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戏多的姬太妃
姬太妃就不明白了,一扇屏风能有什么毒呢,也不可能把毒液什么的抹在上头啊,那不都能嗅出来从而穿帮?
这好没道理,下毒的方法也太拙劣了,只差没明着说,我给你送个有毒的屏风,这穿帮了不就是不打自招吗,哪个下毒的这么傻?
她不知怎的想起过往看的戏文,史上有皇帝想要撤藩,就奇招各出,找借口扣着藩王不让就藩或是回了京城又不让回封地去,那叫一个凄惨。
听说儿子已是向皇帝请求了回藩地,可皇帝未允。
难道就为了扣住他们母子,所以特地拿了这么个事当借口,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走?
不得不说,姬太妃这戏挺多的,竟是想到这上头去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所想不假。
“欺人太甚,先帝啊,您睁开眼看看啊,这些个人,是如何欺负我们母子的。”姬太妃气得直拍床榻。
闵亲王妃撩了一眼,肃容不语。
姬太妃又哭又骂的作了一会,才指着闵亲王妃道:“你去换了王妃礼服,随我一道进宫去。”
她要问问汪太后那老太婆,是安的什么心,这京中是她地盘,那自己走还不行吗,至于要唱这么一出。
闵亲王妃蹙眉:“太妃娘娘,府中不许出入。”
“叫你去就去,我自有办法进宫,就你啰嗦。”姬太妃狠瞪她一眼。
闵亲王妃只得下去。
她一走,姬太妃就对心兰道:“在门口守着。”
心兰屈了屈膝,退到门口去,眼尾却是看着床榻这边。
但见姬太妃爬到床榻上从柜子里翻出一只朴实无华的匣子,正正方方的,然后又拉出戴在脖子上的绳子,上面挂着一条铜钥匙,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戴在脖子上。
心兰瞳孔微缩,金灿灿的,巴掌大小,不知是虎符还是什么。
姬太妃把那面金牌藏在了衣襟里,按了按,吁了一口气。
她可不能看着她的泽儿被这样欺辱。
另一边,闵亲王妃也在晚春等几个丫头的服侍下换上亲王妃礼服,待穿戴整齐按品大妆后,才又坐上软轿子去和姬太妃汇合。
“主子,这真能出府吗?”晚春扶着轿边问。
闵亲王妃看她一眼,道:“或许吧。”
看姬太妃胸有成竹的做派,该是有什么拿捏和底气,不然不会这么断定。
“现成情况不明,进宫去真的好吗?怕会惹恼皇上吧。”晚春有些忧心。
闵亲王妃抱着手炉,闻言伸手摸了一下她搭在轿边冰凉的手,声音放低,道:“最差,也不过是幽禁在这府邸,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两样的。”
晚春一愣,随即心里一酸。
是啊,再差不过是幽禁,可这样的日子,她家主子早就过习惯了。
可就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才叫人打从心里觉得难过。
闵亲王妃勾了勾唇角,微微抬头,看向府中殿宇的琉璃瓦,藏在白雪中,若隐若现,再往上,便是略显灰白的天空。
寒冬早已至,她有何惧,幽禁不怕,死,亦不惧。
第1187章 你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姬太妃确实是胸有成竹,也顺顺当当的带着闵亲王出了府,然后往宫内去,只是,有禁军一路护送。
闵亲王妃有几分意外,坐在马车上不禁想,傻人有傻福,这话该是没错的。
“主子,没想到太妃娘娘藏得这么深,竟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呢,看来她从前当真很得宠。”晚春小声道。
闵亲王妃很是认同:“先帝为了保障她和王爷的安然,也算是费煞苦心了。”
先有一个遗诏,现在又有一块免死金牌,不是用了心,岂会这么准备?
得了这样的好东西,姬太妃也有点本事,竟能瞒得这样紧,半点口风都不露,真正派上用场才拿出来,这是真傻还是一根筋的听话呢?
闵亲王妃看着两边街道一闪而过的街景,微微阖眼,闭目养神,以备应对接下来的事。
而晚春,则是忙着在她的腿上绑上厚厚的虎皮护膝,以免到时候跪在地上着了寒气。
……
这头姬太妃带着闵亲王妃进宫,那头,闵亲王早就养心殿前跪了不知多久,意为请罪。
“皇上,这都跪了有半天了,眼下寒冬,跪下去只怕是有失,那些个御史史记又得有弹劾奏折上来了。”周公公小声地道。
楚帝睨了他一眼,道:“跪半日死不了,这不人好好的吗?想当日,母后厥过去昏迷不醒的时候,比起那会,他跪一跪算得了什么?”
这语气,带着没有半点掩饰的怒意。
周公公心头发寒,道:“那是,奴才也恨,也不怕别的,就怕史书乱写,冤了皇上。毕竟那屏风才刚安置好,几个死囚要有反应,只怕还得等着。”
楚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说来说去,就是说他围闵亲王府站不住理儿呗。
他是天子,哪有站得住理,站不住理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
“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您总要让臣死个明白啊。”
外头,传来闵亲王那高亢的声音。
楚帝脸色顿时变得冷冽难看,威严霸道的气息外放,让人胆战心惊。
周公公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当个透明人。
楚帝站了起来,扔下手中批注奏折的笔,迈下白玉台阶,竟是要往外走出的样子。
周公公连忙拿过虎皮大氅追了上去,踮着脚搭在他的肩上,道:“皇上,好歹先穿上大氅。”
楚帝任由大氅落在肩头上,走出大殿,看到跪在殿前的人,缓缓的走到他跟前。
闵亲王抬起头,露出一张被冻得发青的脸,苦笑:“皇兄,您终于肯见臣弟了。”
楚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你跪在这里,是要让朕被史记的写上一句霸道妄为,独断专行之类的吗?”
“臣弟不敢。”
“那你跪在这是何意?”
闵亲王道:“皇上,您围了王府,可是臣弟做了什么惹皇兄不快?”
楚帝背着手,微微弯身,直视他的双眼,清晰的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冷冽地勾唇:“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第1188章 不服?憋着!
看着楚帝弯下身来,闵亲王眼睛一眨不眨与之对视,何尝不是清晰的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心里竟是想着如此近的距离,他奋起的话,刺杀这人的成功率会有多大?
不,大概是没有多少的,先不说这暗地里多少双眼睛盯着自己,就是狗皇帝身边的那大太监,也是个练家子,如今就站在皇帝身边,眼睛不离自己。
几乎没有太大的胜算。
便是有,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假闵亲王夏侯哲想着复夏,自是想当皇帝的,不然他做这样的事作甚,图好玩吗?
把楚帝搞死了,还有他的儿子继位,而自己,也只会被遗忘。
得不偿失。
闵亲王似是败下阵来,露出个苦笑:“还请皇兄明示。”
“好哇。”楚帝定定的看着他,道:“闵亲王府相继送了一串佛珠和一扇屏风给宋太夫人与朕做寿礼,你总认了吧?”
闵亲王一愣,点头道:“臣弟自是知晓,听说那是可以凝神养气的晶石,是夏至洋行从海外淘回来的好东西。”
楚帝眸子半眯:“是好东西还是害人的毒物,嗯?”
闵亲王脸色一骇,道:“这,害人的毒物,这不可能。毕竟是赠与皇兄的寿礼,臣弟为安稳起见,还请许多名医仔细检查过,确认了无毒无害,才敢呈上去。否则,您就是给我数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啊。”
楚帝看他情真意切的样子,笑了。
“皇兄,敢问那是什么毒,太医可有诊断?”闵亲王跪在地上,满脸自责道:“若当真是查出有害之物,臣弟便不是经手人,也难辞其咎,请皇兄降罪。”
楚帝定定的看着他,道:“好个不是经手人,如此一来,倒是朕冤枉你了?”
闵亲王匍匐在地:“臣弟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怕?是觉得那屏风确实无毒,任谁都验不出来,所以有恃无恐吗?”楚帝浅浅地笑,道:“老幺,你忘了朕是谁吗?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啊。朕说那屏风有害,那就是有害,你懂吗?”
天子的口,一锤既定。
天子说你有罪你便是有罪,哪怕那东西当真是无害,可他说有那就有,这就是天子。
不服?不服也憋着!
闵亲王不敢吭声。
楚帝看着他的后脑,道:“不过你放心,朕贵为天子,也不是独断专行的,围你王府,不过是有细作混了进去,待查清之前,你安心在府中呆着吧,禁军会保障王府的安稳。等事儿过去了,真相大白了,朕自然会解禁。”
闵亲王身子一僵。
也不知是为了暂时幽禁,还是为了那句细作混入。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颤声谢龙恩。
彼时,禁军统领王炀匆匆而来,跪在楚帝面前禀报,姬太妃携王妃入宫请见太后娘娘。
楚帝皱眉,不悦地道:“母后身子不爽利正在休养,是谁让太妃前去打扰的,王炀你就是如此管理禁军的?是把朕下的令当耳边风了?”
说了不许出入王府,可姬太妃她们还是任意出入,算什么?
王炀嘴巴发苦,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在前方的闵亲王,艰涩地道:“太妃娘娘拿出了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楚帝:“???”
第1189章 本宫有免死金牌
汪太后依着不悔的方子几服药,配着针灸,这身子倒是没往日那般沉重,轻快多了,凤颜大喜之下,一串的赏赐赏到宋相府,既有赏给不悔的,亦有赏到相府的。
毕竟是宋相府引荐,带着不悔前来诊治,她这身体才得以轻快,除此外,也瞅着快过年了,赏赐到得意的臣子家,也是最平常不过。
眼下,汪太后正被几个宫女陪着说笑逗趣儿,一个宫女会演默剧,为逗她高兴,愣是演了个丑角,可成效却是可见的,汪太后笑得眼睛褶子都出来了。
只可惜,这欢快的气氛没维持多久,就被姬太妃求见打扰了。
汪太后的笑容一敛,道:“不是说了,王府被围了,怎的还能进宫来?不见,让她回去,莫要打扰了哀家养病。”
“是。”
传信的太监又匆匆出去,没一会,汪太后就听到了姬太妃那高亢的喊叫声,还哭起先帝来了,那刺耳的嗓音,让汪太后都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耳朵。
“听听,你们听听,唱戏曲的都不及她这么能喊,也不嫌嗓子疼。”这嘲讽的语气里带了点怒火。
连翘连忙安抚:“您要是不喜听,进寝殿里歇着?奴婢着人把她请走。”
“她要是这么听话的人,又岂会在这大喊大叫?”汪太后哼了一声。
这话音才落,就听得殿门吵吵嚷嚷,却是姬太妃要闯宫了。
汪太后眼皮一抽,这个二楞货,真当自己是泥塑的不成,随时能忍她了?
“太妃娘娘,太后娘娘正在休息,您不能硬闯啊娘娘。”海公公上前去拦。
“我呸,你们这些没了根的歪种少来糊弄本宫?她指不定就躲在里边看本宫笑话呢。”姬太妃拉出脖子的金牌:“今儿这里我是进定了,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在此,见牌如见先帝,本宫看你们谁敢拦,还不给本宫跪下。”
免,免死金牌?
海公公眼神一凝,看清那牌子,便是跪了下来,直呼庆武帝万岁。
姬太妃得意地哼了一声,径直入了殿门。
待入了殿,殿内温暖如春,汪太后果然坐在凤座上头,底下几个宫女画了花脸,不知在扮演什么丑角,不禁重重的啐一口。
她就知道,这没根的歪种就是在哄她,什么休息,明显是在耍乐子。
“说好的在歇息,就是在哄骗我,汪静娴,听说你病得起不来了,怎还有精气神耍乐子?”姬太妃气呼呼的开口:“还敢指使他们拦我,要不是有先帝赏我的免死金牌,要见你怕是难于登天,我就问你,你这是唱的什么戏,安的什么心,找个借口就说闵亲王府害你,借机就围了王府去。”
汪太后却是满脸震惊,先帝竟是暗地里给姬妖精赐了免死金牌?
好个先帝,防他们母子如斯,却又护姬妖精母子如斯,何等偏心眼,偏得简直没边了。
哎哟,心绞疼。
汪太后扶着额,气得后槽牙磨得咯吱响,再听得姬妖精这番指控,就白着脸哎哟哎哟的喊头疼脑壳疼。
众人顿时大急,连翘更是吼着让人去传太医。
姬太妃:“???”
这做戏还瘾上了?
第1190章 以下犯上,跪罚
慈宁宫请了太医,可把人都吓坏了,汪太后自病后可没大好呢,换了药方吃了两天药,才叫有所好转,人也轻快了,可这会儿姬太妃一进宫,就把人给气得请了太医,谁不慌,谁不恼?
可真长能耐了。
闵亲王妃也是万分头疼,她错了,其实这个婆婆是真的蠢。
姬太妃跪在殿上,委屈的同时又有几分惊慌,怕着汪太后真的被她气出个好歹,若是这样,就是有先帝金牌逃得过一死,只怕也被褫夺封号,赶出皇室了。
行吧,就不该耀武扬威的。
姬太妃挪了挪跪得生疼的膝盖,听到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顿时脸色发白。
皇帝来了。
甭管是谁,见到九五之尊就没有不心慌和带着敬畏的,哪怕贵为太妃,同样如此。
尤其是胆小的姬太妃,本就出身不高,没受过什么贵族培养家教,哪怕当了几十年的尊贵太妃,骨子里多少带着一丝星斗小民的心态,怕他,惧他。
特别这会楚帝一身明黄龙袍,那帝皇威严就不带收敛的,更让人打从心里感到惧怕发抖。
楚帝的眼睛看了过来,和姬太妃对上,那锐利冷冽,带着不加掩饰的肃杀,让姬太妃浑身一寒,抖如筛糠,如坠冰窖。
慈宁宫内,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楚帝径直入了寝宫内,鲁医正已经从汪太后的腕上收回了手,见了他就想跪。
“免礼,母后如何?”他关切的看向汪太后,见她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倒不见别的,心下略松。
鲁医正道:“太后娘娘是一时气急攻心才引发心绞痛,连翘姑姑喂过清心丸,已是无碍,为安稳起见,还得静养,切忌大悲大怒。”
楚帝听了,立即看向周公公:“传朕的旨意,姬太妃以下犯上罪不可赦,让她卸了钗环跪到慈宁宫殿前,什么时候母后说让起了,才准起来。”
周公公嗻的一声,躬身退下。
没一会,就听到姬太妃呜咽的哭声,逐渐的远去。
鲁医正下去开方,楚帝则是坐到了凤榻前,满脸关切的看着汪太后,道:“母后,您怎么就和她置气呢?累得自己身体不爽利,反倒得不偿失。”
汪太后长吸了一口气,道:“你都知道了,她身上揣着什么,是免死金牌,你那死**皇赐的。”
楚帝:“……”
也就是汪太后落过民间,跟着宋慈学了些乡里话,不然她怎么会说得出死鬼这样的词来?
听起来有几分大不敬。
楚帝直接忽视了,道:“儿子知道,不过区区一块免死金牌,比起您的身体,不值什么。”
“哀家知道,哀家气的也不是她拿着这么一块东西来哀家面前耀武扬威,哀家气的其实是你父皇。”汪太后咬牙道:“先有一道遗诏,后有这金牌,下次呢,又拿出什么,该不会拿个你父皇其实还有道遗旨是写着君不仁可废之而弟及位之类的吧?”
楚帝眼皮一抽,道:“您想多了,那是断没有的事,儿子都彻查过了。”
第1191章 大不敬
姬太妃这人是什么性儿,汪太后是很清楚的,她对这个人称不上大恶,平日里这人进宫来了,也就是嫌着深宫寂寞,当个阿猫阿狗的逗弄着也图个乐呵。
阿猫阿狗姬太妃:您教养呢?
汪太后看到免死金牌,就想到从前,从而想到先帝为了姬太妃,可以这般费煞苦心,讲真,她是又酸又恼怒。
这是把他们母子当成什么呢?至于防这么紧。
而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先帝对姬太妃他们是打从心里疼爱吧。
便是想到这一点,汪太后才觉得心酸恼怒。
先帝你这个渣,哀家死了都不和你葬一陵去。
“你彻查过了,咋就没查出姬太妃有这金牌了?你也莫小看了姬太妃,她固然是农家出身,可正因为出身不高,才会视先帝如天,仰望他,信任他,死心眼的听信他。这金牌,定是先帝吩咐过非非常时刻莫要拿出来,不然她哪会藏得这样深?”汪太后哼了一声:“她可听你父皇话了,让去东就不去西,不然当年你父皇驾崩时,她会这么痛快麻溜去封地?”
楚帝道:“金牌归金牌,遗诏一道就罢了,废帝那样的,父皇不会轻易立的,否则会于江山不稳。”
真有那样的遗旨,万一闵亲王拿着当令箭生事整内乱,那才叫江山动乱,这样伤根本的事,先帝不会想看到的。
他也不认为自己差到那个地步,会让先帝忌惮如斯。
汪太后仿佛被说动,委委屈屈地道:“反正你父皇就是偏心眼。”
楚帝笑道:“他偏心,也不过是心疼幺子年幼,可偏着又有什么呢?坐在这至尊位置的是我们母子,这便够了,也已经是最偏向我们的了。”
好像是这个理。
可这心里真的很不爽。
“这天寒地冻的,也差不多了,让她起吧,好歹揣着个免死金牌呢,总要给先帝几分面子。”汪太后讥讽地道:“否则这御史的烂笔头又不知要怎么写皇帝不孝了。”
楚帝的笑容微敛,淡淡地道:“让她跪着,免死金牌虽贵,却也不能抵万事的护身符,朕也没要她的命,不过是治她的大不敬以下犯上的罪,别说御史,便是父皇在生,也无话可说。毕竟您凤体还没痊愈,她不侍奉就算了,还来气您,那就是她大不敬。”
汪太后道:“她是为了围王府而来,说咱们故意唱戏拿捏闵亲王府,真真是……”她叹了一口气,看向楚帝,道:“哀家都知道你心里着恼,又怕哀家难过,也没说是那扇屏风出了岔子。其实哀家明白,那屏风忽然不见了,哀家就知道有问题,你不说,哀家权当不知。”
“母后……”楚帝跪了下来:“是儿子不孝,让您受累了。”
汪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起来吧,天子哪能轻易跪下。皇帝,其实哀家是庆幸的,庆幸替你受这个累了。”
否则,若叫龙体受损,她也得跟着废了。
楚帝眼眶微湿润,蹭了蹭她的手。
汪太后正要再说话,海公公走进来,小心地报:“太妃娘娘晕过去了。”
第1192章 宋相公报私仇?
天寒地冻被罚跪,姬太妃哪里受过这种苦,又是在心神惧怕之下,跪不了多久便晕死过去。
闵亲王妃和跟着楚帝后脚来的闵亲王一左一右的掺着她。
闵亲王更是大声求情,请皇上开恩,愿替母妃受罚。
皇帝没有出现,来的是周公公,扬声传了楚帝谕旨,姬太妃以下犯上大不敬,禁足在闵亲王府三月,抄写佛经为太后娘娘祈福。
而闵亲王,既是代母受罚,同禁足,未经传召,不得离府。
至于王府解禁及寿礼事件,只字未提,既未定罪也没赦罪,反让人心里忐忑彷徨。
姬太妃就这么晕着出宫,竟是连御医也不让传唤,待到了府里才让太医前去诊治。
这一耽搁,风寒加剧,病恹恹的躺在床上,那是真病了,再听到楚帝的治罪,又气又恐,病得更沉了,指责闵亲王妃没用,又闹着府中女眷侍疾,闹得不轻。
至于她那面免死金牌,人家直接无视了,什么叫免死金牌啊,人家又没要你命,自然无从可免。
闵亲王府被围,自有不怕死的御史上折子弹劾于礼不合,堂堂亲王府,既无罪,岂能围堵?
结果楚帝就说了一句,闵亲王府混进了夏氏余孽,籍着万寿礼企图谋害天子,现在正全力缉拿排查,这罪够吗?
虽说围王府,各家勋贵心里已有数是以这为借口,可谁都没料到,楚帝会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谁敢辩驳?
尤其楚帝后头还来了一句,为免闵亲王蒙受不白之冤,才会围了王府和禁足,待查清了与闵亲王无关,自会解禁。
看吧,皇帝这么的宽容仁慈,还能说什么?
闭嘴吧。
无人敢置喙。
围王府是一招,另一招是派了钦差去徐州查处,至于查出什么来,或是会撸掉几人趁机换上自己人,那就不好说了。
养心殿。
楚帝对宋致远道:“若是闵亲王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只怕会恨你入骨。”
趁着这事插手徐州内政安插皇帝人马,这是宋致远出的主意。
宋致远眼皮都不撩一下,拢着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徐州的官员也都是大庆的官员您的臣下,在其位不司其职,撤下来让有能者居之,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您倒说得我公报私仇,耍了个阴谋诡计似的。”
楚帝呵呵两声,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就透着一个信息,你就是,朕不接受反驳。
宋致远道:“罔论闵亲王是否无辜,他府中出来的,他难辞其咎,收点利息很正常。不过,那夏至洋行的少东家还没找到?”
提到这点,楚帝就有些不快,沉着脸道:“说是家中老父急症,连夜赶回泉州,已派了人去追拿,尚无踪影。”
宋致远摩挲着手中的扳指,道:“怎么会这么巧?”
“你也觉得巧?”楚帝挑眉,轻笑:“最巧的不是寿礼事发他跑了,是这商濮是泉州商家的少东家,之前夏余孽也是在泉州有踪影,便是崔长霄前去福建后,却遭受暗杀踪影全无,什么都指着泉州,这才叫巧。”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目光暗影浮动。
第1193章 服软
“可恶。”
闵亲王重重地把拳头捶打在桌面上,气撒不完,又把案桌上的物事全部扫落在地。
哐当。
一个丫鬟端着药碗刚走到门口,恰恰见到这阵仗,吓得手一抖,药碗掉落在地。
闵亲王阴鸷的眼神看过去,带着毫无掩饰的杀气。
丫鬟噗通的跪倒在地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来人。”闵亲王低喝一声,立即有侍卫出现在面前单膝跪下。
“拖下去,杖毙。”
“喏。”
丫鬟脸色唰地白了,尖声求饶,却被侍卫捂着嘴巴拖了下去,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
闵亲王看着满地狼藉,眼中燥意不散,胸口更是扯着生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出书房,自有心腹跟上。
步行至北苑的岔路,他就遇到从正殿回院落的闵亲王妃,脚步一顿。
闵亲王妃款款的福了一礼。
“王妃自哪去?”
闵亲王妃恭敬地回道:“刚从母妃的寝殿里出来,正要回院落。”她看了一眼北苑的方向,沉默了一会问:“王爷是去北苑?北苑可是来了客人,是否需要拨了下人前去服侍。”
闵亲王瞥她一眼,道:“王妃看错了,本王不过是让人打扫了北苑的暖阁,闲了便去静坐罢了,王妃不必管。”
“哦。”闵亲王妃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先行。
闵亲王定定看她良久,这才往北苑去。
直到人看不见了,晚春才上前一步,小声地对闵亲王妃道:“主子,王爷有点可怕,跟换了个人似的,瞧着特阴沉。”
闵亲王妃淡淡的看向她,轻轻的嘘了一声,又看向北苑的方向,转身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
北苑暖阁。
这是一处高楼,登高可以看到京中鳞次栉比的房屋殿宇,闵亲王到的时候,宁先生便背着手站在外。
闵亲王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道:“只有登了高,才觉得高处风景极好极妙,先生说呢?”
宁先生没回头,道:“确是如此,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心情自是美妙,可是……”
他转过头,看着闵亲王,指着下方道:“高处不胜寒,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这就是登高者要慎之又慎的。”
闵亲王脸色微沉,顺着他的指尖看下去,眼前有些眩晕,便收回了视线,忍了忍,向宁先生一拱手,软声道:“从前是哲任意妄为,都是哲不懂事,还请先生不计前嫌,再指个明路。”
宁先生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下,这是觉得事儿超出掌控,觉得摊子太烂了不好收,便服软了?
他转过脸去,淡淡地道:“主公何苦自贬,老臣老了,也不中用了。”
这是拿起乔来了?
闵亲王一抿唇,袍子一撩,竟是跪了下来,垂着头道:“哲给先生请罪,请先生再助哲复夏大业。”
宁先生眼角余光瞥向他的后脑勺,好半晌,才双手扶起闵亲王,道:“主公折煞老臣了,老臣如何担得起?男儿膝下有黄金,您更是尊贵,不可轻易跪。如今楚帝疑你,为今之计,要保徐州多年的经营,只能把那位推到楚帝前。而您,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归藩。”
第1194章 贫僧心中有佛
宋慈和宫嬷嬷翻着宫中赏下来的物件礼单,慈宁宫和楚帝的赏赐最是丰厚,其次就是皇后宫里,还有其余几个宫妃,也不相上下。
“范淑妃和德妃惠妃她们今年的赏赐可真是厚,像是打听好了,非要压对方一头似的,莫不是其余人家都这样赏?”宋慈翻着单子只觉咋舌。
太厚重了,宫妃都这么壕的吗,不是说宫妃们在宫里要活得好,手一定要疏,所以很多时候她们都挺手紧的,毕竟每宫用度就那些,能顶什么用,更别说逢年过节打赏宫女太监或赏赐外命妇什么的,那更是一个无底洞。
所以她们全靠了家族供养,同理,一个家族没有钱,只怕也供不出一个富贵的宫妃来,那才是真正销金的。
宫嬷嬷道:“怎么可能,人有三六九等之分,京中勋贵也是一样,都有分等级的,若是人人都赏这么厚,再有银子也不够撒的。”
那也是。
“今年赏这么重礼,无非是因为范相丁忧,如今相爷中,咱们家相爷一人独大,又有皇上太后看重,她们不管是为讨好宋家还是讨好皇上太后,也只能跟风厚赏。”宫嬷嬷说着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老奴猜想,她们更多的还是想拉拢宋相,为立储做准备。”
宋慈挑眉,也跟着神秘兮兮地说:“所以这其实是光明正大的贿赂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副你懂我懂的眼神。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真没错。”宋慈啧了一声,又说了一句特别狗的话:“怪不得这么多人想当官,一旦当高官,那真是躺着发财的。”
而她,当不了官,却是大官的老娘,直接躺平享大福,一直‘受贿’一直爽。
“太夫人,不悔大师和林大夫来扶脉了。”春分掀起帘子禀道。
宋慈闻言便笑道:“让两人进来。”
春分打着帘子,不悔和林箐前后脚走了进来。
“大师你来得正好,宫中赏了东西下来,指明是给你的,宫嬷,把礼单给大师。”宋慈看向宫嬷嬷。
宫嬷嬷抽出一张礼单,走到不悔面前双手呈上。
不悔随意的接过,递给林箐:“出家人不看重身外之物,小林箐你看看有什么是你看得上的,你抽两件收藏,其余的折算给太夫人。”
林箐忙道:“这是赏给师祖的,我怎敢要。”
“赏给贫僧的,就是我的了,当师祖的赏你就拿着。”
宋慈挑眉道:“难得大师大方,阿箐你就挑两样吧,我看像是有本其难杂症的医经,对了,还有黄金千两,百年御赐陈酿四坛……”
不悔眼神一动,立即道:“黄金乃阿堵物,小林箐你勿要沾了铜臭,留给师祖给佛祖镀金身吧。另外那陈酿也是,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也不能要。”
林箐抿着嘴偷笑:“是。”
宋慈似笑非笑的撇着不悔大师:“大师真是另类的出家人,四大皆空的戒律于你来说,怕都是空谈。”
不悔双手合十,面不改色地道:“阿弥陀佛,贫僧心中有佛,太夫人不也一样吗?”
你也是个假佛徒,别五十步笑百步。
宋慈和他相视一眼,眉梢一挑:“大师说的是。”
宫嬷嬷和林箐:“……”
感觉两人的眼神如出一辙,一样的猥琐。
第1195章 你是杠精你说什么都对
不悔替宋慈扶过脉,便重新拟了一张方子交由宫嬷嬷,道:“既已泡开了药浴,就不要停了,尤其是这深冬,泡药浴也是强身健体的。可泡浴的时候,也一定要注意时间莫要长了,更不能着了寒。”
宋慈问:“待到开春时,你看我这好得全不?”
“仔细将养,也是能的,不过您也要心中有数,再好全,到底受损过,比起从前是要孱弱些的,身边万不能离了人。”不悔老实地道:“也不是怕别的,就怕出现老人常见的卒中,身边若无人而错过救治的时机,只怕您……”
“停,我明白了,你不必多言。”宋慈打断他的刚直。
不悔笑了,接过林箐递过来的清茶抿了一口,又道:“您是个明白人,贫僧听林箐说您也是时常锻炼和打拳的人,这种养生倒可以有,就是得量力而为,能养多好,活多久,不是医者说了算,是病患说了算。医者救人,救不了一心作死的人。”
林箐:“师祖,太夫人并不是那样的人。”
“没错,老身怕死,哪会作?”
“多思多虑也是一种作。”不悔道:“老人最切忌大喜大悲,有时候一口气岔着了上不来,说没就没了。”
众人:“……”
林箐心想要是把师祖的嘴缝起来,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宋慈忍了又忍,道:“大师口直是没错,就不能仁慈一些,婉转一些?老人么,总是忌讳那死不死的,要是胆小脆弱一点的,听了您这口直的话,只怕吓也吓死了,那岂不是添了罪孽?”
“怎么可能,贫僧当着病人面说的,便是岔气贫僧也能立即施针救过来,死是不可能死的。”不悔斜睨着她:“贫僧医术,也是可圈可点的。”
宋慈:“……”
你这么刚直,你说什么都对,你个杠精。
宋慈不再和他杠,只道:“宫里慈宁宫那边估摸还得请了大师入宫去扶脉换方,今年这个年,大师怕是得在京中过了。大师若是不嫌,就在咱们府中过年?”看他张嘴想说什么,又加了一句:“百年陈酿,管够。”
不悔眉眼一弯,笑着道:“贫僧就喜欢太夫人这样的爽直人,对眼。”
宋慈露了个假笑,心想喜欢的是百年陈酿吧?
“事实上,得知大师医术不凡,有好几个勋贵的主子,托了老身这边,想请大师过府扶个脉,您看这帖子老身如何回?”
不悔却是看了一眼林箐,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银钱到位,贫僧倒无不可,毕竟贫僧的寺院处处都要修葺,菩萨们也要镀金身,还有一些贫民百姓,缺医断药的,也得贫僧施舍。”
宋慈忍了:“这您倒是放心,老身定会让人通知到位。”
又看向宫嬷嬷,道:“回头让顾氏来一趟,拨两个小厮管事到大师身边去,再把送来的帖子都给大师,先去哪家,由大师自己定,然后差人通知对方准备吧。”
宫嬷嬷笑着称是。
不悔又抿了一口茶,道:“贫僧去,是要带人打下手的,到时候小林箐也跟贫僧一起去。”
众人一讶。
第1196章 想拐我孙子当和尚?
不悔要带上林箐出诊,这让宋慈她们都有些意外,连林箐自己也很是愕然。
“师祖,他们请的是您,带上我一道会诊,会不会于礼不合?”
不悔浑不在意地道:“你我皆是医者,有何于礼不合的?更别说,你的医术出自我陆家,再没比你更适合与我一道会诊的?若是遇着女眷,你更是适合。”
林箐心头微动,看向宋慈。
她毕竟受雇于宋家,也不好说外诊就去。
宋慈道:“难得大师愿意带你,你去吧,这可是为你的医术增益的好事,若是再遇你从前未遇过的其难杂症,能钻研一二,也是好事。”
医学这东西,素来学无止境,能遇的病症越多,就越是对自己有所进益,素来神医一词,都不是一天就能成就的,而是经过无数的口碑,经历过治愈无数患者得来的经验。
不悔看宋慈没有半点在意,不禁暗自点头。
林箐也有些激动,向宋慈福身行了一礼,对方的宽容和爱护,是她最为感动的。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婴孩嗷嗷的啼哭及奶娘的哄声。
宋慈眼睛一弯:“可是旦哥儿在外头,进来吧。”
春分打起了帘子,让邓氏她们进来。
邓氏抱着裹着厚厚的大氅的旦哥儿进来,先福了一礼,苦笑道:“哥儿醒来就闹着要来见老祖宗,却是怎么哄也不肯了。”
“没事,屋内暖和,你把他的大氅解了抱过来。”宋慈看到向她张手要抱的旦哥儿,心中便软成一团,看向不悔道:“不悔大师还没见过老身这小孙孙吧,恰逢您在,给我们旦哥儿摸顶加持添福吧。”
不悔看向穿着绣五福红袄衫裤肌肤白里透红的旦哥儿,眼睛一亮。
命中有一徒,出现了。
旦哥儿向宋慈伸出手要抱,他要老祖宗,眼看着就要到她身边了,却是被一个大个子给抱在了怀里。
旦哥儿:“……”
他看着眼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光头,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瞬,嘴一扁,呜哇的哭了起来。
不悔把他举起道:“不要哭,我给你举高高。”说着一抛又接着。
众人惊呼。
宋慈太阳穴突突地跳。
林箐也去拉:“师祖,您这是作甚,莫要吓着了他。”
不悔看那奶娘都瘫软在地了,又看宋慈白了脸,顿时有些讪讪,道:“我就是哄他玩,你们看这不是不哭了?”
确实不哭了,还咯咯的笑起来。
宋慈抖着手道:“你可快坐下吧,老身心血少,可受不得这刺激。”
臭和尚,放下她乖孙。
不悔只得重新坐了下来,手拿下哥儿戴着的虎皮帽儿,把手掌放在他的头上,嘴上喃喃的飞快说着佛语。
众人见状也不敢打扰。
好半晌,不悔才收回手,又跟看啥宝贝似的看着旦哥儿,越发的喜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便对宋慈道:“此子与贫僧有缘,太夫人若舍得,此子六岁时,可把他送到贫僧那里去。”
众人的心才刚放回原地,乍听到这话又是一惊,啥玩意?
想拐了她们家的小公子去当小和尚吗?
第1197章 命中有一徒
所有人都为不悔的话而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看向宋慈。
揍他?
宋慈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指着旦哥儿问不悔:“你说的有缘,总不会是告诉老身,老身这小孙孙是要去侍奉佛祖菩萨的面相吧?”
养得好好的孩子出家当和尚,讲真,她会呕死。
不悔道:“您想差了,并非是让他跟着贫僧出家,而是接了贫僧的传承衣钵。”
那还是当和尚。
“只是跟着贫僧学医而已。”不悔道:“贫僧命中有一徒,多年来一直在寻,就是他了。”
他摸着扭动着小身子的旦哥儿肉嘟嘟的小脸蛋,心想敬慧那小秃头真没哄他呢,他家小徒儿果然在北方。
宋慈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不是老身要怼大师你,就是你不觉得你这话挺假的?就当你慧眼识人,我家旦哥儿这才半岁大呢,你就说他有学医的天赋,不挺那个的么,就对着牛嘴打喷嚏——吹牛。”
众人如槌葱蒜一般点头,太夫人说的是。
不悔也不着恼,笑着说:“是不是有天赋,不还有几年的时间么?您且记得贫僧这话,六岁送去贫僧寺院,他自有他的前程。”
“大师,您说命中有一徒,那林大夫?”宫嬷嬷不明白了,林箐可是叫他师祖呢。
林箐红着脸说:“虽是叫师祖,可我师傅却没真正能拜在师祖名下,只是同出一宗,以尊称。”
“不错,林箐的师傅,论辈分是我侄儿。”
得,林箐这个年纪,能当她师傅,肯定年岁大了,却是不悔侄儿,那不悔定是在陆家年幼却辈分高的主。
不悔从脖子取下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只古朴的佛鱼玉坠,亲自挂在了旦哥儿的脖子上,又捏了一下他的脸,眼神带着炙热:“护你平安来寻。”
那是一副你终究是我徒儿的眼神。
宋慈:“……”
还有几年时间呢,再看不迟。
寒暄片刻,不悔和林箐走出了春晖堂。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带上你一道外出会诊挺奇怪的?”不悔问她。
林箐道:“师祖抬举,是箐之幸。”
不悔扯了一下唇角,道:“你医术是可以的,可坐井观天钻研,再有理论而没有实践,终究是虚的。唯有实践多看诊,才会有所进益,所幸你来了相府仍有去义诊,不然也只会养頽自己。这是其一。”
他看向园子的一颗腊梅,道:“这其二么,有名的医者,才能被人捧着,不敢轻易得罪。而同样,想要安然,总要落俗套,这世间,终究是强权至上,尤其女子行医更为不便,你多结交几个有力的后台,将来在外行医,也才不至于落个从前的窘迫,别人想动你,也得想想能否得罪得起。”
林箐怔住,鼻子一酸,眼眶渐渐的发红,声音哽咽:“师祖……”
“师祖一个出家人,所帮有限,能学到多少,结出几个人脉,全看你自己的灵性。”不悔看着她,浅笑道:“既入凡尘,就得适应这尘世间的规则,否则是走不远的,这就是人间世,贼现实。”
第1198章 浅谈旦哥儿的未来
宋慈抱着旦哥儿,仔细看着他的面相,粉雕玉琢的小孩儿,想象他顶着个光头的样子,不禁摇头。
萌归萌,可画面委实不美。
宫嬷嬷抿嘴一笑,道:“您这是把大师的话搁心上了,怕着六少爷被拐去当小和尚皈依我佛了?”
宋慈讪讪的,道:“你也知道,这些和尚神神道道的,说一句与我佛有缘,就得让人心里造阴影。”
宫嬷嬷怜爱地看着旦哥儿,道:“您要是不让去的,他岂敢去?”
宋慈叹气:“每个人都有他的路子,就像不悔,陆家就想他当和尚吗,他还不是当了?”顿了顿,又道:“只是他遁空门,却不是全然为了侍奉佛祖,大抵是对这凡尘不屑,或是对陆家失望,这才避世吧。”
“再避世,心有挂念,还不是白搭。”宫嬷嬷想到他对林箐的拉拔,能对林箐这般照顾,对陆家又岂会完全不顾。
宋慈知道她说到林箐上去了,便道:“能拉拔林箐,也确是有心。女子行医本就要比男子承受许多非议,她结交的权贵越贵,对己身就越有利,这是好事,就怕某一天抽身不得而已。”
她摸着旦哥儿头顶上的小揪揪,喃喃道:“旦哥儿也是,若真如不悔那张嘴说的,是个有天赋的,将来……罢了,不提那么远的事。”
旦哥儿仿佛知道人家在说他,扭过头来咧着嘴冲宋慈笑,两只小米粒牙白白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宋慈拿了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以后呀,你可要记住喽。”
旦哥儿兴奋地咿咿呀呀的颠着屁股,手舞足蹈的要往她身上扑。
宋大夫人披着大氅走了进来,由着丫鬟脱去大氅,烤去了寒气就来到宋慈面前行了一礼。
“你来了。”宋慈推了推旦哥儿道:“旦哥儿,你娘来了,快过去。”
旦哥儿看了宋大夫人一眼,却是赖着宋慈怀里不动,比起他进来就要伸手要宋慈抱,这喜好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宋大夫人本想伸手去抱,见他不太情愿的,便有几分尴尬,收回了手,笑道:“这小子,是赖上老祖宗了,还是在您那里暖着吧,我这刚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免得着了寒。”
宋慈瞥她一眼,也不勉强,只说了不悔要给那些勋贵看诊的事。
“帖子送到我们家,也算是托了我们家的情分,这都算是人情,你心中有数就成。”宋慈道:“大师既是从我们府中出去,你安排几个机灵的小厮和管事跟着跑腿,他自己也带了小僧童,也未必就用小厮,但要跑腿什么的,免不了,这些人手,你安排妥当喽。”
宋大夫人道:“母亲放心,相爷也曾吩咐过,如今在大师客院里的当差的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手脚麻溜也机灵。”
她也不傻,不悔大师暂住他们家,这京中的人家想要请他过府扶脉看诊,势必要经了他们宋家,如此一来,人情什么的,都是他们宋家承下了,自然得把人给安排妥当了。
第1199章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优秀?
对不悔的安排,宋慈只提一嘴就不再多言,宋大夫人那都当了几年的中馈了,若都做不好,那才是贻笑大方。
“宫中赏了东西下来,这些你都拿去和几个弟妹分了吧,我看有几匹颜色比较鲜亮的花色绸缎,就分给几个姑娘,甭管是出嫁的未出嫁的,都分了,多裁几身衣服过年穿,图个喜庆。”宋慈指着宫嬷嬷拿出来的礼单,道:“里边还有些药材补品,你先让府医或拿出去让人仔细检查过了,要分也随你,就琪儿那边,谨慎些儿。”
虽说是宫中赏赐下来的,但都不知经了几手,药材补品这样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宋大夫人道:“母亲大方是我们的福分,怎不自己留着些?”
“太鲜亮的东西我也不适合,再说了,我这身体,啥时候见好也说不准,要串门走动的机会只怕见小,留在库房里等着封尘么?分下去裁了新衣裳穿,左右花色什么的,年年都有新花样,存久了反过时了。”
宋大夫人闻言少不得又要恭维婆婆几句。
宋慈说完这一道,又说到了熬腊八粥上去,道:“今年我这身体不好,太后娘娘也不好,甭管是为了祈福积阴德还是别的,粥多熬些,也熬得浓稠些,除了分给各家,也在城隍庙分一些给那些贫苦百姓和乞儿。”
宋大夫人迭声应下了。
“肃儿什么时候放假?”
提到长子,宋大夫人脸上就多了几分笑,道:“说是腊月十七书院就正式沐休放假,十六的时候就遣人去接。”
宋慈点点头:“天冷路不好走,多安排几个好手,车子套个防滑链,以免路上结冰,车子打滑。”
“哎。”
“老三媳妇那边如何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是见好,也不敢随意走动了,只在屋里活动着,也得让丫鬟搀扶着,还让我跟娘告罪,没法来给您晨昏定省请安呢。”
宋慈摆手:“什么晨昏定省的不重要,让她养好自己就是了,琪儿也是,别过来了,免得受了寒。”宋大夫人笑着应下。
婆媳闲话了许多家事,宋慈就让她回了。
转过头,看到宫嬷嬷一脸的笑看着自己,不由道:“怎么?”
“我看您是越来越会摆婆婆的范儿,这么细碎的事也都会吩咐了。”
宋慈一愣,道:“所以你是说我变得婆婆妈妈了?”
宫嬷嬷无奈:“您这见风就是雨的性儿也见长了。”
宋慈笑眯眯的:“哪有你说的这么优秀,我可当不得夸的。”
宫嬷嬷:“……”
宋慈小小的皮一下,低头看着旦哥儿,笑容淡了些,道:“可惜了,这对母子终究是亲热不上来。
宫嬷嬷也跟着看过去,旦哥儿正往嘴里偷摸塞拳头,见她看过来,就弯着眼咧嘴,又开始皮了。
“人和人也讲究缘分,母子也是一样的,旦哥儿总不会缺了疼宠便是了,有您和相爷呢。”
她看宋致远就对旦哥儿挺上心。
这倒也是。
宋慈刚要说话,就听春分喜滋滋的来报:“四老爷和郡主带着小世子回府了。”
第1200章 老娘看你五行欠揍
宋慈欢喜的看着门口处,果然见宋致钰抱着儿子走了进来,后脚跟着牛盼儿,笑容更盛。
牛盼儿在军营里忙得很,可是许久不露面了,如今一家三口回府,宋慈自然欢喜。
只是,小两口吵嘴了?这脸色瞧着有几分不对。
宋慈脸上不动声色,笑吟吟的招手:“今儿怎么就有空当回府了?”
“母亲。”牛盼儿向宋慈福了一礼,笑着回话:“这几日沐休,想着许久不曾来给您请安了,便回府也住上几日,好陪陪您。”
宋致钰哼了一声。
宋慈眉梢一挑,道:“那敢情好,春分,你去告知大夫人,让人把扶风榭的地龙烧暖了,多备几个炭盆去一去屋子的寒气。”
“是,太夫人。”
宋致钰这会已经喊了一声娘,然后又让牛轰轰喊祖母。
“祖木……”牛轰轰小朋友显然在王府中备受教导,竟真向宋慈喊了出声,就是咬音不太正。
宋慈大喜:“咱们轰轰已是会说话了?这还不到周岁呢,快让祖母看看。”
宋致钰得意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我可是日夜教着,他开金口第一声就是叫爹的。”
“你不是说他第一声是喊娘?”牛盼儿插嘴。
宋致钰瞪她一眼:“我和娘说话,你别插嘴,没你的事……哎哟。”
他抓着脑门,看了一眼地上的布偶,瞪着眼看着宋慈,道:“娘您砸我作甚,想吓死您宝贝幺儿么?”
“我呸!你别在这耍宝,我倒问你,你刚才是怎么对你媳妇说话的?几日不见,倒长能耐了,学会那大男子主义的派头,知道吼媳妇了?可把你惯的。”宋慈又抓了一只老虎头砸了过去。
牛轰轰看到亲爹被砸,乐得拍起手掌来噢噢的叫着,旦哥儿见了,也跟着拍掌,咯咯的笑着,口水流了满下巴。
宋致钰:“……”
谁说他娘孱弱的,这不挺中气十足的。
牛盼儿看宋致钰窘迫,便道:“母亲,您别怪他,他这是在生我的气呢。”
“生气?”宋慈瞪眼,随手就拿了手边的不求人敲了过去:“你生个啥气,你媳妇整日在军营里,难得沐休回来,你还给气她受了?从进门我就看到了,你给脸色你媳妇看。我看你怕是想上天了你,五行欠揍。”
宋致钰跳了起来,抱着手道:“娘,您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咋就先打我了,您也不问问,她是咋气的我?”
“老娘不管,你媳妇永远是对的,你媳妇要是错了,那也是你看错。你不服,不服也得憋着。”
宋致钰差点要翻白眼暴走,这不是歪理么,真是嫁出去的崽,泼出去的水,这府里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宋慈的不求人又要落下,牛盼儿扑了过去,手臂替宋致钰受了一击。
众人:“……”
宋致钰愣了一下,不干了,拉开她,急道:“谁让你扑过来了,打着哪了?疼不?”
那不求人,可是象牙做的,老娘可真狠心,说打就打。
宋慈瞧着,和宫嬷嬷相视一眼,后者冲她暗自举了举大拇指。
还是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