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5:欺朕年少,不知好歹
“大魏一统中原,原意为的就是止戈少战,能让天下百姓都远离战乱,可得一家团聚,温饱富足,然,总有人自以为是,打着复国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只为拿回自己所得。
若是你们治国有方,能让百姓和乐也就罢了,一个国家被你们糟践的满目疮痍,还终日里想着复国做什么?你们到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百姓?
还有你们,大魏臣子,寒窗几载考取功名,却跟着他们胡来,难不成你们以为,现在混的不好得不到高官厚禄,跟着造反就能得到?自己不行,去哪都不行,不知道吗?”
他的口才不差,这样一说,其他人也明白几分了,原本心存疑惑的蜀国柔然齐国的贵族都不再作声,静看着吴越贵族,和那些与他们勾结的大魏臣子。
齐国是被大魏下了狠手打击的,能活下来的贵族也没什么势力财力了,几乎丧失了造反的可能,蜀国就更差了,在巴蜀之地被一顿打,兵力还被分散,在盛京根本聚不起人手,柔然被打了两次,也老实了。
唯有吴越,自己请降,保存了造反的实力,又在国家大难的时候单飞,带走了不少的财富,如今才有能力搞事情,而那些收钱办事的大魏臣子,就是他们用钱拉拢的推磨鬼。
被小皇帝戳的吴越贵族和大魏臣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眼见自己落入圈套,心知死路一条,为此也不愿意束手就擒,拿出准备好的袖箭直指小皇帝,想着临死也要让大魏付出代价。
然后小皇帝并没有慌张,在龙椅上稳坐如山,袖箭射到他跟前的时候就被人击落了。
一个大国,不缺投机取巧的小人,也不缺忠心耿耿的高手。
眨眼间,小皇帝身边就多了两个武将,他们提着刀剑,站在小皇帝身侧,俨然两座门神一样的人物。
一看偷袭不成,有人瞄上了小皇帝身边的如意。
“先帝育有两子,曾亲口许诺文嘉皇贵妃生子就立为太子,这皇位,本该是福王的。”
挑拨离间?
小皇帝看向如意:“福王还小,你们不必拖他下水。”
“皇兄乃是中宫嫡子,是先帝昭告天下立得太子,继承大统也是先帝临终托付,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如意从容开口,站在小皇帝身边,并没有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临死还要搞事情,最恶心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了,叛臣贼子,死不足惜。”
眼见挑拨没用,那些人有些黔驴技穷了,他们聚在一起,紧张耐心的等着禁军过来帮忙,等来的却是小皇帝挥手,下令杀无赦。
血肉横飞中,小皇帝微微探身拉住如意,起身与他一块靠在龙案上背对着大殿中的厮杀。
瞧着墙壁上威风赫赫的金龙,小皇帝平淡冷静:“近些日子看书,可发现大魏的每一任君王都是踩着尸骨登基的?弘治帝如此,父皇如此,朕亦如此,朕有心善待他们,可总有些人,欺朕年少,不知好歹。”
1696:兵变
如意认真听着,点头:“帝王可仁不可善,哥哥没有做错。”
兄弟俩相视一笑,十几岁的少年对慢点的惨叫充耳不闻,即便鼻腔中满是血腥气味,也能做到从容不迫。
城内此刻也乱了,那些卖艺的人一个个突然大开杀戒,将盛京城搅弄的人仰马翻,街上百姓四散逃命,惨死于他人足下的不计其数,少儿与父母走散哭喊不止,摊贩被撞得不知所云。
混乱中,衙门的人匆忙寻找闹事之人,几次与他们交锋于街头巷尾,留下几条人命后,还是被他们跑了。
唐府中,大门紧闭,也挡不住下人们被外面的动静吓的胆战心惊。
唐玉抢走了唐可寅的官印,拿在手里看着唐可寅:“宫里已经行动,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你不会有事,太后也是我的,哥,往后你就带着舒儿好好过日子,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你别忘了,嫂嫂可是因你而死的。”
如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下意识的往唐可寅心上扎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在唐可寅身上找回一点点的自信,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信誓旦旦。
“你们真觉得如今的大魏能够随随便便就被搅乱?”唐可寅从容的坐着,面对指着自己的大刀也毫无惧意:“在我看来,你们不过是在以卵击石罢了。”
唐玉嗤笑:“宫里宫外,城里城内都是我们的人,小皇帝一个孩子,拿下他易如反掌,到时候,谁敢不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你难道没有听过?”
唐可寅笑而不语,任他张扬肆意的去畅想,即便被他抢走了官印,也无动于衷。
唐玉赶到驻军大营,一路高喊这进去:“城中叛臣作乱,速速救驾!”
他特意让所有人都听到,很快,驻军大营集结,所有人等候出发的命令。
副统领赶到大帐,瞧见整装待发的统领与唐玉,立刻就问:“皇城有难,需速速出兵,还请统领请出圣旨,好即刻救驾。”
“没有圣旨。”统领握着腰间的大刀:“事发突然,圣旨未到。”
副统领蹙眉:“没有圣旨,不得出营。”
“救急如救火。”统领看向他:“难道你要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
副统领一阵语塞,目光在统领与唐玉脸上一圈逡巡,警惕抱拳:“属下这就去传令。”
他要出去,统领自然是不肯的,眼神一个示意,唐玉便拔刀架在了副统领的脖子上:“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你们擅自调兵,意欲何为?”
“与你无关。”唐玉直接打晕他,叫来人进来将他五花大绑丢在大帐里,自己则跟着统领出去。
人马集合完毕,所有人都在等圣旨,统领走上点兵台,见他两手空空,好些人都开始嘀咕了。
“统领,还请宣读圣旨,我等好即刻救驾。”
自大魏实行军爵制开始,每百人为百夫长,千人为千夫长,五千人为团夫长,一万人为管制,两万人为常备。
驻军大营六万人,共三个常备官,唐玉不过其中之一。
眼下,另外两个常备官不见副统领,本就心中存疑,而且他们对唐玉并不服气,心里都清楚他是走后门爬上来的,完全不听从他的安排调度。
1697:改革就是这么好
现在,他们只要圣旨。
统领抬手示意所有人别说话,等众人安静后他才说道:“城内告急,圣旨未到,若是我等救驾迟缓误了大事,谁来担责?”
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买账,依旧有常备官坚持:“统领所言极是,但没有圣旨不得擅自出营,违者祸及满门,还请统领拿出信物。”
统领满脸不悦,对这些人的执拗满心厌恶。
他们都忘了,大魏的一系列改革,早就将擅自调动兵马这事扼杀在了摇篮里。
能无旨调动兵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元帅穆祯,除了他,谁都别想不拿着圣旨就调动兵马。
他们把造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平日里在驻军大营里吆五喝六说一不二,那即便没有圣旨,也是可以调动兵马的。
结果,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们一巴掌。
这些平日里被欺压的人,这种时候完全不听招呼。
“皇上有难,圣旨如何能送出?”统领替自己寻到了一个还算是靠谱的理由:“再不去,难道要看着皇上出事?”
另一个常备官站出来对着盛京的方向抱拳:“皇上有难,兵部会下发兵令,只要兵部有令,我等自当出营,若无诏书出营,则是擅自调兵,按律满门抄斩,还请统领莫要为难兄弟们。”
他们太过较真,虽然都是军汉,却不是没有心思的憨夫,见状了官场算计,统领的推拒在他们看来就是别有居心。
常备官不出兵,其他团夫长和千夫长自然不会站出来附和统领。
即便要拍马屁,也不敢拿身家性命做赌注。
他这话拆了统领的台,统领的脸色顿时难看,唐玉见状,站出来举起唐可寅的官印:“我兄长唐可寅亲自传来的消息,还能有什么不妥?工部尚书唐可寅,乃是帝师,他的话不能信,还有谁的话能信?”
与他想的一样,搬出唐可寅,许多人就安静了。
唐可寅是御前红人,谁敢质疑他?
但,没有圣旨,谁敢出营?
一时间,质疑的人都安静了。
唐玉与统领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耽误了救驾,看你们谁能承担后果。”
“他们都不用承担,要承担后果的,只有你们。”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从辕门处穿来,所有人转身看去,只见穆祯单枪匹马站在那里,穿着便衣,却是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参见元帅。”
立刻有人抱拳见礼,除了统领与唐玉,没有一个人敢放肆。
兵马大元帅,可不是一个闹着玩的称号。
气势恢宏的喊声中,统领与唐玉顿时慌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穆祯回来,毕竟,他已经许久不曾露面,而且数月前,他们是亲眼看着穆祯带着他夫人陆姣姣南下江南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此二人背主求荣。”穆祯下马,走向点兵台:“拿下,等候处置。”
他甚至没有动手的冲动,瞧着自以为是的统领与唐玉,只觉得是小孩子过家家,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
经历了那么多逼宫兵变,要是还能让他们轻易成功,那这十几年的改革,岂不是白费功夫?
1698:狂妄的蝼蚁
他一声令下,就有士兵冲上去,统领与唐玉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两人拔刀反抗,这越发证实他们俩别有居心,不用穆祯下令,两个常备官便直接跃上点兵台,与他们打斗在一起。
唐玉的身手算不得人中龙凤,根本不是靠着真本事晋升上来的两个常备官的对手,几招落败,被两人齐力踹下点兵台,正好砸在穆祯脚前,统领稍好,却也双拳难敌四手,被拿住了。
穆祯垂眼看着唐玉,高高在上的样子,瞬间点燃唐玉自尊,他瞧着穆祯的眼神突然就变得充满敌意和嫉妒。
他心想,自己也是世家子弟,若不是家道中落,难保今日不是个大将军,而穆祯不过是有幸生在了定北侯府,自生下来就站在了许多人一辈子到达不了的起点上。
若是两人起点一样,难保他不会力压穆祯。
怎么可能会让穆祯这般藐视自己?
然而,穆祯只是瞧了他一眼,便神情淡漠的走上点兵台。
对穆祯来说,唐玉不过区区蝼蚁,若不是他哥唐可寅出彩,谁晓得唐玉这个人物?
统领与唐玉被押在地上跪着,狼狈不堪,两人想要挣扎,还被打了一顿。
他们想忽悠其他人一块造反,就是想带着大家一块去死,谁不生气?动起手来,自然不会客气。
点兵台上的穆祯的目光逡巡了一阵才道:“吴越贵族作乱,企图刺杀皇上,现已经被拿下,驻军大营统领常遇,常备官唐玉勾结叛逆,企图造反,按律扣押,交付刑部处置,众将听令,分守城门,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拿下,在收到圣旨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盛京城。”
“听令!”几万男儿齐齐应声。
元帅的威风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阶下囚的唐玉越发满心嫉恨,觉得穆祯活该一辈子俯首称臣,若是他有号令大军的特权,谁能奈何他?
即便是深宫大院,也要成为他的后宅私院。
否则,岂不是辜负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越想越觉得穆祯成不了大事,被人拽下去的时候,瞧着穆祯的眼神还是鄙夷,认定自己会失败,是生不逢时,而非其他。
副统领也被人发现放了出来,在穆祯面前认罪之后,急忙安排驻军大营的人行动,几万人倾巢而出,严守城门。
这本来就是一场上不得台面的造反,与前几次闹事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穆祯单枪匹马走了一趟驻军大营,便直接驾马进城,查看城内的情况去了。
驻军大营出动,守住城门之后就是关门打狗,
次日拂晓,一切尘埃落定,后宫并没有被殃及,一切都平静如往日。
小皇帝回了后宫,一身玄色衣裳的他坐在轿辇上,神色从容,根本看不出是瞧了一场厮杀的少年,身边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贴身伺候他的太监衣摆,还沾着血迹呢。
他先回自己的寝宫沐浴更衣,换了赵秋容给他做的常服后,赶着去了凤来殿。
1699:引导小皇帝
赵秋容床前,小皇帝懂事的吹了吹药,然后小心翼翼的喂给赵秋容,等她喝了一口,赶紧把蜜饯喂过去。
“事情都结束了?”
小皇帝摇摇头,等她把蜜饯咽下,又喂了一口药:“尚未,虽然证据确凿,但是如何处置他们都是一个问题,毕竟他们身份特殊,而且,又牵扯大魏臣子。”
“你的顾虑,是唐可寅,对吧?”赵秋容对他的小心思门清:“他是你的老师,教导你多年,与你的情谊不浅,此次他兄弟又与叛逆勾结,他是否无辜很难说清楚。”
小皇帝不语,小心翼翼的服侍赵秋容把药喝了,才把空碗捧在手心问道:“儿臣听说,当时是母后将唐可寅从行宫带进宫里的,他本人的经历也算得上是精彩,几起几落,才到了如今的位置,当初母后生产,是他救了我们母子一命,可是后来,母后将他丢入暴室,为何?”
“因为他触犯了国法。”赵秋容将他手里的空碗拿走交给希若,打发人都出去后,替小皇帝平整了一番抹额:“当初如意的生母文嘉皇贵妃难产而亡,与我的母亲赵夫人息息相关,唐可寅便是幕后黑手,为此我知道实情后,将他丢入暴室。”
小皇帝惊了一下:“怎么会这样?弟弟的亲生母亲竟然是这样没得。”他一阵难过,然后试探着问:“那母后恨文嘉皇贵妃吗?”
“恨过,后来就坦然了。”赵秋容笑了笑:“我十四岁入宫,就不得你父皇喜欢,他宠爱文嘉皇贵妃是人尽皆知的事,对我不过是君臣之礼,文嘉皇贵妃恃宠而骄,数次为难于我,我怎么会不恨,只是后来明白你父皇对她是真心的,我就释然了,为了一个心里没我的男人失了初心本性,不值得。”
小皇帝蹙着眉,探身跪在床沿上抱住赵秋容:“父皇给了文嘉皇贵妃真心,但是给了母后尊荣富贵,比起丢了性命不能养育弟弟的文嘉皇贵妃,母后更幸运,能够亲自教养儿臣,瞧着儿臣长大成人。”
“是呀,母后更幸运。”赵秋容贴了贴他的头发,小皇帝害羞了,松开她乖巧的坐着。
“父皇只有两子,为何弟弟不养在母后膝下呢?”
赵秋容摸着他的头:“提出过继如意的人是你五王叔,当时,朝堂之上,世家与寒门水火不相容,文宣朝几乎都被高维把持,后来你姑姑出手铲除了高维一派,才算是将被寒门欺压数年的世家匡扶起来。
但是后来问题就来了,寒门毕竟人多,天下学子多出寒门,而且当时的大魏并不太平,世家爬起来后也开始有了做权臣的苗头,世家的关系几乎敌对。
偏偏如意未出生时,你父皇就说,如果文嘉皇贵妃生男就立为太子,你尚在襁褓,谁知会闹出什么事,为了彻底绝了寒门因为如意而闹事的心思,让他出嗣,绝了登基的可能也是不得已。”
小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若是弟弟不出嗣,母后愿意教养他吗?”
1700:帝王胸襟
“自然愿意。”赵秋容笑了:“母后入宫十多年了,深知宫闱清冷,寂寞无依之苦,若有个手足陪伴,日子也会松快些,而且,母后虽然与文嘉皇贵妃不睦,但实在没必要牵连你们,你们是手足,都是你父皇的儿子,在这世上,你们的关系才是最亲近的。”
“嗯。”小皇帝点点头,再次看向赵秋容:“说回方才的话,母后为了文嘉皇贵妃处置了唐可寅,可曾后悔?是否有觉得自己不顾念救命之恩?”
赵秋容摇头:“母后身为后宫之主,自当以身作则遵守宫规,唐可寅救了我们母子是真,但他害死文嘉皇贵妃也是真,牵扯人命,功过是不能相抵的。”
“那他如今教导儿臣,是儿臣钦点的帝师,他的弟弟犯了事,按大魏律法,唐可寅也会受到牵连,儿臣若是秉公处置,是否有不念旧情的罪名?但如果不秉公处置,会不会让人觉得朕徇私枉法?”
赵秋容作势一阵思索:“这么说,你是想饶了唐可寅?”
“一年的时间,唐玉能从陇西调来盛京再爬上驻军大营常备官的位置,与唐可寅也脱不了干系。”小皇帝垂着眼,稚嫩的脸上,沉静淡漠:“即便他没有插手,可是儿臣对他看重,人人都知道他是御前红人,自然是会给他几分面子的。”
赵秋容明白了,唐玉是唐可寅的亲弟弟,唐玉谋逆,唐可寅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唐可寅一直隐瞒,要说没有包庇之心是不可能的。
可唐可寅是帝师,小皇帝对他那般重用,他却包庇逆臣险些置小皇帝于为难,而且,此事也算是扇了小皇帝的脸,必定会有人觉得小皇帝识人不清,为此,对唐可寅,小皇帝并不愿意放过,但顾念着他的教导之恩无法下定决心。
“唐可寅有才不假,但是他与你是私情,唐玉谋逆却是国事,公私不能相提并论。”赵秋容替他下决心:“你若觉得他可堪重用,大可再寻机会重用他,不必这个时候对他徇私。”
小皇帝仔细一想:“儿臣想再等等。”
“等什么?”赵秋容不明白了。
小皇帝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看看可有人落井下石,说出些儿臣不知道的事情,儿臣对唐可寅重用,是想驾驭他,不想被他利用儿臣的信任和重用。”
“也是,此事不是小事,仔细查下去,总能再牵扯出些事情来。”
小皇帝微微垂眼:“儿臣可以让人说儿臣识人不清,但儿臣不想枉失人才,儿臣可以容下叛臣梁天卓,自然也能容下唐可寅的,即便他本应该诛九族。”
赵秋容心里一咯噔,瞧着小皇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好问出来。
“皇上。”希若来了门外禀报:“刑部尚书求见。”
小皇帝起身出去,到了御书房,就见大驸马抱着一个画轴在等自己,见了他,大驸马压着气愤说道:“皇上,臣奉命抄家,从逆臣唐玉的卧房中,找到了这个。”
1701:该唐家兄弟还债了
大驸马让太监下去,自己将画轴展开,小皇帝负手看着,等画轴上的人露出来,神色就已经变了。
“你说,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少年的声音阴森无比,带着杀意。
大驸马弯着腰:“逆臣唐玉的卧房,俱唐玉的妾室交代,唐玉称呼画中人为发妻,常唤吾妻秋容。”
小皇帝眼神蓦然狠厉,大驸马见状,想起进宫前和静的提醒,立刻把画凑到烛火边上点燃。
画轴起火,小皇帝并未阻拦,呛人的火烟中,他沉默着,像是在酝酿足够的杀气。
等画轴化为灰烬,小皇帝也开口了:“逆臣唐玉,施宫刑,即刻斩首。”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驸马心肝都颤了两下,应声要走,又被小皇帝叫住:“唐可寅,可知此事?”
“臣不知。”大驸马现在怕的很。
小皇帝瞧着那堆灰烬:“严审,他若知道,不必来回朕了,给他体面。”
大驸马惊了一下,忙应声离开。
擦着冷汗先回了家,大驸马目标明确的去找和静,见她们母女都在逗弄孩子,忙不迭的坐下喝茶。
“生气了对吗?”崇恩早就知道了一样,抱着孩子慢慢走动。
大驸马一连喝了两碗茶才稍稍冷静下来:“唐玉这次,必死无疑了,施宫刑,即刻斩首,而且,皇上还迁怒到了唐可寅身上。”
“当年舅舅重病,若不是唐家兄弟下毒,舅舅何至于十九岁驾崩?”和静从容的搅动着给孩子吃的米糊:“娘侍疾,不也着了他们兄弟二人的道?弑君之罪,早就该死了,活到现在已然是他们的造化,况且,还有无辜的杨氏砸了一条命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上呢。”
大驸马神色为难:“可是唐可寅是个有才之人,若是因为唐玉一事被牵连而死,对皇上也不好啊。”
“如何不好?”崇恩抢话:“谋逆连坐,要怪只怪他包庇,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货色难道不知道?觊觎太后,便是觊觎皇位,这等不臣之心可不是一般的谋逆,唐可寅身为帝师,知法犯法,形同帮凶,他有才不假,但大魏并非缺他不可。”
崇恩下了决心要弄死唐家兄弟,大驸马张了张嘴,继续喝茶。
“爹。”和静放下孩子的木碗:“你是在为难如何将唐玉的罪名说出去对吧,毕竟觊觎太后的理由不能说,唐玉又是从犯,主犯不曾定罪,先杀从犯,定然会有人起疑。”
大驸马点头如捣蒜:“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这有何难?”和静笑了一声:“唐玉不会是个干净的人,仔细查查罪名就来了,你要相信,没人会去替一个谋逆之人证明清白的,只要他的妾室出面证明唐玉强娶,宫刑就躲不掉了。”
大驸马一阵沉默,心中大概有数了,接着说道:“那唐可寅...”
“他可以等几天。”和静抱过孩子:“会有人落井下石的,等证据足够多了,弑君之罪,也会昭告天下的,不是打着正义的幌子,就能心安理得的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风光了那么久,债还是要还的。”
1702:唐玉服宫刑
当年,明仪留下唐可寅,是看中他的用途,几次留他性命,也是他拼了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结果。
可是,他所有的努力,在唐玉觊觎赵秋容这件事面前,都熄灭不了小皇帝的杀心。
生母被人觊觎,被人悬挂房中日夜观摩。
奇耻大辱,这是对一个帝王最大的凌辱。
不可饶恕!
当晚,唐玉就被施了宫刑,他的惨叫回荡在整个天牢,人人都听见了他的惨叫,当他像条死狗一样被拖着回来,丢进唐可寅对面的牢房时,唐可寅脸上只有心如死灰的漠然。
从他告诉三王爷唐玉觊觎赵秋容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下场。
那是太后啊,是大魏国母,小皇帝的亲生母亲啊。
当初五王爷不过与赵秋容传出流言,就去了金陵再也不能留在盛京,他是神宗钦点的辅国王爷,都要对赵秋容敬而远之,何况唐玉一个蝼蚁?
剧痛让唐玉从昏迷中醒过来,他脸色苍白,裤裆一片血红,因为剧痛浑身抽搐,趴在一堆草渣中,奄奄一息。
“哥。”
唐玉虚弱的喊了一声,无比希望唐可寅能再救自己一次。
“可后悔了?”唐可寅靠着牢房冰冷的石墙,瞧着他并不曾动:“我一直认为,是我的原因才导致唐家灭门,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你一直很亏欠,不断的纵容你,护着你。
我努力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之下,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都想着保你平安,即便一次次违背我的本心,即便你一次次给我添乱,我也心甘情愿,无话可说。
可我终究错了,我的纵容让你无法无天,让你变得狂妄自大,仔细想想,自父母亡故,我身为兄长,竟然什么都没有教你,以至于你连自知之明四个字都不懂。”
唐玉依旧疼的颤抖,他的脸埋在草渣里,狼狈不堪。
数日前,他还在嘲讽唐可寅受过宫刑不能人事,如今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唐家到底是只有舒儿一个孩子了。”唐可寅仰头闭眼,自嘲心疼:“也不知她今后,该如何是好啊。”
唐玉疼的颤抖,却挣扎着开口:“怎么会?我那个妾室,已有一个月身孕了,我已经将她送出城养胎,我找人算过,她这一胎是男孩儿。”
闻言,唐可寅看向他,没有欣喜若狂,只觉得可悲可怜。
过了许久,像是几个时辰一样,沉闷的大牢有人进来了,是唐玉妾室身边的嬷嬷。
她给唐可寅见了礼,转身看着唐玉,从手里的篮子里拿出一块血淋淋的帕子,道:“刑部恩准,我家小姐与你和离,和离书已经由礼部代拟给了小姐,我家大人与夫人也已经将小姐接回府上,小姐离开你后欣喜不已,着奴婢,将你的血脉送还给你。”
唐玉满眼不敢相信,瞧着嬷嬷丢进来的帕子,如遭雷劈。
他的孩子,没了。
“哈哈哈~”唐可寅笑起来,笑的浑身颤抖,笑的停不下来,笑的像是遇上了泼天的喜事,笑的满脸是泪:“报应啊,怪得了谁呢?”
1703:将唐可寅往死路上推
妾室腹中的孩子没了指望,唐玉再也没有说话,要不是因为剧痛而发出沉闷的哼哼,唐可寅还以为他死了。
提审唐可寅,是大驸马亲自办的,他不会审问犯人,但手底下都是吏部特意给他配的得力干将。
天牢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惨叫声似远非远,大驸马憨厚的脸,在这种地方也多了几分酷吏的味道。
他肥胖的身躯坐在一旁的板凳上,静静的瞧着唐可寅,像是个学生,又像是个看客。
唐可寅被扒了官服,穿着一袭沾染了污渍的囚衣坐在刑架前面,大驸马没有对他用刑,也不打算对他用刑。
牢房里,除了一个往刑部尚书之位上培养的侍郎,就只有大驸马和唐可寅了。
侍郎拿着笔,自己动手记录证词,他往大驸马看了一眼,自行问道:“唐玉勾结叛逆一事,你可知晓?”
“知晓。”唐可寅从容交代:“他虽然不曾清清楚楚的告知,但是我与他几次谈话,也能猜测到一二,但无确凿证据,不敢枉报。”
侍郎记下,又问:“唐玉受贿行贿,隐瞒麾下士兵作乱,你可知道?”
“知道。”他完全不打算狡辩:“他与我说过,被我责罚,我二人还因此动手。”
侍郎再次记下:“唐玉强娶良家女,你可知道?”
“我知道他的妾室是参政之女,还因此问过他,大概猜到了他的手段不光明,否则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参政的女儿为妾。”
“所以你知道他做错了,却一直在纵容不曾上报。”侍郎无奈摇头,记下后又问:“画像一事,你可知道?”
这是小皇帝最想知道,侍郎自然不会忘记。
这一次,唐可寅沉默了很久才点头:“知道,我斥责过他,无果后便告知了三王爷。”
“但三王爷不曾告诉皇上。”侍郎说了一句,替他记下:“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唐可寅起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下,这才说道:“罪臣这辈子,起起落落,历经艰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身为帝师,未以身作则,放纵亲弟,终成祸事,落得如今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不敢辩驳,望皇上治臣死罪,以儆效尤。”
他磕在地上,恭敬非常,侍郎将这番话也记了下来,拿去给大驸马过目,大驸马看过之后放在了唐可寅面前,他瞧了一遍,便签字画押了。
将唐可寅送回牢房,狱卒拖来了唐玉,他脸色依旧苍白,垂着头仿佛随时都能死去。
侍郎对他,自然不会有唐可寅那样的好态度,直接让人绑在刑架上,浇了瓢刺骨的凉水,问道:“画像是谁给你的?”
画像在他屋里找到,证据确凿,根本不容辩驳。
“我找人画的。”唐玉笑了,凄凄惨惨,怪渗人的,乱发下他勾起嘴角,还抬起脑袋,挑衅的看着侍郎:“她很美的,只可惜你们没见过。”
侍郎压着怒气:“唐可寅曾提醒你,你为何不听?”
“他自己也存了和我一样的心思,我凭什么听他的?”唐玉阴恻恻的像是要勾魂索命一样:“而且,他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1704:东窗事发
侍郎愣住,旁边的大驸马也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大骇,侍郎稍稍犹豫后把话记录了下来。
“还有呢?”这话是大驸马问的,宽容如他,此刻也做不到旁观了。
唐玉仰头靠着刑架,干裂苍白的嘴唇带着嘲讽勾起:“我们做错了什么?”
“什么?”侍郎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玉大吼起来:“我们做错了什么?那么多世家,怎么偏偏就是唐家出事?偏偏就是我们家?我们做错了什么?高维怎么不针对其他人就针对我们家?凭什么我们会从世家公子沦为行宫奴仆?凭什么?”
侍郎不说话,大驸马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自己说出些他们不知情的事情。
“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又不是没经历过。”唐玉的情绪并不平稳,宫刑一事对他刺激很大,他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完全抱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啊,老子全部告诉你们。”
侍郎舀了一瓢冷水,直接泼在他脸上,大驸马要说话,侍郎摇头示意他别管。
一瓢冷水,唐玉安静了一下,却越发猖狂的大笑起来,恨不得使劲浑身力气来笑话狼狈的自己。
“你勾结禁军,行贿官员,隐瞒士兵害人,可真?”侍郎一边说一边写。
唐玉低头抬眼,额头被挤出几条深沟:“当然,都是真的。”
“利用唐可寅的关系调来盛京,也是行贿?”
“是,放着那么好的哥哥不用,留自己在陇西吃苦吗?”唐玉很配合,他看着写个不停的侍郎,问道:“我必死无疑了是不是?”
侍郎头都没抬:“谋逆大罪,诛九族。”
“果然。”唐玉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多帮你们一把吧,神宗驾崩是我干的,舒氏难产而亡也是我干的,我还刺杀舒氏的儿子,这两件事,你们不知道吧。”
侍郎又是一惊,大驸马却相对坦然,他看着唐玉,问:“唐可寅指示的对吧,你没这个本事。”
“你们就这般看不起我?”唐玉怒了:“神宗一个废物,除掉他还需要我哥动手吗?”
他想寻个痛快早点去死,又想把唐可寅摘出去,但结果显然不会如了他的愿,他太天真了。
侍郎起身抱拳,对大驸马说道:“大人,是否先行禀明皇上?”
“此人作恶多端,让他把话说完。”大驸马暗暗握拳:“说吧,给你痛快。”
唐玉一声嗤笑,继续说道:“神宗抬举,才给了高维大权,舒氏包庇,才会让高维有恃无恐,高维害我唐家,神宗与舒氏就是帮凶,我们做错了吧?是我教唆入宫的赵夫人在舒氏生产时下手,让舒氏难产而亡,是我给神宗下毒,让他药石无医而亡,也是我为了让皇上没有威胁,去刺杀舒氏的儿子,以求斩草除根。”
侍郎飞快的记录着,已然被这些事惊得说不出话了。
“这些事,太后可知晓?”大驸马把崇恩最想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1705:哥哥不想你胡思乱想
唐玉气乐了:“她知道我们害死舒氏,所以把我们丢进暴室自生自灭,后来知道我们害死了神宗,恨不得杀了我们,可是,我们被贵人救了,没死。”
“哪个贵人?”侍郎面色愤然。
唐玉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明仪...长公主。”
侍郎脸色大变,心里冒出了千百个猜想。
神宗驾崩,明仪执政,难不成是一个阴谋?一个争夺大权的阴谋?
不,绝对不可能,明仪公主为了大魏鞠躬尽瘁,她放权果断,即便神宗不死,只要她想干涉朝政,也没人拦的了她。
侍郎心里很慌,匆忙的把唐玉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
大驸马继续问:“你为何说刺杀福王,是为了皇上?”
“因为他是舒氏的儿子啊,一个寒门血脉的皇子,凭什么威胁到太后的儿子?她是大家闺秀,他的儿子也尊贵无比,谁都不能威胁他们。”
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与奉献,此时此刻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做的并不是错事。
大驸马不再多问,看了口供,确认无误后,让唐玉签字画押,然后拿着两份口供,亲自进宫。
御书房内,赵秋容与如意还有崇恩与和静都来了,大驸马将唐家兄弟的口供宣读,赵秋容脸色大变,知道自己的画像被唐玉挂在屋子里日看夜看,几乎恶心的吐出来,如意也是满脸大惊,眼睛里的泪花颤动不止,长这么大,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死因。
五王爷只告诉他,因他生母过世,神宗哀思过度,才会追随而去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被人所害。
小皇帝一直不曾说话,口供上的东西,和静早就告诉过他,以和静的聪慧,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只是明仪要留着唐可寅,她才没有说出来。
不说出来,不代表会忘记。
待口供说完,小皇帝才起身,却走过去拉住如意的手,给他擦了擦掉下来的眼泪,平静的说:“父皇疼爱文嘉皇贵妃,高维对文嘉皇贵妃又只是利用之心,并未真的对她有过维护之意,才让文嘉皇贵妃成了众矢之的,被太多人看做了眼中钉,高维欠的所有血债,都算到了文嘉皇贵妃头上,以至于她难产而亡。
母后和姑姑之所以在晓得真相后不杀他们,是因为当时的大魏正是用人之际,唐可寅有足够的城府为大魏获取利益,为此要留下他,唐玉不过是个筹码,也跟着被留下了,并非不是不想给父皇和文嘉皇贵妃报仇,哥哥知道,告诉你这些你会很难过,但是哥哥不想你将来自己知道后胡思乱想,今日说明白,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说出来,不要自己猜想。”
如意大哭起来,蓦然知道一切的他,不知所措。
一旁的和静瞧着他们,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告诉小皇帝真相时他的反应。
那时的他很平静,也很沉默,想哭,却又极力忍住,最后才说了一句:“我若是姑姑,也会物尽其用。”
知道真相他,比如意冷静百倍不止。
1706:赐死唐可寅
如意跑去抢了大驸马手里的口供,自己边哭边看,看完后跑过来一把抱住小皇帝,哭的越发厉害。
“哥哥。”
他很难过,却不怪任何人,自小养成的品性,让他没有去钻牛角尖的想法。
此时此刻,他只能紧紧抱着自己的哥哥来寻找一点点安慰。
唐家兄弟的口供也在早朝上宣读了出来,画像一事,自然是被隐去了,但余下的罪名,也足以九族诛杀。
十几年了,神宗短短数月驾崩的缘由,终于大白于天下。
小皇帝亲笔谕旨,唐玉斩首示众,唐可寅赐毒酒,至于杨芙蓉的孩子,早已经被嬷嬷带走,谁都没去问她在哪,似乎所有人都默契的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小姑娘。
为唐可寅送行的人是薛卓,薛卓带着毒酒,还带了些饭菜,天牢中,他们相对而坐。
唐可寅从容平静,瞧着斟好的酒问:“是见血封喉吗?”
“是。”薛卓看着他:“是个痛快的东西。”
“那就好。”唐可寅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红豆饭,慢慢嚼着,十分享受红豆甜甜糯糯的味道:“当初家父会在每月初一十五要求我们以红豆为食,意在不忘赤子之心,可我走到半路还是忘了。”
薛卓另外拿了壶酒出来替他倒上,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饮下后才说道:“仇恨总是容易蒙蔽双眼。”
“是啊,我就是被蒙蔽了。”唐可寅笑了一声:“原以为所有人都会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可是后来想想,这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不过,坎坷虽多,却也不是一无所获。
遇公主执政,虽为女子,却格局广阔,隐忍明理,一心为公,能容我一弑君之臣,用我这残缺之躯,委以重任,谋略布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一幸。
遇幼帝登基,虽年少,但从容坚毅,明朗仁厚,心怀天下,不骄不躁,纳谏如流,所思所想自有主张,得皇上青眼,指为帝师,此二幸。
遇大魏势弱,虽非从龙开国大功,却能亲身经历中兴图强之事,能切身体会大魏平乱自强,于亡国之际重振旗鼓一统中原,将昔日强敌外患尽数攻克,此三幸。
遇国策开明,以民为主,除天下百姓饥寒之困,解天下万民衣不蔽体之愁,以法治国,除中原千百年来,寒门世家敌对之难题,万民划一,此四幸。
历朝历代,先朝千年,不见君臣一心,中兴一将亡之国,却于此等年岁相逢此等君主同僚,同心同力,大展宏图,此生无憾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端起毒酒举杯,开怀欣喜:“经年相逢,鄙人深以为荣。”
他仰头喝下毒酒,坦荡洒脱,从容赴死。
薛卓再次倒酒,对他一举,遗憾指责皆化为一句:“走好。”
是夜,御书房里格外安静,小皇帝在看折子,如意照旧在龙案一端看杂书,太监悄悄进来,如意立刻抬头看去。
“皇上。”太监跪下来,语气很轻:“唐可寅伏罪,薛大人奉旨,已经着人将他安葬于唐家坟地了。”
1707:正文完(还有番外呢)
小皇帝没说话,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看着折子,太监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声,忙起身替他添茶,然后就退了出去。
“弟弟。”小皇帝这才开口,但眼睛还是看着奏折:“你可听过,祭刀人。”
如意摇头,小皇帝看向他,突然起身:“走,我们去给姑姑选些好吃的送去。”
他们俩给明仪选了很多吃的,让人带着书信,千里迢迢送去给明仪。
四月的南方雨水连连,青瓦白墙的宅子里,明仪盯着门槛处冒出来的木耳一阵发愁。
“你昨日在这摘得木耳?”
清梨点点头,两只手戳在一起,噘着嘴很是无辜:“哥哥说炒木耳好吃,可是嬷嬷说今日的太少,不够了,我来就挖了放进篮子里。”
“这有毒啊。”明仪牙疼的很:“怪不得你哥吃了一口就吐了白沫,你这丫头...”
清梨撇着嘴都快哭了:“哥哥会死吗?”
“你说呢?”明仪叹了口气。
清梨差点就哭了,悲伤的跑着去锦宁屋里。
穆珏就在屋里呢,抱着锦宁坐在榻上,半大的少年差点被亲妹妹送走后多少有点自闭,跨坐在穆珏怀里埋着脸,穆珏替他揉着肚子,听见清梨的脚步声,扭头瞧了瞧,就见小丫头泪汪汪的跑进来,直愣愣的冲过来抱着锦宁,脸贴在他背上开始哭。
“哥哥。”
锦宁趴着没起来,反手摸到她的头揉了揉,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明仪紧跟着进去,凑近了瞧瞧他:“肚子还疼吗?”
“嗯。”锦宁很虚弱,哼了一声,继续趴在穆珏怀里。
穆珏继续替他揉着肚子,看了看泪汪汪的闺女儿,伸手把人捞上来坐在一旁:“来来来,给哥哥揉揉肚子。”
清梨乖乖的伸手去揉,靠着他,渐渐不哭了。
嬷嬷进来,见了礼说道:“公主,奴婢已经着人将厨娘打了一顿撵去洗碗了。”
“也好,有毒无毒都分不清,这还了得?”明仪接了丫鬟递过来的热水,吹了吹喂给锦宁:“来喝一点。”
锦宁够过来喝了小半碗,依旧蔫蔫的趴在穆珏怀里。
到了夜里,他喝了药睡下,依旧很虚弱,清梨凑着和他一块睡,学着明仪哄睡自己的样子,轻轻拍着锦宁,没一会儿先把自己哄睡着了。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明仪才跟着穆珏出来,嬷嬷已经在屋外等着了,将盛京送来的信交给明仪。
就在廊下,借着烛光,明仪把小皇帝的信看完,然后,从容收好。
“唐可寅死了?”穆珏瞄了一眼,并不惊讶。
明仪两手握着书信垂在身前,五味杂陈的笑了笑:“嗯。”
“因果报应。”穆珏撑开伞,一手拦住明仪将她护在伞下,一块走下长廊:“得意一场,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明仪依着他,一同跨过石子路上的小水洼:“我觉得,皇上可以亲政了。”
“那就亲呗,孩子能干就早点放权,管多了容易拖后腿。”他一向开明,此事上也一样。
明仪点头,允了。
神宗遗命,要等小皇帝年满十八方可亲政。
但小皇帝少年英才,由明仪拟旨,询众臣意见后,提前还政。
昭武十四年九月,年仅十四岁的长孙瑾,亲政。
1708:番外:那些年,一起吃狗粮的兄妹长大了
妹妹十五岁及笄那年,南江大雨,我跟随爹巡视灾情,安排救灾。
南江年年都有涝灾,水库水坝水渠修了无数,也不敌几个月没完没了的大雨,下雨必塌的山让所有的水利在这里毫无用处。
泥泞中,小厮朝我奔来,跌跌撞撞,“公子,郡主消息,公主病重了。”
闻言,我立刻去寻找爹的身影。
近些年,娘的身子越来越差,我们到南江的第四年,她便一直卧病在床,爹寻遍名医,远在盛京的皇帝哥哥和诸位舅舅也派了不少御医过来,全都束手无策。
娘亲的病,是经年累月劳心伤神攒下的,又因幼时中毒数次坏了根本,其中,还有生我时造成了体虚内耗。
神宗驾崩后,她支撑大魏十四年,耗尽了心血。
原本,爹带她远离盛京,想的便是让她静养,可是,病痛在她闲适安逸时悄然上门。
那一日她突然倒下,将我们所有人都吓得半死。
我在湍急的河边找到了正背着灾民过桥的爹,他一如既往的高大健壮,穿着短衫,与一群士兵混在一起。
“爹。”我在旁边喊了一声,他回头看向我,微眯着眼,似乎在提醒我,但在瞧见我身边神色焦急的小厮后,他有片刻的愣神,然后狂奔过来,不与我说话,直冲向他的战马。
我们一块回的家,父子两人浑身泥巴,却连清洗的机会都不敢留给自己,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娘。
自我记事起,我从未见爹这般紧张,紧张到双目通红擒着泪,紧张到见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娘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满是无助。
我与妹妹跪在床边,这一刻,我怕极了。
妹妹哭的泣不成声,可我不敢哭,即便脸上已经湿透,我也不敢哭,我怕大家都哭,会真的送走母亲。
留在府上的太医商议着方子,他们施针灌药,我把爹扶起等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们挽留娘。
“她会没事的,对吧。”
我往日威风赫赫明朗英气的爹,此刻将答案丢给了我,我知道,他太害怕失去娘了。
娘是他的命。
“娘不会有事的。”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他,这似乎给了他一点信心,他紧紧的攥着我的手,那双厚实温暖的手,正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着。
许是娘也舍不得丢下我们,这一夜她挺过来,南江大雨停下的时候,她也渐渐好转,会瞧一瞧妹妹绣花,会尝一尝妹妹做的点心,也会无聊的数珍珠玩儿。
爹驻守南江,守卫的就是大魏的南疆,除了按例巡视,他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陪伴娘和我们这里,他总说我们幼时他陪伴太少,如今要弥补。
可我和妹妹,从来不需要他弥补,他是我们心中的英雄,和娘一样,在我们心中无所不能。
这些年,他教导我兵法武功,将我丢去军营,从给士兵扛枪洗甲做起,在我当着士兵的面喊他爹之前,整个南疆大军,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是骁骑侯与明仪长公主的儿子,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兵。
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妹妹在恩恩爱爱腻腻歪歪的爹娘面前,有多么想要早点成家立业,反秀回去。
奈何,太年轻。
1709:番外:崇恩自述(一)
我八岁生辰这日,父皇破天荒的来看母妃。
母妃才二十多岁,却已经失宠,父皇许久不曾来了,他今日突然来访,整个华阳宫都激动的兵荒马乱。
一通准备还没完毕,父皇就到了。
母妃拉着我出去跪迎,不忘交代:“记得告诉你父皇,你近来学业精进,他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母妃与后宫所有的女人一样,都在费尽心思的讨父皇欢心,我们这些儿女的好坏,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没有回答,只跟着母妃跪下。
“起来吧。”
已经有些陌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威严。
我听见母妃欢喜的声音下满是颤抖,她站起来,顺势将我也一并拉起,我这才看向面前的男人。
大魏皇帝,弘治帝。
“父皇。”我干巴巴的喊了一声,没有勇气将自己撒娇的本事拿出来。
不知是不是历朝历代,皇室亲情都是这般淡漠,我的父皇对我们,并不亲近喜欢。
对比起他的权力,我们更像是他权力之下的战利品。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进殿,母妃赶紧跟上去,把我都落下了,我只能独自躲在门外瞧着他们。
母妃位居妃位,此刻却做着嬷嬷们平日做的事,替他洗手奉茶,站在一旁不敢落座。
“你父兄立功了。”他喝着茶,高高在上。
母妃开心的笑了,十分殷勤卑微:“为皇上办事效忠,是他们的责任。”
“嗯。”他淡漠的应了一声,再也无话。
果然,只有外祖父和舅舅他们立功了,他才会施恩般来瞧一眼我与母妃,否则,如何会想得起我们?
我不想进去,想离开去玩,却被跑来的太监吸引了注意,继续躲在门外偷看。
“皇上。”太监跪在地上:“凤来殿禀报,皇后娘娘有喜,已经三个月了。”
‘啪’一声,茶杯碎在了父皇手里,我清清楚楚看见他凶狠的表情。
这副表情我认得,他又准备杀人了。
中宫皇后是夏侯家的女儿,入宫之后恨不得独霸父皇,对我们这些皇子皇女并不好,因为我是长女,连累母妃也被她明里暗里欺负过不少次。
如今,她有喜了。
母妃在一旁瑟瑟发抖,父皇的反应吓到她了。
满宫里,谁不怕父皇?他是这里的天,不许任何人忤逆他,直视他,所有人都要老老实实的在他脚下匍匐,包括我们这些儿女。
“三个月。”父皇重复了一遍,拂袖而去,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母妃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拉着我匆忙下跪送驾,等浩浩荡荡的人走完了,她一把抱住我,浑身颤抖:“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母妃。”我不明白:“老天保佑什么?”
母妃摸着我的脸,眉眼哀愁:“自然是保佑皇后生下男孩。”
“为何?”我越发不理解了。
母妃没回答我,却是笑了,在她苦愁的眉眼中挤出来的笑意,带着我早已陌生的算计。
皇后有喜,满宫庆贺,母妃带着我去恭贺的时候,父皇也在,他在笑,开心的像是第一次做父亲一样,似乎那日凶狠的样子,只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