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毛病又犯了（勿忘国耻，警钟长鸣，纪念五三惨案）
基本功上的飞速进步并没有给杨振兴带来太多的喜悦，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都在另一件事上。
随着进入新的一年，首先迎来的自然是新年假期。
杨振兴发现自从好朋友们上了中学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原来那么密切了。
原来只要一休息，何尚超和李国庆俩人只要没被关在家里，是一定要来找他玩儿的。
可是这个新年假期，这俩人却有好几次告诉他明天去找他们中学同学玩儿。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杨振兴虽然脸上十分轻松，其实内心里很慌乱。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关系，才会让两个好朋友生出了去跟同学玩儿的念头。
即使还有刘建业陪着他，可每当想起来这方面的事情，杨振兴心里总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不安。
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杨振兴只好在平时上下功夫。
头年爷爷杨兴盛卖盒饭赚了不少钱，家里富裕了，平时也会偶尔给三个小孩儿一点零花。
现在长大的他们不像小时候那样拍方宝、拔树根、丢沙包或者弹玻璃球就能玩的不亦乐乎，一整天都玩不腻了。
那些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几个人都是中学生，早就不看在眼里。
还能让他们感兴趣的，除了做个弹弓打鸟，用自行车链子和铁丝儿做个链子枪之外，就剩下游戏机厅了。
可游戏机厅是要钱的，不光板儿要钱，进门还得要门票。
正因为兜里没钱，不能经常去游戏机厅，孩子们才依然会玩儿一些不花钱的‘老’游戏。
喝着北冰洋汽水儿，去游戏机厅玩儿大半天，是很多孩子的梦想。
说是梦想其实不如说是羡慕。
胡同里很多小青年就是如此，大摇大摆的拿起子开一瓶汽水儿，然后进游戏机厅玩儿一天，晚巴晌该吃完饭了，又几个人凑在胡同口的小饭馆，喝酒吃菜，大声的吹天侃地。
在很多孩子看来，这是他们十分向往的自由生活。
所以这一点，就成了杨振兴心里定下的突破点。
他最近跟何尚超他们约好去游戏机厅的时候，总会十分大方的请他们喝汽水儿。
喝汽水儿要在摊位上喝，想要带走瓶子必须要押五毛钱的押金，北冰洋汽水儿是一毛五一瓶。
杨振兴交不起瓶子押金，几个人只能在副食店门口喝完再走。
可是四个人一共六毛钱的汽水儿钱，也不是什么小数字。
一次两次倒没什么，原来杨振兴也偶尔会请他们一个板儿，大家都知道他节约，平时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和乱花钱的习惯。
可终究小孩儿手里能有多钱？
何尚超和李国庆发现杨振兴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连着请了他们两天，今儿第三天居然还想请他们。
知道情况不对劲儿的两个人把杨振兴拦住了。
拽着人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何尚超和李国庆把杨振兴围在中间，同时挡住了身后面想要冲进来的刘建业。
“狗子，我们有话问羊排，没你的事儿，你给我消停点儿！”
警告过刘建业后，何尚超转过头来，盯着杨振兴，十分认真的问道：“羊排，你说实话，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居然连着好几天请我们喝汽水儿？”
对此杨振兴底气十足，坦然说道：“我又不偷不抢的，这都是我爷爷给我的零儿花，不然你们问问狗子，最近我爷爷经常给我们零儿花。”
看到回头看到刘建业点头，表示确实有这回事儿，两人又扭头再次问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给你零儿花你这么花的吗？为什么突然花钱这么没边儿了？你原来可不是这样！”
这下杨振兴支支吾吾的没了刚才的底气，腻歪着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害怕俩人不搭理他，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吧？
看到杨振兴不说话，何尚超和李国庆知道问到点子上了，这里面绝对有事儿。
所以何尚超继续逼问道：“羊排，你小子最好老实交代！如果你真有事儿不告诉我们俩，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找你玩儿了！”
一听到这话，杨振兴站不住了，他着急的说道：“我说，我都告诉你们还不行吗！你们以后千万别不搭理我！”
看着眼前同时抱着胳膊的两人，杨振兴叹了口气，跟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把自己之前心里担心的事情和为什么想出来这个办法全都说了出来。
“……我只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关系，失去你们两个好朋友。”
何尚超和李国庆听完之后面面相窥，心里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去找同学就是排斥你不跟你玩儿？”
何尚超十分无语，“去了新学校认识新同学不都是应该的吗？难不成你让我班里一人儿不认识一个朋友不找，然后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振兴连忙摆手，“我没有不让你认识新同学，交新朋友的意思，只是担心以后你们跟同学见面的时间比我更多，跟我就没原来那么好了。”
李国庆在一边摇着脑袋，难得的开口说道：“羊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这么多年玩儿下来，虽然你是后来搬回来的，可说咱们是发小儿也没毛病。
我们之间关系都已经不是一般二般的铁了，你怎么也要对我们、对你自己有点儿信心吧？”
杨振兴被说的十分不好意思，他觉得李国庆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如果他能对几个人彼此之间的关系有信心，对彼此之间十分信任，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情。
何尚超用力的揽过杨振兴的肩膀，晃着他说道：“从小我就发现你小子特容易多心，经常因为自己胡思乱想，想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事情。
既然你在乎别人对你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呢？问这种事儿又不是什么不能问的，为什么非得自己瞎琢磨，自己怀疑自己？”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量，还有那种叫做友情和信任的感情，杨振兴笑的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努力的改正这个毛病！”
“嘿，那就别说了，咱们抓紧的吧，耽误这一会儿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机子了。”
四个孩子欢笑着撒丫子往游戏机厅跑，四道欢快的身影，和周围的积雪形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第六十二章 新的基本功
这次好友的提醒，让杨振兴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爷爷教导过他的话。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很容易放大别人看自己或者对待自己的感受，然后变得有些敏感，开始质疑自己，并想一些奇怪的东西出来。
再一次经历了这种事情，杨振兴暗下决心，决定以后要多注意这方面的情况，争取把这个坏毛病改掉。
今年杨家过年和别的家不同，倒是跟头两年杨继业去世的那年一样。
因为考虑到已经算是杨家一份子刘建业的感受，爷爷杨兴盛告诉几个孩子今年家里不过年，并把原因告诉了他们，让刘建业十分感动。
后来又带着他出门给去世的刘爸爸刘妈妈烧纸，使得刘建业心情一度十分低落。
不过好在有杨振兴兄妹俩陪着，他的心情很快就好起来，跟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除了吃就是玩儿。
过完年后，何尚超他们几个跟往年一样拼命地赶作业。
因为快要开学了，如果没写完作业他们的下场会如同过年时的烟花一样十分美丽。
跟赶作业的好友们一样，杨振兴新年也有了新的需要练习的内容。
这天过年在家休息的杨兴盛把他喊到了屋里，说道：“你现在的刀工已经勉强能拿得出手了，要掌握的东西也都掌握了，剩下的要通过大量的练习才能继续提高。”
“爷爷，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学到顶了呢？”
“炝鳜鱼片要求鱼剔骨之后一刀去皮，整皮不破，每片鱼片薄如蝉翼，可以透过可以看清报纸上的字；炝拌藕丝要求藕丝细如发丝，每根都可以穿过针眼；
在绸布上切肉丝，切完之后绸布丝毫无伤，所切肉丝索薄丝缕，微风可以吹起，这些算是刀工大成者能够做到的标准。”
杨振兴听得两眼发光，想要马上试一试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看着他的样子，杨兴盛哪能不知道自己孙子在想些什么，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好高骛远！你现在距离那一步还早着呢！
不过也不需要气馁，只要脚踏实地的慢慢练习，总有一天能够做到，做到这一步无非一个词儿可以形容：‘唯手熟尔’。”
“今天，我喊你过来是告诉你接下来，除了每天继续练习刀工，你要开始练习如何翻勺儿，这同样是咱们厨师必须要学会并掌握熟练的基本功之一。”
接着他把什么大翻勺、小翻勺、转勺、晃勺等一系列的基本和进阶动作简单的介绍了一遍。
比如大翻勺是在做扒菜的时候用到最多，要求锅里的食材整个翻转不会变形散掉，做到‘底朝天’的效果。
小翻勺则是制作一些加热时间短，容易成熟的菜时经常用到的方法等等。
“这个基本功的重要性我已经告诉你了，最主要的是，这是做菜过程中需要使用到的基本功，所以我希望你在接下来的练习当中可以跟之前学习其他东西时一样上心。”
“放心吧爷爷，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又能开始练习新的基本功，杨振兴动力十足。
他现在感觉自己距离实现当上饭店掌柜的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过年期间不用出去做生意，所以可以拿来练习刀工的材料很少。
切完家里中午晚上饭要吃的食材后，杨兴盛把准备已久的铁锅拿了出来。
不同地方的料理各有特色，不同地方的炒锅同样各有不同。
南方的厨师做菜都会使用带着两个耳朵的铁锅，用的时候拿毛巾垫着，手抓着一只耳朵也就是把手，来实现烹饪动作。
在北方，厨师用的铁锅则是一头带着长把的锅，操作的时候只需要抓着把手就可以。
把手上有木头隔热，不需要垫毛巾也能防止铁锅传热烫伤双手。
造型上差着十万八千里，但是铁锅的形状出人意料的完全相同。
不管是南方北方，还是哪个方向，锅的主体部分，全都是呈半圆弧形。
这么设计除了能更好的导热等方面，还可以让翻勺等技术动作更容易实现，利用圆弧拉回推拉，凭着离心力等作用，保证食材能够再落回锅里。
为了让杨振兴练习翻锅翻勺，杨兴盛特意在院子里用拆前院儿花坛剩下的砖块和泥巴，垒了一个类似后厨用到的炒灶模子。
这个模子可以完美的契合炒锅底部弧度，做到跟后厨炒灶一样的环境，可以让杨振兴更好的进行模拟练习。
刚开始练，杨兴盛没有立刻在锅里放沙子、豆子、玉米粒之类的东西模拟食材。
而是让杨振兴先用空锅，进行练习，规范技术动作，熟悉铁锅的重量。
“记住，在翻勺儿的时候，手腕要借助胳膊的力量发力，是借力量用巧劲儿，不能是胳膊使劲儿，那样不容易把握力道。”
杨振兴站在一边看着爷爷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分开讲解，听得十分认真，不住地点头。
“推锅的时候要往前方下方推出去，紧接着再向上往自己怀里的方向拉回来，借助力道和锅里的弧度，让食材进行翻转，保证不会让食物飞出锅里，掉的到处都是。”
仔细的演示了几遍，又手把手在背后带着杨振兴亲自体验，杨兴盛对他说道：“行了，记住刚才我说的，还有带着你感受的感觉，开始练吧！”
“好的爷爷。”杨振兴答应一声，开始在爷爷的监督下一点点的开始练习。
当然，练习的时候少不了训斥和抽打。
虽然现在是冬天，但是为了避免练习出汗后着凉生病，杨兴盛没让杨振兴穿太多衣服。
很快杨振兴就感受到了跟之前练习切菜时那样，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尤其是他撸起袖子的胳膊，因为发力不对已经抽的有好几道肿起来的红印。
身上虽然疼痛，但杨振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继续咬牙坚持着练习。
躲在屋里看着这一幕的刘建业和杨玉婷浑身有些难受。
他们看着杨振兴挨抽，感觉自己身上也被抽了一样，忍不住的拧巴。
“杨哥可是真厉害！”刘建业忍不住感慨，“被爷爷这么抽还不喊疼不叫苦，要换成是我在挨抽之前就放弃了。”
杨玉婷白了他一眼，撇着嘴说道：“切，狗子哥哥你也就这点儿本事了，成天就知道吃！”
“知道吃怎么了？能吃是福你知道吗？咱们说着杨哥呢，你怎么说起我来了？”
“他有什么好说的？也就这一点让人多少能佩服一下，不跟你说了，我回屋做作业去了！”
看着甩着辫子离开的杨玉婷，刘建业搞不懂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三章 发小的异常
杨振兴翻锅颠勺的练习跟刀工一样，学习进展速度很快。
年初六才刚开始第一次练习，不到一周就已经开始在锅里放沙子进行升级练习了。
放沙子的目的一个是为了增加锅的重量，让手臂得到锻炼，适应操作，毕竟有时候烹饪的菜品，食材重量并不会那么轻。
再一个目的是模拟锅里面炒菜时的食材，训练翻锅的时候如何不让食材甩的到处都是。
初七开工后，杨兴盛再次忙碌起来。
杨振兴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年初刚开始练习刀功的时候，每天累的不要不要的。
发面、洗菜择菜切菜，然后揉馒头帮忙做菜，下午学习撂跤还要练习翻锅颠勺，一整天下来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居然是傍晚跟着何爷爷学习、跟着几个好朋友做作业的时候。
每天这么多任务，再加上还要背诵大量菜谱。
过多分散的精力让杨振兴渐渐的在学习上被其他人甩开。
除了语言上依然保持优势，其他方面早已经被甩的看不到别人的影子。
这种情况的发生其他人都可以理解。
而且学习到识字认数，加减乘除不会出错，一些基本的基础地理历史等知识都有了解，对杨振兴来说已经足够了。
未来他又不会继续考学，去读高中或者大学，他会直接去饭店后厨工作。
剩下的几何函数之类的都是为了考学用的，学了进社会也基本没多少能用到的机会。
杨振兴学习跟不上大家能理解，但是对于刘建业，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了。
去年学习退步，还能归结为家里突发变故，失去双亲成为孤儿，无心学习。
可一年都过去了，学习非但没有任何恢复和进步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成绩一差再差。
之前勉强在倒数十位附近徘徊，现在已经垫底的不能再垫底。
杨兴盛找他交谈过，也教育过他，何爷爷同样跟刘建业有过几次对话。
结果两位老人全都做了无用功，任怎么说怎么打，都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自己发小变成这个样子，杨振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随着年龄的增加，还有活动范围和接触人群扩大，他越来越能体会到小时候不去上学那会儿爷爷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是多么正确。
嘛知识都没有，嘛本事也不会，等长大之后进入社会，去干什么？
跟胡同里那些无业青年一样成天吊儿郎当四处乱混？
人家再无业，至少还有家里的父母可以依靠，在家里能拿到钱。
刘建业现在无父无母，回头想要靠都没一个能靠的。
真要走到那一步，就以自己爷爷的性格脾气，说不定早就给赶出家门去了。
带着担忧，杨振兴跟刘建业说过几次，也拉着何尚超李国庆三人一起说过，每次都被刘建业嘻嘻哈哈的应承下来，回头该怎么做，依旧我行我素怎么做。
杨振兴已经察觉因为刘建业敷衍的态度，何尚超和李国庆两人已经有些疏离对方的感觉。
不同于上次他自己瞎想，这次是真的感到了那种疏远的感觉。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不管是为了朋友之间的感情，还是对方未来的生活，这天休大礼拜，杨振兴送走爷爷出门卖盒饭后，把刘建业拽到了正堂里。
上次杨兴盛不知道花多钱，前后好几天分批拉回来了一套桌椅，把原来堂上的桌椅全换掉了。
现在正堂正对着门是一张八仙桌，靠墙放着，两边各一把椅子，爷爷平时都坐在正对着门的左边椅子上。
两侧分别放了四把椅子还有两个小茶几方桌。
杨振兴听爷爷说这是什么黄梨的，放在原来这样成套的在大户人家都十分难得。
把刘建业按坐在靠近门口的侧椅上，杨振兴拉过对面的椅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刘建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问道：“杨哥，你这是要干嘛？”
“我要干嘛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杨振兴坐下后，两手抓着椅子把手，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对方说道：“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刘建业学习不好，喜欢吃，但不表示他脑子不聪明，立刻知道了杨振兴要说什么。
不过他还是决定装傻，脖子微微前倾，探出脑袋瞪大眼睛问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这一副表情看的杨振兴那叫一个气啊，指着对方说道：“你甭跟我在这里装傻卖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这样下去不行，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看到刘建业继续装，不说话，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头说道：
“大道理之前爷爷跟你说过，何爷爷也跟你说过，你脑子又不傻，相信你自己也清楚，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谁有好处？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行啦杨哥，我知道啦！我知道你为我着急，回头我会改的。”
“回头！回头！上次、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到底哪次改了！”杨振兴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大声的喊道：
“就因为你这种态度，才是最让人伤心的，现在三儿跟条子都不愿搭理你了，就是因为你这样成天糊弄他们！到时候真的让周围所有人都不理你了，你真的成了一人儿，你就满意了是吗？啊！”
看着杨振兴真的生气了，刘建业不再撞下去，低着头一直不说话。
刚才就一直在一边的杨玉婷，这会儿也站出来说了一句：“狗子哥哥，我都看出来三儿哥哥他们现在不怎么搭理你了，你本来转学不是说学校里就没交到朋友吗？他们再不搭理你，到时候都没人跟你玩儿了。”
兄妹俩的话刘建业哪里会不知道？
原来只有在他馋虫上来了，几个人才不会搭理他，因为越搭理越麻烦。
平时该怎么嘻嘻哈哈，还是怎么嘻嘻哈哈。
这段时间以来，别管是放学去何爷爷家一起做作业，还是休息大礼拜来家里找杨振兴玩儿。
何尚超他们俩就刚进门儿打个招呼，好点的时候说一句两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纵然杨振兴有时候会把谈话内容往他这边拉，想要把他带到交谈中去，可总是会被对方两个人无视。
说实话，刘建业同样从心底，不想这一幕发生，但他还是什么都没做，任由事情一直发展。
第六十四章 开导
看着刘建业苦涩的表情，杨振兴知道自己这次的话管用了。
可还等他高兴，就听到刘建业说道：“杨哥，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我现在就是没有学习的心情，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还能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继续学习？”
说着说着，他小声抽泣了起来。
杨振兴沉默了，他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在看着哪里，脑子里又想着什么。
一边的杨玉婷同样红了眼眶，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刘建业的这种心情，有同样遭遇的她，是最能感同身受的。
“我也想好好学习，我也不想辜负爸爸妈妈对我的期望，爷爷说当初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他们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建功立业，可是我做不到杨哥！我现在真的学不进去！”
随着诉说，刘建业抽泣的越来越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把内心深处的心里话倾诉出来，他心里变得轻松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压抑。
不知怎么想到自己都已经这么大了，刚才还哭的那么厉害，双手胡乱擦着脸，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杨振兴这会儿也回过神来。
视线首先没有落在刘建业身上，而是看向了旁边的杨玉婷。
看着正主都不哭了，她还一个劲儿哭的妹妹，杨振兴无奈的说道：“又没你什么事儿，你在这哭嘛哭？这不是添乱吗？”
“我愿意！我就哭！你管我！”那手绢擦着眼睛，杨玉婷狠狠的怼了一句，扭头跑回西屋从里把门关上了。
随着年纪长大，现在兄妹两人从小时候一屋，已经都独立出来。
杨玉婷还住在之前杨振兴住的正房西屋，他和刘建业俩人则搬到了东厢房去。
原来东厢房存放的一些杂物和多出来的家具什么的，都搬到了西厢房。
之所以这么费劲折腾，主要是因为西厢房曾经住过那个男人，杨振兴不想住在那个人住过的屋子。
即使从日晒等方面讲，西厢房要比东厢房更适合住人，他也不愿意住。
一直看着杨玉婷回屋关上门，杨振兴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刘建业。
这会儿对方除了双眼通红之外，基本看不出刚哭过，就是一直‘哼哼’的吸鼻子有点膈应。
“鼻子你就不能用手绢醒出来？吸肚子里去你恶不恶心？”杨振兴没好气的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对方。
刘建业憨笑着接过，一通输出之后好受不少，很自觉的又递了回来。
杨振兴肯定不可能再接过来，白了一眼，说道：“想什么呢？用完一会儿出去洗干净了再给我！”
然后收敛了笑意，学着爷爷平时的模样，严肃的说道：“怎么样，都说出来心里好些了吧？”
“恩杨哥，好受多了。”
“好受了咱们现在能不能沉下心说一说这个事情了？”
没想到这件事儿居然还没完，刘建业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杨振兴同样点点头，带着一份恳切，说道：“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把学习重新捡起来，不光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周围关心帮助你的人，难道下决心就这么难吗？”
“没有，我也下过决心，可是经常都能想起爸爸妈妈来，然后每次的决心就都没了。”
“你看看我，我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每天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很早之前你就知道，你看我放弃过吗？我能做到你也能做到，咱们是发小不是吗？
不瞒你说我当初最开始想学着做菜就是阿姨刚走的时候，我发现你喜欢吃东西，一吃好吃的心情就会很好。
所以我想如果我学会做好吃的，然后见天儿做给你吃，那样你就能很快走出来，就算为了我，你也不能放弃自己！”
刘建业又揉了揉再次变得湿润的眼睛，回答道：“杨哥，我都知道，当时我就知道你是为我好，包括后来时不常的弄好吃的给我吃。
你放心吧，我发誓这次真的要改过来，如果还改不过来，回头你怎么打我都没关系，我不会说一句话。”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做不到我可真会揍你！”
两个小孩儿的手，这一刻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解决了发小的问题，杨振兴觉得自己心情十分舒畅，连带着平日里的练习，都觉得有所进步。
正如刘建业发出的誓言，他的学习成绩开始逐渐回升，到暑假考完试，已经从垫底上升到了脱离倒数前十的范围。
虽然幅度并不是很大，可是能有进步，看到他正在改正错误，大家都很开心。
原本有些隔阂的何尚超和李国庆，也在杨振兴还有刘建业自己的努力下再次和好，变得像原来一样要好。
考虑到自己之前课业落下太多，积累下来下学期肯定赶不上正常进度。
刘建业还专门请对方两个人假期的时候可以多少帮自己补课。
上进的人，交朋友肯定会选择同样上进的人。
收到刘建业的拜托，何尚超和李国庆很高兴的答应了补课的请求。
看着发小正主动的努力进步，杨振兴不甘落后，对于平日里的各种练习更加投入。
他现在刀工可能到了瓶颈，没有太大变化，但是颠勺上进步十分快。
从原来的的沙子，现在锅里已经换成了玉米粒，并且从单纯的颠勺，开始逐渐接触、练习各种翻锅技巧。
现在连家里平时吃饭做饭，杨振兴都开始一点点的尝试翻锅技巧。
虽然经常有翻车的情况发生，有时候可能会掉出去一两块食材。
而且做饭也做不到爷爷跟其他几位爷爷那样干净，炒完菜连点油星都跑不到锅外面。
但正是有着这样实践里的错误，让杨振兴能够迅速知道自己需要改进的地方。
然后在之后的练习当中更加注意和改正这些不足之处，反复如此，技艺自然水涨船高。
对于自己孙子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能自主的去研究，去发现问题改正问题，杨兴盛满意的不行，打心底高兴。
同样的对于杨振兴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
他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自己孙子成长起来，最后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第六十五章 表演刀工
在所有人一起进步的时候，时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悄然流逝，转眼就进入了一九八八年。
去年十月份，杨振兴看到报纸上说对岸同意了探亲的要求，爷爷杨兴盛还专门带回来一些文件，让他帮忙填写。
他知道爷爷曾经说过他还有个二爷爷，不过早年间被抓了壮丁，就再也没了消息。
家里不是没有四处打听过，可就是没打听出来任何信息。
就连见过的人都没有，好像二爷爷直接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爷爷，这样能找到二爷爷吗？”杨振兴看着要填写的表格问道。
杨兴盛叹了口气，：“唉，试试看吧！万一被带去了那边呢？”
从爷爷口述的信息中他知道了二爷爷叫杨兴旺，左边鬓角上有一颗疖子，剩下的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东西交上去之后，到了十一月的某天，杨振兴在何爷爷家看报纸知道了对岸已经来了。
晚上回家后看到爷爷一直叹气，他知道这次好像又没有任何结果。
杨振兴很纳闷自己爷爷为什么要一直如此执着的寻找二爷爷的下落。
这么多年通过那么多办法，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能说明人早已经不在。
为什么不能面对现实，接受结果，反而要继续无用功呢？
这个问题他没敢问，只能留在自己心里，等待以后去寻找答案。
……
今年一整年，家里的收入都不错，今年这个年，也是杨振兴记事以来，过的最好的一个年。
三个小孩一人两件新衣服就不说了，杨兴盛还买了很多肉，要做香肠给他们吃。
最让杨振兴和刘建业高兴的是，爷爷买了一挂鞭炮，同时还买了几只窜天猴和闪光雷带给他们。
对孩子来说，这两样都是‘大货’。
窜天猴一个就要四毛钱，闪光雷更是六毛一个。
就算家里条件好的何尚超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家里也不会随便买给孩子玩儿。
拿这么多钱买鞭炮，结果一把火烧了就听个动静儿，还不如多买点儿肉过年在家多吃点儿好的呢！
想听动静，买一挂两三毛的鞭就好了，放鞭**个喜庆，花那么多钱没多大意思。
当然这只是大人们的想法，孩子们肯定是越多越好。
这几天带着这些鞭炮，四个人可算是在胡同里再次露了脸，一些比他们大三四岁甚至已经上中学的孩子都过来跟他们说话，目的无非是想捞几个闪光雷玩玩儿。
至于为什么不动手抢？
胡同里其他的小孩儿这些大孩子欺负也就欺负了，可这四个人欺负不了。
不提何尚超他们的家世，杨振兴一人儿就能放倒他们好几个。
这些年天天练刀工、练翻锅，同时撂跤也没丢下，杨振兴别看才今年才十五，力气比一些十七八的孩子都强。
他也知道了爷爷小时候告诉他手上有功夫出门没人敢欺负是什么意思了。
是没人敢欺负，敢欺负的分分钟直接放挺。
本以为这个年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初三这天，爷爷把他喊到了屋里。
每年张居成这几位爷爷的师弟都会过来拜年，从记事起，他们还住在城外窝棚那会儿就没断过。
往年几位老人来了，都会自己在屋里谈话聊天。
杨振兴几个人进屋磕头拜完年拿了红包之后，就会让他们出去自己玩儿。
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今年要喊他进屋，刚才都磕完头拿过红包了，还能有什么事情？
“爷爷，您喊我嘛事儿？”杨振兴带着疑惑，进门站定之后问道。
杨兴盛坐在主位，两手搭在椅子把上，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去把院儿里你切菜的桌子、案板和菜刀拿进来，给你几位爷爷切一个蓑衣黄瓜！”
杨振兴挠了挠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几位爷爷，见他们两眼神色莫名，打了个冷颤，心中打鼓，但还是按照爷爷的吩咐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
“不要紧张，就按照你平时练的那样就行。”
“我知道了爷爷。”
深吸了口，摒弃掉其他情绪思绪，杨振兴稳住心神，拿起菜刀开始处理黄瓜。
‘铛铛铛铛铛’
随着菜刀触碰案板发出声声音，周围几位爷爷坐不住了，纷纷吃惊又带着惊喜的站了起来，并逐渐围在了切菜的桌子周围。
几个人没有出声打扰，就这么看着杨振兴切菜。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尤其是刚几位爷爷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让他吓了一跳，手上也出现了失误。
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爷爷笑着点头并没有责怪他，再次深吸了口气，继续切起来。
等他切完，几位爷爷这才把一直憋着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师兄，振兴这是？”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冯兴源，扭头看着杨兴盛问道。
杨兴盛依然点着头，笑着说：“没错，前年才开始练的。”
冯兴源瞪大眼睛，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不可能吧！才练了两年蓑衣怎么可能跟切片切丝一样切得这么快？”
“这刀工两年练不出来吧？”张居成拿起案板上切好的黄瓜，上下拎着说道：“虽然被咱们动作干扰出现了失误，心性还得继续打磨，可切成这样都比很多学艺五六年的学徒强不少。”
梁成广同样看着切好的蓑衣，把视线转移到了杨振兴身上，问道：“振兴，你还会切什么花刀？”
杨振兴老实巴交的说道：“梁爷爷，很多花刀都会了，平时见天儿都练。”
“哦？那这样你多露两手给姆们看看怎么样？”
杨振兴看向爷爷杨兴盛，杨兴盛点头说道：“去，拿一颗心里美过来，多切几种花刀给你爷爷们䁖䁖。”
杨振兴这才点头，转身拿了一个心里美萝卜进来，继续切了几种花刀。
看着案板上用螺旋花刀、玉翅花刀、凤尾花刀，甚至还用一半萝卜切了一个渔网花刀后，冯兴源几个人再也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师哥，如果振兴真的只练了两年就能做到这个程度，那这个孩子在烹饪上的天赋可了不得啊！”
“是啊师哥！看这样子振兴可以说是天才都不为过，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可真了不得！真了不得！想当初咱们几个练的时候，还不及振兴的三分之一，了不得啊！”
看着自己几位师弟的样子，杨兴盛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过。
第六十六章 露一手
几个老头在屋里围着案板七嘴八舌，啧啧称奇。
称赞了一会儿，冯兴源才再次看向杨兴盛，问道：“师哥，您还教给振兴嘛东西了？”
杨兴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杨振兴说道：“振兴，你告诉冯爷爷怹们你都学了什么。”
“好的爷爷，”杨振兴点了点头，对着几位爷爷说道：“爷爷先教给我白案，后来又教的刀工，头年还开始练习翻锅颠勺。”
“哦？”
一听到白案，身为白案师傅的梁成广双眼一亮，赶紧问道：“白案有什么拿手的功夫？”
“我现在能做很多的小点心，平时也有做不少，家里自己吃，也送给几个朋友家里吃，”杨振兴十分得意，胸脯挺得老高。
“真的？看在我一直都那么疼你，能不能做点儿给梁爷爷尝尝？”
“做给您吃不是应该的吗！回头我做好了一准给您送去。”
梁成广搓搓手，嘿嘿的笑道：“别回头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能做点吗？”
“现在做吗？”杨振兴直接愣在了原地，不明白梁爷爷为什么这么着急。
不过张居成帮他解了围，“行了你，大过年的你为难孩子干嘛？”
坐在主位上的杨兴盛，也开口说道：“行了老几位，先坐下说话，光围在哪里干嘛？”
看到几个人再次做好，他继续说道：“刚您几位吃的桌子上那些饽饽（老话，点心的意思）就是振兴过年前做的。”
“师哥，您这过头了，再怎么夸孩子也不能扯谎啊！这饽饽分明是买来的吧？”
专门做白案多年，梁成广也点头说道：“头我还想问这饽饽哪家儿买的，振兴今年才多大？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样品质的饽饽？”
看几个爷爷都不认为是自己做的，杨振兴有些不太高兴，他立刻说道：“几位爷爷，这确实都是我做的，家里上到点心糕点，下到馒头窝头，好多年前就全都是我一人儿做。您几位不能吃完了不认账啊！”
“这真是你做的？”
杨振兴点点头，“是我做的爷爷，我骗您干嘛呢？我要骗您我就是小狗！”
梁成广再次看向旁边小桌上盘子里的点心，拿起来一个一点点吃在嘴里细细品味，同时嘴里还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
“得，今儿晌午头都在家吃饭，让振兴给您几位露一手，到时候亲眼看过不就门儿清了？光嘴上说每人儿都当我瞎白霍。”
因为之前来拜年从来都没有留下来吃过饭，所以来之前几个人都跟家里说回去吃。
现在为了亲眼看看杨振兴的能耐，他们都忙不迭的跑去胡同里，给家里那边的商店打电话，让他们帮忙给家里捎句话，告诉家里晌午不回去吃饭了。
等电话都打完，几人又抓紧回到了院儿里，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看看。
他们来到杨家的时候，时间就已经不早，中间再这么一耽搁，基本就快到晌午饭点。
杨振兴收到爷爷的吩咐，让他随便做八个菜后，便开始忙碌起来。
虽然一人儿做八道菜需要做很多事情，但是这两年在家里见天儿跟着爷爷准备卖盒饭的食材，让杨振兴早已经习惯和适应了这种紧迫的节奏。
时间短，可他一点儿也不慌乱，每件事情都安排的十分合理，看上去很轻松。
几个老人出门打完电话回到家里，就一直围在杨振兴周围，从头到尾看他做午饭。
看到杨振兴一人儿做八道菜居然没有手忙脚乱，有条不絮的按着自己的节奏制作菜肴。
又看到从处理食材，切配改刀再到下锅烹制翻炒，完全可以跟后厨的学徒比较了，老头儿们嘴上再次说着各种称赞的言语。
饭菜很快一道道做好，几个人没有立刻先吃，而是等所有的菜都做好之后才开始吃。
正堂已经收拾出来，把靠墙的桌子搬到中间，几个小桌子撤走，饭桌就摆好了。
往日里杨兴盛教育孩子吃饭做到‘食不言’。‘食要相’，就是吃饭的时候闷头吃别说话，不能吧唧嘴，把嘴闭上，所以几个小孩儿吃东西都没动静。
不过几个老人没有这么多事儿。
对他们来说，在家吃东西一样要受这些规矩，可现在算是凑一块吃席，是杨家宴请他们。
大家宴请客人的时候，亲戚朋友凑一桌难道一句话不吭，全都闷头吃饭吗？
肯定不可能！
凑一块吃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大家聊聊天，谈谈近况，联络联络感情，不然吃这顿饭干嘛？
不同于刚才一味地夸赞，这会儿几位老人时不常的点评几句。
比如这里切的有点厚了、这道菜火候过了点、这里不应该这么炒之类的，表示基本功已经算合格，但还需要继续练习，还有的东西需要练习。
这样做也是避免杨振兴只听夸奖后，飘飘然尾巴翘起来，回头可能会骄傲自大，然后浪费掉这一身的天赋。
杨振兴心里没有任何不舒服、不服气的，仔细的听着几位爷爷的评价，全都记在心里，等下次再做的时候注意到这些地方。
老人们嘴上说着批评，他们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尤其是看到杨振兴对他们点评的反应，更是心里开心，杨兴盛更是破例跟几个人喝了好多酒。
孩子们吃完，拿着自己的碗筷洗干净了一边玩儿去。
看到孩子们都走了，这时候几个大人才开始谈正事儿。
“师哥，您今儿让振兴给我们老哥儿几个露这么一儿，有嘛事儿没？”冯兴源放下筷子，看着杨兴盛问道。
听到有人起了头，另外两人也同时停止动作，目光炯炯的看着杨兴盛。
许久不喝酒的杨兴盛，今天猛地一喝醉的有些快，但他的头脑和口条依然清晰：“头两年您几位劝我把老字号开起来，我不是让您几位再等等吗？我等的就是现在！”
“那就是说……”
“没错，我打算今年让老字号重新开店营业！振兴的天赋大家都看到了，有这个孩子在，以后咱们的手艺就不会丢掉，店也不会再次停业关门！
而且振兴该练的基本功已经练的差不多了，也到了进入后厨实地操作学习的阶段，正好重新营业后，他也能有个地方继续磨练、提高。”
第六十七章 杨兴盛的目的和决定
虽然几个人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是听到杨兴盛亲口说出来后，还是显得十分激动。
可能有人会奇怪，重开老字号那是杨家的产业，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至于一直劝说重开，至于知道重开之后这么激动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在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人们在感情和承诺方面，还不像后来那样虚假。
那会儿的人依然秉持着早年间的很多优良传统。
比如跟别人承诺过做什么事情，就肯定会去做，跟某些人感情十分深，是可以奋不顾身倾尽家产去帮助对方。
看你发达了傍上来，落魄了离开甚至落井下石的人不是说没有。
但是这种人很少，远不像现在那么多，而且大家都打心底看不起这种人。
冯兴源几个人之前有介绍过，家里面从祖上就一直在杨家的馆子里炒菜。
而杨家也一直不离不弃，只要没犯大错，从来不会主动赶人离开，而且手艺不好还会主动去教导。
所以家里的老人，对杨家的感情很深，在离世之前都叮嘱他们希望可以有一天帮助杨家的老字号饭馆再次开张营业。
同样的，他们几个老人，小时候也是在杨家馆子长大的。
他们跟杨兴盛打小一起玩儿，一起识字背书，一起跟着杨兴盛的父亲爷爷学习做菜。
对杨家和老字号的感情同样很深。
加上离世老人的嘱托，自然对这件事十分上心，甚至摆在心里靠前的位置。
挥手让大家先稳住情绪，杨兴盛慢悠悠的说道：“这件事儿光我和振兴两人儿肯定办不成，所以得需要老几位伸手帮衬。
钱上面不需要担心，主要是人手上，是一个急需要解决的大问题。
所以今儿个找几位说这话，想请几位师弟回去问问各自的那几位徒弟，是不是有人愿意来店里上班，能不能带一些人手过来。”
领完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张居成说道：“师哥您放心吧，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们私下里说过几次，肯定会让几位徒弟过来帮忙，就算他们不来，我们几个人也会全都去店里上班。”
“没错师哥，您放心吧，今儿回去我就找那几个徒弟问问，他们要敢说个不字，我立马给他赶出师门！”
“赶出师门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人被你逼迫过来了，心不甘情不愿我也不敢用这种人，说不定哪会儿就能惹出什么事儿来。”
杨兴盛端起酒杯，对着三人说道：“这事儿只是说一声，今儿不适合谈事儿，等回头咱再约个时间好好的商议商议，来，喝酒，我敬几位师弟一杯！”
酒足饭饱，几位老人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杨家，看样子喝了不少。
送出门临走之前，还不忘一个劲儿的夸奖鼓励杨振兴，搞得他十分不好意思。
等把人都送走了，杨振兴这才带着另外俩小孩儿去屋里，把吃完饭的碗筷都收拾了。
爷爷杨兴盛显然喝的更多，这会儿已经晕菜了，临走之前另外几个爷爷已经把他扶到了屋里床上躺下。
杨振兴帮忙脱掉衣裤鞋袜，盖上被子静悄悄的关上门离开。
等收拾清洗完碗筷，让刘建业带着杨玉婷出去玩儿，他一人儿守在爷爷屋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准备随时进去伺候。
杨兴盛虽说平时不喝酒，猛的喝这么多肯定受不了，但是常年干活的身体在这摆着，解酒的速度很快。
不到一个小时，门外的杨振兴就听到了屋里传来了起床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后看到爷爷在穿衣服，赶紧问道：“爷爷，您没事儿吧？”
杨兴盛有些意外，他刚起来自己孙子居然就进来了，漫不经心似的说道：“恩，有些口渴，起来喝点水，衣服你帮我脱的？”
“是的爷爷，我害怕您起来再着凉，就帮您把衣服脱了，我一直在门外等着呢，水都准备好了，您等等，我这就给您端进来。”
看着孙子的背影，杨兴盛心里十分感动，还有一股骄傲。
喝光端来的温水，杨兴盛穿衣服做好，看着床边的杨振兴说道：“你一定好奇今儿我为什么让你做那些事情对吧？好奇为什么让你给几位爷爷做一顿午饭对吧？”
看到杨振兴点头，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可以当饭店老板。”
杨振兴心中一惊，瞬间知道了爷爷从哪里听来的这个秘密。
他的这个秘密只有何尚超、李国庆和刘建业三人知道。
前两个不可能告诉爷爷，而且爷爷也不可能去问他们俩这些事情，那告诉爷爷这件事的只有刘建业一人儿。
心里盘算着回头怎么好好教训刘建业，杨振兴点了点头，说道：“是的爷爷，我想成为饭店老板，让大家吃了我做的菜可以感到开心和喜悦，而且也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人受到别人的尊敬。”
摸着孙子的脑袋，杨兴盛慈祥的说道：“当了老板可不代表就能成功，成功的人是那些给大家做出贡献的人。
你以后不光要让大家吃到你做的菜后感到喜悦，也要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让更多的人从你这里感受到喜悦，那样你才能成为让所有人都尊敬的人，那样才算是成功。”
“那怎么做才能让更多的人感受到喜悦呢？怎么样才能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所以这个答案就交给你自己未来亲自去解答。”
杨兴盛把手又放到杨振兴的肩膀上，接着说：“爷爷今儿让你做那些事情，是打算想要重新把家里经营的老字号饭馆开起来，找你冯爷爷怹们几个也是想请怹们帮忙。
你不是想要当老板吗？那么先在咱们自家店学着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个老板，先在自家的生意里成为一个老板吧！”
听到这个消息，杨振兴十分高兴，他瞪大双眼，带着喜悦和不可思议的眼神问道：“真的吗爷爷？咱们家的老字号真的要重新开业吗？您真的要让我成为咱们家饭店的老板吗？”
“哈哈哈哈！你能不能当老板，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这需要你拿出自己的实力去证明，证明你自己确实能够胜任饭店老板才行。”
“放心把爷爷！我一定可以证明自己可以成为饭店老板的！”杨振兴现在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
第六十八章 召集人手
上次几个老人散了之后，到初六，也就是刚破五的第二天，又再次来到了杨家碰头。
俗话讲‘过了元宵节，才算过完年’。
其实现在大家平日里早就没这些讲究了，一般初五过完破五，就当过完年了，过两天都要去上班，想继续过也不能不上班啊。
这次来的人，除了经常见面的冯兴源、张居成、梁成广三个杨兴盛的师弟之外，还多了一个头几年开始每年都来家里的吕爷爷。
吕爷爷全名吕志义，对他杨振兴既十分陌生，又十分熟悉。
陌生当然是一年里只有过年的时候有几分钟交际，平日里都见不到面。
说熟悉，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这位爷爷给了他五角钱压岁钱，而这五角钱也帮他买了很多东西。
另外三位对这位吕志义是认识的，因为陈大力给他们倒水的时候几个人聊的正欢。
“我师哥这面子够大的，连您吕师傅都请来了！这下可得了！”冯兴源笑着点头说道。
吕志义谢过杨振兴给倒的水，扭过头来说道：“我说二马（冯姓戏称），您这是膈应我呢？我跟杨大哥的交情您几位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还用请吗？”
“嘿嘿”张居成笑了一声，说道：“我二师哥蔫儿坏您又不是不知道，跟您闹着玩呢！不过您两张嘴的本事还跟原先一样，没退步。”
吕志义不愿意跟他们多白霍，手一挥，说道：“您三位也跟年轻那会儿没变，闲时自己拌嘴，来了外人儿立马站一块儿使假招子膈应人。”
闲聊两句，冯兴源看到几个人眼神，心里意会，看向主座的杨兴盛问道：“师哥，咱这还等人呢？”
“恩，”从刚才几个人聊天，杨兴盛就一直坐在那里闭眼，也没有加入的意思，这会儿几个人都问了，他睁开眼看着他们说道：“还有一位没来，再稍等等。”
又互相聊了聊近况，突然听到前面拍门，杨振兴不用说，立刻跑过去开门。
“哪位？”
一声洪亮清脆的声音传来：“是杨家对吧？张寿海受邀前来，说是有事情商议。”
杨振兴打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很有精神的老头，穿着打扮跟他爷爷平时一模一样，都是大褂、长裤、布鞋，从头到尾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这位自称张寿海的老头儿个子不高，估摸也就一米五几不到一米六，大眼睛大鼻子，嘴皮子很薄。
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给人一种十分会算计的感觉。
看到一个小孩儿开门，张寿海眼睛稍眯，笑着说道：“您就是杨家的大孙子吧？长得可真不赖，我刚见街筒子卖糖葫芦的就买了几个，给，拿去当零嘴儿！”
杨振兴喜笑颜开，突然觉得这位爷爷并没有第一印象给人带来的感觉，反而十分亲切，赶紧侧身说道：“爷爷您里头请，我爷爷和其他几位爷爷都在屋里呢。”
“劳您驾。”
抓紧关上门，杨振兴领着对方来到了屋里。
刚走进中院，从开着的门里杨振兴就发现其他几位爷爷好像也认识这位张爷爷，看来今天来的全都是熟人。
把糖葫芦搁一个盘子里放好，罩上网罩，他赶紧过去给客人倒水。
今天的这个会议，杨振兴被要求参加进来，刘建业一早就被打发带着杨玉婷出去玩儿，所以糖葫芦只能先搁着，等人回来了再一块儿吃。
还没等着倒水呢，就先听几个爷爷之间再次聊了起来。
“我说这是等哪位神仙呢，原来是您张大少爷！最近家里的生意可还行？”
张寿海没搭理说话的张居成，看着杨兴盛拱手说道：“我说杨掌柜，您今儿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您师弟们看我笑话挤兑我的是吗？要是这样我张某恕不奉陪！”
“嘿，您着怎么还急眼了……”张居成眼睛一瞪，刚想说话，接着被杨兴盛打断了。
“行了行了，张家什么情况都在四九城难道还不清楚吗？今儿人是我请来帮忙的，哪有这么待客的道理？”
看到杨兴盛横了眼，张居成站起来冲着张寿海手一拱，说道：“刚我说话重了，您别往心里去，给您赔个不是了！”
张寿海也站起来拱了拱手，没有说话，看样子刚确实生气不小。
杨兴盛看人已经到齐了，先站起来跟几位道谢：“今儿各位为我杨家的事情专程过来，我代表杨家谢谢您几位！振兴，给几位爷爷磕头！”
杨振兴闻言跪下‘咣’的磕了个头。
众人连忙摆手，口说客气、使不得，坐的最近的冯兴源伸手把杨振兴从地上拉起来。
磕头这事儿爷爷之前已经交代过杨振兴，所以他并没什么感想。
人家别管有没有要求什么回报，肯过来帮他们家里饭馆重新营业，就是天大的人情。
而且几位又都是跟爷爷一个年纪的老人，小孩儿给人家磕一个头不吃亏。
请众人坐下，杨兴盛把自己打算重新开家里老字号饭馆的事情又仔细完整的跟几个人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看着众人说道：“饭馆这事儿不是说开就开的，地段我们家有，可是其他方面同样缺一不可，现在最主要的就是人员的问题。”
冯兴源三人前几天来过，回去之后已经开始了行动，于是说道：“姆们回去之后各自问过手艺好的徒弟，都表示到时候愿意过来试试，所以后厨这块儿不需要担心。”
吕志义接着说道：“我家里人早就散了，手艺也没留下多少，我也没徒弟什么的，只会几道苏菜，不嫌弃我能过去帮你家教几个徒弟。”
听到这话几个老人都沉默了，杨振兴不知道气氛为什么突然沉闷下来，只能老嘛实的继续在一边站着。
过了一会儿，杨兴盛站起来拱拱手，说道：“志义老弟，谢谢您，您放心，我绝对会挑选最好的人给您当徒弟，让您家手艺能延续下去。”
吕志义同样起身，鞠了一躬，“我代表我们吕家谢谢杨大哥，如果真的能有几个好徒弟把手艺传下去，我也算对得起家里列祖列宗了。”
等几个人说完，后厨人手的问题基本已经解决。
在场的所有人把视线全都看向了最后一个，也是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张寿海。
第六十九章 杨家的承诺
看众人都看着自己，张寿海也不慌张，慢条斯理的说道：“说话之前咱先问问，杨掌柜您请我时说的那些话，做不做得真！”
杨兴盛表情认真，点头回答道：“自然是认真的，今儿叫我孙子在这里听着，也有这个意思。”
“那好，既然如此，前头的事情我张某人接下了！”
看到事情居然扯上了自己，杨振兴有些纳闷，这个场合却又不敢直接开口问。
不过杨兴盛好似知道孙子心里的疑问，跟他解释了起来。
原来那位张寿海张爷爷家里祖上也是在四九城做生意的，多年经营下来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处在中间段的普通老字号。
他们家经营的是小馆子，只有一家，规模赶不上自己家的大。
这里多介绍几句。
原先四九城的饭铺按照规模大小分为五类。
第一类是切面铺、包子铺、混沌铺这类的，单卖一种面食，类似现在街边常见的拉面店包子店。
第二类通称为二荤铺子，只卖猪肉、羊肉炒菜，面食主要是馒头、花卷、烙饼、抻面一类，店家自备烹饪佐料，卖自己做成的成品，也接受客人自带鱼肉上门加工。
这一类里面还有一个是老京城人很怀念的小酒馆，桌椅很少，都在盛酒的大酒缸上放上盖子或板子当桌子用，一群人就围在一起或坐着或站着喝酒。
第三类是规模比较小但是有特色菜的馆子，一般名字都以某某轩、某某春为主，张寿海家里原来就是这个规模的买卖。
第四类是中等馆子，也叫饭庄，有很多雅座，可以摆十桌八桌的宴席，一般以某某楼、某某居、某某春等命名。
杨家原来的馆子就是这个规模的饭馆，大家耳熟能详的八大楼八大居之类的也是这个等级的馆子。
最后一类叫做大饭庄，专门做红白喜事、寿辰、接官等大型宴会生意。
这些地方通常有几个大院，有大棚罩，也有戏台可以唱堂会戏，一摆十几桌甚至上百桌，也可以去那些大官家里做，名字一律按照行规叫某某堂。
张寿海家里的生意虽然不大，但也算是经营多年的老品牌，后来自然被合营过去。
接着又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现在张家人被踢出来不说，家里的馆子也被那些人胡乱经营，导致关了门。
而张寿海说杨兴盛答应的，也就是在这件事儿上。
“张家虽然说可以再次开门营业，把原来的生意做起来，可怹们家老字号的牌子，却已经不在自己手里。
也就是说就算怹们家再次开业，也不能用家族里一直传下来的老字号，得另起一个名字。
我答应的就是以后等咱们家生意做起来后，想办法帮怹们家把曾经的老字号要回来，到时候再帮怹们家把生意开起来。”
不管是杨振兴和屋里的其他人全都了然的点了点头。
细节上的事儿别说杨振兴了，另外几个人也是头一次听说，不然张寿海刚才刚进门的时候，张居成就不会说那些话了。
跟孙子说完，杨兴盛又认真严肃的叮嘱他，“今儿这件事儿你以后要一直记在心里，随时想着完成承诺，你听到了没有。”
杨振兴也严肃起来，认真的点头说道：“放心吧爷爷，张爷爷，这件事儿我会一直记在心里，到时候爷爷如果没做到，我往后用一辈子也要把这件儿办成。”
张寿海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好，有您家里长辈晚辈当这么多人面儿认下这件事儿，我心里自然放心，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拿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来之前下了不少功夫。
或者说他就没怀疑过杨兴盛会说话不算话。
“后厨的事儿您几位门儿清，可前堂的事儿我不敢说多能耐，但自小跟家里一直学习，也算有一些心得，咱们就先讨论讨论怎么布置摆设，然后再说说服务员的问题。”
杨振兴一开始以为开饭馆哪有什么讲究？
看胡同口那些馆子都是几个炒菜的，三四个服务员，屋里摆几张桌子完事儿。
结果今天他才发现他把事情想的有些太简单的。
对于大街筒子的小馆子，或者说苍蝇馆子，这个规格基本就够了。
因为接待的都是普通老板姓，谁家里今儿累了不想做饭，带着孩子花三瓜俩枣的外面吃一顿便饭了事。
他们家的老字号可不能这么安排，他们要开的是大饭馆，也就是曾经的饭庄。
往脸上贴金的说就跟京城大饭店那种地方似的。
虽然说接待的同样是老百姓，但是吃饭性质跟小馆子不一样。
街边的小馆子是三五好友或者自家人吃个简单饭的地方，实惠便宜没那么多讲究。
去他们家饭馆吃都是请客人，或者家里有什么喜事的时候，为了脸面或者庆祝，多花点钱去大馆子吃顿好的，搓一顿。
这种地方如果再布置的跟小馆子那样没讲究没规矩，自己跌份儿不说，人请客来吃饭的东家也跌份儿。
听着张寿海爷爷说什么门口屏风，大堂摆多少桌椅，桌子要圆的还是方的，摆在哪怎么摆，每个桌子之间间隔多少多少距离。
卖酒的柜台设在哪里，结账又设在哪里，设置多少雅间，雅间要怎么起名怎么布置。
杨振兴听着都觉得头有些晕。
不过他还是忍住大量认知的不同和其他知识带来的冲击，努力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记在脑海里。
因为爷爷之前要他参加旁听这次商议的时候就告诉他，要多记多学多背。
趁着现在有重新开业的机会，不求全都学会，但至少也要清楚如果开一家饭馆，前期都需要做哪些工作和准备，又该怎么去做。
“想要把一家饭馆经营好，并且可以一直经营下去，厨师的手艺是最根本的，可是其他各种方面，大小细节同样是缺一不可。
一个老板如果不能理解他经营生意从上到下的所有流程、细节和内容，距离他失败关门的日子也就不算远了。”
对于现在立志成为一位老板的杨振兴，听到爷爷这么说之后，肯定对这些东西十分上心。
只是他还不知道，后面等着需要他学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第七十章 不管做什么都需要知识
几个人说了那么多，茶水也喝了好几嚯，大家基本商议出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再次把杯子里的茶喝光，说的口干舌燥的张寿海看着杨兴盛说道：“我说杨掌柜，咱们说这么多，如果不能实地看一看店面也白搭。
早一点儿看过店面具体情况，知道面积大小和里面的墙面等位置，也能立马把布置的方案定下来。
只靠说的，别管说的多好，回头看了实际情况结果不允许，咱们之前全都是白忙活，还得重头重新合计。”
冯兴源也点头说道：“没错，张大哥说的对，师哥，铺面都租出去这么多年了，具体变成什么模样咱谁也不清楚，我觉得咱们还是先把铺面的事情解决好再说。”
“铺面解决了，后面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没错师哥，原来的铺面还在吗？能要回来吗？您打算在哪儿开业？”
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杨兴盛从兜里掏出来几张发黄的纸，说道：“房契地契都在手上，也有当年给开的租赁合同，上面都有章盖着，铺面并没有太多麻烦。
这个院儿当年能找回来，也都是托了这几张纸的福，不是为了这些命根子，我的眼睛当年也不会被砸成这样儿。”
看到几张合同，上面也有京城政府的印章，大家都放心下来，不约而同脸上挂满笑容。
“有这个就好办了！”
张寿海看着几张似乎随时都能碎掉的纸，眼神里满是复杂，“姆们家落得这个下场，也有自己的问题，要是当初跟杨掌柜一样小心谨慎，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儿！”
小心翼翼的把几张纸再次收好，杨兴盛说道：“等过两天上班，我专门去跑一跑这件事儿，之前我也提前都去看过，不管是菜市口还是崇文门外大街那的铺面都还在，想必是能要过来的。”
“那师哥，咱们到时候去哪儿开业？”梁成广问了一句。
“去菜市口，骡马市大街，用那里的铺面把店开起来。”
杨兴盛心里早有准备，没有任何犹豫就定下了地方，然后看着张居成问道：“头两年来过家里找咱们重新开业的那位市工商联徐主任还在位置上吗？”
当时对方来是有人托张居成的关系，加上在机关食堂做菜，这方面他自然知道的比被人清楚。
点了点头，张居成说道：“还在，职位没有变动，需要我这边去走走吗？”
“行吧，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先别着急，打听打听政策是不是跟头两年有变化，多了解一些消息之后再行动不迟。”
几个人暂时把事情定下来，约好等杨兴盛把铺面的事情解决了，再碰头商议后面的事情。
张寿海由于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决定跟着杨兴盛，俩人一块跑这件事情。
因为要铺面这件事还需要多仔细商量，所以送走其他人后，张寿海没走，依然还坐在屋里。
接下来讨论的一些事儿有些地方比较敏感，杨振兴年纪太小，不适合听。
杨兴盛便打发他出去把刘建业和杨玉婷找回来，过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结果人都找回来了，三小孩儿把张寿海买来的糖葫芦都吃完了，俩人还在屋里没商量完。
快到饭点的时候，杨兴盛叫杨振兴去炒几个菜，留下张寿海一起吃了午饭，然后俩人又再次关起门继续商议起来。
为了不打扰两人谈事情，几个小孩在东厢房安静的温习下个学期要学习的知识。
课本要等到开学才能发，杨玉婷的课本好说，杨振兴就有全套的小学教材。
他们俩学习初中的课本都是从何尚超和李国庆哥哥姐姐那借来的。
学习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爷爷喊自己，杨振兴把书本放下，叮嘱另外俩人在屋里待着，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两个老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有说有笑的心情很好。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刚才谈的事情结果不错。
杨振兴快步走到跟前，老实的说道：“爷爷，您喊我？”
杨兴盛点点头，把他拉到身前拍着肩膀说道：“刚我跟你张爷爷说好了，往后让怹时不常的教给你一些必须知道的东西，你要好好跟张爷爷学习知道吗？”
“我知道爷爷！”杨振兴点点头，同时对着张寿海鞠了一躬，说道：“谢谢张爷爷肯教我！”
张寿海点着头对杨振兴的礼貌十分满意，“放心吧爷们儿，不过丑话说前头，这事儿你爷爷求我我才答应的，所以我教了到时候学不会，我可不会再教一遍，能学到少，全看爷们儿本事了。”
杨兴盛点头说道：“理应如此！”
从这天商量完事情之后，往后每天，杨兴盛照例大清早忙活，晌午去卖盒饭，到了过午去办之前定下的事情。
偶尔有几次，张寿海会上午来，也会晚巴晌跟杨兴盛一起回来。
那时候他总会把杨振兴叫到身边，开始教给他各种规矩讲究。
仅仅一个餐桌的选择，就有好些个道道在里面。
比如选择八仙桌，餐具就要用圆形的，表示‘天圆地方’，座次讲究‘两两相对，宾主得序’，俩人怎么坐法，三人又怎么做，四个人五个人甚至七八个人又该怎么坐。
如果选择圆桌，那餐具自然要方形，主人位居四面位置，即东西南北，客人居八方，体现‘四面八方’。
除了桌子选择和用具及坐法之外，如何布置桌子，也是一个大学问。
平时大堂如何摆，宴请的时候又该如何摆。
光宴席该如何摆桌，如何布置排列，张寿海就把从两桌到十三四桌的摆法全都教给了杨振兴，算下来一共得有十多种排列方法。
杨振兴可以说大开眼界。
尤其是知道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的时候，他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了做生意是需要很多知识才可以的。
也再一次明白了爷爷之前的良苦用心，也对自己当初没有继续去学校上学感到后悔。
但事情既然已经都过去好多年了，现在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需要学习很多知识，那么现在学也不算太晚。
现在学早晚有一天可以学会，可要是不学的话，那一辈子也什么都别想学会。
第七十一章 开局不顺
杨振兴如同干燥的海绵一般，每天吸收着大量知识。
可是一个人再聪明，你让他又学习那么多知识，又要练习各种基本功，还要锻炼身体、写字抄书。
一天两天能坚持得住，时间久了，难免会逐渐感到吃力。
现在杨振兴就有些后劲儿不足的意思，最近背书都不如以往那样快速轻松。
为此他在放弃了学习物理化学之后，把数学也放弃了。
加减乘除早已经学会，剩下的初中三角函数乱七八糟的学了以后也不见得能用得到。
本来杨振兴还想放弃地理历史，但是被何爷爷给劝住了，“这些都是需要记忆背诵的东西，不像理科需要费脑子，平时记住一些重点就行，也不用深入研究。”
回头他自己想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就接受了何爷爷的意见。
外国历史、地理了解的不全面不要紧。
可自己国家的历史还有人文地理也搞不清楚，那不是开玩笑吗？
杨兴盛好像也发现了自己孙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这天吃过晚饭后对他说道：“赶明儿先别背菜谱了，跟着我和你张爷爷去跑程序，这些东西以后都要你自己去干，总不能一直靠着我去做。”
“我知道了爷爷。”
回到东厢房，正在灯下面看书的刘建业立刻凑了过来，一脸欣喜的说道：“杨哥，你终于不用成天在家里做那么多事儿了！”
杨振兴同样喜悦，点头说道：“恩，最近抄那些菜谱弄得我脑瓜子疼，好歹能歇歇了。”
“杨哥，爷爷怹们过完年都忙的嘛事啊？怎么那么忙？”
“恩，这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爷爷打算重开咱家的老字号饭馆，这些日子忙这事儿呢。”
刘建业直接愣住了，不确定的问道：“杨哥，家里啥时候有老字号了？”
他跟杨家熟归熟，甚至现在已经是家里户口本上的一员，可从来不知道原来杨家是有老字号的。
毕竟在杨兴盛看来，刘建业说到底也是外人，很多东西肯定不会全都告诉对方。
杨振兴可没往那上面想，他平日里见天儿被爷爷说，下意识的以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刘建业也听到了。
他没好气的翘了翘眉毛，说道：“平日里爷爷见天儿没少说，你光顾着吃了怎么可能会听爷爷说过什么？”
然后他就把家里什么御厨啊，有数百年的老字号饭馆啊，全都跟对方简单说了一遍。
这下刘建业更震惊了！
他跟杨振兴同年，今年同样已经十五岁，眼看着马上到考高中的年纪。
已经不是头些年那个嘛事儿都不懂，都不明白的小孩子了。
再加上这些年市工商联的复兴‘中华老字号’工作做的十分好，大街筒子总会出现一些挂着老字号的店面，见的多了也能理解老字号究竟是什么含义。
他双眼发光，抓着杨振兴胳膊激动的说道：“真的吗杨哥！那是不是说以后咱们可以去自家馆子见天儿下馆子了？”
“嘶！你轻点儿！抽风啊你！刚说了你小子就知道吃，让你多想点别的事情，怎么这会儿都记不住！”
“咳咳，激动了激动了，我这不是为了杨哥你高兴吗？”
刘建业有些脸红，紧接着他脑子一转，立刻转移了话题：“杨哥，你不是说要做老板吗？现在家里开了饭馆，你的梦想不就能实现了？”
杨振兴似笑非笑，晃着手腕子一脸轻笑，边说边靠近刘建业：“恩，没错，你小子不说我都忘了，我这事儿是不是你告诉的爷爷？”
一下子被说中，刘建业立刻心虚的眼神疯狂躲闪，嘴上还支支吾吾的继续找脱身理由：“我没说，杨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到这副鬼样子，杨振兴气的都笑了，他抓住刘建业的后颈，用十分‘友善’的表情说道：“还跟我编瞎话儿呢！这事儿除了你跟我，就只有三儿跟条子知道，再说了，既然不是你说的你害怕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刘建业死命的挣脱，但他哪里是杨振兴的对手？
“还嘴硬呢，今天我就跟你好好儿的算算这笔账！”
第二天刘建业一瘸一拐的去上学，杨振兴则神清气爽的在院子里拉伸身体。
不知道怎么地，他觉得今儿的天都那么晴朗。
晌午杨兴盛卖完盒饭以后，回家放下东西，再带着杨振兴出门办事。
杨振兴知道这些日子要跟在爷爷身边学习如何做事，整个人打扮的十分利索，穿着新衣服，希望给人留下好印象。
本以为事情一直都进展的很顺利。
但是现在实际加入进来后，杨振兴发现情况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没错，他们在拿回店铺的问题上，遇到了麻烦。
“建国后我们已经交过钱了，咱们政府也承认了归属问题，开的证明文件我也给您看了，后来要求租赁给政府我也租了，合同文件也在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把铺面要回来？”
杨兴盛小心翼翼的拿着好几份文件，给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看，激动的脸都红了。
哪知道对方靠在椅子背上，翘着腿端着茶杯，轻飘飘的连人都不看，说道：“我们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这是五十年代的证明，现在早就作废了，城市里的土地都归国家，这是法律规定的你知道吗？就算去法院告我们，也是我们有理。”
“你们！你们这是强盗！是霸权！”
声音大的都传到了走廊里，一屋子办公室的人也都扭头看过来。
原本不怎么在意的工作人员同样坐正了身体，把茶杯放桌子上一放，严肃的说道：“老同志，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大就什么话都能说！这是法律规定的事情，你有这种思想很危险！”
说完他摆摆手，好似大方的饶人一命一样，说道：“好了，你也别再我这里继续粘着了，快点带着你孩子走吧！也就我脾气好，换个脾气差的就你刚那几句话真的会打电话报警抓你。”
“报！你报！害怕了？看我说了实话立刻赶我走？今儿你要不是给我个说话，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第七十二章 荒唐
站在一边一直看着这一切的杨振兴同样十分生气，脸憋的通红。
要不是爷爷来之前一再叮嘱他一会儿别说话，什么都别做，就站一边老实看着，说不定他真的要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个既没有礼貌，又不要脸的东西。
同时他有些担心爷爷这么一直生气，身体会不会受得住。
杨兴盛的爆发，吓得一屋子人全都围了过来，拉着人嘴说着上各种好话劝解。
门口也挤着很多隔壁办公室听见动静儿过来围观看热闹的工作人员。
接待他们的那个人同样一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觉得丢人羞愤的。
他隔着其他同事，伸手指着杨兴盛，跳着脚喊道：“你个老封建！居然敢说那样的话！我这就找警卫把你们轰出去！”
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别说杨兴盛，杨振兴也立刻冲过来，伸手就想动手揍人。
“住手！”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周围立刻全都安静下来。
“一个个的上班时间，都堵在门口干什么？不上班了？”
门口刚还围着一群人，话音刚落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候杨振兴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一脸严肃的进了办公室。
“这是干什么？这里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不是大街上的菜市场！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
“陈主任！”
“陈主任！”
办公室的劝解的工作人员纷纷低头打招呼。
看到领导来了，杨兴盛也稳住了情绪，杨振兴见状立刻收手，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仿佛刚才要动手的不是他一样。
“楼上都听见你们这里大吵大闹，你们在办公室就是靠声音大小来办事的吗？这位大爷，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杨兴盛再次拿起几份文件，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位陈主任从开头看到文件，就一直眉头紧锁，他现在算是知道刚为什么那么乱了，这种事情他自己遇上也觉得麻烦。
等杨兴盛说完，他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大爷，您先到我办公室里坐坐，我好好给您解释一下，这件事挺麻烦，三两句说不完。”
看到杨兴盛点头，他转身对着一边低着头的工作人员说道：“这件事小李负责的吧？写一份事情经过，明天早上交给我，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写，谁要是敢撒谎，让我知道你们没说实话，你们就等着吧！”
说完，客客气气的领着杨家爷孙上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
不提楼下的那些人如何埋怨，如何心慌。
上楼来到领导办公室，在会客区坐下，等助理上完茶水，那位陈主任才说道：“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陈，是咱们京城国土管理局的主任，不知道大爷您贵姓？”
“免贵姓杨，木字旁的杨，这是我孙子。”
认识过后，对方开始就事情跟杨兴盛进行解释。
“这些年咱们一直都在修缮弥补以前的漏洞和不足，同时出台了很多法律和规定，之前已经有规定详细说明了城市土地归国家所有，农村郊区土地，除了集体之外，其他的同样也归国家。”
“当初我们家可是凑钱交了钱的，总不能钱收了，过两年又把土地也收回去，那我们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这不是强盗这是什么？”
陈主任苦笑一声，他可算知道刚才为什么楼下吵起来了。
不等他说完，杨兴盛继续说道：“头两年不是都允许房屋可以私人买卖了？要不是自己家的地，凭什么可以交易？”
“您别着急，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允许交易的还只是居民住房，咱们这铺面是属于商业性质的，跟那个不一样。”
“好，居民住房咱就先说居民住房的事情，我们在潘家河沿有两个院子，快二十年没收到过租金不说，现在说都没说直接给拆了，这事儿怎么算？
还有在崇文门外大街喜鹊胡同有三个院子，同样没受到过租金，又该怎么说？”
杨兴盛一下子把陈主任给将了军。
陈主任这下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开国后因为需要安置大量外来人口，所以政府决定租赁老百姓手里的房子用于安置。
可时间长了之后，加上中间有一些无赖地痞或者一些机关工作人员有直接霸占房子的事情出现。
到现在城市发展需要大量拆迁，就出现了一个房子赔偿两家的情况。
一家虽然是租的，但已经把院子当成了自己家，你不给安置费那些人没其他地方可以住，关键是都会出来闹。
可本来的主家，人家有房契地契，这院子理应就是人家的，你要是拆了不给补偿，一旦发生一件这种事，那以后真的全都会乱套。
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陈主任才说道：“这样吧，杨大爷，你们这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但是具体的我需要派助理把资料调出来。
这件事我保证我们会尽快研究出一个处理结果，保证做到让您能满意，不让您财产受损失。”
杨兴盛点点头，对于对方的态度表示了满意，但还是问道：“那铺面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当初我租给你们开了国有的宾馆。
现在宾馆早关门了，房子要么空着要么租给别的商贩，我们现在家里想要把原来的老字号开起来，租金没有就没有，可有自家的铺面没法开这不是闹笑话吗？”
陈主任听了很意外，问道：“您家里还有老字号？”
“有一家老字号饭馆，从乾隆年间就开了，四三年停的业，头两年市工商联的同志还去我们家里请我们重开。”
看到一下子牵扯的范围更大了，陈主任轻轻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会组织部门里专门开会讨论，把具体情况说明的，争取尽快给您一个答复吧。”
结果爷孙俩怎么来的，又怎么离开的，事情没办成还惹了一肚子气。
站在土地局的门口，看着门前面挂着的委员会和土地局的牌子，再看看办公楼，杨振兴看着爷爷问道：
“爷爷，咱们什么文件都有，也都能证明房子是咱们的，为什么那些人非要说不是咱们的，死活不愿意给咱们呢？”
杨兴盛摇摇头，说道：“走吧，这事儿你记住就行了，那位陈主任虽然说了帮忙解决，但咱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他身上，去工商联，问问那边有没有解决办法。”
第七十三章 何爷爷出手
这几天杨振兴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或者说自从他跟着爷爷去跑手续后，就再也没精神过。
上次出来国土局，扭头又去了工商联，本以为工商联看在恢复老字号的计划上可以帮忙把家里的铺面要回来。
结果人根本不提这茬，反而劝他们租大栅（shi）栏那边的铺面，把店开到那里去。
先别管推荐的那些铺面是谁的、大栅栏有多少家老字号、那边还有配套的燃气管道等等。
他们家自己的铺面看这个形势好像真的要不回来了。
最近杨兴盛也不带着杨振兴出门了，把他一人留家里继续练基本功。
自己则见天儿带着张寿海好像去找律师咨询这方面的问题，看样子想从法律上找突破口。
不过看每天爷爷回家后的表情，杨振兴发现事情好像进展的并不顺利，这让他心里着急，同时十分担心。
“爷爷，不行我去找何爷爷，求求怹，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情。”
杨兴盛摇了摇头，叹气回答道：“唉，先不麻烦人家，咱们的事情咱们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除非最后真的万不得已，实在没办法了再找别人帮忙。”
虽然不理解爷爷为什么这样想，但是杨振兴还是听话的把念头暂时抹去。
只是念头暂时没了是没了，可是这脸上还能看出来问题。
一些大人有烦心事儿脸上都藏不住，更别说他一个十五六的未成年了。
见天儿去何家学习，何爷爷不说，就连一块儿做作业的何尚超和李国庆都看出来自己这个兄弟有事情。
出于彼此之间的默契，杨振兴没主动跟他们说，这俩兄弟也就没主动去询问。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杨振兴真的有事情要告诉他们，绝对不会藏着掖着不说。
小孩子之间是一回事儿，在大人看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基本把杨振兴当成自己半个孙子看的何爷爷，对此就表示了关心。
这天学习结束各自回家，何爷爷把自己孙子和李国庆喊到了跟前，问道：“振兴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们俩知道吗？”
看到两个小孩摇头说不知道，何爷爷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儿你们俩回头有时间打听打听，到时候把打听到的消息回来告诉我。”
“我知道了爷爷。”×2
对于爷爷说的打听消息，何尚超和李国庆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去找刘建业问问。
倒不是说刘建业嘴不老实，什么秘密都藏不住，他也会看人下菜。
换一般关系来问他个什么事情，刘建业并不会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而是根据远近亲疏判断什么能说不能说再张嘴，也就是什么人说什么话。
这是当初刘爸爸教他的。
刘爸爸在的时候怎么教他都记不住，反倒是人走了之后，很快就学会了这些东西。
可能没了父母，加上又年幼，潜意识里本能爆发，不知不觉学会看人脸色，学会如何说话，以此来保护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面对好朋友的询问，刘建业一开始是不想说的。
最近家里的事情，他跟杨振兴睡一屋，对方几乎每天都要跟他诉说，也告诉他这事儿不要随便出去乱讲。
但是何尚超两个人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
把何爷爷亮出来，刘建业最后不得不点头，将事情经过告诉了两个人，他也希望何爷爷能够出手，帮助家里把事情解决。
“哦，怪不得前段时间羊排从早到晚都在练习，原来是为了重新开店做准备啊！”
听刘建业一说，何尚超恍然大悟，之前的小疑问也随之解开，“那这样也就是说，羊排家里的铺面，出了问题？”
刘建业点点头，十分生气的说道：“没错，爷爷他手里所有手续都有，但是那什么领导说出了个法，现在铺面都属于国家，原来的手续都作废了。”
李国庆难得的发了脾气，愤愤的说道：“那群人真是瞎胡闹！没手续也就算了，为什么手续都是全的还占老百姓的东西？”
老实人突然发脾气，吓得何尚超和刘建业一跳，立刻反过头来劝他消气。
“条子，这事儿你就别再冒出来了，爷爷让咱俩过来问问情况，那意思不就是要出手帮忙吗？我爷爷出手了这事儿还不是妥妥的解决？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吧。”
何尚超两人打听到了消息，立刻回家把结果告诉了何爷爷。
何爷爷没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就把俩人打发走了，告诉他们这事儿不要再往外传。
不提何爷爷那边如何动作。
回到家后，刘建业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的把事情告诉了杨振兴。
本以为杨振兴能高兴呢，结果哪知道对方非但没高兴，反而还有些生气。
“狗子，我不是告诉你这事儿爷爷不让何爷爷那边知道吗？你怎么还告诉三儿他们呢！”
刘建业有些委屈，觉得自己是好心，结果还落得埋怨，“杨哥，三儿跟条子把何爷爷都架出来了，我能不说吗？再说咱们不都是好兄弟吗？他们也不是外人啊！”
杨振兴能理解刘建业的想法，他只是担心爷爷知道了会教训对方。
“我不是怪你，我是怕爷爷回头见你不听他的话又会揍你，你知道不听爷爷的话是什么下场。”
刘建业打了个激灵，不确定的说道：“应该不能吧？我这也不算是办坏事儿，是给家里帮忙啊！如果我让爷爷揍一次能把家里的事情解决，揍我一顿也没什么。”
杨振兴瞬间感动，伸手就想拉过好兄弟紧紧抱住。
哪知道他还没行动，又听到刘建业唯唯诺诺小声说道：“杨哥，到时候爷爷真要揍我，你可要替我好好求情啊！这事儿你也有份！”
没好气的喳喳嘴，伸出的手改抱为推，杨兴盛把他推到一边，翘着眼角无奈说道：“得，我算是白感动了，睡觉吧，赶明儿跟我把这件事告诉爷爷，争取宽大处理！”
隔天大清早，杨振兴和刘建业在吃早饭前，把事情告诉了杨兴盛。
本以为会挨顿打或者呲他们一顿，结果杨兴盛没有动怒，只是叹了口气，摇头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抓紧拾到利索了吃饭，吃完饭该干嘛干嘛。”
第七十四章 家底
不出所料，何爷爷确实出手帮忙了。
仅仅过去三天，国土局和工商联都派工作人员过来，请杨兴盛过去办理手续。
杨振兴和刘建业看到家里的问题迎刃而解，都十分高兴，但是看到爷爷的表情，发现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他俩不由得在心底犯嘀咕。
“杨哥，问题都解决了，爷爷怹为什么还不高兴？”
“你问我我问谁去！看回头爷爷怎么说吧！何爷爷帮忙了，到时候爷爷肯定得去谢谢何爷爷。”
其实杨兴盛并没有他们俩想的那样，其实事情解决了他也很高兴。
忙不迭的带着杨振兴四处跑手续，原来家里留下来的铺面也都重新签了手续，再次划到他们家名下，工商联那边的登记注册等工作，也进展的十分迅速。
等房产彻底的稳在手里之后，杨兴盛又带着杨振兴分别上门认了认地方。
首先他们去的是离家比较近的崇文门外大街。
站在一家挂着‘供销社’牌子的阁楼前，杨兴盛跟孙子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家当初开第一个饭馆的铺面，现在租给了供销社，外观没多大变化，就是不知道里面变成了什么样。”
杨振兴好奇的抬头打量，并没有看出什么新奇的地方。
因为京城满大街类似的建筑不在少数。
没有领着进门，只是在外面站着看了看，他们又扭头，拐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
“这是喜鹊胡同，是咱们原来本家住的地方，有两个两进和一个三进的联排。现在咱们住的四条宅子，是后来家里战乱时买的。
那时候这边是外城，现在住的地方是内城，世道乱，内城总比外城安全，所以才买的那套宅子。”
同样没有进门，站在门口瞧了几眼，爷孙俩再次往西边赶。
第二个铺面在骡马市大街，听爷爷说原来离斩首的菜市口不远。
把铺面开在那里跟崇文门外情况一样，那边附近也有一家齐鲁地界的会馆在，自己人多，鲁菜自然更受欢迎。
这个铺面跟第一家基本一样，都是有两个门脸大小的阁楼。
不同于第一个保护的比较好的阁楼，骡马市大街这里的阁楼显然更破败一些。
不知道上面还有没有再用，楼下的门脸，现在租给了两家做生意的。
看了一眼后，两人穿过旁边的小道，向南来到了一条不小的胡同里，不过这条胡同因为拆迁关系，已经零零碎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站在断壁墙垣前，杨兴盛眯着眼，似有怀念和感慨的说道：“这里原本也是咱家的院子，是给来这边负责经营铺面的家里人准备的宅子，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杨振兴在一边听着点点头，虽然没太多实感，但心里多少生出了一丝的伤感。
调整过情绪之后，杨兴盛冲着杨振兴说道：“今儿带你来的几个地方，都是属于咱们家自己的地方，是咱们祖宗百年以来积攒下的家底儿，当然也有从搬走的二房三房那里购买来的。
以后咱们老字号重新开业，这些地方也将再次利用起来，我已经老了，未来家里的担子迟早要落到你的肩上，希望你不要把老祖宗留下的家底肆意挥霍，让咱们杨家可以在恢复往日荣光之上更上一层楼！”
感受着爷爷的感情，杨振兴认真的点了点头，抿着嘴握紧拳头，说道：“放心吧爷爷，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装修置办物品的事情相对简单许多。
重新开业的地址选定在骡马市大街的铺面，这边的租客退租工作，已经有相关部门在负责了，不需要他们家自己出面处理，毕竟租金也不是交到他们手里。
对于选址，杨振兴有些不太理解。
对比骡马市大街的铺面，崇文门外大街的阁楼显然更完好，不需要下大力气重新修缮。
但是杨兴盛却笑着对他说道：“破不破不是问题，之前我也带你两个地方都去过，除了这些事情，你还发现了有哪里不同吗？”
杨振兴思来想去，最后实在想不出什么，小心翼翼的说道：“那边租给了公家，这边租给了老百姓？”
“哈哈！”杨兴盛被逗乐了，他拍着孙子的肩膀，说道：“做生意要考虑很多方面，最主要的就是有没有客人。
跟那边相比，骡马市大街这里现在人流无疑更多，因为这边有很多做服装生意的生意人，有市场就有人流，有人流就意味着咱们饭馆以后有生意。”
杨振兴恍然大悟，感觉自己又学到了很有用的知识，心里不停的感叹。
看着原本伸手就能摸到脑袋，现在已经长得跟自己一般高的孙子，杨兴盛十分高兴。
他笑着说道：“好好看好好学，你以后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呢。”
重新开业的事情一直在忙，帮了他们大忙的何爷爷这里同样也没有忘记。
挑了一天好日子，杨兴盛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带着家里三个孩子上门道谢。
虽然何爷爷对他们带着这么多东西上门不高兴，但最后还是收下了礼物。
“我帮你们家是因为我把几个孩子都当作自己孙子看待，并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再来不要带这么多东西了。”
“是，下次不带了，这次您真是救了我们杨家，如果您不帮忙，说实话结果怎么样我还真的不敢去想，振兴，赶紧谢谢何爷爷！”
杨振兴按照来之前教的，带着刘建业和杨玉婷，跪下来冲着何爷爷磕了个头，同时说道：“谢谢何爷爷！”
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何爷爷点点头，接受了孩子们的做法。
“起来吧，你们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早就跟你们说过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以后有什么事情随时都能跟我讲，记住了吗？”
“记住了何爷爷。”×3
回到家之后，杨兴盛再次严肃的对着三个小孩说道：“我再次告诉你们，以后对待何爷爷，要像对待我一样，当作亲爷爷对待。
以后别管何家有嘛大事小事，你们都要记得尽全力去帮忙，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爷爷！”三个小孩看着杨兴盛严肃的表情，立刻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第七十五章 办事有讲头
叮嘱过几个小孩，杨兴盛没有停下来，而是接着对他们几个进行教育。
“你们一定很好奇，既然何家能帮咱们轻松解决问题，为什么我之前不让你们去找怹们家帮忙？”
杨振兴和刘建业点点头，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什么啊爷爷？”
杨玉婷对这件事一知半解，她并不清楚完整的缘由，但这并不妨碍她接受教导。
杨兴盛看着几个孩子，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慢慢说道：“我之前经常教育你们，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等提高自己，积攒力量，等足够去解决问题时，再次将问题解决掉。”
看到几个孩子点头，同时又十分疑惑，他继续说道：
“我所说的力量，是你们自己的力量，当然人际关系亲戚朋友也在这个范畴之内，但是要知道人情总有尽时，遇到麻烦你总想要找关系找别人帮忙解决，久而久之，大家都不会再搭理你。
有事情你只知道去找朋友，然后你的朋友为了帮你解决问题，又会去麻烦他们的关系，你一直找朋友帮忙，你的朋友就一直会欠别人人情，一直麻烦别人。
换做是你，如果有这样的朋友，一旦有问题有麻烦就找你帮忙解决，你们愿意跟这种人做朋友吗？”
三个小孩拼命摇头，如果真有这种朋友，可太麻烦了，宁愿没有朋友也比有这样一个朋友强。
“看来你们都想明白了，交朋友，认识关系，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去找他们帮忙，但是事情除非真的解决不了，不到万不得已，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一次靠朋友、第二次还靠朋友，长此以往下去，以后你身边不会再有朋友，而且经历这么多事情，你们本身也得不到锻炼，获取不到经验，对你们自己成长也起到反作用。
所以，我希望你们以后遇到事情或者麻烦之后，可以灵活合理的去解决，不要滥用、挥霍自己的关系和朋友，也不要死撑着要面子，实在解决不了也不去找别人帮忙。”
一番教育之后，杨兴盛挥手让孩子们各自回屋。
他不奢望说的话几个小孩完完整整的记住，只希望他们以后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想起来今天他说的东西。
腾退工作进展的很顺利，装修队伍也已经进场，对饭馆进行重新翻修。
靠着杨兴盛卖盒饭攒下来的收入，勉强能支付一部分的费用。
剩下的费用倒不需要去跟他几个师弟借，因为这些钱已经有了保证。
某一天，杨兴盛带着杨振兴再次来到了熟悉的京城国土局。
饭馆那边有其他几个人盯着，他也能放心带孙子出来办事儿。
和上次来的不愉快相比，这几次来这边，爷孙俩受到了完全不同的热情待遇。
文件最后签字盖章，局里的陈主任把文件交给杨兴盛，笑着说道：“大爷，恭喜！这下您可放心了吧？”
杨兴盛把文件让孙子收好，也笑着拱手说道：“劳您驾，最近让您费心了！”
“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就在这里祝您饭店开业大吉，生意兴隆了！”
“谢谢您，借您吉言，到时候不嫌弃还请您赏脸过去坐坐！”
“一定一定，有时间我一定会去捧场，大爷您客气了！”
走出办公楼，再次回头看，杨振兴心里感慨又疑惑。
他扭过头来看着爷爷问道：“爷爷，您刚才为什么不要那些租金啊？那么多钱凭什么不拿啊？”
杨兴盛左右看看，把他带到一个有树荫的马路牙子下面，爷孙俩就这么坐下，才回答道：“做生意讲究‘民不与官斗’，除非惹急了眼，不然跟当官儿的客客气气最好，和气生财。”
“这个我能理解，但这跟咱们要不要租金没关系吧？”
“糊涂！怎么没关系？这里面关系大了！”杨兴盛拍了拍装着文件的包，耐心说道：
“本来这件事是因为你何爷爷出手帮忙，他们不情愿才做的，你以为他们那笑脸都是真的吗？能拿到潘家河沿那宅子的拆迁补偿已经可以了。
如果再要这十几年的租金，那完全是不给他们面子，让他们跌份儿了。”
杨振兴似乎抓住了关键，但又有些似懂非懂，一时间有些迷糊。
杨兴盛看到自己孙子的样子，继续耐心的跟他解释，“你想想，如果咱们逼着对方，把租金都要了，不给对方一个台阶，在对方眼里咱们就是仗势欺人！
仗着你何爷爷的势，过来欺负他们，而且还是不留余地的欺负。
可咱们不要租金，主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给人家留一份面子，他们心里的气就不会那么重，以后也不会做一些牵连咱们的事情。
你记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管干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绝了。”
“那当初他们欺负咱们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咱们面子，给咱们留一线？”杨振兴有些激动，觉得自己爷爷这件事上有些示弱了。
杨兴盛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唉，要么我跟你说‘民不与官斗’呢！咱们把他们得罪狠了，以后没事儿就去咱们家在规则范围内挑刺找麻烦，到时候你怎么办？找谁都不好使！‘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做事情要看人下菜，懂得变通。”
虽然心里依然不服气，但是听到爷爷的话，杨振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真的不给对方留任何面子，以后人家真要找各种理由去捣乱，难道这点小事还要找何爷爷帮忙吗？
到时候饭馆开起来，一群人今儿去检查这里，明儿再来检查那里。
光伺候这群人就够累的了，这样哪还能有客人敢上门吃饭？
“唉，振兴，你要记住，妥协并不代表软弱，真正的聪明人，真正有实力的人，就要学会如何在规矩里面办事。
你用规矩去应对其他人，其他人没办法找你麻烦，可一旦你不守规矩，那么瞬间你就会被其他人用规矩打败。”
“那爷爷，什么才是规矩呢？”
“法规、行规，只要守住这两点，任何人都没办法击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