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一章 合得来
宋致庆回想起当日换衣裳的事,一时也有些恍惚,怎么偏偏就是那么巧穿上了那一套呢,还是白水莲亲自给他换的。
但转而又是一想,他放在悠然苑的衣物,全是白水莲给搭配的,她亲自给他换也是正常。
白水莲低吟出声,把宋致庆的心思又给拉了回来,看着她那苍白又憔悴的脸,心中暗怪自己多疑。
“你别想太多,发痘纵然可怕,但只要熬过来了,便没事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宋致庆道:“那会觉得自己都快死了,就是死死的熬着,很快就过去了。”
“您那时,又是谁在照料您呢?”
宋致庆愣了下,抿了一下唇,道:“自是太夫人照料,那会儿大哥才考中状元不久,定了亲,宋家算是发迹了,但也没现在富贵,家中下人并不算多,且那会儿也没太多人发过痘,所以……”
白水莲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道:“倒没想到,太夫人是真的疼你。”
宋致庆不置可否,有些尴尬地岔开了话题。
陪着她说了一会话,白水莲也实在是乏了,宋致庆便是让她歇着,自己则是去了望洲楼。
只是,望洲楼的门户比悠然苑更紧,那是连门都不开,至于鲁氏,他更是见都没见着,只在门前站了站,才走了。
鲁氏听到宋致庆走了,冷笑出声,一张消瘦又不施粉黛的脸显得苍白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跟老了十岁似的。
“娘,我难受,呜呜。”
鲁氏转过头,见只穿了一件轻薄中衣的宋令洲躺在床上惨兮兮的看着她。
他那张脸,下巴脸颊长了好些痘子,红彤彤的,触目惊心。
而为了防止他去抓破,双手都被棉条绑了起来。
鲁氏拿了一旁的扇子,扇起风来,一边柔声道:“没事的,洲儿,咱们忍着。你可记得娘说过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要再熬几天,你就会好了。”
宋令洲道:“那娘答应我,不要阻止我玩我的模子。”
鲁氏一怔,随即笑道:“好,娘答应你。”
宋令洲这才咧了咧嘴,很快的,又苦了一张脸,他是真的很难受,浑身跟有蚂蚁在爬似的。
忽然,耳边响起轻柔的歌声,扭头看去,是母亲在哼曲。
宋致庆背着手,又来到了墨韵堂。
院子的葡萄架下,沈姨娘正在指点宋如薇的规矩礼仪,看到他来了,两人均是有些意外。
宋致庆轻咳一声。
两人上前请安。
宋致庆看着长女那行礼时,裙角也不动分毫,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道:“薇儿是在跟你沈姨娘学礼仪?很是规矩。”
宋如薇浅浅的抿了抿嘴,点头称是,又问他是否去探望过弟弟。
“望洲楼锁了,便是你爹爹我也是进不得的,你也别去,以免过了病气,你弟弟再过些天,就会好全了。”
宋如薇闻言有几分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很识趣的向二人行礼告辞。
沈姨娘便道:“晚课做好,明日我是要检查的。”
宋如薇笑着应下。
看着长女走了,宋致庆道:“薇儿倒和你合得来,不像白氏。”
第九百零二章 沈姨娘暗上眼药
捧了一句沈姨娘,无形中却是踩了一下白氏,待得反应过来,宋致庆自己都有几分尴尬。
他好像有些渣。
沈姨娘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尴尬一样,笑道:“这人和人都讲究缘分,兴许是妾身和三小姐缘分多些。”
她让丫头重新取了一个杯子过来,给宋致远砌了一碗凉茶递了过去:“这天气热得闹心,就不往屋里去了,这葡萄架搭得妙,纳凉也是挺不错的。”
宋致庆接过茶来,道:“若是冰盆不够,让二嫂给你送些来就是,不用委屈自己。”
沈姨娘摇头:“宋府富贵,主子们也是个个都好,便是我们这做姨娘的,也从没有短过用度,冰盆那些东西自然也是不缺的。”
“那怎么?”
“用冰盆对于养生,不比自然天风来得好,且天气舒朗,这葡萄架下纳凉自是别致,也不必憋在屋内。”
“你倒会安排自己。”
沈姨娘温言一笑:“妾身平日里也无事,也就只能琢磨这些了。如今两个少爷都得了痘症,夫人更是亲自去照料四少爷,我能做什么呢?夫人不怨我当初没看顾好梅苑,还让我指点三小姐礼仪规矩,也是我的福分。”
姨娘终归是姨娘,让姨娘教导嫡女,在大家里是没有的道理,也就是沈姨娘是宫中出来的典仪姑姑,鲁氏才敢让她指点一二。
宋致庆看她眉目温顺,便是坐在藤椅上,屁股也不会全占了座椅,只挨了一分,腰身更是挺得笔直,手轻轻搭在腿上,那礼仪教养,像是刻进了骨子里似的。
到底是宫中教出来的。
宋致庆喝了一口凉茶,一时没有说话。
有微风吹过,葡萄叶子唰唰的,有知了声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又没了,该是下人用网篓子给扑了,以免吵了主子。
宋致庆有难得的清净和平和,问道:“白氏那边的霜露谋害两个少爷,你是怎么看的?”
沈姨娘眉梢一动,低头抿了一口茶,扭头看他,道:“因一件小事儿而暗自生恨的仆人,自不在少数,霜露若真做出那事,也不稀奇。”
宋致庆心中暗自吁一口气,他就知道他是对的。
“只不过……”
宋致庆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姨娘道:“只不过,有时候表面看到的真相来得太容易了,反有些失真了。”
“失真?”
沈姨娘也不看他,微垂着头,声音清浅:“所谓怨怼,都是日积月累的,霜露怨恨,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想报复,一直跟在白姐姐身边近身服侍,多的是下手的机会,何必绕那么一圈,非要等到五少爷他们挪到了梅苑后才通过您动手呢?她就确定那么的万无一失?”
“宋府规矩森严,从她出府,到拿到赃物进府,再到污染老爷衣物,还得肯定您会去看望和接触两个少爷,如此一步都错不得,才能有机会做成了这局。霜露纵有大才,凭她一人完成了这局,又岂会轻易被梳理出来?”
“所以说,太容易了,倒有些不似真实,而像事儿都推到了她身上一般。呀,妾身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断案能力,这一秃噜嘴,倒叫老爷见笑了。”沈姨娘重新给他倒了一碗凉茶。
宋致庆却是心中波澜暗起,想起了些许细节。
第九百零三章 长媳托付
宋慈带着南山和宫嬷嬷往了正院去,这才走进院内,就听得宋大夫人传出来的斥骂抱怨声,脚步不由一顿。
来往的管事妈妈和丫鬟看到宋慈时,魂儿都散了,跪了一地,也有人进去通报。
宋慈扶着南山的手进了屋,宋大夫人的贴身丫鬟芍药迎了上来,寝屋里还有些劝哄声。
绕过屏风,宋慈便看到小哥儿的奶娘邓氏抱着襁褓无措的走动和哄着,而宋大夫人则是靠坐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看到宋慈时,更是有点慌乱尴尬。
“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宋慈瞥她一眼,道:“三房那边两个孩子都得了痘症,正院这边我也放心不下,总是要来看看的,旦哥是怎么了?哭个不停,难道是饿了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邓氏那边,探头一看,小家伙敞开了喉咙哭,那是哭得小脸通红,可见是哭得狠了。
邓氏小心地看了宋大夫人一眼,道:“回太夫人的话,旦哥儿才刚吃了不久,也没拉,尿布都是干的。”
宋大夫人也道:“母亲,这孩子就是闹气性儿,总是哭。邓氏,抱哥儿出去哄哄。”
宋慈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和厌闷,心头一动,对邓氏道:“我来抱抱。”
邓氏愣了下,再次看了一眼宋大夫人,小心地把孩子递到宋慈怀里:“您要是手酸了,就告诉奴婢。。”
也不必宋慈开口,宫嬷嬷已是搬了凳子让宋慈坐下,而南山则是站在宋慈身边,眼睛不离宋慈以及她手上的襁褓。
宋慈抱着孩子,轻轻的拍了拍,声音特别的慈和:“你个臭小子,哭的劲儿倒是大,这么小就折腾大人呢。快别哭了,不然祖母可就不疼我们旦哥了。”
也是神奇,宋慈拍了几下,松了松薄薄的襁褓,孩子渐渐的就不哭了,只是可怜兮兮的打着抽噎,一双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宋慈,显得特别可怜。
距离这孩子出生,也有七八天了,孩子脸上虽还红黄,但比起刚出生时好看多了,小模样很像宋致远。
宋大夫人和邓氏都有些尴尬,她们咋哄都不行,这老祖宗一抱就不哭闹,是不是太不给脸了。
房妈妈笑着道:“果然还是太夫人的面子大,六少爷一到您身边,就跟孙猴子被戴上了紧箍咒一样,立马就乖顺了,还是您镇得住。”
“是啊,母亲,我们怎么都哄不住。”宋大夫人脸露疲惫。
宋慈撇头看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别看孩子小,感官都是敏锐的,得多给点耐性。”
宋大夫人讪讪的。
宋慈又道:“听你们这么说,这孩子老哭闹?林箐不是来给你扎过针扶过脉,可有让她看看孩子?”
“看过了,都说这孩子脉象强健有力,但他就是爱哭闹,吃饱身上干净,他也哭,我们也是没招了。”宋大夫人咬着唇,道:“母亲,儿媳托个大,求您一回。您看您福气大,能不能让旦哥儿去您那边住些日子?”
第九百零四章 别后悔就好
宋慈屏退了众人,自己坐在了床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大夫人。
“你老实与我说,你想把旦哥儿送到我那边去养着,是真的出于慈母心,想让他多沾点我所谓的福气,还是你心里本就厌烦这孩子?嫌他过于哭闹?”
宋大夫人心底一颤,眼神有些闪躲,想要辩驳两句,可在宋慈的瞪视下,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母亲,我,我……”
她一急,话没说全,眼眶竟就先红了。
宋慈皱眉,道:“不必急,慢慢说。”
宋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母亲,我实在是有些烦躁,自打生子后,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有时还会做个噩梦。旦哥一哭闹,我就越发觉得心烦,有时候我甚至还想早知如此,当初我们母子俩一起没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省得心烦。”
宋慈有些心惊,她这会不是个大夫,大概也能诊到宋大夫人这脉,怕是那什么产后抑郁了。
也是够了,她一个宰相夫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自有身边的人去料理,怎么就会得这个毛病?
“旦哥也不是住在你屋里,他若是哭闹,在西厢不就得了?”宋慈问:“还做噩梦,你这都梦见什么?”
宋大夫人苦笑:“我时而睡不着,就总觉得他在哭。至于噩梦,我就总梦见生产那日,他……”
她的话头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道:“我梦见他没活下来,他怨我,才一直来我身边哭。”
“荒唐!”
宋慈厉声一喝,叱道:“你这也是糊涂。顾氏,为了这个孩子,你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连命都几乎搭进去了,好艰难才得来的孩子,你却是总想着他不好。”
宋大夫人被骂得满脸通红。
“那么大的坎,你都迈过去了,就不该想着那日的事,以至于你心中有刺,也才会不待见那孩子。”
“母亲,我也知道我是不该,我们母子一样难,可我就像跟被人下了咒一样,动辄就会想歪,再看到他哄不好,心里就……”宋大夫人十分羞愧,眼泪都涌上眼眶了。
宋慈叹了一口气,道:“别看孩子小,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有感官的。所谓母子连心,你和他是这个世上最紧密的人,你的情绪,自是会影响到他,不哭闹才怪。”
宋大夫人愣了下,有些无措。
宋慈又看着她那憔悴苍白的脸容,便道:“你还是在月子中,这月子坐不好,以后受累受苦的还是你自己,旦哥去我那里也无妨,好歹等你出了月子先,最重要的还是你身体。”
宋大夫人松了一口气,刚要道谢,却又听宋慈开口。
“不过,你以后莫要后悔才好。”宋慈看着她:“初生孩儿,最需要的还是母亲的关爱和熟悉她的味道,也是母子亲近的最好时机,以后若是亲密度不够,你可别后悔。”
宋大夫人有些怔愣,还有这说法?不过她只觉得宋慈危言耸听,刚刚出生的孩子,哪懂什么情分不情分的?
宋慈看她那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一叹。
第九百零五章 带孙儿挪窝
当娘的都舍得,坐个月子又是闹成那样,既然求到了宋慈这里,她也没有推辞,很爽快的带着小孙子挪窝。
反正她还是那句话,堂堂相府,还能找不到人伺候那小祖宗?她只管提供地儿就是。
这么一定,她直接带着照料小孙子的团队回了春晖堂,主子的决定,一个令下,底下的人自会去执行。
待得宋慈回到春晖堂,提供给小孙儿住的东厢房已是拾掇整齐,窗户打开,明亮整洁,家具全部用烈酒醋擦拭过一遍,那是一点灰都不存在。
而本来在屋内的那些有着尖角的家具,通通都换了,实在换不了的,就取了干净的棉布把角包起来。
虽说孩子才出生,尚不会到处爬而嗑到碰到,但宋慈不管,全换了,整理成儿童房,尽全力给娃打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反正家里又不是没那个条件!
刚出生的孩子,且又是难产,身子骨还不够硬朗,这大热天,宋慈也不让在屋中放冰盆,而是敞开窗,又搬了风车来,只摇那自然风,使屋里好歹清凉些。
宋慈里里外外都看过妥当了,才满意地点头,然后看向那邓氏,以及一个那本是宋大夫人的大丫鬟之一,现在已嫁为人妇成了管事妈妈的海棠,还有七八个丫鬟。
“你们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六少爷,不错眼的看好,他好了,你们才能好,他要不好,你们不但不好,甚至还可能会连累家人,所以你们肩上担的责任很重,明白?不管何时,六少爷身边都不能离了人,你们的班,由海棠姑姑安排,两人一班。谁要是擅离职守,当不好差,若禀到我这里,那就只有一个下场,什么情都不讲,直接撵走。”
众人齐齐敛首,恭敬地道:“谨遵太夫人的吩咐。”
宋慈让他们下去,只留下了邓氏和海棠。
“知道我为何让安排两人一班么?因为两个人一起,可是彼此监视和督促,出了事也就没法推诿。”宋慈看着海棠道:“六少爷的一切就是由你汇总,该如何安排,不必我说,还有邓氏也是,你现在主要是喂养旦哥儿。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做得好,那以后你们就是六少爷院里最有说话权的管事妈妈。他得了好,你们两个自也好,你们身后的家族也是一样,能不能抓住这机会,就看你们自个了。”
下人,也是有一个职场,也有竞争。
能不能从众多下人中脱颖而出,坐到那重要的位置,论的自然是个人的能力手段,主子用人,自然是用那信得过又妥当的人,而不是一个蠢货。
邓氏和海棠相视一眼,齐齐向宋慈拜了下去:“奴婢定当把太夫人的叮嘱铭记于心,不敢有违。”
其实不必说,她们也都知道,服侍好这个小祖宗,自有她们的前程,以及家族的前程。
宋慈摆摆手:“既是知道了,便下去吧,好好当差。”
两人跪着磕了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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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六章 婆婆体贴
旦哥儿挪到春晖堂暂住的动静不少,江氏处理完府中诸事也赶过来,看宋慈这边可有需要添补的人手及物事,该添的就添,短啥都不能短这老祖宗的。
宋慈看着江氏这明显清减了的脸,道:“府中诸事繁琐,倒是辛苦你了,我这边你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需要的,我自会让管事妈妈去管你要。这些日子,你也不用来晨昏定省了,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也免得把你也熬病了,这么大盘摊子也不知找谁接。”
宋家比不上那些百年世家或公府,可随着宋致远的官越做越大,府中各处生意进项也多了,这偌大的府邸,就好比一个五脏俱全的公司,需要处理的事宜却是一点也不少。
一如别家那般,一府分外内,外院,这管钱的自是‘财务部’,负责出纳和账面,还有生意收入,而府中的各种采办,自是那后世的采购。还有这负责看家护院的家丁侍卫,门房的管事,车马房的,平日帮着打听消息跑腿的帮闲,这些往外的,还得由一个信得过的男人来统总,这就是没有当官,而是帮家中掌管往外庶务的宋致诚的工作。
这外还只是明面的,还有那在暗处的,以及宋致远自己的谋士班子等等,自是不便于人探,同样是需要可靠的自家人去处理,这亦是落在宋致诚的身上。没办法,亲兄弟,他也没有当差,就只能揽总家中事,如此在外的宋致远也才能更安心。
所以别看宋致诚日子好似很快乐似神仙,事实上,事儿繁琐起来,他半点不比在官场的大哥三弟要轻松。
内院同样繁复,各处出入库的物品登记,大小厨房的采办人手,管花园子的,浆洗房的,绣房的,还有各个院里的仆人小厮,庄子出息来往等等无数内务,这些都是要掌管的,各处要职都由各个主子的心腹妈妈或管事担当,也自有一个细账。
这是整一个府的,就别说各个夫人自己的嫁妆了,就像江氏自己,本来就是豪商出身,还是绝户女,本是当继承人教养起来,准备收赘婿传承的,无奈和宋致诚对上眼了,所以当年带过来的嫁妆几乎是拿走了半个江家。
这么十数年,江氏的嫁妆,也是经营有度,翻了一番怕是不止,每到年中年底,她也是最忙的时候,要见管事,要盘账。
宋大夫人也是如此,而各处的院落,不说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就是少爷们自己,也有小账,这就是要自己管了,也是考验小主子们的当家能力,不做到了如指掌,也得做到心不盲,不至于被底下的奴仆给欺了,这都是大家的教养。
对于婆婆免了晨昏定省,江氏自是感激婆婆的体贴,笑着道:“母亲疼我,我就托大这一回了。这偌大的摊子落在身上,我也算是明了大嫂从前的辛苦。哎,我现在只盼着将来几个小子的媳妇,可以无盐,但管家能力必须有。”
管中馈那真不是人干的事,累成狗。
宋慈笑起来:“别家都是婆媳争权,就是你,儿媳的影都没见,就先盼着放权。”
江氏吐了吐舌头:“这不是跟母亲学的么?”
第九百零七章 你哥去哪作妖了?
江氏出身商户,虽在自持矜贵的世家眼里上不得台面,可也因为从前帮着打理生意的缘故而见识多广,也就养成了一个爽朗通透的性子,她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像某些人那样,不通眉眼的去跟主母去争什么管家权。
便是这样的不争,反让人心生好感和放心,而她不争,也只是因为身份不够,而不是没那能力,有被当继承人教养的气度和能力在,她自也会管家。
所以像现在,宋大夫人这当家主母一撒手,鲁氏也是撂挑子,偌大的摊子落下来,累是累,倒也不是接不来。
要不怎么说江氏这人也是挺难能可贵的。
现在她又学了宋慈的一些做派,竟是想着,等将来媳妇过门,就放权,自己做老封君的样子了。
宋慈心想,江氏这才是聪明人呢,聪明人素来都活得通透舒爽,晚年幸福。
“洲儿那边发痘俱说是已到了爆发期,正是紧要的时候,鲁氏是绝对腾不开手的,你大嫂就更是了。”宋慈提到宋大夫人,语气里不免带了些叹息。
江氏心中一动,小心地问:“大嫂把旦哥儿挪到您这边,这是?”
“旦哥儿哭闹频繁,给烦着她了,这月子也坐不好,也不是个事,女人月子没坐好,将来有的是罪受,挪过来也没什么。”宋慈淡淡地道:“就是她自个想不通透,总想着生产难产那日。”
江氏也是过来人,一听,就听出了些别样的意思,怕是她那个大嫂觉得旦哥儿累了她了。
不过作为弟媳,她也不敢在背后说什么,只笑道:“所以说母亲总是疼儿媳妇的,是我们有福气了。”
宋慈也没多言,只问:“杰儿进宫了,还没回?”
“昨日着人送了信来,说是殿下不放人。”江氏无奈地道。
宋慈没作多想,道:“这次倒是住得久,那钊儿呢?”
江氏:“他得了新武器,整日缩在屋里钻研呢,我也有数日没见着他了。”
“洲儿他们发痘症,也注意着几个孩子,莫疏忽了,免得也跟着染上些病气。”
江氏连忙应下。
陪着宋慈说了一会话,便告辞离去,本想直接回院里,想到宋慈的话,便是方向一拐,往两个儿子的院子去。
也是好几天不来请安,臭小子整什么鬼?
宋令杰正在老哥的屋里装神弄鬼,刚拿了一本兵书,就听得外头传来二夫人来了的声音。
嘶拉。
宋令杰手一抖,直接撕了一页兵书,脸也有些白了。
该来的会来,躲不过。
他看了看老哥的阁楼,呲溜一下,立即躲了上去。
与此同时,江氏走进门来,就听到阁楼有动静传来。
看了一眼长子的秘密基地,江氏轻哼,道:“猴儿在那作甚,你老娘来了,还不速速前来问安。”
“娘?”宋令杰的声音从阁楼传来,咕哝道:“我裤子沾了墨,刚脱了,你快出去。”
江氏:“……”
她呸了一口,光要退出,忽觉不对,停了下来,转身往阁楼去。
宋令杰脸上发苦,躲不过了,阁楼的门被外打开,他露出老哥的狗腿脸咧着嘴。
江氏却是眸子半眯:“你哥去哪作妖了?”
第九百零八章 东窗事发
宋慈传了林箐来问宋大夫人的脉象。
对于宋慈,林箐那是实话实说,说宋大夫人的肝火重,焦躁多梦,汗大恶露不尽,不利坐月养身。
“我本也想建议六少爷移居,但一来四少爷他们在发痘,府中处处都在戒严,也不好说。”林箐淡道:“倒没想到,大夫人自个提出来了。”
宋慈叹道:“我以为她这么艰难才得这一胎,会更心疼和在意才是,却不想她……”
林箐:“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有许多产妇因为难产,认为此子命硬克母,心中便多有不喜,我在行医上,也见了不少。”
宋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难言,又是那犯拧巴的搞迷信呗。
“她那边,就请你担待多些,该怎么治疗怎么用药,你只管定断。”
林箐笑着点头。
宋慈正要和她多说几句话,却见小满在外闪了一下,便道:“在外闪闪躲躲的做什么,有话便进来说。”
小满走进来,屈膝行了一礼,道:“太夫人,双麟堂三少爷身边的福来过来了,请太夫人过去救三少爷。”
宋慈眼一突,你怕不是用词用错了吧?救?
……
双麟堂,宋令杰趴在春凳上,屁股都快被揍开花了,嘴唇更是咬得血肉模糊的,却是一声不吭。
“你说是不说,你哥究竟往哪边走了?”宋致诚怒喝。
听到妻子传来的消息,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宋令钊跑了,这是几个意思?
赶过来双麟堂,就见这院子跪了一堆的人,而江氏整个人都是懵了。
宋令钊非但是跑了,他还不是普通的跑,而是去搞那要人命的勾当。
死小子偷着去入伍了!
偷着入伍!
几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宋致诚整个人都要焦了。
他们家走的是文臣路子,现在下一代,有人去入伍了,能不能混出头先不说,这入伍了,代表着从戎,一旦有战事起,就得上战场。
那小子上了战场,有命活着回来见他们吗?
宋致诚手足冰凉,第一时间就是传了江福来,遣人去追,可往的是哪个方向,知道的就只有宋令杰。
偏偏这小子,被抽死了,那张平日能说会道的嘴就跟哑了似的,愣是一个字不吐。
宋致诚气得下手越发的重。
宋令杰的屁股后背逐渐的渗出些血来。
江氏既是怒又是心疼,忍住心中颤抖,斥道:“你个死孩子,你倒是说啊,你哥往那边走了?趁着还早,把他赶紧的追回来啊。”
宋令杰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
“你不说,你就是想害死你哥。老子叫你不说,叫你犟。”宋致诚手腕一抖,手中的板子就落了下去。
啪。
江氏哭了起来。
宋致诚心下又急又怒,板子一下一下的落下去,眼看兔崽子的屁股上的裤都红了,眼眶也跟着红了。
流血,总比大崽子丢命的好。
他又抬起手,板子要落下:“好,老子抽死你。”
“住手!”
宋慈出现在场,看到这情景,立即就扑过来扑在宋令杰身上。
宋致诚收手不及,眼看板子就要落在老娘身上,不由大惊。
噼啪!
第九百零九章 我孙子凭本事跑的
噼啪。
一个飞旋腿扫过,宋致诚只觉手中一麻然后一轻。
板子被踹断了。
宋致诚:“……”
众人:“……”
视线落在宋太夫人跟前的那个黑丫头,咽了咽唾沫。
这丫头的腿好有劲儿。
南山拦在宋慈跟前,警惕的看着宋致诚。
宋致诚感觉有点内伤,不是,你这个眼神,难道我一个当儿子的会对亲娘动手吗?
宋慈倒还好,稍微挪开身子,看着宋令杰的后背屁股,眼眶都跟着变红了,扭头看向宋致诚:“你个混账东西,杰儿难道是你们从沟渠里捡来的吗?多大的事至于下这么狠的手?”
“不是,娘您是还不清楚他都干了什么好事?他跟钊儿一起合谋,偷摸着帮着钊儿逃跑入伍去了。”宋致诚跺脚道:“我问他往哪个方向军营去,他愣是跟哑了似的,一言不发,我能不气?”
江氏也抹着眼泪道:“母亲,这都几天了,我们再不把人追回来,钊儿就真回不来了。”
她是真气和伤心啊。
现在回想起来,难怪那天宋令钊的行径如此的反常,一大早过来请安打闹,还跪着磕头,原来是早有预谋,是想着不孝了,才跪那么一个头。
江氏想到那画面,眼泪流得更欢,一边恨一边惊,也不知那死小子现在走到哪了,有没有热着饿着,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那小子,出生以来就从没离开过他们的身边,咋忽然的就会飞了,还飞远了他们才反映过来。
宋致诚看江氏哭得凄凉,心中越发的急怒,道:“娘,您让开,他不说,我就打到他说为止。混账东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子看他是要上天。”
宋慈被一喝,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听这话就不依了。
“孩子才多大,打成这样,身子骨还能长好?我不许打,你要打,就先打死老娘我。”
宫嬷嬷:来了,任性蛮横的內味儿来了。
宋致诚也是无语,道:“不是,娘,您讲点道理,现在不是护他的时候,也不该护,他这是做错了。做错事就要认,打也要站定。”
“有什么错?我孙子凭本事跑的,他们哥俩凭本事算计了这一场,是你们这些做大人的没察觉,人不见了几天,才发现不对,本就是你们做父母的失职,哪是我孙子的错?”宋慈怼了回去:“你们才该反思一下,为何孩子在你们眼皮底下算计了这些,你们这些天才察觉?”
宋致诚和江氏有些脸热。
对于儿子,他们虽然疼爱,但那是儿子么,哪有闺女那么矜贵娇养,都是放养的。
而且两个孩子一直以来也让他们极省心,又已经快到定亲的年纪,哪会天天嘘寒问暖?
结果现实给他们甩了一巴掌,啪啪的疼,是他们心大了。
“来人,把三少爷抬进屋里去,请了府医过来上药,我的乖孙,你摊着这么个爹可真命苦。”宋慈看着宋令杰的红裤子,心惊胆战,这得打得多狠哦。
宋令杰已是被揍得有些发昏,冲着宋慈咧了咧嘴,头一垂,晕了过去。
第九百一十章 霸气护孙
在宋令杰昏迷的时候,宋慈已是从老二两口子嘴里了解了来龙去脉,心中不得不惊叹,这古代大家里便是半大的小子,搞起事儿,那老练程度是半点不输大人啊。
光是听着老二所说,就知他们是早有计量,算得妥妥的,还算计出最有利的出走时间,便是宋大夫人产子。
且看看,家中新添丁,府中正是忙乱的时候,肯定顾及不到他们这些大小子,也不会特别注意,再有宋令洲兄弟发痘一事,更是大利。
正因为江氏他们忙成了陀螺,也才没察觉娃儿跑了,再等察觉过来,好家伙,人都跑没影了。
宋慈看着夫妻俩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道:“便是如此,也别下狠手,看把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几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趴在床上的宋令杰身上。
宋致诚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冷硬起来,道:“我还嫌打得轻呢。娘,他们这是反了天了,一声不吭,一个字不提,就这么跑了,当入伍是儿戏?是去走过场,玩玩的么?”
宋慈道:“那也是他们自个的本事,是你们做大人的没察觉到,就是你们的失职。”
得,这责任又回到他们身上去了。
宋致诚苦着脸道:“娘,咱就不提这个了,近日来府中一派忙乱,您也是知道的,我们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臭小子的胆子这么肥,近一两年,也没吃过熊心豹子胆啊!
宋致诚恼得抓髻,一是恼的,一是羞的,半大的小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谋划了那么一场,自己是半点不知,岂能不羞?
除了羞恼,更多的还是担忧,不知道那小子走到哪了,身边又没跟着人,会不会遭了不测?
这么一想,宋致诚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似的,又酸又疼,喘不过气来。
娘的,想要把臭小子掐醒了然后再揍一顿。
气死老子了。
“娘,老爷说得对,钊儿就是会点武,可毕竟才那么大点岁数,又从没出过远门,离开过家,这也便罢了。最重要的是,他身边也没跟着人,若是遇了什么危险,我……”江氏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宋致诚不得不坐过去,不顾宋慈在场,搂着江氏的肩膀轻轻的拍着安慰:“没事,等问出来了,就把那死小子逮回来,然后你抽废他的腿,叫他跑。”
宋慈看着江氏哭成这样,也是心有不忍,可听到宋致诚的话,不由哼了一声。
“真如你所说,把人逮回来了,然后呢?折断他的翅膀,废了他的腿,让他窝在这富贵堆里做你们的乖宝宝,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宋致诚身子一僵,江氏的哭声也停了,两人有些无措。
宋慈看着两人,道:“为什么他选择的是偷偷跑去入伍,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去,还不是预想到了今天?我倒想问,真把人逮回来后,让他这一心想从戎的念想怎么办?”
掐断了念想,把人禁锢起来?
宋致诚喉头有些干涩,嘴巴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九百一十一章 唱白脸
宋慈的话,让宋致诚和江氏都罕见的沉默起来。
不想家中子弟从戎,是他们家是文臣路子,再添武将,还有些钱,这是嫌鲜花堆里刺儿不够多,想死呢。
可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清楚,宋令钊走文臣路,是不可能的,那就是个粗糙小爷,让他背书念之乎者也,不如让他拿着大刀练一套刀法来得容易。
宋致诚早就想过,长子要是真走不了科举,就去考个武科举,再走个大伯父的关系,在京中那些什么兵马司捞个不重要的职位,也就得了。
再不济,就是将来接过他手中的棒子,帮着府中料理庶务细活,毕竟那些事儿,摊子也大,得要寻靠谱的人去接。
他们夫妻俩打算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宋令钊会偷偷跑去从戎。
面对宋慈,宋致诚也没有半点遮掩地说了这规划,双手抓了抓头。
宋慈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文武对立,但眼下宋家,倒也还没到那地步。孩子们都还小,先不说下一代除了杰儿还有谁能走上文臣路子,就是钊儿当真入伍,距离他成为一名手握重权的大将,也还需要时间沉淀呢。”
虽说能攒上军功,就能有出头之日,但说句老实话,攒军功,是那么容易的?
战场上那么多的虾兵蟹将,要想从里面脱颖而出,那是要付出血的,半点不比文人考科举那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轻松,那是踩着死人尸骨上去的。
“这人呐,被掐杀了梦想,就跟折断了他的双翼无疑。你们的出发点未必就是他想要的,比起在家中安稳的当个乖宝宝,钊儿大概更愿意在战场上搏杀吧。”
宋致诚嘴巴发涩,道:“娘,您的意思是由着他了?”
宋慈反问一句:“那你呢?你已算是为家中牺牲的,儿子也让他走你的路?”
宋致诚浑身一震,偏头看向江氏,沉默下来。
江氏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擦了擦眼角。
“都醒来了,就别在那偷听了。”宋慈忽然开口。
两人俱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床上,只见宋令杰眼皮滚动了下,睁开眼来,朝他们讪讪地咧了咧嘴。
“你个混账。”宋致诚举起手又要揍。
宋慈重重地咳了一声,警告地瞥着他。
宋致诚的手僵在半空,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宋慈这才看着宋令杰问:“祖母也是那话,你们凭本事算计了这一场,祖母也不怪你。”
“祖母……”宋令杰有些愧疚,道:“是孙儿的不是,叫祖母担心了。”
“最担心的还不是我这当祖母的,是你爹娘,且不说你哥这事的前程如何,你好歹给透露一下,他是去了哪条道?也好找你大伯商议。”宋慈道:“杰儿,作为堂堂男儿,想要拼个前程光宗耀祖,无可厚非,可也不能叫父母忧心。你信守承诺,是成全了你哥的梦想,但你亦要考虑一下你爹娘当父母的心。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倒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到老,而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话,不可谓不正中靶心,江氏再次哭了起来,宋令杰已是身心微颤。
第九百一十二章 痛快缴械
几重压力之下,宋令杰缴械了。
事实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就是死杠着也无补于事,不说出宋令钊的去向,他必定没得个安宁。
再者,祖母和一双父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动之以情,他也杠不了啊。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了祖母的话,老哥便是被知道了行踪,也未必不能继续前行。
几番思量,宋令杰痛痛快快的缴械,还老实的把如何谋划,找了谁帮忙也给捅了出来。
“甘肃。”宋致诚气得满脸通红,瞪着宋令杰,一边撸袖子。
江氏则是眼泪长流。
那边地势靠西,也贫瘠,环境恶劣,宋令钊这一个在京中长大的孩子,能习惯那边的气候饮食吗?
再还有那边时不时就有西戎的人来犯边,就意味着危险度升级。
想及几点,江氏觉得脑袋都供不上血了,有些发昏。
宋慈也是眉头深锁,去了西北地区,地貌繁复多样,还有高原戈壁沙漠,不可谓不苦。
“你们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去处,那边太苦了。”宋慈看向宋令杰道。
宋令杰道:“苦归苦,但正因为苦,许多有了功名前程的将军都往回调,机会便是多。那边时有犯边,孙儿就想,既然要拼,就踏踏实实的去拼,有战事就容易攒军功。”
他看江氏脸色惨白,心中有些愧疚,道:“我哥那人,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他一心学了武想去从戎,就不是像京中那些世家子弟那般只是去历练攒资历,而是真的想凭自己闯出名头来。我就想,他想由他去,闯出来了,是他的本事,闯不来,老老实实退伍回来跟着爹,将来接爹这个摊子。”
宋致诚一怔。
宋令杰看了一眼门外,见祖母的那个婢女守在门口,声音压低了些,道:“我也和殿下过了明路,殿下这个年纪了,也需要打算自己的班子,若是我哥闯出名头来,殿下肯定不会错过他。西北那刘大元帅,是和从前公孙老将军有过命交情的人,若是哥去了那边,有殿下打过招呼,他真能攒下军功,看在殿下脸上,那刘大元帅多少不会让人没下哥的军功,如此一来,就不怕付出了只做白功。”
众人沉凝,说起来,被上峰没下军功或抢占功劳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以至于自己付出了血汗,却是干白功,但若是头上有人罩着,就不一样了。
宋慈心中蹦了句乖乖隆地洞,这孩子的心思这么深,是吃什么长的。
宋致诚却是哼了一句,道:“你这是儿戏,圣意岂是你能揣测的,储君一日未立,你倒先把你哥拉上你的船,和你一起奔了殿下,若是万一……”
船沉了呢?
宋令杰淡笑:“爹,我哥才几岁,现在才入伍,晋升再快,三五年内,能混出个千夫长已是他的能耐,就别说什么小将军了。而殿下,他也需要时间,待得时机到,才能看是不是一条船的人。”
宋致诚一噎,盯着他半晌,道:“你别想跟老子讲什么大道理,明日跟我去见你大伯,老子管不得你,你大伯还管不得?”
第九百一十三章 老祖宗说个歪理儿
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宋令杰缴完械,便生出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接下来该如何,听天由命吧,他只能担到这一步了。
看着门掩上,宋令杰才睁开眼,叹了一声:“宋令钊啊宋令钊,你能不能如愿以偿,就看这天下可有你一分地儿站了。”
不用再掩饰秘密了,这身心一松,就觉得后背和屁股的伤就火辣辣的疼得不行。
嘶,他爹下手是真狠。
彼时,刚从马背上跳下来歇息喝水补充干粮的宋令钊打了个两个喷嚏,咬着一个大饼,看着京中的方向,垂下眸子。
三口两口的吃了干粮,又抻抻手脚,宋令钊便对跟着他的几个信王府侍卫说:“走吧。”
侍卫们:“……”
宋家的这个小公子铁打的吧,跑了这些天,几乎和急行军一般了,大腿就没磨破?
他们却是不知宋令钊只想快些登记入伍,不然这白跑一趟,他才叫不甘。
……
宋致诚两口子跟着宋慈回了春晖堂,几人各自捧了一盏茶坐着。
宋慈向宫嬷嬷努了一下嘴,后者走到门口守着。
“事到如今,你们也别再责怪孩子了,再怪也是于事无补。”
宋致诚忍不住道:“儿子知道,娘又是说我们当爹娘的失职。”
“老娘难道还说错了?”宋慈瞪向他,道:“你们两个,一个管着外院,一个也是管着内院,再忙乱,也不至于孩子不见几日才发现,不是你们失职是什么?”
宋致诚张了张嘴,想要辩驳,被江氏撞了一下手臂。
得,他不惹护犊子的老祖宗了行不。
宋慈瞥见江氏的小动作,便道:“那些就不说了,现在人都跑没影了,追究是谁的错也没意思。”
宋致诚舔了舔唇瓣,小声道:“娘,您也知道,咱们家是什么情况,钊儿去从戎,将来……”
“我也说了,我和太后娘娘还在,就远还没到那地步。”宋慈道:“就当我说个歪理儿吧。老二,一个家族若是要昌盛,就没有一条道走到黑的,读书是宋家最主要的,但一个人若真的不是读书的料,而是在别处有作为,难道就不能往外发展而吊死在一棵树上?”
“可是那也太……”
宋慈抬了一下手,滑动着念珠,现在她真的是动辄就拨动念珠了。
“我知你的意思,树大招风,宋家现下最需要的是扎根求稳,可有时候,求稳守成也未必就是好事,那少不得会使家族的脚步停滞不前。你和老大这一代,各人发展已是定了局了,下一代却是未可知。老二,皇上都还没下定圣意呢,孩子们也才十来岁,其实吧,宋家的未来是在下代以及下任……”她指了指天。
帝王多短命,楚帝现在看着是挺好的,但谁知道这天什么时候就塌了,若是天塌,一朝天子一朝臣,宋致远还是不是像现在这么威风还不好说。
倒是下一代,若是站对了队,再富贵一代未必不能,但这前提,是家中子弟得有出息。
宋致诚瞳孔微微一缩。
第九百一十四章 有心算无心
是夜,宋致诚两口子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江氏烦躁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不一会,肩膀就一抽一抽的,小声抽泣着。
宋致诚见状,心里把熊孩子痛骂一百遍,却是麻利的取过床头放着的帕子,轻柔的帮她拭泪,道:“别哭了。”
江氏抓着他的手,抽噎道:“其实娘说得对,是我这当娘的失职,孩子不见了几日才发现,但凡我多关心他,也不会等孩子跑没影了才会察觉出来。”
宋致诚道:“这不是府中正忙乱吗?事儿一茬接一茬的,说是多事之夏也不为过了。而且,娘也说了,两个臭小子是早就打算好了的,这个计谋,算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所谓有心算无心,我们哪里算得过他们?”
江氏吸了一下鼻子:“这不是借口,就是我们做爹娘的心太大。”
宋致诚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江氏哭了一会,沉静了一下心神,道:“也不知那小子现在都到哪了,现在虽是七月了,但听说往西去,晚上都会冷些儿,他也不知带没带着御寒的衣物,路上有没有遇着危险。”
“你忘了杰儿说的了,信王府的侍卫跟着他呢,别的不说,安然到达嘉裕关口,却是可以的。”
江氏也是关心则乱,听到这,便想起儿子虽是莽撞,但也算得挺尽的了,用人没用自家人,而是用了最不会被注意的信王府的人。
江氏想着那有侍卫跟着,安危可以保证,心下便是微定,转而就想到了入关后。
她靠在了宋致诚的肩膀上,轻声道:“如果真的找着了钊儿了,那要让人回来么?”
宋致诚心思一动,反问:“你的意思呢?”
“娘也说的中肯,钊儿不是读书的料,他这些年,一直好武,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相公,我不敢想强行把他带回来,他以后会如何?”江氏有些心酸地道:“如杰儿所说,看他一辈子郁郁不得志么?”
那太残酷了。
宋致诚抿了抿唇,捏了一下她的肩膀没作声。
没有不望子成龙的父母,他们也是个俗人,也盼自己的儿女出息,只是有时候,人的身上是肩负着责任的,不止是对自己的责任,而是一家一宗族。
“明日我带了杰儿去寻大哥,且看大哥怎么说。”宋致诚道:“只是,若是大哥也觉得无碍,真的放任钊儿入伍,这再见他,也不知是几年了。”
江氏浑身一颤。
“能见,等也无妨,就是战场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就会埋骨在那个地方。英娘,你舍得?”宋致诚的声音有些发颤。
江氏的眼泪又再渗了出来,搂着他的腰身。
“要说舍得,那就是假的,但是我也不舍得他不痛快。”江氏咬着牙,道:“若是大伯放话,了不起从今儿起,我每月多供一尊菩萨,多做善事,给他多积功德。”
宋致诚把搂在怀里,拍了拍:“好,我们两口子一起。”
江氏又嘤嘤的哭起来:“臭小子,太狠心了!”
------题外话------
更完,兼职保姆,嗯,就是我,今儿要带小外甥去儿童医院看医生,哭唧唧,心累⊙﹏⊙
有一种心疼就是你带了娃后,看不得任何小孩纸不好的新闻视频,嗯,也是我。
还有一种头疼是带了娃后,再也不想结婚生娃,嗯,这也是我。要命!注孤生!
第九百一十五章 熊孩子唱的从军记
“相爷,二老爷和三少爷来了。”
宋致远一出行宫内门,守在内门出口的心腹小厮福全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宋致远有些讶异:“老二和杰儿怎么来这里了?府中出了何事?”
“二老爷没多说,只是奴才看三少爷似是受了伤,坐不得,而是趴着。”福全落在他身后一步,小声禀道:“听二老爷和三少爷说话的意思,他身上的伤像是二老爷给打的。”
宋致远脚步微顿,眉梢轻跳了下。
老二这人,可不是会揍孩子的人,这是出了多严重的事,才叫他动了暴力。
事儿一定不简单。
宋致远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回到居所,宋致远便看到了屋内的父子俩,宋致诚见了他,就瞪向宋令杰,道:“你自己爬起来向你大伯跪着。”
宋令杰从休憩的榻上爬起来,噗通的跪在了地上,好不听话。
宋致远看这侄儿脸色苍白,父子俩又是唱这么一场戏,太阳穴不由突突地跳。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咋回事?起来说话。”
宋致诚哼了一声,道:“大哥,就让他跪着说。”
宋致远一个眼神瞥了过去:“不是说身上伤了?这跪着,要是伤势加重,还不是你这当爹的心疼,起来吧。”
“那也是他自己该受的,我才不心疼。”宋致诚黑着脸道:“大哥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熊,他和钊儿合谋,瞒了家里人,帮着夫钊儿偷跑去甘肃那边入伍了。”
宋致远趔趄了下,腾地转身看向正要起来的宋令杰:“啥,入伍?那你还是跪着吧。”
熊孩子干的好一出助兄从军记,是得跪着。
宋令杰:“……”
逗他好玩么?
宋致远毕竟是久居上位的人,乍然听到消息虽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坐在了主位。
“说说吧,入伍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致诚不说话,只是走到桌边倒茶,先是敬了老大一杯,然后自己老神在在的捧了一杯在他左手边坐着。
反正啥事有老大担着,他就听差就是了。
面对亲伯父,宋令杰可不敢有什么隐瞒,更不敢耍什么小心机,老老实实的再复述一遍他和宋令钊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宋致远抿着茶,脸上不露半点震怒或惊叹或别的种种神色,仿佛在听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一般。
可宋令杰的额上却是渗出了一层细汗,大伯父身上那种无形的威压,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向他压来,使他喘不过气,脸色也越发苍白。
别说宋令杰这熊孩子了,就是宋致诚也是大气都不敢喘,而是绷紧了皮。
“怎么想到跑甘肃去?若要入伍,你四婶那边的兵营,肯定也能塞进一个名额,再不济,东北的定北王也是我们家的姻亲,去那边的军营,也总比西北要强些。”宋致远淡淡的问。
宋令杰却是不太敢说,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谨慎。
宋致远眼中划过一丝赞赏,知道避讳就好,脸上却是不显,淡声道:“无事,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