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撕开她们的恶毒嘴脸
江氏被夸的很是高兴:“他们父子不在家,我也极少做了。”
“那母亲给我们做了吃呗。”明仪拍拍身边的锦宁:“祖母的手艺好不好?”
锦宁连连点头,手里拿着他最喜欢的排骨,忙得都没空应话。
他们吃的开心,江氏瞧着也高兴,见明仪如此喜欢自己做的菜,心里忍不住盘算下顿给她做点什么好吃的补补。
饭吃到一半,嬷嬷小跑着进来了:“公主,三公主府传来消息,说是三公主中毒,太医说要催产。”
“中毒?”明仪心里一紧,虽然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好端端怎么中毒了?”
“说是三公主喝了周府送来的汤,当时就吐血晕倒了,经太医查验,里面放了让人落胎早产的寒食草,来送消息的嬷嬷说,太医说了,若是万不得已,只怕得舍母留子,她们实在担心,便来请公主做主。”
明仪即刻就走,生怕去晚了。
虽然知道这是灵善自己设计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灵善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明仪既担心她伤了身子,又担心她伤了身子又伤了心。
赶到主院屋里时,饭桌上的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灵善怕冷,吃饭都是在自己屋里吃的。
如今,她在内室忍痛生产,稳婆的声音让人听得心烦意乱,周玉清等在屋外,僵直的站在窗外听这里面的动静,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也有些六神无主了。
明仪本想去问问他中毒一事,想了想也暂且算了,先行等着听灵善平安的声音。
没一会儿,周夫人与孙周氏就来了,周夫人都没进来,而是直接过去拉了拉周玉清:“好端端的怎么中毒了?”
周玉清不语,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屋里的灵善身上,顾不上其他。
“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孙周氏眼神乱瞟,十分心虚:“这也到生产的日子了,孩子不会有事吧?”
周玉清这才冷冷的横了一眼过来:“她无事就好。”
“瞎说什么?”周夫人顿时急了:“你是驸马,不能纳妾,趁着其他人还没到,娘必须与你说说,孩子不能不要啊,否则我们周家就没香火了,若是公主平安也就罢了,若是保不住,还是得保下孩子,凭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等上几年求个恩典续娶一房,也未尝不可,若是她活着却不能生了,还有什么用?”
周玉清气的浑身发抖:“灵善在里面命悬一线,娘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我也是为了周家的香火考虑。”周夫人马上就是一副极度委屈的模样。
孙周氏也立刻说道:“公主此胎一定是男孩儿,一定要保住才是,这个孩子姓周。”
“姐姐如何知道?”周玉清还没傻到反应不过,立刻就质问起来了。
明仪就在屋里,只是有隔断挡着没让周夫人与孙周氏发现,她可把周夫人与孙周氏说的每一个字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就连身边的承乐也有些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了。
孙周氏嘴快:“我当然知道,我可是求了生子的方子下在了...”
1261:不保孩子我就去死
话说到一半,孙周氏才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却惊恐的不敢看周玉清。
“你给灵善下药?”周玉清怒发冲冠,双目充血咬牙切齿,一把抓住孙周氏,力道之大险些直接捏碎她的骨头:“你这个毒妇!”
他把孙周氏重重甩开,孙周氏撞上门板摔在地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住手。”周夫人依旧站出来护犊子了,她怒气冲冲的挡着周玉清大喊:“你姐姐也是为了周家的香火,她有什么错?”
周玉清一顿,迅速大声吼了回来:“你有错,香火香火,你只生了一个儿子,你才是大罪人!”
他把周夫人吼懵了,一时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早就说过,你们若是与灵善不睦,那就不要来往,她没有主动招惹过你们,你们却得寸进尺。”周玉清目眦尽裂:“我原以为你们日日送点心送汤是真的关心她,却不想是为了方便下毒,歹毒妇人,蛇蝎心肠。”
周夫人被他骂的脸色苍白,孙周氏也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稳婆开了门出来,见了明仪就要禀报,明仪却摆摆手,让她去外面说。
去让周玉清好好听听,他的老娘和姐姐,是怎么放弃灵善的。
稳婆听话的跑出去,双手是血:“伯爷,公主失血过多,使不上力气,还请伯爷拿个主意,是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周夫人喊得斩钉截铁,还来推搡稳婆:“你是谁?我选的人呢?我不是早就交代过保大吗?”
周玉清一把扯开她:“我只要公主无事。”
“是。”稳婆这才回来。
即便没有周玉清的这句话,她们也晓得该留下谁。
周夫人蛮横的撞开周玉清,躺地上一趟就开始撒泼哭嚎:“你今日若是不保孩子,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随着我的孙子一同去了,你是要逼死我吗?”
周玉清看着她,悲伤愤怒齐齐上头,怒火攻心,通红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死死咬着牙,瞧着撒泼的周夫人和哭嚎的孙周氏,眼底深处集满了失望。
“保住孩子!”周夫人厉声尖叫,见周玉清不语,爬起来就要撞柱,孙周氏立马一把抱住她,母女俩瘫在地上抱头痛哭。
公主府的人恨不得直接活撕了她们,性子软些的丫鬟都在旁边气哭了。
“啊!”灵善痛苦的叫了一声,周玉清迅速去到窗边紧张的瞧,手指扣进窗格里,恨不得把整面窗户都扯下来。
孙周氏推推周夫人,给她使眼色直接进屋,周夫人立刻爬起来,母女俩趁着周玉清不注意就冲进来,拐过隔断,便僵在了原地。
明仪静静的站在内室门口,一动不动的听了里面的情况。
她在屋里!
“六公主。”周夫人直接瘫软下去了,孙周氏更是面如死灰,扶着周夫人,和她一块瘫坐在了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再也没力气蛮横撒泼。
那她们方才说的话,明仪公主岂不是都听见了?
“公主饶命。”求饶的话,她们也没胆量大喊出来了。
明仪微微抬手:“嘘~本宫的姐姐还在鬼门关徘徊呢,不急。”
1262:灵善平安就好
周夫人浑身酸软,瘫坐在地上都有些不稳,孙周氏同样吓得酸软无力,连滚带爬的出去拉住周玉清的衣角。
“弟弟,弟弟,救我,救我,我是你姐姐啊,你得救救我,你得救救我!!!”看见明仪,她就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去了,她惊恐的大喊,换来的则是周玉清的抬脚一踹。
他依旧紧紧扣着窗户,冷眼看了孙周氏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在毒害我的妻子。”
“可我是你姐姐,是你唯一的姐姐。”孙周氏急疯了,恐惧让她现在不管不顾:“你得救我!”
周玉清眼底的失望越发大了,瞧着孙周氏,仿佛第一天看明白这个姐姐。
怯弱无能是她。
自甘下贱是她。
挑唆是非是她。
下毒害人是她。
本是可怜之人,却做尽了可恨之事。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亲姐姐,竟然也有狠毒至此的一面。
孙周氏惊恐大哭,逼得周夫人爬过来拽住明仪的衣角:“明仪公主,明仪公主,我们知道错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求你了,求你了,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了。”
明仪无动于衷,灵善想看的是周玉清作何选择,她帮不了。
冷漠的拽出衣角,周夫人心里一惊,立刻重重磕头,几下便是满头的鲜血淋漓:“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
她和孙周氏闹腾出来的动静比产房里面的还大,以至于急匆匆赶过来的崇恩与三王妃都有些不知所措。
“三公主尚在生产,这般吵闹做什么?”
她们一问,早已经气的心肝疼的嬷嬷立刻冲上去跪在她们面前哭道:“还请大公主和三王妃做主,我家公主自有了身孕,便在府中安养不出,这周夫人与孙周氏历来与我们公主不睦,知道我们公主有孕后便日日送来补品养身。
原先,奴婢们都以为是一家人要修好和睦了,心中欢喜的不行,却不想,她们竟然在东西里下毒,现如今我们公主中毒催产,公主与孩子只能留下一个,周夫人便以死相逼,要弃了我们公主的性命。
公主为了腹中孩子都舍得以命相搏,若是得换孩子性命她也是无悔的,可是这腌臜老婆子竟然劝我们驸马爷再过几年续娶一房,万万不能舍子留母,生怕断了他们家的香火传承,我们的是公主啊,她们怎么能当做传宗接代的妾室相待?”
“什么?”三王妃气的差点晕倒,看着哭哭啼啼的周夫人与孙周氏,端庄如她也有些想要破口大骂了。
崇恩的脸色也极度不好,嬷嬷的话让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生育和静的事,那时若非弘治帝尚在,只怕她也会被护国公夫人弃了。
“三驸马。”崇恩语气低沉:“你是怎么选的?”
周玉清没有丝毫犹豫:“灵善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崇恩走过去,到了门口也就看见了屋里静等的明仪,三王妃也看见她了。
她在,却不吭声。
“啊!”灵善又是一声惨叫。
1263:这一次我不想委屈她了
稳婆急忙跑出来:“六公主,三公主平安生下小郡主,母女平安。”
明仪心里一松,回头瞧着承乐,都忍不住湿了眼眶,崇恩与三王妃同样松了口气。
周玉清听到稳婆的话,欢喜的立刻进屋去看,周夫人则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囔囔自语:“我的孙子呢?我的孙子呢?”
承乐瞧着周夫人的模样,只觉得分外解气,心心念念的孙子没了,再没有比这个打击更大的事情了。
“我的孙子。”周夫人仰天哭嚎,像是有人把她的孙子抢走了一般,她想骂灵善生下的女孩儿,可当着明仪的面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她怕,无论多愤怒,她都害怕。
三王妃狠狠瞪着她,气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玉清在屋里好一会儿才出来,往明仪看了一眼,他撩袍跪下:“臣的姐姐毒害公主,罪恶滔天,臣请公主按律处置。”
“你说什么?”周夫人万念俱灰,瞧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你姐姐也是好意,你想让人怎么发落她?”
周玉清不说话,对她的质问没有一个字的回复,今日一闹,他把自己糊涂母亲和懦弱姐姐的本性瞧了个清清楚楚。
明仪往屋里看了看:“毒害公主的事,本宫不会轻纵,但本宫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周夫人?”
“臣母知情不报,视为从犯,她方才也亲口承认了所做之事,无可抵赖,自当按律处置。”
周夫人身子一萎:“你竟然连老娘和亲姐姐都要送进大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子?周家先祖泉下有知,你有何面目见他们?”
“你们毒害儿媳弟妹,又何曾想过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周玉清气怒暴喊:“天理昭昭,谁容得了你们为非作歹?自己做了恶事就该受着报应,我是你的儿子没错,可你要害的是我的妻女!”
周夫人大哭起来:“你为了两个外人,竟然连为娘都不要了,为娘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竟然半点不记得。”
“那不是外人,是我的妻女,你过得辛苦,是我与爹没本事,与灵善何干?你害她作甚?”周玉清痛心不已:“她再三忍让,我都看在眼里,是你们小人得志。”
孙周氏哭着爬进来:“弟弟,不可啊弟弟,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再也不掺和公主的事了,她不是没事吗?她又没事你为何就不能原谅我?”
“姐姐就那么想灵善出事,她若是出事了姐姐道歉认错还来得及吗?”周玉清甩开她来拉扯自己的手:“姐姐想要一命抵一命,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整日里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挑唆家中关系,下毒使坏,你可知自己有违妇德。”
孙周氏摇头哭泣:“我没有,我没有,你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我委屈了灵善这么多年,若是在她命悬一线之际依旧委屈她,那我还算什么丈夫?”周玉清别开脸:“来人,把她们拉下去,押送官府。”
1264:心心念念的孙子没了
他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周夫人面如死灰,嬷嬷来拉拽她,她也没有一丝反抗,周玉清的话像是利刃般剜在她心上,先没了期期盼盼的孙子,现在连儿子都不要她了。
孙周氏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求饶,嬷嬷们立刻捂了她的嘴直接绑下去,再也听不得她再聒噪半句,到了没人处,先行按住一顿捶打出气,这才把她押去衙门。
她们急忙进屋,屋里也收拾妥当了,伺候的稳婆全都是明仪安排过来的人,周夫人安排的稳婆早就被绑了关在柴房,自然也是一块押去官府做人证。
精疲力尽的灵善躺在被窝里,身边的襁褓里包着一个粉嫩的孩子,明仪过去瞧了瞧,开心不已:“可如意了?”
“嗯。”她闭了闭眼,声音虚弱无力:“算是没有失望吧。”
明仪稍稍沉默:“好好养身子吧。”
她退开,三王妃急忙过去看,崇恩在一旁瞧着,并没有十分亲近,可她方才的愤怒与着急明仪也是看见的,只是脾气如此罢了。
等灵善安稳睡下后,明仪也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承乐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奴婢认识三公主也有十几年了,她那般骄傲要强的人,竟然也会做出以身犯险搏丈夫一丝心软的事,真是让人心寒,奴婢如今都还记得三公主未嫁时的模样,当真是春桃浪漫,任是再好的男儿郎也入不了她的眼,结果沾上了周家,把日子过得一地鸡毛,三驸马虽好,可若是他早早做了抉择,何苦逼着三公主走这一步?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周家母女恶毒。”
明仪扯了扯嘴角:“看出来又如何?面对亲缘血脉,能有多少人能断则断?而且周家母女是软刀子,软刀子扎人最是恶心,除了这次下毒的事,你若说她们坏到骨子里,说来也不过是深宅妇人的刻薄嘴脸罢了,实在拿不上台面来计较。
换做脾气好一些的,最多就是指责两次,总不能要打要杀吧,就算是脾气差的人,也不过是打几巴掌冷落起来,可这又不是妻妾相争,冷落久了反倒要担上个不孝的名声,家丑不可外扬,谁家婆媳不和闹得人尽皆知,面子上都不好看。
这次孙周氏敢在灵善吃的东西里动手脚,周夫人又买通稳婆做足了准备,要不是孙周氏自己说漏了嘴,只怕还真不好问,灵善这次给自己下毒,想来也是知道机会来了不舍得放过吧,这次若是不较真,往后只怕更加可恶。”
“方才奴婢都想打烂周家母女的脑袋了,三驸马还是任凭她们哭闹,真是气死奴婢了。”承乐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奴婢当时想着,三公主还不如与他和离了,一个人逍遥自在的过呢。”
明仪挽住她的胳膊:“她自己就吃尽了父母不和的苦,如何舍得再让自己的孩子吃一遍?再说除了家里这副烂摊子纠缠,周玉清也算是个顶好的依靠了,和离不成,便只能以身犯险把丈夫抢过来了,若不是周家母女算计到她腹中孩子头上,以她的脾气,只怕也狠不下心。”
1265:孙周氏问罪下堂
“周家母女活该,其恶毒远胜当初的护国公夫人。”承乐紧紧挽着明仪:“知道是个小郡主时,奴婢可高兴坏了,就该如此,让她心心念念的孙儿没了,即便往后三公主再生男孩儿,也让她见不着。”
说着,承乐又舒心了:“还好我们家老太君和夫人不是这样不知礼数的人,算来还是公主福气最好,大概是老天爷知道公主吃了太多苦,所以才给公主留了这么好的婆家。”
“大概是吧。”明仪摸摸肚子:“说来我好饿啊,方才都没吃饱就走了,快些回去,再吃些才行。”
“好,走走走。”
她们俩小跑着回去,江氏还给她们留着饭呢,一边吃一边与江氏说起灵善府上的事,江氏气的和承乐一起骂人,骂完又心疼起灵善,怪她胆子大,给自己下毒这事都做得出来。
次日一早上朝前,明仪也知道了衙门的判决,孙周氏主谋毒害公主,人证物证俱全,不日问斩,周夫人知情不报为从犯,但念及已故周大人的功劳和周玉清的功劳,褫夺周大人谥号尊荣,家产充公,送回老家,幽禁祠堂再不得出。
“按律,毒害公主是大罪,好在兵部尚书知道后去了趟刑部求情,大魏正是用人之时,三驸马又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只等明年四月孝期完了就驻防的,为此也没有取了周夫人的性命,否则一定饶不了她。”
明仪揉揉大早上不睡觉起来抱着自己腿的锦宁:“那孙周氏呢?”
“孙家知道她毒害公主,连夜送了休书去大牢,孙周氏哭天抢地的求孙家不要休了她,结果孙夫人也是个狠人,立刻就把被孙周氏赶出家门的妾室接了回来照顾孙家那个瘫子,彻底断了孙周氏的念想,她无儿无女,这么些年在孙家又不得喜爱,孙家休她是半分顾忌都没有了。”
明仪把锦宁抱起来:“她嫁入孙家也该有十几年了,人情世故差到这种地步,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休了也好,孙家指望着这门姻亲往上爬,为了他们家的事搅扰三公主府多少次了,如今断了,日后反倒清净,呀~崽崽,你不睡觉起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快去躺着,别抱着我了。”
“娘亲。”锦宁委屈的不行:“做噩梦了。”
抱着他坐下,明仪拉了被子把他捂好:“做什么噩梦了?”
摇摇头,不记得了。
“再睡一会儿好不好?别怕。”
“不要。”他就是要抱着明仪,似乎这样才不害怕,明仪瞧了瞧时辰,把他抱去小榻上,嬷嬷把早饭端来屋里,大清早的吃食十分清淡。
几块红糖糍粑,一碟素炒的花菜,一笼黄金饺子,一盘子清炒枸杞芽儿,还有一盅丸子虾仁汤。
菜香扑鼻,锦宁吸着鼻子从明仪怀里出来,明仪喂了他一只虾仁,他嚼吧嚼吧的吃了,自己就转过来拿起勺子去舀了一只饺子过来拿在手里吃。
承乐急忙给他擦擦手擦擦脸,又哄着他先喝了口茶漱漱口。
1266:驸马爷音讯全无
明仪把他放开,他乖乖坐去旁边,吃完一只饺子就开始喝汤,明仪喂他枸杞芽儿,他不吃,小孩子对绿色的菜总是很抵触,红糖糍粑也不吃,会粘他的牙。
“你怎么还挑食了呢?”有些头疼:“这个很好吃的,就吃一口,尝尝。”
锦宁一脸拒绝,盯着碗里的枸杞芽儿一动不动,明仪给他又夹了一朵花菜,他才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却是一脸痛苦,仿佛吃进去的是毒药一般。
“把这个吃完就行了。”明仪赶紧吃自己的,实在等不了他,吃完了揉揉他的脑袋,交代嬷嬷等他吃完了先让他玩一会儿消消食再哄着睡觉,这才赶紧出门去上朝。
锦宁站起来从窗户看着她,等她出去了又坐回来慢吞吞的继续吃,吃得差不多了立刻把手伸出来让嬷嬷擦擦,乖乖的换好衣裳就跑着去看妹妹醒了没有。
早朝之上,唐可寅禀报了蜀国最新的情况,蜀国已经吞并了巴国,七八月份趁着长江大水,将投石器与战车随水运下准备出其不意的攻打百越,结果百越南吴两国突然合并,蜀国的投石器和战车成了吴越的战利品,蜀国答应大魏的粮食也不能再走水路,只能一路翻过秦岭运送。
明仪这才晓得吴越是哪里来的胆子向大魏宣战,感情是蜀国运送武器准备打人家,结果被人截胡了。
真是蠢得慌啊~
吏部尚书上了折子,原工部侍郎因巡政防冻一事病死任上,提请唐可寅任工部侍郎,三王爷准了。
下了朝,唐可寅随着明仪和三王爷一块出来,那些不便在朝堂上说的话也找到了说的机会:“蜀国似乎并无雄心壮志,只一心在巴蜀之地安养,巴国被灭后,举国为奴,民怨不小,只怕近一两年是无力修建出蜀的道路了。”
“我觉得不一定,蜀王丢了这么大的人,肯定是要把面子找回来的,既然巴国百姓皆为奴了,那这个时候不用他们修路用谁?”明仪揣着手:“蜀国现在唯一的顾虑,大概就是修了路,反倒会让吴越趁机攻入巴蜀之地。”
唐可寅微微颔首:“的确,为此臣有一策,着人再度入蜀,与蜀国联手,瓜分吴越。”
“只怕蜀国不会答应,而且大魏现在,北方尚且不定,若是再在南方开战,国力上是吃不消的。”明仪并不赞同他的建议:“要是有法子能让吴越与蜀成为你死我活的对手,那就好了,届时,不管是蜀国还是吴越,必有一国向大魏求和,以期心无旁骛的收拾另一个。”
唐可寅看了她一眼,认真思量起法子。
与唐可寅辞后,三王爷赞道:“他一个,薛卓一个,萧必明一个,再有陆相家的两个儿子,算是文官中办事最为可靠妥当的人了。”
“朝廷需要的不就是办事妥当的人?”明仪继续揣着手:“漠北还没有消息,四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军报也没有。”
三王爷腾出手拍拍她:“没事,大雪封山,路是走不通,等开春雪化,消息也就来了。”
1267:唐家夫人最为温柔
“希望一切都好。”明仪的兴致不是很高:“三哥去忙吧,我先回去一趟,清梨着凉了还没好呢。”
三王爷摆摆手:“去吧。”
出了宫门,嬷嬷们已经守在马车边上等着了,明仪在车边站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着回去,街上的好些铺子都开了,唐可寅运送回来的粮食一到,率先把盛京及周边的粮价压了下来,那些被抓的粮商眼见没办法牟取暴利,纷纷开仓赎身,他们囤积的粮食流入市场,各个地方的粮价便开始急剧下跌,如今一帮大米一两一钱银子,虽然比大灾前正常的米价贵,可是雪灾之后这也正常,毕竟不可能真的让粮商饿死。
路过卖酱肠的店,明仪站在那里走不动了,只要穆珏在家里,她才能吃到酱肠,旁人是不会买给她吃的。
见她瞧了许久,承乐说道:“公主好久没吃了,奴婢去买一些吧。”
“不用了。”她打算走。
“公主?”街上突然有人有人认出了,承乐警觉的一看,发现是杨芙蓉才松了口气。
她不过寻常小妇人打扮,领着一个嬷嬷,手里挎着菜篮,瞧着像是出来买菜的,确认没认错人,杨芙蓉急忙见礼。
“大街上就不必多礼了。”明仪扫了一眼菜篮子:“许久不见唐夫人了,上次见还是你在巷子口施粥。”
杨芙蓉十分不好意思,赧然了一阵才说:“方才臣妇的小叔回家说夫君升官了,臣妇便想着出来多买些酒菜,也好等夫君晚上回来庆贺一番。”
“是该庆贺,唐可寅办事可靠,能得吏部尚书亲自举荐,直接升任工部侍郎实属不易。”明仪微微掩口咳嗽了两声:“这家的酱肠不错,唐夫人可以尝尝。”
她笑了笑便走了,杨芙蓉没有怠慢,规规矩矩的屈膝送行。
同行的嬷嬷细细的瞅了明仪半晌,忍不住问道:“夫人,这就是明仪公主?”
“嗯,是不是很美?”
嬷嬷连连点头:“奴婢从未想过,会在街上遇上这般尊贵的人,这公主出行,不都应该藏在暖车里嘛,遑论这明仪公主啊。”
“夫君早就说过,明仪公主不是拿捏架子的人。”杨芙蓉进了店:“今日就买些酱肠尝尝,正好给夫君和小叔下酒。”
她兴致勃勃的买了许多,回到家里就见唐玉抱着娃娃在屋里溜达,娃娃被他抱着的时候很乖,从不哭闹,杨芙蓉过去瞧了一眼就赶紧下厨忙活。
唐可寅下职回来时天色已黑,进了家门见桌上的饭菜还热气腾腾,便先去了厨房:“夫人怎么还在忙?我瞧桌上已经有许多的菜了。”
“我再烫壶酒就好了。”杨芙蓉坐在小杌子上,对着唐可寅笑弯了眼睛:“恭喜夫君高升,今晚的菜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等下夫君全部吃完可好?”
“好,今日饿了半日,只怕尚且不够吃呢。”他过去摸了摸酒壶:“舒儿睡了?”
杨芙蓉往外看了看:“该是没有,方才还听见哭闹呢,该是小叔抱着在屋里玩呢。”
1268:她是真的喜欢夫君
“我去看看。”他去了屋里,果然见唐玉躺在临窗的小炕上,孩子趴在他身上,咿咿呀呀的在他脸上抠。
唐可寅站在一旁笑道:“昨日回来就见你一直抱着,你到是稀罕。”
“自然是稀罕的。”唐玉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托着娃娃的后脑勺和身子,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不是男孩儿,你可会失望?”
唐可寅摇头:“不会。”
“没有下一次了。”
“嗯。”他洗了手走过来:“我抱一下。”
唐玉把孩子给他,十分警惕的瞧着,生怕他把孩子摔了,孩子细细的瞧着唐可寅,反应过来对他不熟后,扭头就冲着唐玉开始哼哼了,唐玉赶紧把她抱过来,又搂在怀里了她才乖下来。
“酒烫好了。”杨芙蓉端着酒盅进来:“明日休沐,夫君与小叔可以一醉方休。”
唐可寅示意她先坐下:“夫人生产,我不能陪伴,在此赔罪了。”
他煞有其事的作揖,杨芙蓉受了后忍不住笑起来:“不行,生孩子可疼了,你得再作一个。”
她撒娇,唐可寅反倒笑意浅了几分,却还是听话的做给她作了一个,杨芙蓉这才起来挽住他的胳膊:“夫君也辛苦,出使蜀国,必定危险重重,都瘦了,快尝尝我做的菜,小叔也请坐。”
“你们先吃。”唐玉抱着娃娃早已经走去了一旁:“我现在撒不开手。”
嬷嬷立马过去:“二公子快去吧,公子昨日回来累的倒头就睡,今日才算是团聚,就该好好说话才是,奴婢来照顾小姐就是了。”
她抱着娃娃回房去照顾,杨芙蓉便起身去把给嬷嬷准备的饭菜放进锅里热着。
随她陪嫁过来的只有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因唐可寅一走半年多都没有音讯,又得知家里出事,唐玉带去的银钱便有些不足,那两个丫鬟又到了出嫁的年纪,杨芙蓉便放了她们奴籍让她们嫁人。
在老家养胎生产这几个月,只有嬷嬷照顾着,唐玉则去做些苦力活赚钱养活她们,等她产后出月,唐可寅也送信到老家了,知道他还活着,唐玉便带了她们回来,如今家里的事,她也只能亲自动手了。
他们兄弟二人的话都不多,到是杨芙蓉一直在说,她原本就话多,这么久没见唐可寅,又好奇他去蜀这一路上的趣闻,又与他说这几个月唐玉为了养活她们多努力,一边说一边给他们俩倒酒,自己却忘了吃上几口菜。
饭菜还没吃完,唐可寅就醉了,运送粮食这一路,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昨日回来倒头就睡,今日起了个早,精神并没有养回来,现如今反倒更累。
唐玉帮忙把他扶回房里,杨芙蓉立刻去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擦脸洗脚,瞧见她开心的忙碌,唐玉默不作声的关门离开。
替唐可寅收拾好,杨芙蓉费力的把他挪进被窝,仔细掖好被子又赶紧出去倒水,瞧见唐玉独自在喝酒,提着盆过去:“小叔,饮酒伤身,还是早些睡吧。”
“嗯,嫂嫂早些休息。”唐玉拿着空酒杯有些局促:“我来收拾就好。”
1269:我会回来的
杨芙蓉大喜过望:“当真吗?那就有劳小叔了。”
她脚步轻快的回屋,细细的听了听声音,确认唐可寅睡得很熟,小心翼翼的放轻步子过去。
他黑瘦的脸庞少了刚刚成婚时的儒雅,多了几分硬朗,杨芙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偷偷的在他脸上摸了摸,见他没反应,悄摸摸的凑上去在他嘴角轻轻一触,立刻趴在他身上把脸藏住,生怕把他惊醒。
自成婚后,她还是头一次在唐可寅睡下后还醒着的,轻手轻脚的换了衣裳躺下来,杨芙蓉紧张的不行,屏住呼吸盯着他看了许久,把他的胳膊拉过来枕住,这才满心欢喜的睡觉。
次日一早发现躺在自己怀里熟睡的杨芙蓉,唐可寅整个人都不自在了,他神情恍惚的起身,出门听见孩子哭,心里便越发不是滋味,急急忙忙的就出了门。
三月开了春,战报终于送来了,一堆公文里面,夹杂了四五封家书。
每一封家书上面都是血迹斑斑,从满满一篇的小情话到草草几字自报平安,最后一封家书,更是连平安都没了,只有一句话:我会回来的。
五个字,让明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攒住了一般。
寒冬雪灾,盛京都过得如此艰难,漠北只会严重数十倍都不止,而且,柔然常年游牧于关外,早已经习惯了大风大雪,与他们在风雪中交战,大魏占不到半点便宜。
他会回来,那他要去做什么?
拿着家书,明仪在屋里呆呆的坐了大半日,她心头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幽州行宫陪着重病的弘治帝时了。
瞧着
直到萧必明拿着军报来找她,她才收拾情绪出去。
三月中旬,清晨,长街上正一片安静,许多人尚未从睡梦中醒来,值守一夜的士兵还没交班,疲惫的打着哈欠。
突然,城外飞奔而来两匹大马,骑手身上背着大旗,腰上却系着一条白布。
“漠北八百里加急,速让!”
他们飞奔进城,把清晨的宁静惊得支离破碎,一路穿过长街直奔宫门,正逢宫门初开,大臣们依次进去。
“报,漠北急报。”
远远一声大喊,立刻有人回头,兵部尚书挤开他们冲出去,萧必明等人也立刻站住,却在看见令兵腰间白布时浑身一震,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兵部尚书拿过战报才注意到令兵的装饰,顿时身子都僵住了:“何以此等装束?”
令兵跪在地上,令兵眼底发红,悲痛堵塞,难以开口,萧必明拽起他,立刻进宫,径直去了大殿。
八百里加急送至大殿,战报上一层厚厚的血痂,送信的令兵同样浑身是血,跪在地上连模样都看不清楚,他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的带子,明仪瞧着,心里升起一股寒气。
“去年十月底,我军与柔然交战,数十万人于关外厮杀,逐敌千里,歼敌上万,大胜,但前锋将军华凌突围时身负重伤,又折损了三员大将,冬月,两军再次交战,遇暴风雪,各路大军无法联系,迷失在了雪野之上,大营遇袭,元帅带兵回救遭伏,军中缺医少药,又是寒冬大雪,元帅旧伤复发,不救而亡。”
1270:元帅战死
“什么?”百官震惊!
穆寿襄...战死了...
明仪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顶一个晴天霹雳,她自己都不晓得是怎么平静的把话问出来的:“然后呢?”
“腊月,七王爷顶着风雪带兵驰援,我军主动出击,以冻死数百人的代价,终于将柔然十万人逼入冰湖,令其惨败,结果,柔然人诱导雪原狼群闯入我军伤兵大营,伤了一百多条人命,并趁乱袭营,骁骑侯带着我们杀出重围后反杀了回去,击退柔然,可七王爷被狼群围攻撕咬,至今未醒,正月,柔然三十万人压境,两军血战一个多月,斩杀柔然八员猛将,迫使柔然后撤三百里。
二月,柔然突然又多了十几万兵力,兄弟们咬牙撑了半个多月,终于等来了渭东援军,我军陈胜追击,与柔然大军血战狼王谷,结果大雪崩山,骁骑侯被柔然几员大将围攻失踪,我们搜寻了六七日,只在一处崖子下面,找到了柔然几员大将的尸骨,旁边还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身上穿的正是骁骑侯的战甲,在尸骨不远处,还寻到了他的红缨枪。”
明仪呆坐着不动,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令兵,神色平静的诡异。
“公主。”唐可寅轻轻喊了一声,他一直注意着明仪的反应。
明仪抬手阻止他们与自己说话,无措的垂眼想为自己的目光找个着落点,她如坐针毡,喃喃:“他说他会回来的呀。”
“明仪。”三王爷顿了两步才走到她身边,十分担心她。
“如今漠北...”她平静的脸色突然被涌出的悲痛撕碎,声音一顿,再开口已是哽咽:“何人主事?”
令官早已经哭了:“华将军主事,元帅与骁骑侯的尸骨,已经在路上了,再有十日,抵达盛京。”
尸骨,明仪仿佛被万根钢针刺过,不止心疼,四肢百骸都在疼,却疼的麻木,以至于她完全没办法大哭大喊出来。
“兵部。”她脸上滑下两道泪痕,紧紧握着扶手,手背青筋冒起,即便心痛如绞,却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速速调兵,驰援漠北,丞相,与百官商议...”
她说不下去了,即便死死咬着牙,依旧藏不住炸裂开的悲痛。
百官都看着她,他们都看得见她的硬撑。
“柔然...留不得了。”
萧必明含泪站出来:“是,臣遵旨。”
“退朝吧。”她起身,连走侧门都忘了,直接下了台阶,拖着沉重的步子自百官面前穿过,丢了魂似的往外走,高高的大殿门槛绊了她一下,她一下子摔了出去,手腕上的镯子磕在地上,‘啪’一下碎成了几段,大臣们都吓了一跳,个个往前了几步。
三王爷立刻冲出来,她却自己站了起来,踩过碎了的镯子走了出去,承乐从侧门跑了过来,扶住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们家驸马没了。
元帅也没了。
“公主。”承乐大哭起来,她心疼明仪,心疼那两个还不懂事的孩子。
明仪静默的流着泪,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往外走,仿佛心里存了执念一般。
1271:穆家父子同战死
“承乐啊。”她突然停在长阶之上,目光看着远处,唤了一声便没有下一句话了。
承乐哭的不可自己,不用她说就答:“公主还有公子与郡主,还有奴婢呢,奴婢陪公主一辈子。”
明仪眼前再度模糊,她握住承乐的手,出宫上了马车,听着长街上渐起的喧嚣,默默捂住脸,泪水滑过她麻木的脸,却依旧不见一声哭声。
穆家男儿多战死,姐姐确信要嫁于穆珏?庞若有朝一日他赴了穆家先辈后尘,姐姐可想过自己的将来?
当年赐婚,神宗半夜登门询问的话,不知为何却在此时字字清晰的想了起来。
她都忘了自己是如何作答的,都忘了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仪从未想过,他会如穆家先辈一样,有去无回。
她一直信他会从远方归来,不问期数。
马车慢慢停下,明仪坐着不动,她依旧捂着脸,泪水顺着手腕滑下,消失在了袖口,承乐呜咽着看向车窗外,只见江氏独自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白,乌黑的头发去了所有的首饰钗环,也少了光泽,像是蒙了一层霜雾,极爱笑的她此刻神色平静,目光呆滞。
她也是穆寿襄宠了一辈子的女人。
如今,她的夫君没了。
承乐想提醒明仪一声,却又开不了口,车夫,嬷嬷,小厮,侍卫,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等着,等着她从车上下来。
令兵挂白,军中大丧。
他们都知道穆家的男人又战死了。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血肉骨枯黄土,忠魂远葬异乡。
穆家代代都是这样的宿命。
如今,他们家驸马爷,也是这样的宿命。
“儿啊。”江氏颤抖着唤了一声:“回家吧,不必憋着了。”她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紧紧握着的白色绢花,拿起,缓缓戴在发间,扯唇强笑,不受控制的滑下一行清泪:“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竟忘了离别前多说几句话,嘱咐一番。”
明仪依旧默默无语,她放下手,满脸都是泪,眼圈泛红,目光没有半分神采。
“回家,立下牌位烧些纸钱,趁着他们还没走远能听见,把想说的话都说一说。”江氏平静的流着泪,把所有的悲哀咽下肚子:“准备准备,接他们父子...回家吧。”
她垂下眼睑,端正稳重全然不顾,抬手掩口,终是哭出了声。
自穆寿襄求娶她那一日开始,她便是被那个糙汉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他给了江氏所有的疼爱和专注,也纵着她的性子让她谁都不怕,即便是做了祖父祖母的人,可他出发前,还是在小心翼翼的哄闹性子的江氏开心。
可如今,人就没了。
意料之中,却突然而至。
明仪已经下了车,瞧着痛哭的江氏,她除了流泪,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何没办法嚎啕出来,没办法哭的背过气去。
她好难过,心里空了大半,因穆珏的出现而塞满的所有缺憾,如今再度出现了。
“母亲。”这一声,再无客气。
明仪跪下来,就在大街上,跪在了江氏面前。
1272:爹爹和祖父都回不来了
她答应过江氏不让穆寿襄再去漠北边关的,她明明是答应过的。
白幡挂起,就连门前的灯笼也换成了白灯笼。
妆台前,明仪看着镜中的自己,始终不语,所有人都在哭,承乐眼睛都肿了,她替明仪一一卸去首饰,嬷嬷也找了麻衣出来,捧着衣服,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突然啊。”明仪终于开了口,沉沉的,没有任何情绪。
承乐哽咽的说不出话,在她发间簪入白色绢花,拿了麻衣替她穿上,又取了包头给她戴在头上。
披麻戴孝,为夫守丧。
瞧着镜中的自己,明仪神情麻木,两行泪悄声无息的滑了下来。
“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她不会轻易在人前露怯示弱,以前不会,今后更不会了。
承乐一言不发的招呼嬷嬷们出去,替她轻轻掩上门,转过来就见锦宁静静的站在院子里。
他也换了衣裳,戴着白色的帽子,一身素白,眼圈红红的,小嘴紧紧抿着。
“姑姑,祖父和爹爹回不来了对吗?”
被他一问,承乐再度泪崩,过去蹲在他面前,哽咽了许久才把话说出来:“公子日后,便是公主府的顶梁柱了。”
“嗯。”他掉了眼泪,看向房间:“我会好好照顾娘亲,孝敬祖母的。”
承乐掩嘴泣不成声,拉着锦宁,反倒不如他坚强。
“姑娘。”嬷嬷哭着进来:“诸位王妃和大公主来了,夫人如今是会不了客,公主这里...”
承乐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说道:“公主哭都哭不出来,如何能去,我去赔礼就是。”
“我去。”锦宁转身就往正堂过来,承乐和嬷嬷急忙跟着。
登门的人都换了素衣,一个个也都是心酸样子,瞧见是锦宁过来,崇恩立刻蹲下来抱住他:“好孩子,你娘亲呢?”
“娘亲在屋里。”他跪在地上,抱起小拳头,一口小奶音说太多的话还有些不利索:“祖父和爹爹回不来了,祖母伤心过度,不能出来,锦宁在此拜谢诸位婆婆婶婶和大姨。”
崇恩被他说得鼻头一酸,直接哭了:“好孩子,快起来。”
她抱起锦宁,瞧着他的打扮,心里越发难受,三王妃她们也心酸的落泪,即便江氏与明仪都不出来,她们也没有立刻走,各家得了消息,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她们得留下照应才是。
杨芙蓉到的时候公主府里已经来了许多人,大家都在正堂花厅坐着,不见江氏与明仪,只有三王妃牵着锦宁在招呼,承乐与管家嬷嬷一边哭一边安排着茶水一类,丧葬需要的东西当天就送来了,小厮们正忙着挂起来。
寻了空位,杨芙蓉坐下后就注意到了一个哭的双眼红肿姑娘,有些不解她为何这般难过,便悄悄问了身边的夫人。
“那是董家四姑娘,定给了七王爷,七王爷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她自然是难过的。”
“哦,原来如此。”杨芙蓉生了心疼,又看见乖乖跟着三王妃一一谢礼的锦宁,便更加心疼。
1273:老太君也到了弥留之际
等锦宁到了她面前,杨芙蓉立刻就站起来了,锦宁抱拳见礼,她也赶紧屈膝回礼,然后蹲下来才开口:“公子节哀,也劝穆夫人与公主保重身子。”
锦宁乖乖点头:“好。”
他跟着三王妃走开,继续拜谢其他人。
府里人来人往,直到傍晚依旧有人登门吊唁,锦宁坐在窗下的椅子上,静默的瞧着抹泪低语的众人。
他还不是很明白死亡的意思,但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再也不能骑大马,再也不能和他一块玩水,不能追着他跑,赖着他打滚了。
三王妃还在帮忙照应着,灯笼白绸都已经挂了起来,整个公主府笼罩在素白之下,女子的呜咽断断续续,满府上下没有一张笑脸。
正说着话呢,就有小厮飞奔进来:“王妃,鹿京消息,老太君得知消息,怕是不行了,少夫人传话,请夫人与公主赶紧去回去看看。”
屋里的人都急忙站起来,三王妃都愣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太君是上了年纪的人,骤然知道穆元帅与穆家都没了,身子定然是撑不过去的。”崇恩看向锦宁:“好孩子,来,随大姨去找你娘亲。”
锦宁听话的过去,跟着她一块往主院去,三王妃也忙带着庆王妃一块过去,留了恪王妃照应。
主院里十分安静,屋门依旧紧紧关着,锦宁上去就要推门,崇恩赶紧拉住他,只站在门口,还犹豫了许久才说话:“明仪,老太君怕是不行了,回去送一送吧,穆家遭此大难,总得有人撑起来才是,是否送信让穆祯回来,你也得拿个主意,如今穆家,只有他能主事了。
穆珏年纪轻轻走了,你也想开些,别困着自己走不出来,实在难受便大哭一场,两个孩子年幼,你不能倒,再苦再累都得撑着,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别败在了这一次。”
说完,她示意锦宁去敲敲门,锦宁乖乖的去敲门:“娘亲,你还有我呢,还有妹妹呢,以后我照顾你和妹妹。”
屋门开了,明仪扶着门才勉强站住,锦宁立刻过去抱着她的腿,明仪摸着他的头,眼中无泪,神情麻木:“备车。”
穆珏没了,她要替他去送老太君最后一程。
连夜赶回鹿京,穆家上下都已经罩了一层愁云惨淡,赶到老太君的院子,也是一片哭声,江氏急忙进屋,明仪也忙牵着锦宁进去。
屋子里,老太君面色灰白,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嘴巴也紧紧闭着,什么东西都灌不进去了,陆姣姣坐在床边哭,就连吴婉倩也在一旁哭。
“老太君。”江氏凑过去,瞧着老太君的模样,虽心里有数,却依旧一阵悲痛。
即便老太君的娘家亲戚奇葩多,这些年每每过来必定挑事,可是她本人却是极好,自江氏进门,便放下管家大权安心享乐,不与儿媳妇相争,也不对小辈的事指手画脚,是个极为开明慈祥的人。
可如今,她也到了弥留之际。
明仪松开锦宁,他立刻去穆锦臣身边跟着跪下,明仪过去,瞧着老太君,依旧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从今早听到消息到现在,她心里都冰封似的翻腾不起来任何情绪,像个冷冰冰的怪物,没了人的喜怒哀乐,似乎所有的痛苦都被冰住了一般,没办法侵蚀她半分。
1274:为曾祖母送行
如今的情况,容不得她垮下来去大哭,容不得她在悲痛中不可自拔。
她们在床前足足守了一夜,晨光熹微时老太君才睁了眼,她老泪纵横,攥着江氏的手,暮沉沉的开口:“四个儿子,都先我一步走了,如今,我也走了,往后穆家,便是你来撑着了。”
“儿媳定然会教导好儿孙,不忘父辈忠义果敢。”江氏伏身贴近了她:“让他们承继穆家列祖列宗遗志,端正家风,不忘祖训。”
老太君微微点头:“你要多多心疼公主,她还年轻,孩子们都还小,阿珏没了,她们母子不能无人照顾,你也要心疼自己,丧夫丧子,切肤之痛,我经历过,我明白。”
“好。”
“穆家有你这么一个好媳妇,三生有幸。”老太君攥她手的力气越发大了:“是我儿对不住你。”
江氏掉了泪:“成婚以来,他对我极好,老太君待我极好,媳妇儿再无什么不满,如今他先走一步,媳妇儿会替他照顾好儿孙的,好孙儿,给曾祖母送行。”
穆锦臣立刻领着锦宁说道:“我们必定上奉国法,以先祖遗志为念,忠军报国,长大后戍边守国,使民安乐。”
两个孩子,说话都尚且不清晰,这句话却是念得无比流畅。
老太君颤抖着抬了抬手,许久都不再出声,江氏伏着身,眼睁睁的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屋里屋外,哭声一片。
穆家一下子没了三个人,三王爷立刻召回穆祯,安排了另外一位老将军暂管边关事宜。
盛京城里,人人都在感叹穆家的遭遇,都在担忧着漠北局势。
三王府里,丞相及六部百司的主要大臣都来了,兵部尚书已经拿到了最新的战况,“柔然撤回了原抵御齐国的十五万大军,全力进攻漠北,这才导致柔然突然多了十几万人,齐国与柔然是否达成了盟约尚未可知,但齐国在柔然撤兵后,并没有发起进攻,反而后撤了百里。
现如今,漠北战况胶着,前锋将军华凌主事,据城坚守,经人员核查,我军在狼王山一共失踪了两千多士兵,目前寻到尸首三百多,还有大半掩埋在了积雪之下,等雪化后才能确定具体数量。
另外,柔然大王努哈达亲自带兵,有一举攻克漠北之意,兵部已经从陇西和渭东两处,再次抽调十万兵马赶赴漠北,但主将华凌经验不够,只怕难当大任,为此,提请朝廷择选将领。”
“柔然举国之力要破了漠北防御,大魏定然没有退让的道理,兵马齐备,就差一员主将。”薛卓起身:“臣提请调穆祯前往漠北主持大局。”
有人起身反驳:“穆府老太君过世,穆元帅战死,按礼法穆祯当守孝三年,如何能领兵征战?”
“国难当前,再守着这些虚礼便是自缚手脚。”唐可寅站起来:“大魏能独当一面统帅兵马的人就那么几个,除了穆祯,便是永信伯,段玉柏,还有陈鹤年和李信二位老将军,可陈鹤年老将军数年前大战残了双腿,行动不便,李信老将军念过七十,如何再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