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1章 静水
宋致远把鱼儿扔回湖里便走了，宋致庆看着湖面，笑脸渐渐敛起，最后把整根鱼竿给扔进了湖里。
他又不傻，怎么听不出宋致远刚才那番话是在含沙射影？
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宋致庆黑沉着脸，低头看了一眼双腿和身下的轮椅，有些颓然和恼怒，是啊，就算自己有什么想法，凭这残废了的身体，又能做什么？
宋致庆转着轮椅让小厮推着往回走，心中暗恨。
转出湖边，忽地一只蹴鞠滚到了脚边，随后有个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
宋致庆抬头看去，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小孩跑过来，双手张着，嘴里喊着球，球，长长的哈喇子已经流下了嘴角。
宋致庆眼神一凝，脸色黑沉。
这是他那个傻儿子，今年八岁的宋令翼，智商一如小儿。
宋令翼也看到他了，脚步却是一顿，神色有些惊惧，显然，他也是认得宋致庆的，是他的爹爹，很可怕的爹爹。
“五少爷，五少爷。”
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很快的，一抹青色就映入了宋致庆的眼里。
是一直跟在宋令翼他们兄妹身边照顾的静水，数年过去，她也脱去了少女的娇柔，而是变得成熟沉静起来。
静水看到宋致庆时一怔，还没来得及见礼，宋令翼已经扑了过来，藏在她的身后。
“五少爷。”静水拉着他的手，道：“爹爹也在，我们快去见礼。”
宋令翼不愿，可是触及她的目光，不情不愿的任她拉着，缩着脖子来到宋致庆面前。
“老爷。”静水福身一礼，催促宋令翼磕头请安。
宋令翼胡乱的摆摆手，不等宋致庆说话，飞快的蹿过来抱起蹴鞠往一旁跑开了。
“五少爷你别胡跑，一回奴婢要找不着你了。”静水只得嘱咐一声。
宋令翼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却也没跑，只是远远地坐在地上抱着球玩，时不时瞄这边一眼。
宋致庆收回视线，看着静水问道：“他身边伺候的，就只跟着你？”
静水道：“五少爷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只愿奴婢跟着，所以一直是奴婢伺候，其余的人，多是照顾着五小姐。”
这一对双生儿，没了生母，又不得父亲嫡母的宠爱，活得跟透明人一样，甚至连族学都没去，而是单独请了女先生教导。
宋致庆，并不想看到他们从而触景生情（自己曾那么蠢）。
所以这对孩子，很少出现在他面前，宋致庆更是不知他们过得如何。
他看了一眼宋令翼，孩子是傻乎乎的，可身上倒还算干净，便知伺候的人也是用了心，眼神一温，看着静水道：“倒难为你了。”
静水笑着道：“这都是奴婢该做的事。”她咬了一下唇瓣，又道：“其实五少爷平日也很乖，并不会太闹人。”
“嗯。”宋致庆兴致缺缺。
不管这孩子有多乖，他们的存在，也只会提醒他曾经犯过的蠢。
静水看他兴致不高，神色一黯，道：“老爷可是有心事？”
第1652章 搅我宋家者，恁死他
宋致庆迫切有一种想让人认同的情绪，乍听到静水这么问，同样问宋致远的话便脱口而出。
“你可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一说？”
静水一怔，后背莫名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致庆定定的瞪着她，一副你信吗的迫切表情。
静水吸了一口气，沉吟了下，道：“自古有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传说传了数千百万年，这世间又如此之大，便是有此一说，也是不足为奇，奴婢也曾看过，一些志怪小说还曾写孤鬼夺舍的呢。”
所以，借尸还魂，虽没见过，却也不是不能信的。
宋致庆眸光轻闪，道：“这么说，你也是相信的。”
静水答非所问，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按你这么说，这孤鬼夺舍，又该如何处理？”
“那自然是请大师开坛做法诛邪镇妖了。”
宋致庆眸子半眯，瞥向静水，岔开了话题，道：“白氏没了，你倒是一直不曾婚配，一直待在宋家，倒是耽搁你了。”
静水脸上微红，道：“奴婢不曾想过婚配，如今也是一样，伺候好五少爷和小姐，也是奴婢的福分。”
“是么？”宋致庆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番，又看向已经蹲在树下拿着树枝扒蚂蚁的傻儿子，收回视线，让小厮推着自己走了。
静水福了一礼，目送着宋致庆走远，眸光里神色难明。
“娘。”宋令翼冲了过来抱着她。
静水连忙低下头，掏出帕子擦拭他被泥土蹭脏的脸，软声道：“五少爷，奴婢只是下人，你不该这么叫的，尤其在外头，只能叫奴婢静水。”
“静水，姑姑？”宋令翼改了口，清澈的双眸带着依赖。
“哎。”静水眼神温软，抱了抱他，想到这些年接到的信儿，不禁叹了一口气。
亲自养大的小幼崽，如何没有情分？
……
小书房伺候的下仆寂静无声，实在是相爷从外回来的时候，脸色太难看了，比暴雨来临前的黑暗还要黑，那一身威严的气势，嗖嗖的往外放，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气喘大了惊着相爷，自己小命难保。
宋致远坐在大圈椅上，掐着眉心，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借尸还魂？
宋致远的双眸睁开，唇线抿起，眼里杀机涌现。
若是平日里总认为宋相温润的人在此，见着这眼神，只怕吓得跪下喊爹，委实是太吓人了。
这才是权倾朝野的宋相啊，温润只是假象，霸气狠辣才是他的本质。
“祖父。”
一声软萌的童声自门口响起，待得一个小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宋致远那霸气侧露的威严气势已经尽数收敛，笑看着那小包子：“禹儿来了。”
长孙宋景禹，穿着清凉的夏衫，来到他跟前，似模似样的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不待宋致远吩咐，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他的膝盖上。
宋致远也不介意，只是抱着他，祖孙相亲相爱了一番，他才问宋景禹：“禹儿，如有人祸我宋家根基气运，当如何？”
宋景禹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道：“祸我宋家者，诛他，灭他，恁死他！”
宋致远：“……”
“这谁教你的？”
这么暴力，他好喜欢。
宋景禹咧嘴一笑：“曾祖母啊。她说了，谁要搅我们宋家不安宁，撸起袖子，呼死他！”
第1653章 大旱
入了盛夏七月，上京宛如一个被架在洪洪烈火上烤的蒸炉，热得让人恨不能泡在水里头。
“这已是一个多月不曾下雨了，只怕今年又要闹旱灾。”宋慈嫌热得心慌，让人扶了她到湖边水榭纳凉，她瞥向干裂的地面，眉头都皱起来。
南山道：“这不会吧，一个多月而已。”
宫嬷嬷嗔道：“一个多月，就会让许多的农户损失巨大，尤其是庄稼快要成熟时，却没有雨水浇灌，你说这下半年，该如何？还不得饿肚子。”
宋慈也道：“如果只是闹旱，赶紧下雨，哪还能再种一茬庄稼，节衣缩食熬一下就过了，最怕是这旱过不去，又遇其它极端灾害，那才是大祸。”
通常旱涝这些都伴着瘟疫而生，一旦发生，像是盛平二十三年那样，那大庆的国库又得空虚了。
好就好在过去几年都是丰收之年，赈灾也有余力，不然的话，大旱的话，真是要白骨无数。
南山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言。
宋慈走到凉亭边上，低头看了一下，愣了愣，眉尖拢起。
“您小心些，掉下去可不是说笑的。”宫嬷嬷示意南山掺着宋慈。
宋慈对二人说道：“我眼神不好，你们看，湖里这水位，是不是降了好些？”
宫嬷嬷微微一怔。
南山示意二人往后退了下，她自己利落一翻，双手扣在凉亭的栏杆，正正的看向凉亭的柱腿。
凉亭建在湖边，有几根柱腿是立在水里的，如今那立水里的柱子已经降了一根手指长，露了干裂的青苔。
南山皱眉。
她再不懂，也知道水位降低不是什么好事。
“如何？”
“是降了，有手指长。”南山沉着脸道。
宋慈闻言，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也没心思在这纳凉了，道：“回去吧，让大夫人二夫人大少奶奶都来春晖堂见我。”
……
宋大夫人和江氏率先而来，关姝妍则是在路上和傅云锦遇上了，二人结伴而至，至于鲁氏，则是在众人都坐定了才姗姗来迟。
鲁氏脸有些红，向宋慈福了一礼，解释道：“因着老爷说要到长清观参道，顺便在玉竹庄避暑，媳妇给他打点行装，这才耽搁了些时间，来得迟了。”
江氏听了，就道：“这天这么热，三弟腿脚又是不便，怎还去那边避暑？现在还是七月呢。”
七月鬼月，往外跑什么？
“说是有个挺有名的钟天师来长清观传教，老爷便起了意前往面见，再一来，咱们府的玉竹庄也在那道观山下，庄子上清凉，就想着避个暑。”
宋大夫人手里捏了一条碧色佛珠串，睨了鲁氏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三弟这是还不死心呢，想要看一看这钟天师能不能使他站起来？”
这几年，类似这样的事也不少，没看宋致庆现在都扎个道髻穿素袍么，就差手里没拿个拂尘，演一出妖孽哪里逃的戏了。
鲁氏讪笑着不说话，宋致庆要去，她还能阻止不成，她才懒得理，他爱去哪就去。
宋慈道：“他要去就去吧，派多几个人在身边伺候。”
鲁氏忙说：“媳妇已经安排妥当了的。”
第1654章 未雨绸缪
宋慈没管宋致庆，对方就和他老子一样，只要别闹幺蛾子，管他走南闯北呢。
现下，她还是更重视当前的情况，比如那大旱。
而当宋慈说出来还会长时间不下雨而大旱时，在座众女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大旱会形成的严重后果对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人们来说，委实是有些遥远，就算是老天没下雨一月之久，除了天太热，对她们的生活也是没有半点影响的。
该吃吃，该喝喝，该乐呵乐呵，而刚坐完双月子的傅云锦甚至因为出月后身材发福郁闷了一阵子，但后来因为苦夏吃不下东西，再加上走动，倒是快速的瘦下来。
正暗自窃喜呢，可宋慈这老祖宗说啥？
天有大旱？
“母亲，这热夏少雨，也是有的，就是一月不下雨，也不至于就大旱吧？”宋大夫人迟疑着说。
江氏也道：“对啊，往年也不是没有，兴许明日就下雨了。”
关姝妍和傅云锦相视一眼，很乖巧的坐在其中，不插话。
反正她们是做小辈的，大人怎么说，她们只管怎么做好了。
“我也希望是像往年一样，很快就下雨了，可是你们大可以去湖边看看，水位已经降了有一只手指长。想下雨，怕是久不可能。”宋慈蹙着眉心说。
“什么？”
众女一惊，湖水降了水位？
这……
她们也不必去看，宋慈敢说这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必然是真的了。
这闹旱，最怕的还是乱象起，流民四蹿，虽说她们在深宅大院，不太可能见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跟二十三年时又有什么异军突起呢。
虽知道，灾一起，好人也落草为寇，没办法，都是被逼的。
“如果真要闹旱，百姓又要受苦，母亲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我们的？”江氏神色凝重。
宋慈道：“如今情况未明，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顾氏，你和肃儿媳妇管着府里，各处水井都要让人守着，节约用水，另外这天热风高物燥，也怕闹火灾，各处的太平缸要保证蓄满水，时常检查。此外，湖里的水位，每日让人注意着。”
宋慈话说得条理分明，又不似平日病弱的时候了，全是精明，只是她语速说得快，这一停顿，心就跳得飞快，气喘吁吁的，脸色也有些白，手指也有些哆嗦。
“母亲，您缓些，也不必急，眼下也不是火上烧眉了。”宋大夫人看她如此，都有些心惊肉跳的。
而傅云锦更是亲自取了茶水试探了温度，呈递到宋慈跟前，亲自服侍她喝下。
宋慈浅浅的抿了一口，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吸了一口气，按了按胸口，继续道：“除了府中的用水要注意，府中的下人也约束好，任何用度都别铺张浪费，这是对内的。而对外，杰儿媳妇，我记得你的嫁妆铺子是有米铺的？”
傅云锦点了点头。
“让你的陪房传话过去，米粮控着卖，每人每日顶多只可买二斤米，如果可以，尽量把别处的米粮收购回来，包括你们几个的米铺。”宋慈道：“顾氏，我们各处庄子的粮食，均不外卖，全部囤放粮仓。”
她有种直觉，这次大旱不会只是雷声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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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5章 打有准备的仗
宋慈把能想到的灾害应急的都说了，末了人也萎靡不少，她这精力哟，确实是操劳不得了。
她歪在大迎枕上，对宋大夫人道：“大灾面前，谁都不能闲着，你是当家主母，哪怕现在肃儿媳妇管家，可她年岁还轻，更别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操劳不得。而杰儿媳妇，也有两个小的嗷嗷待哺要照顾，大事上头，还得靠你们几个长辈来操持。”
宋大夫人和江氏她们几个听了连忙站起来，道：“母亲请放心，我们会管好家的。”
宋慈嗯了一声：“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子，拿出来也都是能当家做主的夫人，府中事务具体要怎么分配，顾氏你要安排好。还有前院，对外的安排，也得和老二，还有江福来他们沟通好，别两边没通气，做起事来倒不上手，乱七八糟的。”
“是。”
宋慈吩咐了这么一大摊的事，挥挥手，让她们下去商议了。
她好累。
待众人行礼退下后，宫嬷嬷立即指点几个丫鬟，捶腿的捶腿，送茶的送茶，又让人去请林箐来扶脉，一边喋喋不休地‘投诉’宋慈。
“您也不是年岁轻的时候，自己都还不够精气神，哪里要您去管这些琐碎的事，她们自会安排的。”
宫嬷嬷一边说，一边心疼。
在她看来，这个老太太对宋家，简直是操碎了心。
“您老了，总不能一直拉着她们走，也该学会放手啦。”总操心，她们还能成长？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热的缘故，宋慈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闻言就扯了扯嘴角，道：“你放心，我我也管不了多久啦。”
宫嬷嬷一噎，眼角都有些发红。
……
宋大夫人带着几人先到了正院，又是拆解吩咐了一番，各人都领了差事，至于关姝妍，更是领些轻松的活。
没得法子，啥事都不及孕妇最重要，她也盼着关姝妍多生几个呢。
“母亲，如今京中还没传进大旱的消息，但也都一个月了，估计外头也压不住，依媳妇看，是不是得派些人出去，打听一下外边情况如何，咱们也好立即应对。”关姝妍建议道。
江氏也道：“肃儿媳妇说得对。大嫂，这事还得和杰儿他爹，还有管着外边事的江福来说一声，别是外头紧张得不行了，咱们才知道，就要落后一步，连粮食都不够。”
他们宋家，这近十年来，也是一直不吝做善事，而宋慈那个义学，都一再扩展，如今的招生人数，在每年三百人了。
所以，民间也有人美称宋家为大善之家，宋慈更是善人，毕竟她那个义学培养的，都是技术性的人才。
做善事，都是要银子物资的，他们不提前做好准备，今年要发善心，就得束手束脚了。
宋大夫人点点头：“是该如此，你好老二说一声，我也让江福来来说话，别的不说，真如母亲所言是大旱，仗咱们还得打有准备的仗。”
一旁沉默的傅云锦就道：“还得再仔细打听南边的消息呢。”
众人听了脸色几变，如果北方大旱，那南边呢？
第1656章 南北皆旱
南边？
南边旱了，比起北边，没下雨的时长还更要早些，从五月末就不下月了，而那边的夏收庄稼，也都已经旱死了。
可更严重的是，一开始那边的官员认为只是小旱，没往上报，而等到旱情严重大发了，则是抱着侥幸之心会很快下雨，瞒报。
结果瞒报的结果是导致灾情泛滥，流民四起，民怨冲天，有些豪富的庄子，更是被流民强闯，强抢粮食不说，连妻女侍婢女都遭受了淫辱，事件极其恶劣。
瞒不住的灾情经过重重关卡和阻碍被送到了御前，而这呈递上来的，是贵阳一个同知，颜子笙。
颜子笙是宋致远的门生，这些年一直在外放攒资历，如今在贵阳任同知，如今敢顶着压力上折通报灾情，可想其秉性。
事实上，颜子笙也早就上过预警的折子，可上峰却没当回事，把折子压下去了，甚至要挟他不可胡说，结果导致灾情泛滥。
眼下，灾情如此严重，楚帝自然震怒，立即撸了几个相关官员的官职，又点了钦差马不停蹄的前往南边，赈灾平民怨外加揪不作为的贪官蛀虫。
这是南边，而北边，同是如此，只是还在控制当中，尚未波及开来，但也已有流民离乡别井，往上京涌来了。
这大旱，才叫刚开始，也不知要旱到什么时候，上京那可是权贵最多的地方，是天子脚下，反正都要死，说不准能在这讨上一口吃喝才死呢。
宋致远一直在宫中待到快要宫门下钥才出宫归府，满脸疲惫。
宋大夫人让人张罗水洗漱及膳食。
“简单些吃食就好，一会还得到议事厅和先生们议事。”宋致远疲惫地道：“这天不下雨，各地已起了灾，南边更严重些，你要警醒，管好家中中馈人事。”
宋大夫人手一抖：“南边也起了？”
宋致远点了点头。
“那琪儿那边？”
“琪儿在江南府城，府邸也近总督府，应该不会被波及，你倒不必太担心。”宋致远揉了揉眉心。
宋大夫人松了一口气，道：“今日母亲也说了，这次大旱怕是很严重，要持续很长时间，也传了我们过去说话，让早做准备。现在这真是，都被她老人家说中了。”
“哦？”宋致远的手一顿：“娘说了会持续很长时间？”
宋大夫人点点头，沉着眉道：“母亲今日到水榭纳凉，发现咱们府中湖里的水位降了手指长。”
宋致远的呼吸一窒，他近日也在宫中忙碌，是不会注意到水位这样的小事的，朝中也无人禀报上来。
水位降，是一处还是各处，这可是大事。
若是到处都降，天又不下雨，水井迟早会干涸，到时候，可不就是流民四起那么简单了，而是白骨无数了。
人不吃东西，熬几日没事，不喝水试试？
水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宋致远也坐不住了，道：“我去议事厅。”
“不先垫垫肚子？”
“让人送到议事厅去。”他急匆匆的往外走。
宋大夫人留不住，也只得让人把膳食送去议事厅，又坐在罗汉床上，眉心紧蹙，这都是什么事呀。
第1657章 看一步想十步
宋慈得知南北均闹旱的时候，眉头深锁，乃至于人精儿子来时，也没个好脸色，她怕这场灾会像她熟知的某场历史那样，演变成惨绝人寰的大灾难。
宋致远这阵子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七月都过半了，老天却仍是滴雨未下，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过来，皇上的脸就没放晴过。
今年这大旱，比起二十三年时南涝北旱还要来得惨重些，最最可怕的是，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宋慈看他脸上也瘦了一圈，便指了丫头上了绿豆甜汤给他解暑热，手枕着竹枕，道：“国事虽是繁忙，可你也得顾着身体，别累着了，我这儿也不用惦记着，有的是人伺候。”
宋致远热得嗓子眼都快冒火，一碗清凉的甜汤咽下胃部，才觉得喉头舒坦了些，又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凉茶抿了一口，道：“再忙，也总能抽个空当和您说说话，也喘口气，躲个懒。”
宋慈便问：“皇上可是为难你了？”
灾情如此，哪个当皇帝的心里都不好受，毕竟这是天灾，费的又是人力和国库，天又热得像烤炉，谁没火气？
宋致远淡笑道：“自灾情起，皇上的脸就没放晴过，每日上朝，哪个官员不是战战兢兢的？都习惯了。”
“也怪不得皇上头疼，南北皆受灾，区域如此之大，哪个当大家长的都不能心安。”宋慈拨弄着佛串，道：“你自己也要心里有个数，我可是听说这水位日比日的降，可以说今年这场灾不容易过。”
宋致远沉着脸不说话。
他如何不知呢，更别说这天气还如此的热，就看他现在吧，哪怕是坐着，也都汗流浃背的。
“闹旱这样的灾，本就是长时间的大战役，期间灾情还会加重，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赈灾，这赈灾不力，甚至置之不理的话，那就得变成更大的灾难，一发不可收拾。你也还记得吧，二十三年灾后还有时疫，现在闹旱，扛不住的人要是没了，若是处理不当再加上暴晒，那怕是又要起瘟疫。”
宋致远后背一寒，夏日若是死人本就不经放，要是没处理好，那简直不敢想。
宋慈又想起一个最可怕的东西，问道：“如今尚有收获的庄稼可都收了？”
“眼看着不下雨，谷物禾杆已经枯死大半，就是不成熟的也都催收了。”
“该，别管它熟不熟，还有点收获的，就全收了，要不然，一旦有蝗虫过境，那就是雪上加霜。”宋慈郑重地道。
宋致远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娘哎，她是越说越骇人了。
宋慈看宋致远那表情，讪讪地道：“你看我，这都危言耸听了，我也就是把能想到的可能都说一下，有防备最好，没有就皆大欢喜，哈哈。”
“您这是未雨绸缪，很典型的看一步想十步，一般人可没你看得长远。”宋致远眼神轻闪，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儿子还想请您多指点一二呢。”
宋慈摆摆手：“娘的马屁你就不用拍了，就一个，这大旱必然时长，粮食什么的价格，你们当官的，定要管一下，别把这物价都催高了，那民怨，就真平不下来了。”
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平啥的怨。
第1658章 恶毒流言起
如宋慈所言，旱灾的持续性时间极长，七月过完，这天也有两个多月不曾下雨了，别说是庄稼，连路边的野草也都在持续的大旱中枯萎，越来越多的灾民死于这场灾难，流民往上京涌来，有的甚至都坚持不到逃荒入京，便已死在路上。
外界可以说生灵涂炭，而上京也并不好过，天气太炎热，哪怕一些勋贵府中的冰窖有存冰也都撑不过一个热夏，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更是受不了暑热离世。
而因着天气炎热，连灵堂都不敢设久了，匆匆忙忙的就发葬，可以说是近年来最简便的丧礼了。
这都是小事，紧要的是已入八月，老天也没有要降甘霖的意思，只怕今年的秋收也没有指望了。
秋收没有指望，就意味着粮食库存紧张，哪怕重新下雨，也赶不上播种了，只能靠官方赈灾。
也就是说，今年，甚至明年夏，大家伙只怕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楚帝的脸色越来越黑，几乎每日都有官员被撸职，又有新的替补上来。
而到了夏秋之交时，南北交界处，忽有遮天蔽日的蝗虫席卷全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但凡有点绿叶的绿植，全部葬送蝗虫之口。
接连惨灾，使得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卖儿卖女，民怨沸腾，义军突起。
而就在这时，上京城外不知何时忽然流传一首民谣，妖孽临世，入舍为伥，夺舍不仁，天怒人怨，水旱蝗来，天下四荒。
这首民谣一传扬，很快为人所熟知，并传进城中，纷纷好奇，这民谣里所说的妖孽，指的是谁？
直到有一日，一个穿着破烂，疯疯癫癫的老汉在众人入城之时大喊妖孽遁入宋府，当今太夫人是妖孽夺舍重生，为天道不容，特降天灾。
这老汉的话吼完，竟冲撞城墙，血溅而亡。
城外一片混乱。
宋府太夫人是谁，号称善人的老太太，宋相的母亲，被称为妖孽夺舍？
守城门的士兵头皮发麻，看向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所有人都惊慌不已，从而又喃喃私语，宋府太夫人，那是哪个？
有机警的城门卫一跺脚，对身边的卫兵打了个招呼，自己拉了马，立即策马入城。
本来城中就有民谣，如今这话一旦传开来，必然引起动荡，宋家定是要立即陷入舆论旋涡当中。
彼时，宋慈的眼皮狂跳起来，她不禁伸出手压了压。
“您怎么了？”南山眼尖，看她如此动作，不由关切地问，连宫嬷嬷都看了过来。
宋慈揉了揉眼皮，道：“这眼皮跳得厉害，不太舒坦。”
该不是有什么幺蛾子要发生吧？
可别啊，这大旱已经够叫人烦心的了，再给她整些幺蛾子，她会直接撂挑子趁早驾鹤归西的。
宫嬷嬷让人取个放在水中湃凉的帕子来，在她眼皮上垫了下，道：“怕是这暑热叫您烦躁了。”
“可能是。”
宫嬷嬷一边给她按着帕子，眼睛却看到春分满脸急色的在外晃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把帕子递给南山，自己则是走了出去，待听得春分禀报的事，她脸色唰地白了。
这什么恶毒的流言，是想逼死她家太夫人吗？
第1659章 震怒
第1659章震怒
宫门下钥之前，宋致远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出了宫门，等候在宫门旁边的江福来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急色。
“相爷，出事了。”
宋致远眉头拧起，往马车走去，一边问：“怎么？”
江福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不可闻，却又正好入了主子的耳。
宋致远脚步一顿，双眸腾地看向他，眸里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如刀锋锐利，带着森冷的杀意。
江福来额上滴下豆大的汗来，后背也是全然被汗水给浸湿了。
近日流传的民谣他不是不知道,但怎么都没想到，那民谣竟是剑指宋慈,何其诛心？
妖孽？
江福来每每想到这个词就恨不得把中伤他家太夫人的人揪出来千刀万剐，看看对方的心是不是黑的，还是被屎给糊了。
他家太夫人，人如其名，何等的慈心善人，这些年做的善事，撒出去的银子，足够养活许多寻常百姓家了，她还办了义学，专门教养的是无依靠的孤儿，让他们有所依有未来。
如今那些从宋慈义学走出去的人，哪个不是逢年过节都给宋慈送来小礼物,哪怕只是一包糖，也都是他们表示感恩的心意。
这样的人，是妖孽？
天下间，谁是妖孽,都不可能是他家太夫人。
江福来想起宋慈那行将就木的样子，眼中就酸涩不已。
这么一个老太太，身体日渐不好，也不知还能活上多久，就这样还惦记着这灾情和那些灾民，甘愿耗费心神。
可那些個心黑的，却这样抹黑她老人家的名声，用心何其歹毒。
江福来揩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深吸了一口气，道：“接了消息，奴才已经让人抓了几个传得欢的人，但当时入城的人多，也是传开了，而且这里面还掺杂了好几家的人。”
民谣早就起了，如今剑指宋慈，宋家的政敌能不抓着这个机会趁机攻歼？
这其中的人，就有范家的，周王府和孝王府的，以及和他们沾亲带故的人。
说的自然不仅仅是指宋慈是妖孽，而是说她这些年和从前相比的性情，判若两人嘛,是不是就有点被孤魂恶鬼附身了的样子？不然咋转变这么大！
宋致远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才道：“上来细说。”
江福来便也跳上了马车，却也只是斜倚在车门处，拍了拍车璧，车子行驶起来，在车轱辘声中，他才把这流言及处理的过程给详细说了一遍。
宋致远半阖着眼，双手搁放在腿上，一张脸藏在车厢内暗影内，叫人看不出他真实的表情。
可离他极近又跟随他多年的江福来却浑身绷紧，冷汗直往下淌。
他知道，主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任谁听到这样恶毒又荒谬的流言心里都会不爽，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娘。
宋致远对宋慈有多敬重，上上下下谁不知，如今别人抹黑，他心里有多敬重，此时就有多愤怒。
“那疯汉的身份可是查清了？”宋致远的声音，虚无缥缈。
第1660章 宋家的逆鳞
第1660章宋家的逆鳞
听到宋致远发问，江福来早有准备，恭敬地回答：“查明了，清平人士，平日里就在各处镇子摆摊帮人算命，有铁半仙之称，这也是家乡闹了灾,才来了京中，却是……”
“他家里都有什么人？”
江福来摇头：“这铁半仙无儿无女，独身一人。”
“这不可能，他若为人所驱使，必然有好处才会以死来传谣，否则,他难道就真是区区‘为民请命’,给我宋家强加罪名？”宋致远冷冷地讥笑。
江福来一默，是啊，那铁半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的触墙，证明是心存死志的，可这年头，真有这么英勇的人，只为道个不公，甘愿拿自己的命去造谣一个老太太为妖孽？
铁半仙此举，一，有弱点或收受好处为人所驱使，这二，是宋家的敌人？
“会不会是宋家的政敌或是对宋家有深仇大恨的？”江福来犹豫着说。
宋致远当官这么多年，有些什么仇人，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查。”宋致远淡淡地道：“不管是那样，能找到这人出来吹呐,也算是用了心了。”
只要有人认出那疯汉是什么铁半仙,哦豁,那宋慈是妖孽的可信度岂不就是多了几分可信度？
宋致远阖了阖眸子,忽然问：“老三如今在哪？”
江福来微微一怔,怎么转到三老爷身上去了,他脑子活，听了这话瞬间脑海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他来不及抓住。
“还在玉竹庄那边，每日都和那钟天师修道。”江福来吞了吞口水，小心地问：“相爷，您是怀疑？”
宋致远冷笑：“他那头去了修道，这头发了灾，就出了个妖孽的民谣，你觉得呢？他可认为是我废了他呢，一心想找证据呢，既有这心思，想报复一二有什么奇怪的。”
江福来呼吸一窒：“三老爷他怎敢！”
那可是他的嫡母，宋慈纵不是他亲母，可这么多年供书教学，也不短他吃穿，更不阻扰他前程，算是厚道人了。
他不感恩这些,就为没有证据的想法报复嫡母,这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而且,什么恶鬼夺舍,这不荒谬吗？
就是他心里有怨，也是冤有头债有主，理应说相爷是妖孽恶鬼才对啊！
他看了宋致远一眼，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宋致远却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哼笑出声，并没有告诉他那個梦。
如果这真是宋致庆搞出来的幺蛾子，那么他大概是真做了一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梦，不然，岂会突兀的问自己相不相信借尸还魂这样的话？
如是那样的梦，不难推想出，宋致庆是魔怔了，他是信了那个梦的，大概也是认为，他本该就是梦里面的，而现在的一切，却都变了，因谁而变？
谣言剑指谁，就是谁。
宋致远捻了一下指尖，眸里划过一丝暗芒，也不知在想什么，再抬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和冷漠。
不管如何，宋慈，谁都不能动，这是宋家的逆鳞，谁动？
谁死！
第1661章 捅到宋慈跟前
第1661章捅到宋慈跟前
外面的传言，谁都没敢对宋慈说，古人对神鬼什么的素来是敬畏的多，若被宋慈知道了，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精气神，要是受不住,那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了。
宫嬷嬷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让春分管束着春晖堂仆妇的嘴巴，然后再通知宋大夫人，府中上上下下的，谁都不许到宋慈面前透露一字半句。
宋慈暂时被瞒住。
可这样恶毒的传言，搁在谁心里都不痛快,再结合传言的内容，以及下意识的对比,小的不说，就几个媳妇，心里面怪怪的。
讲真，撇开什么夺舍这些鬼话，老太太和从前相比，性情是变化挺大的。
但很快的，又把她的变化归咎于当年那一场大病，当时鲁医正不也说了，这大病，跟鬼门关走了一转，非但会忘却一些事，性情也会有所变化么。
好歹是经历过生死难关嘛。
于是，众女都极力装着若无其事，但她们又不是科班出身,面部表情非但没管理好,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样子,反而让宋慈觉出了不对。
不止是几个媳妇，连平日身边的仆妇，神色表情都是怪怪的。
像极了自己得了绝症快死了，却不敢叫自己知道而瞒着的那种状况。
这些个人，有事瞒着自己啊。
谁都没料到，把这样的污糟事捅到宋慈面前的，会是宋老太爷。
宫嬷嬷刚吩咐下丫头用井水湃着甜瓜，这才往主屋去，却不想宋老太爷神色凝重的闯进了主屋。
她愣了下，心里顿时警惕起来，连走带跑的飞快往主屋，一边扬声喊着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恍若未闻，直直的站在坐在罗汉床上的宋慈跟前，一双眼瞪得浑圆，跟探照灯似的，上下审视着她。
宋慈：“你干嘛？”
因着闹灾，不断有流民涌入上京，有些庄子也被流民闯进，为了安全，宋老太爷也被接回府中。
宫嬷嬷走了进来，想打断宋老太爷的回话，可对方已经张了口。
“你真是老太婆不是？真是宋慈？”
宋慈心里一跳,看向宫嬷嬷,后者白了脸，不由眸子半眯，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哟，咱们的老太爷眼神也不好使了，自己的婆娘都认不清了，莫不是在外头被哪個小娘子给迷了眼？要不要我到了地底下，跟老子娘念一下你这些年的丰功伟绩？”
宋老太爷闻言就吁出一口气：“听听，这语气，这刺头劲儿，不是那嘴巴刻薄的老太婆又是哪个？娘的，让老子找出谁他娘的造谣说你被野鬼附身了，老子削死他。”
宋慈听了这话，心下狂跳，却仍旧是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道：“确定了便麻溜滚蛋，别妨碍我念经。”
宋老太爷冷哼：“当谁愿意在你这屋里头待着似的。”
他一甩袖子，看也不看她就走了出去。
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宋慈看他走了，这才看向宫嬷嬷，道：“我就说你们的脸上都没藏得住心事，咋个回事啊，老太爷说的是几个意思？”
第1662章 老娘不服！
宫嬷嬷心里暗骂了宋老太爷几句，正事没干几个，净找事。
可事到如今，她也明白，跟宋慈也是瞒不下去的，迟早也会被捅出来，现在干脆坦言了,便把外头的流言给说了一遍。
宋慈在宋老太爷问出那话的时候，心里便已有了数，自己的马甲是捂不住了。
不是，是过往看过的套路电视剧和小说的狗血梗，也出现在她身上了。
但凡有灾，总有人当那倒霉蛋,被认为是灾星下凡,若宫中有奸馁宠妃就说是妖妃，甚至是刚出生的孩子也会被拿来利用说成妖星,当然了，最多的，还是说什么天子不仁才引得上天震怒了。
可现在，自己就成了那主角，妖孽附体。
宋慈：我可去他娘的，老娘不服！
宫嬷嬷看宋慈阴沉着脸不说话，以为她被刺激到了，连忙劝道：“您也别放在心上，这定是对宋家不满的人特意攻讦宋家和相爷呢，他定会还您一个清明的，所以您别憋着自己，倒使得这气不顺。”
宋慈幽幽地道：“我倒不是憋着，是我不服啊！”
宫嬷嬷：“???”
这反应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是她低估了这老太太的抗压能力？
宋慈道：“类似这样的民谣,其实也不是少见,但不是说哪个新生儿不好的，就是说那顶头上的人的作为，可说到我这头上，你说我服气？我一個老太太,虽称不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也是长年深居内宅，鲜小出门，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我又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要被这样拿来做由头，视为妖孽，呵呵，这也太看得起我这老太婆了！”
宫嬷嬷鼻头一酸，扶着她的肩膀，道：“您做的事可多了，哪哪都是好事，大善的事，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人眼红，才叫人嫉妒，特意来传谣抹黑您的名声吧。”
宋慈叹气。
宫嬷嬷又道：“您放心吧，这些年您是什么样的人,谁心里没个数,而接受过您善心的人，何止千百个？说你是恶鬼妖孽,他们第一个就不依。”
“那外来的难民呢？”宋慈语气带着些许悲凉，道：“宫嬷，人在遭遇大变时，就会想找一个宣泄口，像这样的大灾在前，他们离乡别井，妻离子散，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火等着宣泄。他们不敢像那些狠的落草为寇，打打杀杀，那嘴上呈功夫呢？世人多有愚昧，一个传不信，十个百个呢？”
“对啊，一个传不信，十个百个千个呢，那些受过您恩惠的人，会活生生的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相’。”宫嬷嬷咬牙道。
宋慈轻笑：“倒被你拣着话头堵我了。”
宫嬷嬷心疼得很，道：“您且安心，他们伤不了你，明白人都不会相信这样恶毒的谣言的。”
宋慈垂了眸，声音有些低：“你呢，相信吗？”
宫嬷嬷微微一怔。
宋慈抬起头，看着她，道：“宫嬷，你相信我是我吗？”
宫嬷嬷和她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您就是我的太夫人，此生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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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又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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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3章 让宋慈去祈福？
诚如宋慈所说，人身处惨烈旋涡时所遭受的苦难和恐惧愤怒，都需要一个情感宣泄口，如今有人扯开了一道口子，甭管是对是错，争先恐后的涌来，谩骂，诋毁。
怪世人愚昧么？
这老百姓能有几个不愚昧，屁民当如是，更别说，那还是有心人的引导之下，能不越演越烈？
宋家，没有瞬间辟谣，而仆人在经历外出采买后被人谩骂吐唾沫，甚至有人冲到相府前大骂诛邪时，这上上下下的人才怒了。
他们家，善事年年做，便是如今在灾情之中，这粥厂也没关，眼下紧缺的水，他们宋家也照常发，但外面的人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诛邪？
哈哈，这不特么是端着碗骂娘么！
宋大夫人一气之下，立马让人撤了粥厂，不发这善心了，以免被喂了狗。
对于大夫人此举，所有人都赞同，凭什么呀，他们做的好事，就是供养这些长了黑心臭嘴的人吗？
再心黑点的，都在心里诅咒起那些难民，活该。
宋慈对此，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宋家此举，也让一些受灾的人傻眼了，虽说宋家现在身处旋涡中吧，可说实在话，人家派的粥，真真是插筷子都立得住的，而不是像有些人家，粥水飘着几颗陈年糙米。
有的人，恼羞成怒，骂得更欢了。
但同时，也有人站了出来，怼了回去，那些都是曾经受过宋慈和宋家欣慰的人，特别是宋慈义学和善堂的，自发的组成三五成群，哪有人说宋慈是妖孽夺舍附体，他们就去哪支援。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双方阵营对骂对杠。
想要攻讦宋家的，无不趁此机会下水，不说宋慈妖孽，就说宋家收买人心，意图乱国。
这无疑是给宋家硬扣了一顶罪大恶极的大帽子。
水被搅得越发的浑了。
早朝之上，有御史上折子弹劾了宋家，理由是大灾当前，说宋家引起动乱，煽动人心，使民怨冲天。
宋致远立在首相的位置，微阖着眼，面无表情。
底下的宋令杰后槽牙都咬碎了，瞪着那朱御史，就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大伯还没指示，他不动。
宋相一系的人先跳了出来，怒斥其满嘴喷粪，其心可诛。
楚帝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人在朝堂争执，揉了一下太阳穴，看向宋致远。
他也没想到，今年这大旱，灾情竟会发展到有人针对宋慈。
妖孽夺舍附体？
楚帝瞥向宋致远，内心却想着近十年内宋慈的所作所为，会是真的吗？
但旋即，他就摇了摇头。
子不怪力乱神，阿弥陀佛。
底下争得唾沫横飞。
楚帝看宋致远身形不动，不禁轻咳一声，周公公立马喊：“朝堂重地，不得喧哗，肃静。”
争吵之声一下子安静下来。
楚帝看着那御史，道：“依朱卿所言，可有什么法子，平息民怨？”
朱御史道：“既由宋太夫人引起谣言，微臣建议，不若让宋太夫人前往寺庙为我大庆祈福求雨？如此一来，既能平息民怨，又能使谣言不攻自破。”
宋致远眼皮一嗑，眸底迸出冷芒。
“大胆放肆！”一记威严的女声自殿外响起。
第1664章 太后霸气相护
太后来了。
戴着九凤朝冠，穿着太后朝服，搭着海公公的手走进大殿，向楚帝走去。
众臣皆惊，纷纷跪地叩拜，口呼千岁。
汪太后昂首挺胸的走过去，目不斜视。
楚帝也有些惊愕，母后怎么来了，这可是早朝，她也从没临过早朝，但现在却是凤临了，还穿得如此郑重。
“母后，您怎么来了？”
“哀家不来，你们这些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要推些手无寸铁行将就木的老人去祈福求雨了。”汪太后冷哼，好不威严。
楚帝脸上一辣。
得了，她这是为宋太夫人撑腰来了。
周公公在汪太后出现时，就让人在龙椅旁边下安置了椅子，汪太后坐了下来，喊了一声平身。
待众人呼啦啦的起来，她才抬着下巴傲然地问：“刚才是谁提议，让宋太夫人前往寺庙祈福求雨的？”
朱御史心里咯噔一下，额上渗汗，站了出来，拱手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正是微臣。”
“哦？你是哪家的？”汪太后冷然地看着他。
楚帝便道：“母后，这是朱御史。”
“朱御史家啊，海公公。”
“奴才在。”海公公躬身上前。
汪太后淡淡地道：“传哀家懿旨，朱御史爱民如爱子，不忍天下守灾百姓受苦，哀家感同身受，特请朱太夫人代哀家前往皇觉寺，为我大庆万民祈福求雨，接懿旨后立即动身。”
朱御史头皮一麻，噗通跪了下来：“太后娘娘，微臣家母年老体衰，有恙在身，怕是……”
“怕是什么？年老体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左右这人还活着，还能祈福求雨的，不是吗？怎么，宋家太夫人就是个十五六的小年轻不成？你都能提议让她前往祈福，那么你朱家太夫人代哀家前往，怎么就不能了？”汪太后似笑非笑的：“莫非朱家太夫人就比谁都矜贵？”
“微臣不敢。”朱御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这可真是要娘老命哦，他家老母，今将近古来稀，天如此热，舟车劳顿的前往皇觉寺，岂不是要命？
朱御史想哭，下意识地看向某个位置。
孝王脸微沉，走了出来，拱手道：“禀皇祖母，禀父皇，朱御史也是因为民间谣言不散，才有此提议，毕竟民谣在传……若宋太夫人敢往皇觉寺，自是堵住悠悠之口，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这也是为了太夫人的名声着想。”
“母后……”
汪太后道：“什么民谣，什么妖孽的，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依哀家说，传这个的人，才是妖言惑众，意图乱我大庆江山。宋太夫人一身正气，慈心仁善，她能是妖孽？她若是，宋相第一个就不能依，你看他作为亲子的说什么不曾，还是觉得宋相甘愿认妖为母？”
“尔等皆是读书人，所谓子不怪力乱神，大庆国难当前，你们这些在朝为官的男儿不想法子赈灾护国，不想法子平息民怨，安定人心，倒只想着推一个年老的老太太出去祈福求雨？呸，哀家都替你们脸红，替你们家的老太太臊得慌！”
第1665章 捅了凤凰窝
汪太后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显然是动了真怒。
外头的民谣她不是不知情，甚至都传进宫里来了，有个小贵人还在她面前意有所指的说了宋慈一番，可把她气的哟，当场就发作了那小贵人。
今日早朝，也是有人来报这事，她坐不住了，老闺蜜被如此辱没质疑，哪还能得了？
没曾想就听到让宋慈去祈福求雨的混账话，真把她气笑了。
但凡出现天灾要祈福啥的，皇家会出面让妃嫔去，让皇子皇孙去，甚至有可能皇帝自己亲身前往，可推一个臣子的老母亲去，是她头一回听的。
这明摆着是欺负人啊！
眼看太后动了怒，楚帝也不得不起身劝：“母后请息怒。”
才刚站起来不久的众百官见状，又纷纷跪了下来：“太后娘娘息怒。”
汪太后哼笑：“哀家倒想息怒，奈何有些人干的不是人事，委实叫哀家失望。平日里，你们总说后宫不可干政，原是打的这样主意啊，出了国难，暗戳戳地就让女子们顶前去？你们连脸都不要了？”
众人：被您批得没脸了。
楚帝无奈：“母后，断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哀家都不知道一个好好的老太太怎么就成妖孽了，什么谣言不攻自破，怎么着，被人传谣，那是宋太夫人的错？错哪了，说她妖孽，她做什么坏事了？”
“一个身体都不怎么好的老太太，是肩能挑了还是手能抬了，抑或是作威作福欺恶霸善了？不是哀家说，尔等家中的老太太，都只会养尊处优，做的还没宋太夫人多。亏你们还敢让人去祈福求雨，哟呵，这头传谣，那头让个妖孽去祈福求雨，也不怕天打雷劈？”
朱御史：“……”
这下真是捅了凤凰窝了，他仕途休矣。
汪太后吸了一口气，道：“还有，当御史的，别动不动就去弹劾啥啥的，有那心思，不妨去抓一下贪官污吏的罪证，往死里弹劾。噢，实在是闲的慌，来来，干脆弹劾哀家干预朝政，牝鸡司晨。再来提议让哀家去寺庙祈福求雨呗。”
朱御史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地上，完了，他是真完了。
楚帝也很无奈，老娘生起气来，他做儿子的也没办法呀。
他只得看向宋致远，赶紧的，说几句话让这个祖宗降降火。
宋致远接到楚帝的眼色，这才开口道：“太后娘娘请息怒，凤体为重，您要是气坏了，倒叫家母于心不安。家母说了，清者自清，她这一生，对得住天地良心和漫天神佛，若老天视她为妖孽，那自有天收她。”
他话音才落，宋令杰也站了出来，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祖母她老人家，多年来积德行善，哪怕称不上功德无量，亦是慈悲为怀之人。她老人家行事只求心安不求回报，偏偏有人在国难之时污她老人家名声，微臣委实代祖母不平，特意取了她老人家屋里的帐来查对，这些年，从她私己拨出的善款，均有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