时的家伙。
地铁站所在的是主街道,人流较多,有匆匆而过的,也有认出他的,啥反应没有,还能极其淡定的跟他聊上几句。
“哟!等金锁呢?”
“哎你怎么还坐地铁啊?大冷天的买辆车吧。”
“你那猪八戒我看了啊,那吴刚忒不是东西了,以后可得挑个靠谱点的角儿。”
“……”
褚青满脑袋黑线,京城老百姓太不见外了,拿他当自家儿子似的唠叨,他还得客气的一一回话。
李杰选的这个破地方!
正郁闷着呢,就听有人喊:“褚青!”
转头一瞄,一戴帽子的哥们跑了过来,个子稍矮,长得很秀气,脸型,嗯,微微往里边凹,还挎着个包。
“你好你好。”褚青忙伸出手。
“你好!”
李杰略微不自然,眼前这男人跟范小爷的关系,让他有点尴尬。暗自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有啥特别的地方,比在电视里还普通,又注意到这货空着俩手,不禁愣道:“你什么也没带?”
“我带什么?”褚青也纳闷。
“简历啊!”李杰拍了拍自己的包,奇道:“你试镜不带简历么?”
“啊!我,我忘了。”他挠挠头,哥见了那么多导演,还真没带过啥子简历。
这要说下试镜和试戏的区别。
试镜,是剧组大规模的招演员,面向群体广泛,是个正常人就可以去。这种情况,当然得带上简历,才能给面试官一个直接的印象。
而试戏,是导演相中了某个演员,专门叫他过来演一段戏,看看合不合标准。
褚青这货从出道以来,一直幸运值爆表,压根没经历过那些最底层演员摸爬滚打的辛酸。就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杰还是很靠谱的,拉着他找到一家复印社,去现码简历。
复印社老板略激动,这样的活计可难得一遇,不等他说话,自己就噼里啪啦敲上了几行字。
褚青一看,汗都下来了。
主要作品:一二部,饰柳青。,饰吴刚。
特长:表演。
爱好:金锁。
前两项也就罢了,最后面那算怎么个事?好像他跟范小爷的那点爱情故事,被全国人民喜闻乐见的敢脚,谁碰上都得调侃一下。
而且,他觉着自己的特长应该是做饭,最多再加个吐槽。对于表演,只能说初窥门径,从来不敢自夸。
当下纠正过来,从身高体重民族成分开始写。履历表又添上了五部电影,其中还特意标注:拍摄中。
鼓捣完这些,李杰那实诚孩子还想让他拍张大头照贴上去,褚青扭头就闪。可拉倒吧!有那钱不如撸点串吃。
瞅瞅时间已经快挂了,俩人也不坐什么地铁,直接打车。
……
是内地第一部金庸武侠剧,加上由央视老大亲自出马接活,以及金庸一块钱卖版权等等噱头,未开拍之前,就已经炒得沸沸扬扬。
话说张大胡子当年靠揽下的部分制作权起家。一路过关斩将,最终成为内地电视剧的第一制片。他擅长的是策划宣传,疏通关节,以及整合各类资源,真要说对影视作品的把握和理解,还不如个蛋。
当然,也不是全部的。
大胡子对脱离现实的那些,如武侠剧和神话剧,就像天然呆一样。不通透。武侠剧还好点,起码在进步,可神话剧,就只能是那种货色了。
他的眼光。只有对、此类题材的剧种才会开挂,显示出独到和狠辣来。
褚青跟着李杰到了北影厂区,拐来拐去进了栋小楼。刚上去就吓尿了,满楼道都是人。前头的还能混把椅子,往后几位就掐断了,整整齐齐顺成两溜。靠墙站着。
他可没见过这场面,特新奇,傻鸟一样瞅来瞅去。没人理会他,都在读条中,准备对着导演放大招。
“给你俩,这是号牌,简历给我吧,一会听叫号。”有人过来叮嘱。
褚青看看手里的纸片子,写着“78”,略郁闷,你家这就叫号牌?
他们是最后来的,前面已经进去了好几位。这试镜的速度似乎有点快,最里头的那扇大门,隔个三五分钟,就开开关关的,放人出入。
长队很明显的往前移动,李杰一直攥着个笔记本在小声念叨,很紧张的样子。褚青偏头瞅着他,捅了捅,道:“哎,会抽烟不?”
李杰身子一抖,僵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道:“会啊。”
“走,抽一根。”
“不了,我还得准备准备。”
“准备个毛线,你这状态根本不行,进去也是死。走走,下去放松放松。”褚青搂过他脖子就给拽下了楼。
李杰比他还大一岁,但起步晚,97年上北影,明年才毕业,之前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表演经验,冷不丁碰上这种大戏,心态难免失衡。这会,被硬拉下来,抽了半根烟,渐渐也缓和许多。
他看褚青嘴里叼着烟,正无聊的踢石头玩,忽问:“你不想演这戏?”
“啊?不是,我挺想演的。”褚青昧着良心道,不想让人觉着自己特装,或者传到范小爷耳朵里,那就更糟了。便笑道:“我就是,就是没心没肺惯了。我看你写的挺充分啊,连开场白都有。”
“准备多点肯定没坏处。”
“那倒是。”褚青点点头,又饶有兴致的问:“哎,你们不是校友么,那丫头上学哪会什么样啊?她老说自己以前特胖。”
“确实挺胖的,不仅胖,还很土。”
李杰笑了笑,开始讲范小爷的青春黑历史:“咱们是民办的学校,条件不好,女生宿舍大概就十平米,八个人住。学生很多是江浙那边的,平时都用方言聊天,她也听不懂,就自己傻呆着。休息的时候,人家家长都离得近,经常过来接她们出去玩。”
他吐出口烟,看着烟气消散,慢慢道:“有回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周末,我去帮一女老师搬点东西,就看见她自己在寝室里排小品。”
“我问你怎么不出去玩,她说还得练习呢。我就说你练得已经挺好的了,她说我还得等爸妈的长途电话呢。我当时就觉着,这小孩其实挺孤独的。”
李杰讲到这,忽然顿住,不继续说了,把烟头在地上按了按。没找到垃圾筒,就从包里扯出张卫生纸,细细的裹好又塞进去。
抻了抻胳膊,原地蹦了几下,笑道:“这下真放松多了,谢谢你啊,走咱上去吧。”
褚青看着他,也笑道:“不用谢我,你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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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道歉
空旷的走廊。
褚青孤零零的坐在哪,都能感到枯叶被凉风卷走的沙沙声,特萧索。他是最后一个,从尾巴尖一点点挪到最前面,堵在门口。
他正鼓捣着那破手机,顺着联系人名单挨个发骚扰短信,统一的疑问句“干嘛呢?”
如果有朋友发短信问你这三字,那就表明丫已经闲到一定地步了,就是想找人免费陪聊。最蛋疼的是,等他觉着聊够了,又会立马刹车,多说一句都嫌费事,完全不顾及你的感受。
所以,这货问了一圈,没几个搭理他的,人家都忙着呢。
褚青玩了一会,自己也觉着很没意思,张大嘴打了个呵欠,站起身踩了几步。又瞅瞅那扇门,忽地凑过去,想听听墙角。
脑袋刚贴上,“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这货赶紧撤身,差点被爆头。
“怎么样?”他忙问。
李杰的表情有点木,呆了片刻,才舔了下嘴唇,道:“嗯。”好像觉着不够充分,说完又狠狠的点了点头。
“就说你肯定行!”
褚青竖起大拇指,见那个工作人员跟在后面露出头,笑道:“甭喊了,就剩我一人儿了。”
屋子里,黄建忠在大桌子后面坐着,正在翻看简历。
的筹备期很早就开始了,那些主要角色,有的已经确定,像任盈盈和岳不群;有的则是备选了演员,但到底合不合适,还在犹豫,如令狐冲、田伯光、任我行等等。
这次试镜,是为了剩下的角色挑演员,其中能称得上戏份重的,就林平之一个,其他的都是小配。来报名的也多是些艺校学生。跑龙套的小菜鸟,以及自认为美美的社会闲散人员。
由于是小场面,不太重要,张大胡子就没来,导演独自在这撑场。
说实在的,大部分人的素质真是惨不忍睹,他耐心几乎耗尽。好在刚才那个年轻人不错,有底子,形象好。而且虽然长的白净良善,可黄建忠从他眼睛里。还是能看出些阴毒的感觉。
妥妥的林平之。
把这个角色选定,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还剩下最后一位,本想走走过场,没料到瞅了眼简历,还真有点惊讶:这算是今天资历最深的演员了。
黄建忠属于第四代导演,不比同期的老家伙们那般传统,还是很开放创新的,各种题材的戏都勇于尝试。当然成绩也就那么回事了。
近几年,国内不断的冒出些新人导演,名声越来越响。尤其是好事的媒体,还给这拨人统一了称呼:第六代。
很多老前辈都看不惯。明里暗里的开嘲讽:狗屁的第六代,你瞅那一个个的德行,鸣人、佐助、鹿丸、宁次……有靠谱的么?
黄建忠倒没那么多酸溜溜的想法,还抱有一定的宽容和好奇心。这会冷不丁看着一位。呃,第六代的御用男主角,一下就来了兴趣。
褚青进门的时候吓一跳。还以为走错了,这人长得跟韩乔生似的,一脸的佛相。
“导演好。”他微微躬身
“哦,小褚,坐坐。”黄建忠也没拿乔,很和善,毕竟都是圈内人。
褚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特敦实。
黄建忠不禁笑笑,这货状态太轻松了,有种逛菜市场的敢脚,没直接进入正题,而是闲聊了几句:“我看过你的,不错。”
“谢谢您,那是我第一部戏,太傻了。”
“哎,谦虚了。听说刚在国外拿了个大奖?”
“呃,对,也不算大奖,就荷兰的一个小电影节。”
扯了一会,他才开始问正事:“你怎么想着来这里试镜?”
褚青眨眨眼,我能说被女朋友逼得么……道:“我从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一直想演个武侠剧角色,这次机会非常难得,我就想尝试一下。”
黄建忠不置可否,这套词大多数人都说过,又问:“那金庸的书你都看过么?”
“都看过。”
“最喜欢哪个人物?”
他想了想,道:“程灵素吧。”
“为什么会喜欢她?”黄建忠比较好奇,居然不是萧峰、郭靖、小龙女这些热门咖。
“不折腾,做饭好吃,聪明,懂事,适合当媳妇。”褚青正经道,一点没开玩笑。
黄建忠怔了怔,道:“那里你最喜欢哪个?”
“嗯,宁中则。”这次他想的时间稍长,才说了个名字。
“也是适合当媳妇?”
“不是,因为别人都是神经病,就她正常。”
褚青是真这么想的,就看看那些人:东方不败、任我行、任盈盈、令狐冲、岳不群、仪琳、左冷禅、风清扬……要么变*态,要么变性,要么傻*逼,要么装逼,要么文青,要么圣母,要么乖戾,以及精神障碍。
只有宁中则,三观奇正无槽点。
黄建忠就觉着跟这人说话忒有意思,随意,懒散,不按套路出牌,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又很守礼。
这副性子……
他心思忽地一动,而随即,又轻轻“啧”了一声,稳了稳。此事甚大,自己可不敢拿主意,但那个想法就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行,今天就到这吧,嗯,你先回去,等消息。”黄建忠道。
褚青脑袋歪了歪,说这么几句就完了,也不用演点啥?不过他也没问,巴不得早闪人,便道:“那好,导演再见。”
推门出去,李杰还等在外边,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马上凑过来问:“你怎么样?”
“我估计没戏。”
“怎么可能呢?”李杰讶然。
“人都让我回去等信儿了,这还听不明白?”褚青拽着他,笑道:“不管哪个!走我请你吃饭,给你庆祝一下。”
“不用不用,我还得回学校。”李杰忙道。
“你是丫头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走走!哎你刚才就光顾嗯了,你到底演哪个?”
“导演说我跟林平之形象挺合适的。”
“啊?他觉得你像太监?”
“……”
…………
褚青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两天后,还真等到消息了,黄建忠亲自打的电话,叫他去试试戏。
嗯,试试戏。
第二次来,仍然在那间屋子,不过多了一个人,张大胡子也在。
这老汉最近愁得全身毛发须白,为了选角的事情,别人问题都不大。就是令狐冲一直未定。目前,备选的演员是邵冰。
邵冰从某些方面说还是很符合的,经验足,名声够,一部刷粉刷得跟什么似的,去年又拿了华表奖的最佳男主角,正巅峰期。
找他演令狐冲,理论上是能撑起来的。
张大胡子却倍儿担心,第一是形象问题。邵冰黑啊!除了包拯,你见过有黝黑黝黑的偶像派么?
而且他的气质,拍现代戏很正,古装扮相就特糙。演个将军麻匪还成,浪子豪侠就差点。
第二就是这人的状态,因为红嘛,同时接了好几部戏。只是其中一部,还有乱七八糟的商业活动,势必会分散精力。
大胡子很讨厌演员不专心。可没办法,实在找不着人了。就在这档口,忽然收到了黄建忠的消息,说有个感觉挺对的演员,让他一起看看。
“张老师,您好您好。”
这位的头衔太多,褚青真不知道咋叫人,只好用了个万能的称谓。他第一次见到传说级的咖,没看别的,就注意那嘴胡子了,跟大狮子一样。
“你好。”
张纪忠点点头,对他没啥印象,就是相信老黄的眼光,才过来一趟。
“小褚,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试试戏。上次咱们聊了聊,我感觉你的气质跟令狐……”
黄建忠正说着,见他面色古怪,欲言又止,便停了话头,问:“你怎么了?”
褚青道:“那个,导演,我能问问这剧啥时候开机么?”
“大概在三月末,或者四月初。”
“呃,对不起。我三四月份有部电影要拍,然后也刚接了一部剧,在五月份开拍。档期上,会有,有些冲突。”他道。
对面俩人都一怔,没料到是这种情况。黄建忠特尴尬,巴巴把人叫来,还没说呢就被撂挑子了。大胡子则面色不变,始终一副深沉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褚青非常非常的不好意思。
老实说,他第一次试镜纯属应付女朋友,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结果又被叫了过来。其实他接电话的时候就该问明白,一时给忘了,等来到现场才想起这茬。
但总比试完戏再说要强,人家乐呵呵准备跟他签合同了,他才蹦出来一句没档期,明摆着抽脸么。
褚青也知道做的不太靠谱,连忙躬了躬身,道:“导演,张老师,真对不起。我哪会忘问了,现在才想起来,还麻烦您们跑一趟,对不起对不起。”
黄建忠咳了几声,人家姿态摆的那么低,头都快磕地上了,自然也不好生气,可也不知道说啥。
“档期,也不是绝对的,现在很多演员都同时拍几部戏,很正常。”此时,大胡子忽然开口道。
“呃,我比较笨,只能拍一部戏,不然我脑子,脑子乱,演不好。”褚青老实道。
这事,掰开了说,你也没正式邀请,我也没点头同意,所以本身没啥错误,就是让人家面子上过不去。但他觉着是自己疏忽了,才给人家添麻烦,因此非常诚挚的道歉。
张纪忠坐在哪,瞅了他半响,缓缓道:“那就没办法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不好意思张老师,不好意思导演,那我就先走了。”
褚青保持鞠躬的姿势,倒退了几步,才转身拉开门。
张纪忠看着他出去,微微摇了摇头,似在自言自语:
“可惜了。”
到现在,这件事才算完结。
范小爷知道结果后,沉默了半天,也没多说什么。因为这个男人为了她,确实在努力,确实在改变,从以前懒懒散散的,变成现在的样子,她比谁都清楚。
可是,丫头也明白,男朋友有自己的坚持,说他装逼也好,傻缺也罢,那终究是不能妥协的一种东西。
如果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她有自信可以打破他的坚持,但俩个人也绝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范小爷聪明就聪明在,她懂得什么时候该抽打他,什么时候该支持他。
这俩个人之间,表面上,似乎总是褚青在付出,其实丫头也在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并小心翼翼的去呵护着这段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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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多少离别
农家历,就是中国古代最大的黑科技,看似各种奇葩无逻辑的设定,可仔细一想,又牛*逼无比。
比如为了适应寒暑变化,每逢19个年头,就要加入7个闰月,以至于有7年无立春,7年双立春,5年单立春。
2000年,就赶上了一回无立春,俗称“寡妇年”。也就是,不宜结婚的意思。
范小爷不太懂这些说道,其实懂了也不在乎,不宜结婚而已啊,又不是禁止谈恋爱。
她在外面飘了近俩月,三月份过后,就回到了京城。此时天气转暖,范妈前两天也飞了过来,一家三口又挤在那出租屋里。
丫头不工作的时候,难得早起,老妈从卧室出来喝水,就见她打扮妥当,正在门口穿鞋。
“你说你,都不等你爸,就差这么会儿功夫?”老妈唠叨着。
“他不还睡觉呢么。”她提着那双新买的小靴子,可能有点紧,脚掌进去了,后跟死活拽不上去。
范妈瞅她哧牙咧嘴的熊样子,就习惯性的想揍两下,骂道:“就你这样的,连鞋都穿不上,还想自个买房子出去住?趁早给我歇歇!”
嘴里开着嘲讽,但还是过去帮忙,一手捏住她小腿,一手扯着鞋帮,猛地一使劲。
“啊!”
丫头脚后跟被卡得生疼,眼泪都快下来了,扶着门框颤颤巍巍的,道:“你是不是亲妈啊你?”
范妈在她背上锤了一下,道:“别太晚了啊,早点回来。”
“哎呀不一定呢,这哪有准儿啊。”她在地上踩了踩,适应了下皮子的摩擦感,嬉皮笑脸道:“我走了啊。”
范妈懒得搭理她,慢悠悠的往回走。忽又转身叮嘱道:“哎你带把伞,说今天有雨。”
“不带了,他肯定拿着呢!”
丫头甩下一句话,砰地关上了门,脚步声哒哒哒的顺下楼梯,越来越轻。
“他拿着呢……他还能伺候你一辈子?”范妈也嘀咕道,摸了摸还不明显的肚子。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现在稍微动一点就觉着累,原本爽利干脆的性子,也变懒了些。摇了摇头,进了卧室。
天色很暗,楼道里光线不足,沉沉的好似黎明未醒。扶手上满满的灰尘,连那些老太太上下楼时都不会去搭个边。
范小爷两级并作一级的往下跳,眨眼就到了一楼。在楼道里,她忽地停了停,回头瞅了眼那老旧的台阶。
从96年底,她就在这房子住了。哪会一月才四百块钱的生活费,最苦的日子。到现在,已快四年。
想想今年就要搬走了,还矫情了一把。倍儿惆怅。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前面那扇破单元门,根本关不严实,露着条缝隙。一丝凉意从外面透进来。丫头上前几步,伸手一推,顿觉广阔。暗暗的天光罩着对面的楼群,近处是一排低矮的车库。
再近些,就在眼前,褚青正等在那里。
就好像,无论她从什么地方出来,他都会等在哪儿。
“你看啥呢?”
褚青拿着伞,两手背在身后,微微抬头。见她也不下来,歪着脑袋,站在平阶上看着自己笑,不由问道。
“看你呐。”
“有病啊!快点走,还得吃饭去呢。”
“嗯……”范小爷伸出两条胳膊,哼唧了一声。
“你今儿怎么神神叨叨的?”褚青摸不着头脑,踩上台阶,单手搂住她的腰,身子再一转,就把她抱了下来,稳稳落地。
丫头挽着他,边往大门的方向走,边抱怨:“我妈不让我自己买房子。”
褚青笑道:“要是我我也不让你买,你爸你妈好容易都搬来了,你还非得搬出去,这不故意唱反调么?”
“可我不想跟他们住嘛。”她晃了晃他的胳膊。
范小爷原本的计划相当之完美,因为她手里的钱刚好还够一套小户型,就打算自立门户来着。你想啊,一个小区里,爸爸妈妈和男朋友,最亲的人都在身边,自己又有独立的空间,最理想不过。
可惜被范妈无情镇压,只能脑补了。
她回来好几天,一直在休息,等喘过气了,就嚷嚷着去看褚青的房子。
俩人先到两味爷吃了早饭,巡视一圈,等到黄颖来上班时,又闲扯了一会。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才到了那个小区。
这一个来月,那房子最大的变化,就是从毛坯房升级成了清水房。褚青没多少时间搭理,又嫌费事,扔在哪不管,反倒黄颖挺上心的,基本就是饭店和这边两头跑,帮着搞定了大框架。
到后来,褚青索性给了她一把钥匙,厚着脸皮看人家小姑娘忙叨。
实际也很简单,没修没砌,也没啥设计风格,就按照原有的格局,水电线稍微改动了下,然后直接铺砖抹墙。壁纸壁橱木地板之类的,一概不要,怎么简单怎么来,把装修工弄得直憋屈,根本没地方发挥。
“哇,真白!”
范小爷刚进屋子,就抽了抽眼角,居然能糊弄到这种程度,素的那叫个干净。好像钻进了一块豆腐里,唯一能想出来的形容词就是白。
她瞪了瞪男朋友,都懒得教训了,装模作样的审视一番,评价道:“这采光通风都挺不错的。”
“啊,是,就看中这点才买的。”褚青瞄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机智的应和道。
好吧,她说不错,那肯定就不错。
“家具你什么时候买?”丫头转悠到卧室,随口问道。
“拍完回来的吧,现在也没功夫。”褚青敲了敲墙,道:“我不想打壁橱,我想买那种能活动的柜子,好擦,坏了也容易修。”
“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想着坏。”范小爷撇撇嘴。这是主卧,空无一物,显得更加宽敞,她顺着墙根,想走条直线,平衡感又不好,结果歪歪扭扭的蹭到了角落。
“床我就想放哪。”
褚青冲她的位置比划了下,道:“必须得大床,床头不能太厚,占地方。那边空出来的,再买俩衣柜,就是下面能收被子的那种。”
“对面呢,就安个电视,这一小块,摆个床头柜,正好能放台灯。这边,这边……”他指着剩下的那块空间,一时没想好怎么归置。
“这块咱买个电脑吧,他们都说现在上网可有意思了,咱俩玩累了就能睡觉。”范小爷接话道,又瞅了一圈,非常不满:“哎你不给我留张桌子啊,我上哪化妆去?”
“呃,那电视就放客厅,这块摆个梳妆台。”褚青挠挠头,道:“但是我听说卧室里有镜子不太好。”
“哎呀没事,有你我怕什么。”
丫头忽地兴奋起来,拉着他跑到客厅,开始规划:“沙发咱不要木头的,躺着硌人。灯得好看,我喜欢漂亮的灯。”
“地毯就不买了,容易脏,洗着费劲。”
“这墙上给我装个大落地镜,能照出全身那种。”
“厨房就归你了,我不管。”
“还有卫生间卫生间,我也不喜欢浴缸,冲冲澡就挺好的。”
“这门口,得放个衣架和鞋柜,啊,那两个衣柜肯定不够用,我衣服多。”
她攥着他的手指头,从一间屋子跑到另一间屋子,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褚青跟在后面,开始还应和几句意见,后来就不说话了,看着她的耳坠和少许侧脸,低笑不停。
最后,俩人又跑到了阳台上。此处视野极佳,若是晴天必有好风景,可惜此时云低欲坠,乌蒙一片,已经下起了小雨,细细碎碎的在玻璃上滑落。
范小爷丝毫没被影响心情,继续道:“这里这里,一定得养只猫。我从小就想养了,我妈一直不让。”
“这个棚也高,我还想搭个秋千。”她轻轻晃着脑袋,笑道:“我就能一边晒太阳,一边逗猫玩,你就在后面推我……”
她说到这,一下子顿住,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么半天自己都在唠叨些什么疯话。不禁抿着嘴,眼睛从下往上的瞄他。
褚青也不说话,故意学她的表情,同样抿着嘴看她。
“你看什么看?”
“看你呢。”
“不许学我!”
“你这反应不对。”褚青捏着她的脸,往两边扯,又揉成一团,笑道:“这时候,你应该扑上来对我一通舌吻。”
丫头很不好意思,外兼极度不爽,拨拉开他的手,真扑了上去,嗯,一顿扁踹。
这个贱货!
今年的春天,来得不早不晚,可也是三月中旬了。
行人的衣衫清减,街边的草木更新,这种徐徐吹暖的气候真的很好。没有往年的风沙,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湿润润的蓬勃。
而对褚青来说,当看到柳桃新芽时,就意味着又该启程离家了。
贾璋柯在京城熬了半个冬天,细细打磨着自己的电影,光看这八十分钟的影像,他已做到了能力的极致。但对他整个的青春回忆录来说,仍然只是片薄薄的磨砂镜。
老贾,顾正,余力威,赵滔,以及新加入的几个演员,纷纷开赴汾阳。
3月20日,春分,褚青也告别了范小爷,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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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师的素质
褚青的老家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他小时候哪会,还没有所谓的商业街和城区规划。市场就随随便便挨着马路,地势很低,自路旁往下十几米,两根铁柱顶起一个大牌子,算是门口。
也没有室内摊位,一溜的铁棚加水泥板子,满登登铺在平地上,就成了大集,卖衣服裤子鞋的,以及零食米粮,生活杂货,应有尽有。
当时很多外地的歌舞团和特技团来演出,都把场子摆在门口的低洼地,支个帆布大棚,搭好木台,再搁上几十条长凳。老乡们经常携家带仔,在昏黄的破灯下嘻嘻哈哈俩个小时,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褚青也爱看,但对歌舞没啥兴趣,他中意的是特技。曾经见识过一个飞车表演团,开着摩托车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火星子嗞拉嗞啦直冒,到现在还觉得无比牛*逼。
不过也只看过两次,因为普通的团,门票要一块钱,特技团却要三块。
八十年代初,到处都在搞改革,大部分的城镇文工团都散了伙。他们在文*革时,下乡慰问,统一思想,劳心劳力,结果政策开放后,却没了用。
哪会的改革方案是由公家转向私人承包,就是你一次性交足钱,然后团里的人员和器材都归你调用。
这帮人,有的下海经商,有的上学念书,有的回家种地。但还有很多人,除了唱歌跳舞什么也不会,只得跟着老板到处跑,慢慢就形成了国内第一批较有规模的走穴团。
统称,大棚。
后半部分的主线就是围绕大棚的内容展开,而褚青由于小时候的经历,光看剧本就特有亲切感。
汾阳县文工团响应号召,也搞起了个体承包,都差钱。没人接手。结果团里最没存在感的老宋,居然干成了这件事,成了大伙的新老板。
尹瑞娟在父亲的走动下,进了工商局做文员,崔明亮张军和钟萍,则继续跟着老宋跑场。
第一场演出,是隔壁村首次通电,在村长眼里,这可是大事,便请了人来助兴。压根没当他们是什么文艺工作者。搁以前,这叫堂会,叫戏子。
出发的时候,十来个人挤在一辆拖拉机上,随着“突突突”的聒噪声摇摇晃晃。
同伴们青春年少,还未知前面的路有多遥远,欢快的唱起了“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朋友再见吧再见吧……”
褚青则裹着军大衣。身子斜坐,没张口,一直看着那座愈来愈远的小县城,也许。还在看着那个愈行愈远的姑娘。
贾璋柯心里很有数,他虽然痴迷长镜头,但也晓得正确运用特写而产生的魅力。全片仅有的几次大特写,都给了褚青。别人确实撑不起来。
比起里的表演,他现在更加的圆润自然,且贴合人物。他演出来的。就是老贾想要的效果。
这种成长,除了让人惊喜,还有些无措,因为不知道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说帅哥,手别突撸了啊,有点卷就得了,别给我烫的跟松狮似的。”
理发店里,褚青死刑犯一样坐在哪,看着年轻的师傅拿着卷发棒,在自己脑袋上噗哧噗哧的鼓捣,心惊胆颤的提醒。
“松狮是什么?”
小帅哥可能不养小动物,怔了下,轻声问。
“呃,一条狗。”
“哦,没事,这个保持的时间短,几天就变直了。”
“那就好,我从小到大还没弯过呢。”他松了口气。
褚青为这破片子牺牲太大了,留长发,还得烫卷,就为了配合摇滚青年的需要。
“还没完事?这么半天了。”
俩人正说着,顾正推门进来催,一眼瞅见他那新造型,背手绕了两圈,嘲讽道:“啧啧,忒像我媳妇养那只泰迪了。”
泰迪那么萌,表埋汰它好伐?
褚青的发质较软,卷了就更蓬蓬着,小帅哥给抹了点弹力素,让它柔顺一些,又端详了下,才道:“嗯,行了。”
外面正是黑夜,不远处的空地上搭起了大棚,坠着两个灯泡,放着八十年代的迪曲,大喇叭里喊着:“今天,深圳群星太空柔姿霹雳舞团,为您演出的节目有,刚刚访美归来的二勇先生……以及刚加入本团的红粉双娇,咪咪哈哈小姐。”
哪会走穴团经常有撞车的时候,一般都会联合出演,资源共享。咪咪哈哈,也就是刘小娟和刘小娥,本是别团的台柱子,被老宋挖到自己麾下。
棚里头,台上乐队正在准备,褚青穿着件蓝色牛仔服,里面是红衬衫,躲在候场区酝酿。
前奏一起,他顶着朵蘑菇云,摇头尾巴晃的走到中间,开始吼:“长长的站台,寂寞的等待。长长的列车,载着我短暂的爱。”
这段戏,贾璋柯没有具体安排,任凭他自由发挥。
他没登过台,但电视里看得多了,演唱会该有的流程他都有。不光在唱歌,还极为随便的甩胳膊抖腿,拼凑出一套舞蹈动作。
台底下坐的都是老乡,简直忍无可忍,根本不用照着剧本,自发的开始砸香蕉皮。
这货混不在意,已经进入了一种天人两忘的状态,闭着眼睛嘶吼。最后还跳下来跟观众握手互动,被老乡视为明晃晃的挑衅,差点挨削。
贾璋柯看他这番逗比又自然的表演,捂着嘴忍笑,也放下了心。因为褚青平时给人的印象太闷了,非常担心他放不开手脚。
丫之所以能这么不顾羞耻,主要是情绪酝酿的好,他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刚收到好心阿姨送的礼物,的弱智儿童,的满脸愉悦,的状态。”
妥妥的!
…………
京城,夜。
咖啡馆里,周公子吹了吹杯里的浮沫,喝了一口,道:“你不去。我自己有点,有点害怕。”
“不还有个翻译么?你就当去巴黎玩一圈。”楼烨大概是没吃饭,啃着一块小西点啃得倍儿香,笑道:“人说咖啡最珍贵的就是这层泡沫。”
周公子眨眨眼,笑道:“我不知道呢。”说着抿了抿那乳白色的泡沫,轻轻摇头,皱眉道:“太腻了。”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能凑在一起,还是托了的福。
就在前几天,巴黎国际电影节给楼烨发来了邀请函。他赶上有事,排不开行程,就通知了周逊。周公子收到消息后,马上准备,但她是杭城的身份证,如果办签证,还得去魔都的法国领馆。
眼看电影节就要开幕,去魔都办根本来不及。好在她经济公司的老板,也就是李晓婉。跟一法国佬相熟,走了趟后门。
今天是3月31号,她买的是明天清晨飞巴黎的机票,本来早早睡下了。却接到了楼烨的电话,说出来聊聊,其实就是叮嘱叮嘱。
“你通知他了吗?”周公子拈着白柄长勺,漫不经心的搅了搅。问道。
“没,他这会在乡下拍戏呢,比我还忙。”楼烨当然知道说的是谁。
“哦。你们都没空呢。”周公子笑了笑,低下头,似在自言自语。
夜色渐浓,俩人又聊了一会,便散了局。
她回到家,适才的睡意全无,翻来覆去的,对那杯咖啡无比后悔。只得起来,倚着大落地窗,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发呆。不知道几点钟了,才渐渐觉得迷糊,倒在了床上。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特么的天光大亮!她没功夫懊恼,连忙联系公司,又改买了晚上8点的机票。
巴黎国际电影节,1975年创立,主推新人导演和新电影。跟鹿特丹一样,都属于b类电影节,影响力却小些。而且法国作为欧洲电影圣地之一,称得上字号的影展就有三个,压根不出奇。
可总归是个国际性的活动,周公子的小心思里,还是万分期待的。4月2日上午,她带着翻译,两个人,抵达巴黎。
第一次出国,第一次参加影展,她从下飞机开始,就觉得自己像只白鸽子,没头没脑的扎进黑房子里,什么都透着股疏离感。
看不懂,听不懂,不认识,不知道,跟小木偶一样,凡事都得依靠翻译解决。
电影节已经开幕了,那个翻译还是蛮负责的,工作能力也很出色,到了主办方招待的宾馆,很快就打听到,的两场放映正安排在下午。
她们赶得却巧。
这影展虽然知名度不高,资金却充裕,大方的提供了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厅。俩人缩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观众入场,越来越多,直到全部坐满。
灯光缓缓暗下,周公子扶着前面的椅背,微微喘着气,周围的人和环境,就像这黑暗,一点点朝她压过来。
她不习惯这个国家,不习惯满大街都是外国人,不习惯影展的流程,不习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电影。
而自己最熟悉的,偏偏也是这部电影,尤其,当马达出现在她眼睛里。
“你怎么哭了?”
翻译正看得起劲,忽听到旁边传来轻轻的啜泣声,连忙掏着纸巾。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感觉自己在国外挺傻的。”周公子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笑道。
“我以前也这样,多出来几次就好了。哎你看过这片子了么?”翻译老成在在的样子。
“没,我也第一次看。”她盯着荧幕上的两个人,轻轻道。
片子放映结束,灯光亮起,出现了跟在鹿特丹相同的场景,全场观众都起立鼓掌,持续了好几分钟。
周公子非常非常的惊慌,问翻译,这是出于礼貌还是喜欢。
翻译说:“如果是出于礼貌,他们只会鼓掌,不会站起来。如果站起来,并且长时间鼓掌,那就是特别的喜欢。”
无疑更符合法国人的调调,俩人刚出戏院就被认了出来,被那些大鼻子老外,热情又不让人反感的围挤在中间。
还有一对老夫妇死攥着她的手,说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电影了。
4月3号,也就是周公子来巴黎的第二天。
影展仿佛一夜之间被占领,场刊,报纸,影评人,都在讨论这部来自中国的电影,从画面到摄影,再到叙事技巧,以及对爱情的定义。
当然还有两位主角的表演。
法国人之前只对梁佳辉、张蔓玉这种次代的演员有印象,没想到又看见了两张新鲜面孔,在惊讶的同时,亦表示完全能够接受,并将其称之为:中国新一代演员的代表。
那个可爱的翻译特意买了几份报纸,读给她听,因为巴黎最近一直在下雨,而她来的那天,却晴了,所以报纸上都这样说周公子:
北*京的春天来了……
(对于巴黎国际电影节,网上的资料自相矛盾,经过多番查找,推导出应该是1975年创立,这届应该是第25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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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巴黎之春
第二期拍摄开始后,进展很慢,几乎每天的计划都磕磕绊绊的完成,有时干脆就直接取消。
贾璋柯的精神病已经十分严重,完全陷入到自己的狂欢国度,丝毫不理会外界因素。来自香港日本和法国的监制们快被折腾死,只是出于完成公司的任务,才肯继续跟他疯下去。
这种大强度的随心所欲,以及不断的临时改戏,让褚青也有点受不了,累得连跟范小爷煲电话的时间都越来越少。
他都忍不住对老贾产生了点怨念,即便心里怎么理解,可抛开朋友感情,单纯从演员的角度上说,碰到这样没谱的导演,纯属找虐。
褚青自制力还是极佳的,虽然被搞得欲仙欲死,也没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来。结果,在4月4号的下午,吕勒又告诉了他一个闹心的消息。
在上个月大致剪定,先在挂靠的出品公司,也就是紫禁城影业试映了一次。除了老总,还有几家电视台的台长和资深媒体人。
效果非常不好,他们看惯了面目香浓的演员在荧幕里出出入入,捎首弄姿,结果开头就杀出来一批有名有姓的真实作家,让这帮人特别扭。
更蛋疼的是,吕勒还得一边给老总介绍,说这是陈村,那是赵枚……当然了,说了他也不认识,他读小说不多。
放映完,人家都挺委婉的,说你后面拍得不错,前面的得补拍啊,要不我们就再想想。
一想就一个月,吕勒打了两遍电话询问,答复都是“再等等。”他知道这就是给毙了,电影局根本没看过,出品方自己就毙了。
褚青听了就愈加郁闷。还得装着没事,反过来安慰吕勒,顺便给出主意:拿到国外参展试试。
他接触的几个导演都走这条路子,没啥好奇怪的,可吕勒没有那个想法,说我这片子,不是给老外看的,老外也看不懂,就是给咱们这些“以前爱读书,现在没书可看的文学青年”拍的。
这货倒乐观。告诉褚青,刚拍的时候就想过不能上映了。哪会的计划是,直接出dvd,卖给学校里那些文学青年,每人卖一张,就算便宜点,也能赚不少钱了。
他看得开,笑道:“不用想,那是一段生活。就完了。”
褚青没法豁达,若是别的片子便罢了,但那是跟王瞳一起拍的,他特希望能在影院里看到这部电影。
此时剧组刚挪到了平遥。准备拍一场温州发廊里的戏,他挂掉吕勒的电话,就跑回去接着拍。
在发廊里,崔明亮等人第一次听到邓丽君的歌。外面世界的大门渐渐向他们打开。
本是挺简单的镜头,贾樟柯却又在折腾。他对场景中的细节,要求到了极致。可那种老式的温州发廊已经很难找到,而且,他还非得要一位纯正的温州人来演老板。
这就更扑了,拍了好几次,都不满意,只得先停下。
褚青坐在狭窄的板凳上,屋中间的炉子咕嘟咕嘟烧着开水。发廊门外,老贾在跟副导演抱怨,楞是找不出一个会演戏的温州人。
副导演被逼的没办法,只得说回汾阳划拉划拉,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就为这么个场景,来平遥快一天了,还没有搞定。大家都在等,等导演什么时候会满意。
褚青觉得很烦躁,烧水的声音,同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贾的抱怨声,还有风吹着破门哗啦啦的颤动,一下子都灌进脑袋里,挤得快炸掉。
又等了会,仍然没拍,他摸出手机,起身出门,对贾璋柯晃了下,道:“我打个电话。”
老贾微微一怔,头回见着他这种略带不礼貌的举动,眨了眨眼睛,也没说什么。顾正在旁边看着,忙拍了拍他胳膊,道:“青子可能心里有事,我过去看看。”
“嗯。”老贾也拍了下他,又叮嘱道:“真要有事,告诉我。”
出了铺子往右,是个小土丘,挨着歪歪的电线杆子,褚青站在土丘上,正给王瞳打电话。风吹着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糊着脸。
王瞳比他先收到的消息,也是很可惜的样子,察觉出他情绪有问题,细细的劝了几句。
褚青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努力在平复,来回踩着还有点冻的硬土,不时用鞋尖踢起一块。
手机贴在耳朵上,话筒里传来暖暖的气息,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不张扬,不明媚,丝丝沁入,冰雪消融,心里的烦躁也散了许多。
他听着听着,忽然生出一种感激来,感激这辈子,自己能认识她。
顾正站在后面,一声不吭的等,见他打完电话回身,才上去问:“出什么事了?”
“哦,又来一部上映不了的。”
褚青晃悠悠的下来,道:“加这部都第四部了,那边还没信呢。老顾,你说我用不用找人算算?”
“算你命硬,专门克导演?”顾正笑道。
“啧!”褚青刚要反驳,却发现没啥反驳的理由,摇头道:“也不知道是我克他们,还是他们克我。”
顾正搂过他肩膀,道:“想那么多干啥,你把戏拍好就行了。走回去,老贾还等着呢。”
“呃,我用不用给他道个歉啥的?”提起这个,他挠挠头,挺不好意思。
“用不着,好几年兄弟,还在乎这点破事!”
…………
“哎这件怎么样?”周公子举着一条红问道。
“我看看。”
在另一排挑来挑去的翻译,接过往她身上比了比,皱眉道:“这是吊带的,领口还松,你穿,呃,没什么效果。”
周公子翻了个白眼,你嫌我胸小就直说……
在电影节这两天。她纯粹抱着一种旅游的心态,到处逛,到处吃,因为来的匆忙,有些东西准备的也不齐全,又得现买,反正挺忙叨的。
为影展捧场的明星不少,大部分是法国本土的,根本不认识,只有被特邀的几个美国演员才算有些名气。她昨天就见到了很喜欢的一位男演员。的主角克里斯汀史莱特,还兴冲冲的上去跟人家合影。
此影展的流程比较诡异,一般都是在闭幕那天同时颁奖,它不是,明天闭幕,今天就颁奖。
下午的时候,她正参加一个小宴会,结果一位法国佬过来搭讪,聊了聊。最后还问她有没有带。
翻译介绍,这是会议主席。
她以为是颁奖礼需要的着装风格,就急忙跑到场外的街边小店去买。俩人挑了十多分钟,没有中意的。又换了另一家。刚进门,她就看中了一条挂在最外面的。
桔黄色,麻质连衣裙,衣服上绣着唐朝仕女图。很有中国风。她试穿了下,走出试衣间时,翻译的眼睛都在发光。
价格是199法郎。合200多人民币,算便宜的。
晚上颁奖礼开始,周公子轻按着下摆,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里,找到贴着自己名签的座位,经过的人都在跟她说“goodluck”,而且笑容良善。
这让她非常奇怪,问翻译,丫摇头装傻。
其实在两个小时前,翻译已经得知她获奖的消息,大家都没说,想给个大惊喜。
法国人很是轻松幽默,整场晚会的明星份量不足,但气氛极好。周逊听不懂,也跟着傻乐,顺便瞅瞅旁边的外国演员。
直到克里斯汀史莱特上去,她的注意力才转回舞台。这哥们特活泼,巴拉巴拉的跟主持人耍脱口秀。
逗比一番过后,他才想着说正事:“我讨厌主办方,他们非要求我用法语颁奖,这个人的名字很不好发音,我在后台足足练了半个小时。ok,下面就让我们看看,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是……”
他拆开信封,仍然不太熟练的念道:“susan。”
台底下哗哗地开始鼓掌,周公子压根没反应,跟着拍手。翻译头疼的捅了捅她,道:“快上去,人家叫你呢!”
她偏过头,眨了眨眼睛,微微张着嘴,满脸呆萌。此时一束灯光打过来,照着她的小身子,眼前恍惚,才下意识的站起身。
颤颤抖抖的上了台,接过奖杯,拿着麦克风,说话愈加结巴,道:“呃,我,我有点紧张。因为,我,我头一次参加电影节。”
她露出羞涩的笑容,小小的往后撤了一步,喘了喘气,待翻译说完,心情似乎轻松了点,顺畅道:“在这我非常感谢所有关心这部电影的朋友,我希望把这个奖带回去,跟我每个朋友一起分享,谢谢。”
这个结果毫不出人意料,全场嘉宾极其淡定的给予祝贺。
回到座位,周公子这才涌起一股兴奋感,且觉得真实无比。细细打量这座奖杯,主体是埃菲尔铁塔,中间是一段卷曲的胶片。非常高,她还比了下,差不多从胸到头顶的高度。
女演员奖是倒数第三个,之后是最佳男演员奖。
颁奖嘉宾换了个本土女明星,据说是腕儿,周公子看着有些印象,就是叫不出名字,见她穿着身露肉的黑礼服,浮夸道:“哦,我比史莱特还要苦恼,我练了有一个小时。因为这个名字更加不容易发音,即便我是个纯正的法国人。”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ok,获得最佳男演员的是……”随即,她吐出了两个确实非常古怪的单词。
在座的,先安静了一秒钟,然后才开始猛拍巴掌。相对于女演员奖的无可争议,这个奖项就稍感意外,不过大部分人倒也认可。
周公子听不明白,但她心忽地跳动了下,后背渐渐酥起细麻麻的刺痒,又爬到了耳朵根,比刚才自己得奖的感觉更甚,忍不住咬着嘴唇,问:“她说什么?”
翻译也在愣神,之前可没收到这个消息,呆呆道:“褚青。”
(周公子获奖的视频发在贴*吧了,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真是青涩的一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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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找不到理由
“呃,褚,褚青先生……”
周公子第二次上台,淡定了许多,语言却组织得不太好,她直直盯着台底下,眼神略空,道:“他正在赶拍一部戏,没有时……呃,实在不能来参加……”
说到这,她莫名其妙的停顿了一小会,最后吐出两个字:“谢谢。”
待回到座位,翻译满脸古怪的问:“你刚才想什么呢?就跟断片了似的。”
“没想什么啊,就是太突然了,没,没准备好。”周公子应道。
她低着头,把两座奖杯都攥在手里,金色的胶片缠绕着埃菲尔铁塔,同样的闪亮耀眼。有点重,纤细的腕子微微下沉,杯座抵在腿上,压得显出几丝褶皱。
“叮!”
她的左手和右手,忽地往中间倾斜了下,两座奖杯的尖顶轻轻一磕,发出一声小小的清脆。
“你干嘛呢?”翻译很纳闷。
周公子转过头,不语,小哑嗓里扯出沙沙的傻笑,似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样子。
翻译撇撇嘴,见她一手握着一只高高的奖杯,占了半个身子,人就更加瘦小,非常滑稽的比例感,不由笑道:“等下要是再来一个,你往哪放?”
“不能有了吧?”她怀疑,随即又道:“要是还有,我就用嘴叼着。”
最后一项颁奖,是最佳影片奖,也是位本土的老演员,在法国国内声誉极高。老头没啥废话,上来客套两句,直接就宣布:
“获得最佳影片的是,!”
“耶!”翻译兴奋的差点跳起来,抓着她胳膊使劲的晃,一部电影能包揽最重要的三个奖项,自己都与有荣焉。
周公子还真诧异,但很快放松下来。第三次上台。这回确实没啥可说的了,只得一直念叨着“谢谢!谢谢!”
其他来参展的电影人很失望,就捡了些零碎的安慰奖,大奖都被这个小姑娘承包了。怨念是有,歧义却不大,的优秀有目共睹。
本届影展的评委会有十个人,其中女主角奖,十票通过;影片奖,八票;男主角奖,六票。
好吧。某人看似最勉强……
并非他演的不好,根据片子里的人物设定,女主角本就是个容易出彩的角色,加上周逊的演绎,更显出一种特别的张扬和华丽来。相比之下,褚青就晦暗了点。
颁奖礼刚结束,周逊就给家里打电话报喜,老爸在那边哭的特开心,把小姑娘弄得也眼泪汪汪。之后又跟楼烨汇报了下情况。楼烨自是骄傲,互相祝贺了一番。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却没通知褚青。
翻译则负责给京城方面传递消息,主要是她的经纪公司。李晓婉当时的感觉。就像走着走着忽然被张馅饼砸中了脑袋,虽然肚子不饿,可也挺幸福的。
她了解巴黎国际电影节是个什么层次,老实讲。还真没看上眼。别说连拿三项大奖,就是整个包场,也说明不了啥问题。
就如冯老师的文艺试水作。下半年会在开罗电影节上包揽五项大奖,风光无限。结果汪朔兜头就浇了盆冷水:拿个非洲的乡镇企业奖,有什么可得瑟的?
乡镇企业奖……呃,大概也是这么个概念。
可好歹也是国际影后啊,忽悠忽悠观众,刷刷逼格还是没问题的。
你想想,从第五代冒头到2000年上半年,大大小小的影展都算上,掰着指头数数,拿过帝后的华人演员有几个?
十七个!
更主要的是,拿奖的那些人,要么是老前辈,像赵丽蓉;要么是大咖,像巩丽;要么是港台巨星,像曼玉。
而周逊才多大?
26岁!
如此,她未来的路线就很清晰了国内新生代演员的领军人物。
这个flag,还是有立的价值。所以李晓婉收到消息后,马上召集公司人员开会,定制了一整套的宣传方案。
她现在力捧的就两位,周逊和陈昆,铺开大路往前飚,资源倾斜的特丰厚。而且俩人正准备拍部电视剧,叫,顺便还能打打广告。
方案定下,还有个麻烦事,就是褚青,该怎么个尺度?
完全不说吧,人家也是共同参演的,还拿了最佳男演员;可要说吧,老觉着这孙子像沾光似的。最后,只好折中,提及,但不夸赞。
从写作结构上讲,这叫,背景介绍……
有公司和没公司的区别就在这,有经纪公司为你打理,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会有专业公关来帮忙刷粉。
褚青这种跑单帮的,就只能刷大白。
周公子在巴黎又呆了一天,配合主办方宣传采访,在法国的首映也定了,10月11日。
6日中午,她终于回到京城。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要马上到公司,接受惨无人道的围观。
李晓婉动用了几乎所有的媒体关系,包括京城的几家主流纸媒,以及初成势头的门户网站,甚至还有家党报掺和进来。
周公子从容,or累得不想多说,坐在台子后面,对着十几家媒体的记者,有条不紊的一一回答。
先聊了聊获奖的经过和感受,又回顾了下自己的从影历程,最后谈了谈下一步的发展计划。还是很有料的,因为她当红,正在热播,台湾那边已经先轰动的,也即将在国内播出。
记者们知道读者爱看什么,问的都在点上,李晓婉在旁边陪着,相当满意。
直到快结束时,一个哥们边往包里装采访本,边随意的问了句:“那你打算怎么把这个奖杯给褚青?”
“我,我想……”周公子眨眨眼睛,放弃了,她说不出。
李晓婉忙接道:“我们一定会找个稳妥安全的方式,把奖杯送到他手里。”
采访结束,李晓婉去送几个关系较好的记者,同时交流下稿件的必备要点。
周公子独自坐在哪,一手拄着脸颊,一手摩挲着桌子上的奖杯,指尖顺着长长的金胶片,滑到铁塔镂空的支脚。
她笑了笑。
仅仅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就能跑到汾阳去,亲手把奖杯给他。
但是,她一个理由都找不到。
…………
新闻稿这东西,有时候不是靠事实,而是靠记者的文笔和节操。
周公子拿奖,有报道的价值,但总体上还属于公关稿的性质,写多写少,写好写差,凭的都是李晓婉的人脉。
有的随便糊弄,有的就负责些,真正当一个新闻来做。既然是新闻,那首先就得完整,光从周逊采的那点料,显然不够。
然后,楼烨就被逮住了,知晓来意后,极其配合的唠叨了一大堆。
再然后,那几个记者就疯了,因为找不到褚青。这货出道至今,居然从来没接受过采访,媒体圈的,没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奇葩中的奇葩!
还好有聪明的,跟同行要到了范小爷的电话,她可是上过不少电视的。
话说丫头拍完就一直在京城呆着,等下部戏上门。以往有空闲的时候,都是跟老妈出去走穴,现母后在安胎,懒得搭理她,也就乐得自在。睡大觉,逛逛街,去两味爷找黄颖哈拉半天,简直快活的不得了。
她接到记者电话时,略蒙,啥情况,男朋友怎么就一下子成影*帝了?
可还是老实告知了褚青的去向,说在个山沟沟里拍戏呢。于是记者又悲摧了,这怎么采?见不到本人,光电话采访,真没什么劲。
想想,只得作罢,最多在稿子末尾加一句:“丫由于正在外地拍戏,没能前去领奖,对此深表遗憾。”
范小爷顾不上他们咋想,立马给男朋友去了消息,褚青以为她在逗比,后来丫头一通乱吼,这才相信。
感觉挺怪的,没能去现场,体会不到那种气氛,连奖杯都没见过长啥样。而且,这个结果还是女朋友通知的,愈加削弱了兴奋度,惊讶反倒更多些。
就像媳妇晚上回家说,哎,下个月起,你零花钱涨二十块……
我该兴奋么?
但他也纳闷,那俩货在搞什么幺蛾子,为毛不告诉自己。
玩惊喜?梗也忒俗了点。
他不清楚事情到底怎样,甚至连周逊去电影节都不知道,而楼烨,则以为他已经知晓,就没费口舌。
其实无所谓了,褚青懒得再打电话去问,无论周公子怎么做,起码不会坑他。
第二天,在国际上大获成功的消息,直接铺满了京城。
在那些记者丫丫电子书,这部电影,这个电影节,以及这位女演员,几乎所有的元素,都被拔高了数位档次。
楼烨的名声瞬间鹊起,成为又一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导演。而小姑娘的实力也得到了认证,卓尔不群,秒杀同期的演技派风范,终于顺利扯起了大旗。
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褚青,仍然躲在山沟沟里拍着他的电影。
或者说,还是有那么一小丢丢变化的,跟老百姓被煽动得热火朝天的追星不同,这个名字,第一次进入了电影评论界以及品质传媒的视野之内。
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电话,说是的,很想跟他聊一聊,而且主动应允,可以来汾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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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名记与土鳖
三联,在国内可以拿出来装装逼的刊物里,算挺另类的一撇。
它总喜欢把新闻和文化参杂在一起叙述,看起来特小资,特煽情。而实际上,它的定义很简单,就是在说一个概念:生活观。
三联自1993年复刊以来,初期是非常焦灼的,连年亏损经营,直到2001年由半月刊转为周刊,摸清了面子和里子的平衡点,才开始盈利,品牌也愈加打响。
当然了,现在亦是高逼格。它前身是邹韬奋先生在抗战期间主持的,有此等壮烈的革命家史打底,三联的记者所行之处,还是能挣到几分薄面。
卞志宏,97年入职,目前周刊最资深的娱乐记者,主要做些电影方面的采访和评论。后来转行当了编剧,第一部电影本子是跟人合编的,叫。
李晓婉帮周公子竖旗那天,他也在现场,没提任何问题,他不喜欢群访,一人发一通稿,跟批作文似的。
本来想过后约周逊出来专访,可又改主意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家伙。
其实,在的时候,他就对这演员很感兴趣。不过由于某些人的告状,导致这部电影在国内被全盘压制,只有几家无所谓的小报纸露了条边栏消息。
但不同,虽然没能上映,却身家清白,又赶上了推波助澜的媒体环境,就被人为的催红。
这不能简单的代表,老贾幸运e,楼烨幸运s,只能说各自造化,后者机缘已至,前者还需积累。
卞志宏把收集到的,关于褚青的资料整理了下。一眼扫过那四部电影,加上据闻正在拍摄中的……然后,坐在办公桌前呆了半天,忽然就兴奋起来。
从这些零碎的资料里,他察觉出这个演员的背后,若有若无的形成了一张很有趣的关系网。
他最初还在犹豫,光凭褚青一人,撑不起大稿子,现在就完全放心。
因为站在他后面的,不单单是那几位导演。而是一种正在弥漫开的电影现象,是一股不断壮大,甚至可能干翻传统的革新力量。
绝对有得做!
卞志宏马上报了选题,主编朱巍点头同意,还特意给他增派了人手,一个非常能干的新人记者。
是个小姑娘,叫孟敬,日后跟的袁蕾,妥妥占了娱记圈的两把交椅。江湖人称“南袁北孟。”
……
褚青真的没接受过采访。
拍还珠二时,几乎每天都有记者来探班,他都躲得远远的。面对这些人,他天生犯怵。不晓得哪句该说真话,哪句该说假话,索性规避。
总之,怕麻烦。
这次也想婉拒的。但那人又说,可以来汾阳,而且强调。是一对一专访。褚青就略微动容,人家把诚意直接掏出来,自己再拿乔,就太不识抬举了。
老贾也没意见,还能宣传宣传片子。
汾阳此时的气温,已经可以脱掉冬装,中午暖和,早晚还是凉的。里面薄毛衫,罩件外套,这是标配衣着。
老贾似乎看不得演员安逸,幺蛾子又起,非把夏天的一场戏挪到春天。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老百姓急需一些新鲜的消遣娱乐来充实生活,哪会也是走穴团最辉煌的年景。
老宋带着十几个人到处跑,生意越来越好,连打杂的都有几十块薪水。交通工具从拖拉机换成了二手解放,也不用再住大棚里,升级到了小旅馆。
然后,一天晚上,钟萍就跑到了张军的房间,再然后,警察就来临检。
不是两口子的睡一屋,当时叫流*氓罪,大事儿!若是几年前被逮住了,那得挂着破鞋游街的。
警察把两个人分开,各自诱供。钟萍特坚定,死咬着是两口子;张军就操蛋了,被警察一吓,老实交待。
即便是爱情,终究也有限度的,每件小事,一点点的积累,一丝丝变得灰暗,直到某天,也许对方只是不经意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动作……
看似平常,但对自己而言,已是彻底心冷。
回到老家后,钟萍就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action!”
夜,灰绿色的老屋前面,褚青光着膀子,衣服搭在肩上,一手夹烟,一手拎着啤酒瓶,侧身站着。
梁敬东的衬衫敞开,露出里面的红背心,他正在搬砖。
墙根底下摞了一堆粗瓦方砖,他一趟趟的搬到几米外的地方,酒气熏然,嗓子里嘶吼着当下最流行的歌: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呀!”
开拍前,梁敬东足足干了四瓶啤酒,快到清醒的极限,此时,情绪爆发得非常恰当。
他吐出的字音完全不标准,舌头,喉咙,脑袋,以及整个人,都被刀刺得满是窟窿,慢慢侵入着冰冷。
钟萍走了,张军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伤心。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搬砖,也许只想找点事情来做,也许根本不清楚在做什么。
褚青不时抿上一口酒,瓶子里还剩一半,不敢多喝,怕躺倒。酒量不够,演技来凑,他站在原地,身子微微摇晃,随意的抽着烟,眼神没跟着对方走,而是无意识的盯在那堆破瓦上。
朋友伤心,你真的会陪着伤心么?
一顿饭,几瓶酒,满桌不咸不淡的安慰话,也就过去了。
“成,成,成吉思汗!有多少漂亮的姑娘……”
梁敬东扯着嗓子喊,又脱掉了衬衫,那小背心显得身子骨更加瘦弱。他摞了五块砖,起身刚走两步,一趔趄,摔倒在地,踉跄的爬起,继续吼着:“都愿意做他的新娘!”
这时。褚青终于迈开脚,捡起衣服,一把搂过他,道了声:“走!”
他拽住胳膊使劲扯,俩人站立不稳,扑通都趴在了地上。应该马上爬起来的,但梁敬东是真喝多了,躺下就不动,手臂还紧紧箍着他。
褚青又不能真使劲,慢慢攒动着身子。见挣脱不开,熏人的酒气不断喷在自己脸上,索性张开嘴,陪着他喊。
这帮人合作久了,突发状况遇的太多,也便淡定了,都相信褚青能圆和的顺下去。
贾璋柯果然没喊停,他跟在场的剧组人员,裹着暖和的衣服。围成半圈,看着那两个男人,倒在灰绿的老墙根前,一起嘶吼:“成。成,成吉思汗!”
人总是失去了之后,才意识到自身的成长。
特无奈……
卞志宏和孟敬上午出发,先到省会城市。再转汾阳,抵达片场已是黑夜,正赶上这场戏。没有打扰。围在人堆里静静地看。
粗糙,怀旧,疼痛,激烈,却又藏着细腻……他们对贾璋柯的电影意识和褚青的表演,有了个最直接的印象。
“过!”
老贾喊了一声。
褚青不客气的掀开梁敬东,把他拎起来,剧务赶紧拿过厚衣服罩在俩人身上。
……
“辛苦了啊,来喝点水。”
宾馆房间里,褚青给卞志宏倒了杯茶,道:“你看你连饭也不吃,这大老远的,太过意不去了。”
“没事,我们在车上垫了几口,还不太饿。”他笑道。
“那个小姑娘呢?”
“正采访贾导呢。”
孟敬虽是新人,可实力绝对让人放心,何况这次主要目的在于褚青。卞志宏不喜欢把几个人凑在一块采,那样会客套,会虚假,会不真诚,他喜欢一对一的说话。
“哦。”褚青点点头,略带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搓了搓大腿。
这种情况,该咋开始啊?
别看他拍了几部戏,还出了两趟国,算见过世面的,但对记者这种生物,一直感觉特神奇。
卞志宏也很新鲜,他采访的明星多了,新人有,老牌也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打开录音笔放在桌上,笑道:“如果有什么不想回答的,可以先告诉我。”
“啊,没有,都行都行。”褚青道。
“那就先谈谈,得知自己获奖后的感受吧?”
“呃,也没啥感受,就有点惊讶。”
卞志宏偏头问:“你确定是惊讶,不是惊喜?”
“你想啊!”
褚青是侧坐在桌前,姿势很别扭,老想把腿翘起来,又觉得不礼貌,憋的难受,道:“你要是拍完一部电影,然后隔了两年,你媳妇冷不丁告诉你,拿奖了,你啥感觉?”
“……”
哥,您能按套路出牌么?有你这样自己打脸的嘛!
卞志宏默默揭过这个话题,又问:“那你是怎么接拍这部电影的呢?”
“老贾,就是贾璋柯,他把我推荐给的楼导。楼导一看还行,就让我演了。”
他在本上记了记要点,接着问:“我们常说,第五代骨子里流淌着黄河的血脉,第六代却是夹缝中的一代,那这两位导演都属于第六代,你拍他们的片子,感觉和以前的电影有什么不同?”
褚青眨了眨眼睛,道:“那个,卞老师,我念的书不多,文化不高,你要是问这种问题,我真答不上来。”
他挠挠头,还补充一句:“而且,我也没看过多少电影。”
“……”
好吧,卞志宏瞬间放弃了原定的计划,合上采访本,笑道:“好,我们不说这些,就说说你。”
“说我什么?”
“观众对你其实很好奇,因为就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谁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样。比如说,你老家在哪,家庭情况如何,都做过什么工作……”他了解这货的基本属性后,就抛弃了惯用的文化人语气,纯粹当成两个朋友在扯淡。
“啊,这个我能说。”褚青还是把腿翘了起来,道:“我老家东北的,没爹没娘,我十几岁就到京城,什么送水啊,刷盘子啊,捡破烂都干过……”
“老贾哪会找我拍电影,我没当回事。他说给我两千块钱,我才去的,就是揽了个活儿。但是拍完吧,我也说不上来是啥感觉,反正就,就挺舍不得的。”
“后来又拍还珠,呃……”
他还没傻到爆剧组的料,一语带过,道:“我特感谢李名启老师,她教我怎么演戏,还有怎么当一个好演员。”
“再后来,就是,我不喜欢拍戏那个地方,太闹腾,所以就想着赶紧走人,结果拍完又舍不得了。”
卞志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听得兴致盎然,忙接话道:“你为什么老说舍不得呢?自己想过原因没有?”
褚青支着下巴,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慢慢道:“可能因为都对吧。导演也对,剧本也对,演员也对,反正什么都对,所以就感觉挺好的。”
卞志宏笑了笑,他说得不清不楚的,自己居然能听懂。
“周逊说讲的是三个爱情故事,你觉得呢?”
褚青舔了下嘴唇,轻声道:“同意!”
“呵,你现在跟女朋友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了,也很羡慕。那你觉得,这是你想要的爱情么?”
“还差点吧。”他喝了口水,道:“其实我挺想……就是,白天工作一天,晚上回家,然后我就做饭,吃完了俩人再看看电视,扯会淡,就睡觉。这种日子我挺喜欢的,但现在都太忙了,见面都很少。”
卞志宏略微诧异,问:“别的我都明白,可为什么是你做饭呢?”
“因为她不会啊!”褚青也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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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拖欠工资
卞志宏跟褚青聊到很晚很晚,无意中一扫手表,才惊觉打扰到人家休息了,当下抱歉的告辞。
老贾事先给安排了房间,就在一个楼层。他洗了把脸,靠在床上毫无睡意,不由点起支烟,闭着眼睛徐徐回想刚才的对话。
入行好几年,娱乐圈的人,起码也见过百八十个了,真没有像褚青这样的。在他身上,你感受不到任何跟明星,跟演员沾边的东西,就是一特平实的普通人,知足,安乐,唠唠叨叨的在讲自己的故事。
但偏偏,他在看褚青表演的时候,又充满了一种诡异的爆发力。那张朴素的面孔下面,似乎涌动着无比纯粹的热烈,随时都能喷涌出来。
香烟燃去了半支,卞志宏脑中的思路愈加清晰,仿佛缓缓铺开了张画卷,没有壮怀激烈和风花雪月,有的只是最常见,在我们身边的那种生活。
而就是这种生活,让拥有它的人,平淡,又彰显着别样的力量。
卞志宏睁开眼,弹了弹烟灰,心下已定。他打算多留一天,感觉还没有聊透,意犹未尽,想听褚青说更多更多的事情。
“咚咚!”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见是孟敬,笑道:“怎么还没睡?都一点多了。”
“卞老师,我有些想法想跟你碰碰。”她道。
“进来吧,正好我也睡不着。”
俩人坐在桌前,孟敬拿出录音笔,先把采访贾璋柯的实录放了一遍。卞志宏仔细的听完,发现跟褚青相比,导演的言辞就斯文太多,处处透着股小矫情和大抱负。
“你听听这个。”他没做评价,也放了遍录音。
孟敬被开头逗得一乐,把耳朵贴过去。眼睛都不眨的听着,放完觉得没够,又放了一遍。然后才抬起头,苦着脸道:“完了,他把我之前的想法全推翻了。”
“你之前怎么想的?”
“我想做个关于第六代的专题来着,毕竟势头很猛嘛,争议也很多。”孟敬耸耸肩,无奈道:“但现在觉着,写那些争议,特没价值。”
“怎么没价值了?”卞志宏笑问。他们只在年龄上存在前后辈的关系,但在稿件上,可以随意探讨,甚至互相讥讽。
“第六代不就关注两件事么,个人纠结和社会黑暗,但这些事对读者来说,太消沉了。看上去挺贴近生活,其实特遥远,一点关系都没有。”孟敬道。
卞志宏笑了笑。道:“我开始也跟你一样,找到他的简历一看,嗬!好家伙,不声不响的就跟好些个导演扯上关系了。你猜我当时想什么?我都想把这些人划拉到一块。拍张大照片放封面,姜闻打头!标题就叫,中国电影新生代!”
孟敬噗哧一笑,摆了摆手。表示对他的脑洞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来了之后,跟他聊了聊,感觉做他个人会更好些。更符合我们周刊的态度。”
卞志宏说的兴起,道:“你想,他作为演员拍电影,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但他还特享受。不是因为电影的内涵,或者能拿多少多少奖,挣多少多少名气,而是享受自己在里面的表演。”
“而他的生活态度,偏偏又非常明确,就跟老农民似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就有意思了!”
“一边追求演员的本质,一边追求本质的生活?”孟敬不愧是被重点培养的对象,简单的就概括出来。
卞志宏点点头,道:“我刚才想了个主题,你看看。”
他说着,在本子上写了行字。
“平凡的生活?”
孟敬抿了抿嘴,道:“用生活……我觉得张力不太够,这个呢?”她也写了一个。
“力量?”
卞志宏琢磨了琢磨,微微摇头,道:“还不确切,而且片面。”
他比划了下,道:“我们虽然是写他,但目的是想延伸出一种越来越稀少的群体心态。这个心态好与不好,不做评价,我们只是把现状表现出来。”
索性又听了遍录音,敲了敲桌子,然后写下几个字,道:“你看这个词呢?”
孟敬凑过去,眨眨眼睛,有点愕然,她觉得形容的太夸大了。
“平凡的时代?”
…………
片场平白多出两个记者跟着,所有人都很不适应,但又没干扰到剧组正常工作,休息的时候才会凑上去聊几句。这种恰到好处的亲近,让老贾也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他们,搁这瞎转悠。
孟敬捧着大相机,给褚青拍了好些照片,要么在表演,要么在逗比,都是最自然的状态,杜绝摆拍。
褚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用花钱,爱照就照呗。他压根没问这俩人,稿子打算怎么写,在第几版,上不上封面……习惯了后世明星绯闻的狂轰乱炸,他真觉得自己那点破事没啥可编排的。
谁看啊?
卞志宏和孟敬又住了一晚,把该聊的都聊过瘾了,才心满意足的回了京城。
对褚青的日常来说,并没有泛起什么波澜,这个小县城里,仍然安安静静。老贾一如既往的折腾,监制们的脸每天都跟搓了狗屎一样,臭的吓人。
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转眼已是四月中,褚青只带了厚衣服,现跑到商场买了两件。一件上衣一条裤子,还不到一百块,齁便宜。
刘小娟和刘小娥经过适应期后,表现得愈加熟练,她们表演的天分是有,可心思似乎不在这方面,还是喜欢跳舞。
前几天,正赶上两姐妹过生日,本来谁也没告诉,结果上厕所时嘀嘀咕咕,被赵滔听了墙角。她就跟褚青谈起这事,褚青又转告了老贾。
大伙一合计,俩小姑娘背井离乡,忒不容易。就给办了个体面点的生日宴会。招数特老套,把她们扔在片场,孤零零的时候,众人捧着蛋糕出现,姐妹俩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晚上又去饭馆暴饮暴食,呃,褚青结的账。这群人里面,他算土豪。
京城那边,李晓婉公司的工作人员给打了个电话,问那个奖杯如何处理。褚青想了想。估计还得半个月才能回去,干脆让他交到范小爷手里。
反正这俩货秀恩爱秀的天下皆知,脸大了不臊。
范小爷则异常兴奋的样子,找黄颖配了把钥匙,每天自由出入,尽情鼓捣着他的新家,还神神秘秘的,似要开创一个大场面。
褚青十分无语,反正也管不着。任凭她玩闹。
晚上,卫生间里,水哗哗的淌,他正在洗袜子。
这货从来不用洗衣粉。都是拿洗衣皂搓,干净。然后用温水来来回回的涮几遍,直到半点肥皂味没有。
他洗双袜子费的水,都够别人冲回澡了。
这算童年阴影!
中学住校哪会。宿舍一哥们懒到人神共愤,脚上那双袜子四季保靠,从软变硬。又从硬变软。
褚青有次不小心碰了下,黏糊糊的,像把十几条鼻涕虫肢解了抹在上面。顿时吓尿了,手一抖就甩了出去,没想到还有更惊悚的。
那袜子,直接黏在了墙上,在墙上,墙上,上……
从哪以后,丫就得了强迫症,洗袜子不搓掉一层皮,浑身难受。
在卫生间半个小时,他才拎着两双袜子出来,搭在挂钩上。回身往床上一倒,懒懒的抻了个腰,只觉得疲惫。
瞅瞅时间,九点多,随手按开电视,打算呆会就睡了。
掠过几个台,想找部电视剧看看,偶然停在一个频道,不禁怔了怔,播的是档娱乐新闻:
“大家一直关注的剧组终于出事了,男主角邵冰据传因演技差、压力大等多方面原因被换。昨天,记者电话采访了该剧制片人张纪忠……”
褚青听得蛋疼,这叫什么用词,还终于,好像大伙都在盼着出事似的。
电视里传来张大胡子的声音,道:“并不是他没读透剧本,抓不住人物也不要紧,关键是他状态不行。”
大胡子在状态二字上,读了重音。
记者问:“您是不是指他接别的演出太多了?”
“不是。是说他没投入,浮躁。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比如他打电话,一打就半个钟头,这还拍不拍戏了?后来剧组干脆就规定不准带手机入场。”
“那剧组现在需要找新的男主角?”
“正在想,正在找,临时换人就是存在这个问题,因为很多好演员都已经排了档期。”
“邵冰被炒,他难过吗?”
“一点不难过,这是他对我说的,他说终于解脱了!”
面对如此奇葩的演员,大胡子的语气也变得很古怪,完了又补充一句:“我想这事对邵冰来说,得作为一个教训,以后他去任何剧组都应该有好的态度。”
采访很短,几句话就结束了。
褚青撇撇嘴,他对邵冰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老觉着特装。对这个消息,他倒没起什么想法,纯粹当八卦新闻。
又看了会,困意渐浓,关掉电视,正想闭灯,就听有人轻轻敲门。
“谁?”他问。
“我!”是老贾的声。
褚青不情不愿的下床,趿拉着鞋过去开门。老贾最近累的很厉害,眼皮都垂了下来,见他的样子,问:“要睡了?”
“还没呢,有事儿啊?”
贾璋柯站在门口,张了张嘴,莫名其妙的踌躇半响。
“进来进来。”褚青奇怪,连忙往里边让,问:“咋了,到底啥事?”
老贾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显得非常尴尬和难堪,才道:“那个,青子,你的片酬能不能晚点再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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