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6章 宋家扇你一巴掌
宋令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册子展开,里头记录的,均是作为行善的款项或物资,是他和宋令肃带着家中账房连夜整理出来的,这其中,不仅仅是自家的,还有相关部门纪录的,对得上的,对不上的,都有。
他也不废话,就一笔笔的道来,从宋致远仕途刚起时,善款从低往高。
那一笔笔的善款,也诠释了宋家从寒微走到如今顶端位置的路程,因为从小到大,寒微时,她实力悬殊,捐助得少,可随着宋致远的官越做越大,捐助就越多。
从开始的只是捐银捐物,到后来的创办义学,哪一点不是有目共睹的?
取之于民,回馈于民。
这是宋慈给这满朝文武上的一课。
也是无声的给传谣她为妖孽的人脸上甩上的一巴掌。
如此善人,若为妖,那天下恨不能再多几个这样的妖吧。
宋令杰的声音从激昂到后面的哽咽,让所有人抿唇侧目,为之动容。
汪太后泪流满脸。
她早就知道,她护着的那个人值得她相护,她配的。
“太后娘娘,皇上,微臣的祖母,一生坦荡,行善积德,这样的人,怎需要去为一个荒诞的谣言,所谓的自证清白?这些账目,亦有相关衙门记录,均是对得上,请娘娘和皇上明鉴。”宋令杰跪下来,高举手中的册子。
楚帝看了周公公一眼,后者擦了一下眼角,躬身上前接过,再奉上去。
楚帝接过翻了翻,看向汪太后,道:“母后,宋太夫人乃大善之人,这是有目共睹的,您请安心。”
汪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道:“皇上,宋太夫人是什么人,哀家心里明白,若不然,哀家岂会临朝,自是因为哀家不愿看到这样的善心人寒了心。皇上,若是所有行善积德的人,临老了还要被辱了名声,试问这世间,谁还敢行善助人,他们就不怕有前车之鉴,被人眼红,被人攻讦,视为妖孽吗?”
她站了起来:“皇上,所谓恶语伤人六月寒,皇上万不可让这真正为大庆造福行善之人寒了心,否则,谁敢向皇上尽忠?”
楚帝一凛,道:“母后请放心。”
汪太后目的达到,一刻也不逗留,痛快的离开大殿。
众人松了一口气,讲真,太后娘娘这护犊子的心,真是护出面了。
可不等他们那口气全然降下,又提起了心,皇上要咋处理,那册子还在他手上呢。
楚帝也不啰嗦,看着朱御史道:“朱卿,你还认为宋太夫人煽动人心,理应上寺庙祈福求雨,来一个谣言不攻自破吗?”
朱御史后背全湿了,额上更是渗出汗,哆哆嗦嗦地道:“微臣知罪。”
“既知罪,那就暂且告病,回家反省一二,看自己错哪了。”楚帝淡淡地道:“诸卿亦然,子不怪力乱神,人云亦云的话要不得,有那闲心,不妨想想,该如何平灾安抚人心。”
“微臣遵令。”
“翰林的在哪,把这份册子誊抄一遍,张贴在各处城门很难民营,叫大家看看,何为妖?怎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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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我写得很痛快!
第1667章 听说你们说我是妖
就在汪太后亲自驾临早朝的时候,宋家也被别有居心的人煽动着难民围了过来,哪怕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场驱赶,却也架不住‘民情汹涌’,要声讨宋慈这个所谓的‘妖孽’。
宋慈就不明白了,再有怨气,不得仔细想想,她为妖这事儿,符合逻辑不?
那个当妖的,不附身在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身上,当个祸国妖姬,而是附身在一个老太婆身上啊,难道就图那股子老人味儿?
宋慈没管几个儿媳及孙媳的劝阻,现了身。
这事吧,总要按下来,这么下去,都以为宋家祸乱天下了。
宋大夫人却认为没啥必要,区区蝼蚁星斗小民,说破天还能和当朝相爷斗?
宋慈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蝼蚁也有撼死大象的,看有没有找对法子罢了。这灾情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一直这么下去,万一城中控制不住,让这些人趁乱入府,那如何了得?”
宋大夫人她们一默,上京,不会这样吧。
宋慈没多解释,有些事,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她扶着宫嬷嬷的手出现在宋府的偏门,那里挤满了蓬头垢面的人,有些人还在大声叫嚣着,而同时,也有府卫拦着人不让冲撞。
“宋家太夫人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看过去,默了一下,那就是宋府的太夫人,瞧着有点孱弱啊,人枯瘦矮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而她的脸,说实话,不是那种让人望之像菩萨的那种富态圆润慈和,可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传说中的妖精呀。
妖精不像这么丑。
宋慈勾了一下唇,她出来了,倒是安静了,也好,也省了她大声费嗓子。
“听说,你们都说我是个妖孽啊。”宋慈笑眯眯地开口。
众人:“……”
哪有人这么问的,大家伙一起你说我说那是法不责众,可她这么问,谁敢回话,万一这位高权重的相府要打击报复呢?
可就有不怕死的支支吾吾地反问:“那,那你是吗?”
“我要说不是,你们信吗?”讲真,我不是妖孽,我是未来人,说出来,震惊你全家!
信吗?
众人心里微微一突,没有见到人的时候,她们心里是有怨有愤怒的,觉得若当真是妖孽害得大庆闹灾如此,那真是万死难辞其罪。
可看到人了,他们又沉默了。
世人愚昧,可也是有眼睛的,脑子哪怕一时钻牛角尖,却也不是全傻的,眼前的人,当真是妖孽吗?
哪个妖孽像她这般,老态龙钟,一副活不长的样子。
宋慈也这么说了:“我要是妖孽呐,那也肯定是个没生出妖智的,否则,我怎么就偏偏附身在一个老太太身上,而非像她们这样的年轻貌美小年轻呢,那不符合逻辑不是?可见我便是妖,也是个蠢妖,是么?”
来啊,听我狡辩呐!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向宋家孙媳傅云锦,那是真正的富贵少妇,活在云顶上的仙女儿。
是吧,世间哪有这样蠢的妖?
藏在人群中试图煽动的人见人心在摇摆,刚要嚎一嗓子搅事儿,就听得有人抢在他们前嚎了一嗓子:“快去看呐,难民营贴了皇榜告示了。”
第1668章 不枉此生
宋家的人大概也想不到幻想中的会被砸上几个臭鸡蛋才能结束的围堵,就宋慈一出现,没说上几句话,就这么和风化细雨的解决了?
这不像是从前看到的那样,被骂个狗血淋头还要生出大事的样子啊。
太不合乎常理了!
江氏懵着:“就这样就走了?”
宋慈吃笑:“怎么,敢情你还想邀请大伙儿入府吃个流水席再走?”
江氏讪讪地道:“媳妇以为会被砸几个臭鸡蛋呢。”
宋慈煞有介事地点头,故作自嘲:“可见我们连臭鸡蛋都不配,人家得留着自个吃。”
这都什么年头啊,草根都没得吃,灾情还没个完,有几个臭鸡蛋,谁不捂着省着,还能砸给你?
可做梦吧,臭鸡蛋也是鸡蛋,能填肚子保命的。
江氏:“……”
这话她都不会接了。
傅云锦见婆婆吃瘪,不禁用帕子掩着嘴吃吃地笑。
“估计也是赶得巧了,也不知难民营那边贴了什么告示,所以这些人才急着离开。顾氏,你也使个人过去打探一下消息。”宋慈吩咐道。
宋大夫人笑着应了下来,内心松了一口气,她怕宋慈出来会更引得那些难民激动,可没想到,就这么轻轻的就过去了。
他们家这老太太,有魔力?
抑或是,有妖力?
宋慈转身回府,被火辣的太阳一晒,头有些发昏,脚下踉跄了一下,吓得南山一把扶着,又站到了她面前,矮了身子躬着身,微微侧头道:“太夫人,奴婢背着您走。”
“不用,这天得多热,背着走,都得一身汗。”
宫嬷嬷便道:“您就别逞强了,这回去春晖堂,也得花点时间,传了软轿来抬着您走。”
她也不容宋慈任性,让软轿来,亲自掺着宋慈上轿子,往春晖堂去。
毕竟这天,辣着呢,人不走也是一身的汗,何况是走动?
宋慈一把年纪,身子骨也不见得多爽利,哪个敢让她任性。
“还是宫嬷嬷有法子。”
众女叹了一声,也都各自上了软轿,让仆妇抬着走,这大热的天,她们可没有那怜惜仆人的心。
这也就是人分三五九等最好的诠释了。
宋慈回了春晖堂,就净了一回身,这天确如宫嬷嬷说的火辣火辣的,人静止着不动也都汗流浃背,何况这外出一趟。
待得坐下,捧了凉茶降暑,才听得那告示贴的是什么。
原来是两孙子搞出来的好事,这些年她的仁心善意,当做丰功伟绩一般,给呈上朝堂之上了。
不等宋慈说什么,宫中来了人,给宋慈赏了些物事,是慈宁宫赏下来的,这前来送赏的,还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大总管海公公。
“娘娘说了,世人多愚昧,让您不必放在心上去,好生保重自己才是重要,她还等着这天凉快了,您再入宫和她老人家说话呢。”海公公笑吟吟地转话。
听得汪太后临朝给她撑腰,怒斥朝臣,宋慈的眼眶都红了。
“来这一遭,是真值了,真是不枉此生。”
得此儿孙,得此闺友,人生还有什么惋惜的?
当浮一大白。
第1669章 某嫌命长?
不管外头如何纷纷扰扰,宋慈也管不着了,这天热得叫人闹心,她干脆叫人搬了凉床到窗下,躺着歇凉午歇去了。
宫内,早朝早已下了,楚帝一如既往的点了数个心腹大臣到养心殿议事,这天一日不下雨,灾情就过不去,对于国库来说,是极大的致命伤。
最可怕的是眼下已到秋季,不下雨就无法秋播,今年的粮食自然是要紧缺,本来赈灾就要耗费国库和囤的粮食,这只出不入,若一旦入冬起战役,大庆怕是要陷入极大的被动。
所以他不得不为这些作考虑,得让一些豪绅慷慨些,给国家出些大力,至于回报么,不是赏些虚职的官身就是赏点功勋名誉,或是拿些他们不容易拿到的生意批条去交换。
对了,还能从中纳上一两个美人入宫。
没办法,你想从人家口袋里掏粮,就得给些好处。
国事商议好,楚帝留了宋致远在宫中用御膳,天热又是在灾情当中,御膳也减量了,主要以清淡为主。宋致远也是食不知味。
御膳撤下,楚帝看着他,道:“还在为了姨母的事心里憋着气呢?”
宋致远道:“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在挑事儿罢了,妖孽一说,简直无稽之谈。微臣是想着今年这灾,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提到大旱,楚帝也是唇线一抿,手中的茶也不香了,道:“朕也想着要到天坛去祈福求雨,已让钦天监择选吉日。”
宋致远皱眉:“皇上千金贵体,这求雨一事还是让年轻人去吧。”
要是中了大暑,可就不得了,毕竟年纪也不轻了。
“入了八月,就入了秋,不会比正夏热,秋老虎也是不足为惧,可你也知道,这一直不下雨,却是个大难事。”
宋致远沉默,不下雨,各处的水还在不断干涸,连运河都降了水位,岂会是好事?
其实这还不是最难的,就怕如宋慈所言,后头还有其它的灾难,不过,在这关头,还是不提这些,以免危言耸听,反而更坐实宋慈是妖孽的臭名声。
楚帝瞥向宋致远,道:“外头针对姨母的传谣,可查出是谁干的了?”
宋致远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道:“有些头绪,总归是家门不幸。”
“嗯?”楚帝眉梢一挑,这话是指的什么?
宋致远露出个苦笑。
他自然是不能和楚帝说那个颇为荒诞的梦,一旦说了,岂不是更难解释妖孽这个说辞?
看楚帝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宋致远也只得含糊地道:“老三一直记着他生母的事,觉得是娘害了他生母,再加上他的腿,认为是我废了他。人嘛,新仇旧恨加在一块,日积月累的,再被人从旁一点,这火不就烧起来了?七月里他就去和一个什么钟天师修道,大概是修出什么邪道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楚帝却是从中听出了肃杀的意味。
如果宋致庆当真不知死活,搞出这么一摊子事,大概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久了。
第1670章 蓄谋已久
西华门,江福来等在宫门前,踮着脚跟望向宫门之内,看到主子,连忙撑着竹伞上前,替他遮住头顶的烈日。
“以后来接人这些事,让富贵他们来就行了,这天热得慌,仔细你也中了暑热。”宋致远道。
江福来听到这话,宛如有一冽甘泉入喉,浑身凉爽通透,笑道:“奴才都是站在荫的地儿,不热。再说了,那些个小子做事没个警醒,奴才也不放心。”
“你是大总管,掌管的事何止是一件,所谓分身乏术,这样的小事没必要亲力亲为,主要还是掌着陀,你不给机会,他们哪来的成长?你也总有老的一日,将来也总得有人接过你的任,就好比我一样。”
江福来忙说:“相爷所言有理,看来奴才也该学着相爷,把人才都培养出来。”
宋致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马车坐下,道:“不用关门了,敞着吧,闷得很。”
江福来应了,也跳上马车,坐在车尾,开始向他禀报宫外的事,说到府中遭难民围堵,宋慈还出来了,宋致远脸一寒。
“可抓住几个搅事的人?”
“抓了两波,有两个是赵家的,一个是广川候府二少夫人的陪房。”
这几人,一个是孝王府的关系,一个则是周王的。
宋致远冷冷地道:“把人杀了,人头送到两府的大门。”
语气冷冽凛然,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饶是江福来跟他多年,也不免额上冒汗,恭谨地应下。
他也不同情这些人,敢做,就敢承担,也就是宋慈没有大碍,若是受到了冲撞,那可就不是区区几个人头的事了。
只能说,这些人是踩过界了。
“那疯汉呢?”
“查着了,不知相爷可还记得盛平二年,您当时还在广宁做知府,判了一桩恶鬼夺魂案。”
宋致远眉头拧了一下,有个久远的回忆浮现,道:“这疯汉,就是那个所谓半仙?”
当时这半仙与人苟且被其夫发现后,便将其灭杀,还布置出恶鬼夺魂的谣言,被宋致远查处判了重刑,那半仙的婆娘则带着娃儿消失。
“这人是被特赦了?”皇上登基以来,大赦天下也有两次,立太子时也大赦过,莫非从重牢里出来了。
“是。”
宋致远不在意,只在意是受谁指使,这人出现,又抓着这民谣,总不会是出于偶然吧?
相比偶然,他更相信是蓄谋已久。
江福来道:“这铁半仙被大赦后,前两年就来了城郊靠着摆摊为生,这阵子逃荒的人越来越多,他却和他那前头的婆娘和孩子重逢了,那孩子也成家立室了,拖家带口的,便把他们接回家中安置了。据那婆娘说有一日铁半仙忽然给她五张百两的银票,嘱咐她带着家人好好过下去就走了。奴才着人查探了一下铁半仙旁边的凉茶铺子,倒有些意外的收获。”
“说。”
“两个月前,咱们府邸的静水曾找过这铁半仙算卦,就是侍奉五少爷的那个姑姑,也是从前白水莲的奴婢。”
宋致远眼神一利。
第1671章 谁的人
宋致远若是从江福来听到宋致庆几个字,是不会意外的,可听到静水二字,脑海里第一反应难道对方还是夏侯哲的人?
“当初不是已经仔细捋过白氏身边的人,这静水是没有纰漏的?”
当年白水莲折了,她身边的人自然一再的摸过底子,这静水,也是有根底可查的,便只监视着,后见她一直循规蹈矩,只伺候着老三那对双生儿而没有任何异动,才慢慢的放松了对她的监视。
但数年过去,这静水却是跳了出来,那她是为谁办的事?老三,还是夏侯哲。
姓夏的死了这么多年,还有如此忠贞之人,这颗棋子埋得这么深?
宋致远阴谋论上身,捻着佛珠拨得飞快。
“确定是她?城中不是没有算卦的摊子,她怎么偏偏就到城外找,而且这个铁半仙,恰好就是对我有深仇大恨之人。”宋致远冷淡地道:“这凉茶摊子的也是有趣,竟就知道她是相府的人了?”
江福来便道:“说起来也是巧,这凉茶摊子也开了十年之久了,当年三老爷入城时,就在凉茶摊子歇过一脚,当时就是这静水下去买的茶,虽模样有些变化,但摊子的孙子却认得静水,因为当时静水还赏他几颗糖了。”
“静水找到这铁半仙时,那凉茶铺子的小孙子正好在,多瞅了几眼,回去还和自家老汉戏说,连相府的人都来寻铁半仙算卦。奴才亲自去那小子干活的店里仔细盘问过,再找门房的出入记录一对,确是她无疑。”
宋致远道:“这个静水,这些年一直在府中,她怎知人铁半仙赦免出来在城外摆摊,必然有人通知,而这人,也不太可能是老三。”
江福来眉头蹙起:“相爷是觉得,这静水背后另有其人?”
“别忘了,她原来的主子是白氏,那是夏氏的细作。”宋致远舔了一下微干的唇,道:“先回府,把她抓起来审一下。”
如果静水所做是另有人指使,那就是凑上了这波,针对宋家,不对,怎偏偏剑指老娘,如果她是夏氏的人,夏氏想对付的,更多会是自己吧。
有点扑朔迷离。
……
江福来来到南苑的时候,静水正在给宋令翼擦掉脸上蹭上的泥灰,动作温柔细致,见他来了,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有一种即将解脱的释然。
“五少爷,以后你可要乖乖的,身边也不许缺了人,要听话。”静水温声说。
宋令翼歪着头流着口水道:“翼儿跟着姑姑。”
静水摸了摸他的脑顶,道:“你听话,才可以跟着姑姑。”
宋令翼点点头。
江福来自一旁看着,眸光轻闪。
静水这才站了起来,又看向屋内一眼,垂了眸子。
江福来看过去,有个小身影站在窗前,打开一丝窗缝,惶恐地看着外面,视线和他对视上,又砰的关上了窗。
“大总管,可否让奴婢和小小姐说一句话?”
江福来眉梢轻佻,点点头。
静水又走进屋内,也不知交代了什么,很快就从内而出:“走吧。”
在走出院子时,她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宋如双已经从内走出来,拉上宋令翼的手往屋内扯。
第1672章 不像细作的细作
静水跪在了宋致远面前,也不用江福来如何动粗审讯,很痛快的交代了自己做下的事。
铁半仙是她安排的,从那人嚷出宋慈是妖孽时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脖子上,悬了一把侧刀,随时会掉下来。
如今,侧刀已然到了脖子边,她也无甚可隐瞒的。
宋致远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看着地上的女子,道:“你是谁的人?夏氏的?”
“要说是夏氏的,倒不如说是宁氏的。”
宋致远眸子半眯,竟是宁阁老那边的人?
江福来同样惊愕,道:“宁氏一族早已死绝,你这是为宁氏复仇?”
“不对,死是没有死绝的,不还有一个逃到了海外,怎么,他回来了?铁半仙是宁氏残留的信息网给你查出来的?”宋致远问。
静水却是答非所问:“相爷权倾朝野,算是顶天立地之人,您可否会容下一对小儿安然成长?”
宋致远眉梢轻佻,来之前,他就听江福来说过下,这静水对老三那对龙凤胎的态度了。
“你这是在威胁本相吗?本相若不应,你就不说了?”
静水苦笑:“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孩子凄苦,想在四前为他们争取一下,也不枉主仆一场。毕竟他们的生母从来都只当他们是一颗棋子,生父亦是厌弃,明明是富贵出身,却活得不如农户的孩子。”
宋致远淡淡地道:“把你的事说出来。”
声音冷若寒霜。
静水后背微微一寒,下巴微微抬了下,看着桌子的腿,道:“奴婢是在十三岁那年成为宁氏的细作……”
其实说是细作,也不太算,她没有受过什么非人的培养,宁氏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对她的要求,就是做好一个奴婢的本分,伺候好主子就够了,主子不问,她也不必传什么信息,就那么当一个安静又清白的奴婢。
所以后来哪怕到了白氏身边甚至到后头事发,她也安然从中摘出,就是因为她的‘清白’。
她是最不像细作的细作,只需要听候主子的安排,当合格的奴婢。
白氏死,她没有动,宁氏一族死绝,她也没有动,而这些年,她也只收过两次传信,一是等,二是找机会让宋家乱。
若是在从前,静水说不准立马就照做了,甭管是勾引宋致庆把宋家搅个天翻地覆,还是对内宅里的女人做些什么,总归是能找出法子的,但这些年照顾一对孩子,她的情感天平早已偏了。
宋家若乱,那这对本就命苦的孩子,会更苦。
她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大概也猜到了,竟是拿了宋令翼来威胁她。
从宋令翼私下里喊她一声娘,静水就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子一般,岂敢拿他去赌。
她动了,正好宋致庆问她什么借尸还魂一事,她便抓住了机会。
“其实,要说宋太夫人是妖孽,还不如说相爷更能达到目的,毕竟您是天子重臣,您还权倾朝野,宋家姻亲皆贵,自家还军政皆有,每年还做那么多善事收买人心,若说您意图颠覆天下,皇帝必对您起疑,对您忌惮,君臣猜忌相悖,宋家还如何风光?”
江福来听到这,冷汗津津,下意识地看向宋致远,若是那样,那宋家就是没事也要招来麻烦了。
第1673章 坦言
听着静水的话,宋致远岿然不动。
“你动了恻忍之心。”
静水苦笑:“是啊。”
她叹了一口气,道:“宋家若败乱,五少爷那样的人,怕是会第一个就成为倾轧的牺牲品。正好三老爷竟是疑心太夫人是异魂附体,我也便顺水推舟,反正也能使宋家陷入舆论当中不是?一旦太夫人有个不好,相爷您不也得丁忧?如此一来,我做到了他们所要求的,至于他们能做什么,却是他们的事了。”
“铁半仙是宁氏后人找出来的?”
静水点头:“我一个奴婢,这些年也一直在后宅,外出机会何其少,能得的信息,自也是对方给我。不过相爷也不必问我,宁氏的据点在哪,我并不知,素来都是他们递进来的,我只知道,负责花圃的那个叫龙婆的老婆婆,是帮着传信的。”
宋致远闻言,看向江福来,后者立即退了出去。
“老三和你说了什么?”
静水又把宋致庆的话给说了一遍。
“那钟天师,也是你们安排的?”
静水摇头:“奴婢并不知,奴婢只负责铁半仙这一块。”
宋致远靠在大圈椅里,轻笑出声,道:“这却有些不符合常理,既然对方有这能耐找出这铁半仙来对付我宋家,何必多此一举要暴露你,他们自己就能完成不是吗?他们倒也舍得,埋一颗深棋可不容易,可说弃就弃了。”
“若是奴婢说这一切是遵从三老爷指使的,您也会相信吧,如此不就能把他们给遮掩下来?再说了,牺牲我,总比暴露他们强吧?而且,一颗棋子不受控制了,哪还有什么用,留着反噬?”
宋致远一默。
静水道:“与虎谋皮,其实不容易,奴婢也没那本事,相比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奴婢更愿意相信相爷能护着五少爷他们。”
宋致远讥笑:“你倒是一腔慈慈爱子之心,可惜那也不过是你的小主子。”
静水听出里头的讥诮,也不恼,只是垂了眸,轻声道:“相爷没经过地狱,自然也不会理解,身处地狱的人对温情的贪恋。”
宋致远轻呵一声,道:“我只问你,这件事里面,老三扮演了什么角儿,他可知情?”
静水浅浅一笑:“他都起了诛邪镇妖的心,相爷说呢?”
这回话,有些模棱两可。
“你可想明白了,你的话,会直接置他于死地,如此一来,小五他们便是没了父亲了。”
“难道相爷认为,五少爷他们如今就有父亲了?”静水的声音异常冷漠。
那样的无情人,怎配为父?
宋致远眯着眼睛看着她。
“相爷别认为奴婢是在挑拨离间,相比于奴婢只让太夫人名声受污,陷入舆论,三老爷却是起了诛邪之心。后宅腌臜,何为诛邪,相爷不会不了解吧?”
宋致远眼神一寒。
“像你这样的细作,京中还有几个?或者说,宫里有几个?”
静水却是咧嘴一笑:“相爷可要信守诺言,让五少爷他们安然成长才好。”
宋致远腾地站了起来,才走一步,便见静水嘴角溢出一缕黑血,缓缓地倒了下去。
她看着梁顶,脑海里却回想起一个至纯至善的笑容,若有来世,你当我的儿,也是极好的。
第1674章 作死
静水死了。
江福来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倒在地上的静水,先是吃了一惊,再看到她嘴角的黑血,瞬间明了。
这人从他出现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吧,不管是宋致远,
还是那些人那边,都不会放过她。
“相爷,她?”
“也算是忠心为主,让人备个薄棺寻个地方葬了。”宋致远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冷漠地移开视线。
这主,自然指的是宋令翼他们。
江福来拍了拍掌,
让人进来把静水收敛了,才禀道:“相爷,那个龙婆也死了,已经死了数日。”
宋致远已是猜到了,道:“让人去查她都和谁来往。”
既然静水说宁氏有据点,那么龙婆就算不会真正接触到,也可以从她接触的人当中所露出的蛛丝马脚寻出可疑的目标来。
江福来应了下来,道:“相爷怎么看这個事,若那宁氏真有细作留在京中,自己就能成了事,缘何还要暴露静水这颗棋子?”
“她有句话说得对,棋子不受控制了,也就没用了,既注定了是废棋,那么发挥最后的一点作用也是好的,万一事成了呢?”宋致远摩挲着指尖道:“这静水倒藏得深,像她这样的人,
也不知有多少又藏在谁的身边。宁阁老此人,当真是走一步看百步。”
哪怕宁氏死了一族,他也留下了这些人给后人,蛰伏着,
伺机而动,东山再起。
宋致远有些头疼,楚帝本来就对那人如鲠在喉,若让他知晓,宁氏早就埋了深棋以待将来,他怕是要炸。
而现在的事,是试探,也是蠢蠢欲动。
也不知那孩子成长起来,会是如何光景,到其时,他和楚帝,是不是已经年老体衰了?
罢了,没有千日防贼的,自身底气厚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就看将来这博弈,谁更胜一筹了。
“那三老爷那里?”
宋致远盘着手中珠串,垂了眸子,
道:“敢为,就要有承担代价的勇气。”
江福来默了一下。
“相爷,
春晖堂那边来了人,说是太夫人发热不醒了。”
宋致远脸色大变,立即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宋致庆兴奋地从钟天师的道房抱着一个小木匣子回了竹庄。
在他离开后,一个小道士看着钟天师,皱眉道:“天师,那生辰八字,您看是不是?”
钟天师瞪他一眼,道;“不该知道的,不要问。收拾收拾,我们这就云游去。”
“啊?”小道士瞪大眼,嘟囔道:“天师,外头都在闹灾,又是大旱,咱们能去哪云游?说不准没下山,就要热中暑。”
钟天师一拍他的脑袋,道:“笨蛋,自然是回老家,麻溜的。”
这宋家三老爷是个心狠的,他想死是他的事,他可不想陪着,那人偶,可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和他无关。
好吧,顶多看那万两白银的份上指点一二。
要是出了啥子问题,可和他没关。
钟天师看着山下的方向,抿了一下唇,麻利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道袍一脱,包袱一卷,跑了。
而回到山下的宋致庆,小心翼翼地把小木匣埋下了,看着那小土堆,桀桀的阴笑起来。
第1675章 急症昏睡
宋慈被林箐诊断是中了暑热,再者这阵子大概也是被外头的传谣给影响了,导致老太太这郁结难开,再引发身体原有的老病,导致急症突发,昏睡不醒。
宋致远脸色极不好看,狠狠地发作了春晖堂服侍的下人,太夫人歇个午觉,就没个警醒的,连什么时候发热的都不知,要他们何用?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一声不敢吭。
宫嬷嬷亲自拧了凉帕子垫在宋慈的额上,对宋致远道:“相爷,您也别在这置气发火了,让太夫人好生清净着。”
众人:宫嬷嬷好大的胆子,都敢批相爷了。
宫嬷嬷也不是胆大包天,在她眼里,谁都比不过宋慈,哪怕宋慈昏迷着,她也想让宋慈清静着,而非吵吵闹闹的。
至于会不会被宋致远穿小鞋,说实在的,她活到这个岁数也都够了,死了也就死了。
宋致远倒没发作宫嬷嬷,看一眼宋慈脸上的潮红,对林箐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太夫人也不能这么昏睡着,林大夫你们多上点心,让太夫人这热赶紧的降下来。”
“是。”
“相爷,程医正来了。”
宋令杰亲自引着程医正进来,又让人都散了,都挤在屋里反而不透风。
春晖堂一番忙乱。
对于宋慈这样,她身体又不太好,用药也只能温和着来,不然用猛药,怕是经受不住。
程医正和林箐一起敲定了药方,就被宋致远叫到一旁说话。
“程医正,你看家母这身体?”
程医正心里咯噔一下,看他脸上带着忧色,便斟酌着道:“相爷,眼下暑热严重,许多老人家都有些不舒坦,太夫人本就身体微恙,如今病来猛如虎,也是只能养着。”
宋致远眼中划过一丝哀恸:“养着,能养多久。”
程医正脸上发苦,道:“相爷,您别想这么深,老太太自己也会保养呢,臣听说她老人家还每日锻炼走路呢。”
“可是也压抑不住她一天天老弱。”
程医正默了,这谁能压抑得住呢?
宋致远着人把程医正送了出去,后者回了太医院,又接到了楚帝宣召,连忙入宫去面圣。
“听说是宋家太夫人有些不好,请你过去看诊了?老太太咋了?”楚帝正在写大字,问话漫不经心。
程医正恭敬地回禀:“启禀皇上,宋太夫人这是阴虚火旺,郁结于心,又中了暑热,这才发了热,这热症又来得急,如今还是昏睡不醒。”
楚帝皱眉,道:“人还没醒过来?”
“还不曾,因宋家有林大夫贴身伺候着,微臣开了方子便先行告辞了。”
楚帝又问:“依你看,老太太的情况乐观不?”
程医正沉默着,不太敢回话,这一个个的,咋都要问他老太太还能活多久的节奏。
“嗯?”
程医正回过神,含糊地道:“皇上,宋太夫人年老体衰,也是数着日子的人了。”
楚帝抿了唇,挥挥手让他退下。
“皇上,宋太夫人怕是?”
楚帝道:“传令下去,外头的传谣一概不许再传,谁敢传,全部打入天牢大刑伺候。”
周公公拱手应下。
第1676章 魇着了
宋慈这一病,昏迷了两天仍未清醒过来。
虽说这种状况近几年都有,但宋家人还是有点慌,这热都降下去了,人却还没清醒,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样子,自然让人忧心。
听说有些老人会在睡梦中悄然离世,宋慈会不会这样,却是不好说。
他们也怕宋慈会这样,一个字都没留下就走了,那会叫人崩溃的。
宋致远自宋慈发热昏睡发了一场火后,宋慈的床前就没离过人,一日十二时辰不间断的让人轮着班盯着她的动静,就怕人有点不好而来不及。
而林箐,直接就住在了外间,也不敢离开春晖堂,便是在午夜时,也会起身扶一下宋慈的脉,以防万一。
在再一次把药汁用芦苇管子喂到宋慈嘴里后,等了一会,宋慈仍旧没动静,宋致远也坐不住了,问林箐:“林大夫,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是不是要换个方子?或者辅以针灸?”
林箐把芦苇管子放在杯子里,用这个喂还是她听宋慈说起的,在小孩或老人病下不方便喂药时,用吸管吸了喂进去,总比用勺子强。
听到宋致远的话,她起身道:“虽说太夫人是在昏睡,但这发热已经降下去了,却是不必用更猛的药,她也受不住那些虎狼之药。至于针灸,她不醒来,也不好用针。”
“可是,大伯也说得对,这么昏睡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江氏皱眉道。
林箐沉默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们也得心中有数,太夫人,年岁已大。”
众人脸上一白。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这种话,谁听谁明白,这不就是说宋慈随时会撇下他们驾鹤西游么?
宋致远心中更是突突地乱跳,手指攥了起来。
“会不会被魇着了?”宋大夫人吞了吞口水,有些惊惧地道:“这阵子外头纷纷扰扰的,又传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浑话,再说这灾情都还没散呢,母亲会不会就是被什么邪崇给魇着才没醒?”
江氏和几个女眷听了均是面带惊容。
比起男人,她们更信那些鬼神之说。
宋致远脸色一寒,看了宋大夫人一眼。
宋大夫人被这眼神瞧得有些委屈,道:“我,也是心慌。要不,去做个法场?”
甭管有没效,图个心安也好。
众人不敢说话,只看向宋致远,做法场什么的,她们是千愿万愿的,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只要老太太能醒来。
“要不,我们再施粥赠米开三日义诊吧?”关姝妍也道:“祖母讲究向善,我们也一心向善,给祖母添点福报。”
“没错。”
宋致远道:“依肃儿媳妇说的办,施粥赠米开义诊。你们好生照料太夫人。”
他走出春晖堂,让江福来备车并点人。
江福来看他满脸寒霜,也不敢问要做啥,连忙让人备车并点了人马在府外等候。
待得宋致远出来,上了马车,他才敢开口问:“相爷,这是要去?”
宋致远眼神清冷,声线冷冽,淡淡地道:“玉竹庄。”
第1677章 不是个好东西
玉竹庄。
宋致庆在廊芜下纳凉,听着身边的一个汉子在回禀从城里打听来的消息。
“不许议论了?”
那只穿了一件灰白褂子露出两条手臂,小眼睛八字胡的汉子吞了吞口水,道:“是的呢,俺也打听过了,说是皇帝下了令,谁议论就抓谁呢。对了,这还是皇宫里发出来的公告呢,小的花了半两银让人拓印下来的,请三老爷过目。”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双手呈递给宋致庆。
天气炎热,他这纸张捂在怀里也浸了些汗,有些潮了,还散发出一股子酸臭味儿。
宋致庆有些嫌弃,拿手帕掩了一下嘴,才接过展开,又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半两银?”
拓个公告要半两银,当他是傻大个来砍吗?
汉子讪笑着,眼神有些躲闪,心虚的。
确实是不需要半两银,可这大热天的,又跑那么远,要点辛苦费有什么?
他直接抬起手臂擦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搓着双手,陪着笑脸道:“城中难民多,要找个人拓也不太容易,还得找纸张和笔呢,这灾闹的,大家都不容易,您请海涵。”
呵,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文采。
宋致庆哼了一声,懒得和他计较,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足有一两多的银子扔给他。
汉子接过,笑着道了谢。
宋致庆已经看了纸上拓印的消息,一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啥玩意,全是账目,关于宋慈做的善事的账目。
呸!
伪善!
宋致庆双手一揉,把纸张揉成团,他就不信了,堂堂的相爷还会搞不出一份好看的‘功绩’,都是蒙蔽世人的假象。
“这么说,城里如今也无人敢传太夫人的传谣了?”
汉子听着这话,也摸不出这位爷是几个意思,便小心地瞥了他一眼,道:“皇上也下了令,自然是不敢传的。”
宋致庆讥讽地道:“那是,皇上私下里也得恭敬地尊她一声姨母呢。”
这些个愚民,真真是贪生怕死之辈,这才传了几日,就畏于强权不敢了?
真是可惜。
汉子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诮,眼珠子一转,道:“不过,小的还打听到一个消息了。”
“什么?”
汉子讪笑着搓着双手。
宋致庆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再扔了一块银子过去。
汉子伶俐地接住,笑道:“多谢三老爷赏。”
他把银子往裤腰带里一塞,就道:“小的怕着三老爷惦念家里,特意地绕到了相府,听说太夫人病下了,人都还没醒过来呢。”
宋致庆一亮,病下了,昏迷不醒?
那东西,起作用了?
汉子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看他脸上如乌云散开,不由心中微微发寒。
这位三老爷,看起来是恨极了嫡母呢,瞧他听到太夫人昏迷时得多高兴。
啧啧,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难怪这嫡母和庶子天生就不对付。
宋致庆瞥到他还在,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汉子走出院子,就听到里头传来笑声,夹杂着几个字,病得好。
他摇了摇头,这个三老爷,也不是个好东西,啧。
第1678章 老大来兴师问罪
宋致庆盯着某个方向,畅声大笑,心头有些痛快,仿佛这些年的郁气和不平一朝得到了安抚似的。
钟天师果然是有些法术的,那东西果然有用。
病得好,病得妙,最好是一病直接西游了。
宋致庆阴笑起来,一张清瘦的脸都显得有几分狰狞扭曲,若是平日熟悉他的人在此,只怕会觉得毛骨悚然。
委实是现在的宋致庆和从前太判若两人了,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些阴暗,使得脸容也像狰狞的恶鬼似的。
这就是相由心生的诠释了。
正是因为他内心阴暗,才使得他整个人都跟着变得阴沉。
李胜就在这时冲了进来,神色有些焦急:“老爷,相爷来了,正入了庄子。”
宋致庆一怔,老大来了,来干什么?
他有一刹那的惊惶,但很快的就故作镇静下来,瞪了李胜一眼:“来就来了,你慌什么。”
李胜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在跟着宋致庆来了玉竹庄后,他就后悔了,觉得老爷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可怕。
从前在老爷让他去查那什么春芳楼的欢儿时,他还委实欢喜了一会,觉得自己多年被成勇压着,总算开始受老爷的重用。
可后来,随着老爷的行事越发的乖戾阴鸷,他就感到了惊惧。
也不知为何,老爷瘫了,总觉得老爷随时会妖化似的。
而来了这边后,老爷也渐渐不用自己了,而是宁可让庄子的庄户去帮他跑腿办事儿。
李胜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的惶恐,感觉脖子岌岌可危,因为他觉得老爷是在作死的路上。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劝。
现在扫到宋致庆那一闪而过的阴鸷,他更是心脏紧缩,脑子里莫名想起成勇的话。
老爷已经不是从前的老爷了。
李胜吞了吞口水,明明是火辣辣的天气,可他却是觉得后背生寒,冷汗津津。
宋致远带着江福来走了进来。
宋致庆让李胜推自己下去,笑着迎上去:“这大热的天,大哥怎么来了?如今灾情泛滥,朝中政事应该很繁忙才对。”
宋致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冷若寒冰,没有半点温度。
宋致庆瞳孔微微一缩,攥紧了轮椅的扶把。
又是这种眼神,睥睨蔑视还带着鄙夷,仿佛自己在他眼里,就只是一只伸手就可以捏死的蝼蚁。
宋致庆胸腔爆出一丝不甘和不平,更多的还有愤怒。
“大哥,怎么这般看着小弟?”
宋致远不看他,只对江福来道:“搜。”
宋致庆眸光一闪,看着江福来带着人散开,不由沉了脸,道:“大哥这是几个意思?”
“老三,你看那青山如何,修的道,可能叫你得道?”宋致远背着手,看着长清观所在的青山。
宋致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收了回来,只看着周围翻搜的人,垂了眸子,道:“大哥不像是来和小弟论道的,倒像是里兴师问罪的,不妨给小弟一个明白和痛快?”
宋致远转过头来,微微弯身,看着他的眼,道:“给你一个痛快,你敢承受吗?”
第1679章 掐紧咽喉
一个人是从哪里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如蝼蚁?
大概就是被一个自小就从各处碾压你的人凝视着,而你从对方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小倒影,忽然就有了这种认知吧。
宋致庆捏紧轮椅的扶手,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嘴角僵得厉害。
宋致远直起身子,睥睨地看他一眼,一声不吭。
这种无声的凌迟比直来直往更要叫人受折磨。
宋致庆觉得自己的后背全湿了,内裳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好不难受。
“相爷,长青观的人说,钟天师在两日前便已离开。”有府卫前来,拱手向宋致远回禀。
宋致庆心上猛地一跳,垂了眸子,放在轮椅上的手指蜷曲了下。
老大是查到他做了什么了?
不,他没证据。
就是有证据,他也可以辩驳,现在的宋慈,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嫡母,是妖孽夺舍附体,一定是这样。
否则,宋慈的变化不会这么大,她知道的东西,有许多压根是闻所未闻,从前只会种田的宋慈,怎会知道那些东西?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宋家除害,让真正的宋慈归来。
宋致庆想及这一点,闭了闭眼,心里定了些。
他只是想让真正的嫡母醒过来,就是这样,他没错。
“把人找回来,不管在哪个旮旯。”宋致远淡淡地吩咐。
府卫领命而去。
而彼时,江福来也带着人里里外外的搜查了一番,却是没找出什么东西来,对宋致远摇了摇头。
宋致庆便道:“大哥到底是想找什么?不妨说出来?”
宋致远听到这话,再想起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脸色苍白的宋慈,心头猛地窜起一股子邪火,腾地转身,大手瞬间钳住了行动不便的宋致庆的脖子。
这忽然而来的动作,让宋致庆大吃一惊,而其余的人,则是在江福来的指使下,退出院落,他自己也是背过身去。
宋致庆惊骇不已,双手抓着脖子上的手,神色惊惶地瞪着宋致远:“你,你……”
脖子上的手,愈发的用力,让他说不出话来,脸色也渐渐地变得紫涨,呼吸急促起来。
原来,这就是咽喉被掐紧的感觉。
胸腔想要爆掉,可怕的窒息感让人耳目眩晕。
宋致庆的眼球都突了出来,不断拍打那只手,看着宋致远的眼神,也逐渐恐惧。
这人,是想杀了他。
从前他总觉得宋致远是在人前装温润,其实暗地里,就如同一头野狼,凶狠着呢。
可他也知道,这头野狼也是对外凶,对内,他总是存了几分善的,哪怕是浮于表面的伪善。
他认为的宋致远,凶狠有余,再怎么着,顶多就像从前那样,废了自己一双腿,折断自己的翅膀,也就完事了。
事实上他也想过,如果他是宋致远,可不会这么‘虚伪’,而是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哦,兄弟之情?
兄弟阋墙能是什么新鲜事,他要是宋致远,谁挡他的路,就杀谁。
可原来,他不是不会杀,而是还没踩到他的底线啊。
第1680章 本相可以为所欲为
他要死了吗?
宋致庆的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可以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也越来越困难。
他忽然有些不甘,更多的还是恐惧。
他不想死!
宋致庆猛然挣扎起来,双手掰着掐着咽喉的大手,想要把它从中掰开。
可是,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哪里有那力气?
他的力气越发的小,脸色紫涨,就在他绝望的时候,脖子处忽然松开了。
宋致庆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像一条鱼儿,拼命地吸着空气,这使得胸腔也有些胀痛。
他身上的衣物,全部被汗浸湿了,也不知是因为怕的还是因为热的。
“老三,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宋致远掏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后扔在了地上,像是蹭掉什么脏东西一样。
宋致庆瞥见,微微侧着头看他,忽地咧了嘴:“你一个权倾朝野的相爷,有何不敢的?想要杀我,不就如同掐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可你不杀,怎么,是乃念着兄弟之情,还是觉得看我一个废人挣扎而觉得好玩?”
“看来你做这么多的事,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废了你?”
“难道不是?”宋致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双眼都红了,怒道:“你敢说我如今这个样子,不是你做的?”
宋致远瞥向他的腿,道:“所以你这是认了,造谣我娘是妖孽的事,都是出于你手了?”
宋致庆眸光轻闪:“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呵呵,对方都没有正面回答,难道他就会吗?
似是而非的扯皮谁还不会了?
“老三,你知不知道人为何想往上爬,当了官的,为何就一定要奋力爬到那个让人望尘莫及的位置?”
宋致庆皱眉。
“因为权。”宋致远冷漠地瞥着他,道:“强权,可让人为所欲为,亦可让人心生畏惧。你说你不懂我在说什么,是觉得我找不着证据来指正你谋害嫡母而对你无可奈何么?”
“不,你错了。且不说我想不想找这个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我要搞你,你觉得我需要证据吗?还是你认为我宋某人风光霁月,不会胡乱冤枉人?你想错了呢,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以理服人。只要我认为是你,那就不需要什么证据,为何?因为我宋致远,权倾朝野,有权有人,我想杀你,不过是头点地的事。”
宋致庆瞳孔紧缩,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刺刺地疼。
“静水已经死了,你知道吗?死之前,她倒是痛快地交代了她的来历,前朝宁阁老埋下的棋子,藏得够深吧?她引着你布下这所谓的‘诛邪镇妖’的局,你觉得她是想成全你的臆想还是想让你挡在面前,推你去死?”
宋致庆神色微惊,啥玩意,宁阁老安排的棋子?
又是细作?
宋致庆瞥到宋致远的眼神,那就像是在说,你这个傻子,被人当了枪使,还沾沾自喜?
“静水的所做所为是为何,不重要,我也不在意她这颗棋子是不是废的,我只在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老三,你参与了,你踩到了我设下的底线,那就无所谓证据不证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