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意外之人
“大小姐!”
未晞惊叫一声,立刻扑上去搀扶凤举,而凤举亦如纸片人一般萎向了地面。
偏在这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鸾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
“放肆!”
盛怒之下,萧鸾甩开林秋然紧抓凤举的手,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去,林秋然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
“林氏,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连未来的四皇子妃都敢冒犯?!”
萧鸾急忙转身去看凤举,声音温柔中透着无比的焦虑。
“阿举?阿举?”
未晞抱着凤举,带着哭腔道:“四殿下,大小姐她昏过去了,这可如何才好?今日太医才刚叮嘱,大小姐自己身子弱,不宜出门,可她偏说婉女郎是因为她才受伤的,一定要来看看,没想到……”
说着,她流着泪,控诉般瞪向林秋然:“五夫人,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辱骂大小姐是灾星,害得她吐血?”
林秋然目睹着眼前一幕,脸上犹自往下淌的鲜血和鼻腔间浓浓的血腥味都让她发懵。
她不过是说了两句,这人怎么就……怎么就吐血了呢?
听到未晞的指控,她下意识就要反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
“够了!”萧鸾怒喝一声打断她:“事实如何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还要狡辩?”
林秋然畏惧萧鸾,干张着嘴不敢再吱声。
萧鸾将凤举打横抱起,回头警告:“阿举若是有恙,我定不饶你!”
林秋然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在动怒的萧鸾面前,几乎没有人不害怕。
直到萧鸾走出很远,身边侍婢提醒:“五夫人,要不还是赶紧把三郎找回来吧,大小姐这样,家主和夫人那里怕是不好解释了。”
“我怕什么?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清婉都被她害得挨了刀子了。”
话虽如此,可林秋然的确还是后怕了。
……
事情本就是发生在风秀阁外,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凤清婉耳中。
“你说什么?”
画屏又怯怯地重复道:“五夫人替女郎不平,说了大小姐几句,谁知她竟然就吐血了,吐得五夫人满脸都是,而且,还恰巧被四殿下看见了,四殿下冲着五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还……还动手打了五夫人。”
说完,画屏又嘀咕了几句:“这人又不是纸糊的,怎的说了几句就能吐血了,我看说不定就是故意的。”
凤清婉惊得站了起来,“四殿下怎会在秀苑?”
画屏道:“听说原本是替昭仪娘娘来探望女郎您的,谁知刚到门口就……”
凤清婉闻言,气恼至极,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
“母亲真是糊涂!这让四殿下会如何看我?快,快给我梳妆,我要去梧桐院!”
凤举究竟是死是活她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在萧鸾面前的形象。
第六十二章 驱逐之意
谢蕴第一时间赶到了梧桐院,并且命人就近请了个大夫。
大夫的结论是体弱沉疴,加之急火攻心。
凤举还在楼上昏睡,萧鸾本想陪在榻前,但被谢蕴以男女大妨为由请到了一楼厅堂。
厅堂内,茶香萦绕。
谢蕴一直不曾开口,萧鸾也是一言不发,林秋然就这么被晾在厅堂中间,脸上的血红犹在。
屋内鸦雀无声。
如此,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终于,凤清婉和凤逸都到了。
兄妹二人先向萧鸾和谢蕴行了礼。
凤逸作揖道:“主母,母亲行事欠妥,伤害了阿举妹妹,还望主母宽宏,饶恕她这一次。”
凤清婉直接跪到了地上,泪眼婆娑,楚楚可怜道:“婶娘……”
刚一出口,谢蕴不过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她竟如被针扎了一般,立刻改口。
“主母!我母亲她心直口快惯了,这些年她将阿举视为己出般疼爱,此次也是实在心疼我的伤,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主母若是要怪罪,清婉愿代母亲承担。”
即便是如此,林秋然非但不坦承过错,反而越发的愤懑。
她瞪向谢蕴道:“因为阿举的任性害得清婉受伤,我这个做伯母的说她几句何错之有?况且阿举那身子也不是一两日了,她吐血怎能怪到我头上?”
“母亲!”凤逸斥责一声,暗怪她不知进退。
谢蕴依旧只是端坐在席,饮茶不语。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檀云冷笑了一声。
“林氏,你是糊涂了吧?世人皆知咱们凤家家主是一脉单传,这大小姐既无叔伯,又何来的什么伯母?”
林秋然怒道:“檀云,你不过就是个奴婢!竟敢这么与我说话?!”
檀云笑脸依旧,走到了林秋然面前,轻哼一声:“是,檀云是凤家主母身边的奴婢,但你呢?林氏,在这凤家主府里,因有大小姐护着你,且看在你是三郎之母的份上,我们这些奴婢尚且尊称你一声五夫人,但你不知轻重,连大小姐都敢冒犯,凤家主府便没有你林氏的容身之地。”
言下之意,就是要赶林秋然出府。
檀云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给足了凤逸面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为林秋然开口求情。
如此,就只剩下了凤清婉。
“主母,母亲孤身一人在外要如何照顾自己?清婉已经失去了父亲,实在不忍再看母亲受苦啊!求您宽恕她这一次吧!”
见谢蕴无动于衷,凤清婉心中恼恨却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萧鸾。
“殿下,清婉求您帮我向主母说个情,求您了!”
然而,萧鸾的目光穿过手中的青玉茶盏看了谢蕴一眼,便只是淡淡道:“此乃凤家家事,自有凤家主母定夺,我不便置喙。”
凤清婉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萧鸾,萧鸾却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林秋然直到此刻,仿佛才真正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一双引以为傲的儿女,并不能帮她撑腰!
她要被人赶出去了!
这怎么可以?
第六十三章 云泥之别
一旦被人知道她是被凤家给赶出去的,那她的下半辈子将会是什么命运?
没有人敢给她片瓦遮头,没有人敢给她一粒米果腹,甚至没有人敢跟她说一句话。
因为在大晋,没有人敢得罪凤家,她只有凄凄惨惨的死路一条。
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林秋然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她狠下心,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主母,是我对大小姐不敬,是我做错了,求主母留下我吧!”
看着这样的林秋然,萧鸾没有因为凤逸或凤清婉的缘故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只是轻蔑地摇了摇头,望向了楼上的方向,心中的想法越发坚定。
高贵与卑微,果然还是有区别的。
此时,谢蕴终于有了动作。
她在绿春和晨曦的搀扶下起身,优雅地走到了林秋然面前,眼底光芒浮动,唇畔的朱砂痣鲜艳欲滴,竟叫人觉得明艳不可方物。
若论五官,谢蕴和林秋然其实在伯仲之间,但两人的气质风度实在是云泥之别。
谢蕴俯视着林秋然,语气毫无波澜,说出的话语却霸道倨傲:“我谢蕴的女儿,容不得任何人欺凌!”
楼梯口,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窥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听到这句话,凤举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
这便是她的母亲,原来,这才是她的母亲!
对她要求严苛、对外却不容任何人欺负她的母亲!
林秋然算什么?凤清婉算什么?凤逸、萧鸾算什么?
母亲,这才是真正心疼她、爱护她、保护她的人!
谢蕴道:“林氏,为人当有自知之明,许多事情我不追究,并非我不知情,只是不屑于锱铢必较。你们左阴一脉来主家投奔也有些年了,我以为你是个知晓分寸的,便也不曾说过什么,但时至今日,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点你的。”
她看了眼凤逸和凤清婉,又道:“如咱们这样的大族,旁系亲眷众多,虽说是同气连枝,作为主家理当照拂,但人多了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正如直到如今,仍然有许多凤家旁支滞留北地,在燕人的铁蹄下艰难求存。他们当中有人被当成牛马般奴役屠杀,有人被活活饿死,曝尸荒野。”
“林氏,你当年也是从左阴逃出来的,被胡人侵占的左阴城是何等惨象,你应当还记得吧?与你说这些,只是要你清楚一点,主家今日收容你,不过是出于仁善,明日任你自生自灭,也是理所当然!你若是还想留在主府,就约束好自己!”
谢蕴向檀云使了个眼色,檀云笑眯眯地把林秋然馋了起来。
谢蕴亲自拿丝帕蹭了蹭她脸上的血红,而后将丝帕丢到了她脚下。
“林氏,这华陵城内人人都知道,我谢蕴可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主母!尤其,是对那些妄图伤害我女儿之人!”
第六十四章 逼狗跳墙
这样的谢蕴,是凤举从未见过的,高傲自信,优雅夺目。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非同一般的女子,而且,见识超群,就连被誉为才女的凤清婉也及不上她。
至于她自己,各方面都差得母亲太远了。
谢蕴最终还是让凤清婉把林秋然带回去了,因萧鸾还想逗留,她便让凤逸留下陪同,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一楼的厅堂里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只剩下了萧鸾和凤逸。
凤逸只觉得在萧鸾面前十分的难堪,俊美的脸上一片惨淡。
“让殿下见笑了。”
萧鸾神色淡然地品着茶,并不看他,轻声道:“三郎,依我看来,凤夫人已是足够宽容了!你那个母亲……我劝你往后还是稍加约束吧,否则,你必受其害啊!”
凤逸满脸愧色,点头应是。
……
“大小姐,这就算完了吗?”
凤举好笑地看向未晞。
“否则呢?还能怎样?委屈你受了她一巴掌,如今也让她双倍偿还了。”
未晞秀气的眉头紧紧挤在一起。
“大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还以为夫人这次真会把那五夫人赶出府去,虽然能看到她被主母训斥也是解气,可仅仅如此未免太便宜了她!”
凤举摇摇头道:“真就这样将她逐出去,事后那对兄妹再添油加醋,外人只会认为是母亲小题大做,为人刻薄,有理也成无理了。”
未晞不解:“既然如此,那大小姐为何还要白忙这一场?”
“白忙?”凤举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你说的没错,怎么可能就这么完了呢?”
再毒如蛇蝎的人,只要他不露马脚,你就拿他无可奈何。
可一旦他被逼急了,就总会有错漏百出的一天。
“未晞,剩下的鹿血都处理了吗?”凤举忽然抓住未晞的手腕,高声问道。
未晞碰上她的眼神,立刻反应过来,同样大声道:“大小姐放心,都处理干净,保证不会有人知道的!”
“很好,那林氏竟敢辱骂我,一想到她被喷了满脸鹿血的狼狈样,我就无比痛快!只可惜没能让母亲将她赶出去……”
门外,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未晞不放心,特地跑出去看了看,确定人已经不在了,才问道:“大小姐为何要故意让云黛听见?”
凤举眨眨眼睛,“因为她会去告诉住在秀苑里的人啊!”
“啊?”未晞是真蒙了,大小姐陷害人也就罢了,这故意让被陷害的人知道真相,又是为了什么?
“说起来,你找的到底是什么血?”
“这……”未晞赧然道:“是……黑狗血!”
凤举一愣,悠悠然地笑了:“确实,黑狗血辟邪最好不过。”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收敛了笑意。
第六十五章 鸳鸯梦苦
“他还在吧?当他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呢?”
凤举倚在床边,口中隐隐有苦涩在一丝丝地化开,比世间任何一种汤药都苦。
“大小姐说的……可是四殿下吗?”
未晞忍不住想:果然,大小姐对四殿下还是一片痴心啊!
“未晞,去给我拿些蜜饯来吧!”
苦,太苦了,苦得她想掉泪。
计划顺利得毫无悬念,因为她知道林秋然一定会来找她叫嚣,她还知道……萧鸾一定会出现。
是啊,他一定会出现。
就像那一次,凤清婉炫富惹怒了流民,被流民刺伤,结果却说是她凤举施舍给流民的糕点招来了流民作乱,连累了她。
可笑凤举那时太天真,满心愧疚地去看望,却被林秋然指着鼻子痛骂,明明被骂的是她,一直默不作声的凤清婉却吐了血,还被忽然出现的萧鸾抱回了屋。
她记得自己事后问萧鸾:“檀郎,你怎么会来?”
那时,萧鸾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说:“阿举,听闻你遇到流民作乱,受了惊吓,我很担心你。”
呵,担心她?担心她却出现在凤清婉居住的风秀阁。
为什么轻易就能识破的骗局和谎言,自己到现在才看透?
不一会儿,有人进了屋。
蜜饯的甜香飘来,凤举的意识从沉痛的记忆里抽回,她随手擦了擦脸转身,看到的却不是未晞,而是一张朗朗若明月般的脸。
“阿举?”
萧鸾蓦地一怔,眼前的这张脸,梨花带雨,白得透明,一双琥珀色的凤眸里犹带着来不及含回的泪光,和复杂得连他都看不懂的情绪,水光点点,竟有种动人心魂的魅力。
夫妻十数载,恍若一梦,在那些同床共枕的鸳鸯梦里,她深深爱着的夫君总是这样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阿举,阿举……
眼泪不知不觉已经落下。
她想问他:夫君,十几年的夫妻,你究竟对阿举可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在你决意杀害我的父母之前,可曾为了我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在你看着我们的孩儿化成一摊血水时,你是否也会有一丝一毫的心痛不舍?
可她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阿举!”
萧鸾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帮她擦拭着泪水。
“你受委屈了,那林氏确实太跋扈,她已经受了教训,想来以后是不敢了。阿举,别哭了,看你这样,我会心疼。”
区区林氏算什么?
郎君,你在阿举心上插的刀才是最致命的!
她伸出手摸上萧鸾的脖子,上面依旧缠着白纱。
“郎君,疼吗?”
萧鸾握住她的手:“无妨,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了,阿举无需担忧,我知你不是有意的。”
“能让我看看吗?”
“不看也罢,没什么好看的。”
凤举却执着地盯着他:“我想看。”
第六十六章 啮肤之痛
曾经顺从听话的少女,如今不过一个眼神,坚定而执拗,竟叫萧鸾无法拒绝。
白纱层层解开,一个深红色的齿印清晰可见,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依然可以想见那一口咬得有多深,有多狠。
凤举出神地盯着,心中百感交集,忽然,她笑了,眼中泪珠不断地往下掉。
“郎君,你喜欢阿举吗?”
萧鸾的声音仍是那样的温柔深情:“此生我只会娶阿举做我的妻子。”
“娶我?”凤举的笑容里泛起苦涩:“可是郎君,你喜欢阿举吗?”
娶,可以出于很多种目的,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目的,不需要理由。
但是这些,或许萧鸾永远也不会明白。
又或者说,这些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不在乎。
萧鸾柔声劝慰她:“阿举,你又犯傻了,我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向父皇请旨赐婚呢?”
“郎君!”
凤举的手抚着他的脸庞,缓缓下移。
“世人皆羡凤家女,生来荣华,尽享人间富贵,可阿举所求不过是一知心人,如诗经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鸾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我不正是如此吗?”
凤举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缓缓靠向了他的肩头,满眼泪水已渐渐止住,换做莫名笑意。
“郎君,你又骗阿举,这《击鼓》的尾句明明是‘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两人若早已相隔遥遥,一切信约便注定是拿来背叛的。”
“那不会是你我,我答应你,你我绝不会有阔兮洵兮的那一日。”
凤举迷离地笑着。
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甜言蜜语如信手拈花,偏偏上苍还赐给他一张俊美如玉的脸和一双温柔深情的眼,世间女子几人能逃过?
只可惜,高翔碧落的仙鸾与堕落黄泉的鬼凤,首先隔着一条深仇血海黄泉路。
“可是怎么办呢?郎君,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不及萧鸾反应,凤举已经咬上了他的脖子,就在与旧伤同样的位置!
剧烈的痛感的袭来,萧鸾用力推开了凤举。
“你做什么?”
凤举只是嘲讽地笑着,鲜血染红唇瓣,有种残酷的冷艳。
她站起身,抓住萧鸾的衣襟扯近,笑靥如花。
“郎君,记不住自己许下的誓约,那便牢牢记住这份啮肤之痛吧!你我之间的纠缠,注定如这齿印一般,此生难消!”
在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里,萧鸾看到了深切的恨意。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捂着血淋淋的脖子,诧异地问:“阿举,你究竟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恨我?可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
凤举冷冷地看着他。
的确,现在的他还没有做出那么十恶不赦的事,可他也已经开始利用自己了不是吗?
萧鸾还是那个萧鸾,口蜜腹剑,野心勃勃,若非自己重生,她相信一切悲剧依旧会重演!
可是萧鸾,这一次,我凤氏阿举绝对不会再给你那样的机会!
第六十七章 武安公主
“四殿下乃天家皇子,在阿举一介女郎面前如此放低身段,是否有些奇怪?”
无事献殷勤,怎么看,都是别有居心。
“阿举,我待你之心你当懂得……”
“是呢,殿下心仪于我,故而对我百般迁就,不愿我受丝毫委屈。但是殿下,世间最易变的即是人心,阿举的心已不在殿下身上,所以殿下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枉费心思了。”
凤举很决绝。
但萧鸾看着她眼角的泪痕,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阿举,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我相信你今日这些话皆非真心,你休息吧,等你心情好些我再来看你。”
凤举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嘲讽地笑了。
萧鸾很自信,他并不相信昨日还对他死心塌地、非他不嫁的女子会如此轻易地就不再爱他。但……
“郎君,你只知我恋你至深,却不知道,恋慕有多深,我对你的恨就有多深。”
她抬起衣袖狠狠擦着脸上的泪痕,擦到皮肤都发红发痛,仿佛在惩罚自己竟然还会为了这个男人流泪。
“现在不相信也无妨,很快,你就会相信了!”
的确,很快!
……
萧鸾刚下楼就得到了一个消息。
“殿下,质子府有情况!呃,您的脖子怎么又……难道又是阿举……”
萧鸾的心情很糟糕,他犀利的冷眼一剐,凤逸便立刻住了口。虽然两人平日里以友人相称,但,凤逸对萧鸾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栖凤楼,凤逸才附耳说了什么,萧鸾顿时神色一变。
质子府。
晋帝在决定暂时不杀慕容灼之后,就下旨将人禁在了城西质子府,严加看管。
而本该门可罗雀的质子府,此时却意外的锦绣云集,热闹非凡。
“慕容灼,你别不识抬举,你如今不过是我大晋的阶下之囚,本公主能垂青于你,你实该千恩万谢!”
在成群的贵族公子和千金前方,一个少女正对着一个巨大的铁笼疾言厉色。
正是当朝五公主,萧嬛雅,御封“武安郡公主”。
她一袭绮丽的宫装长裙,发髻高耸,金钗翠珰摇曳生姿,容貌更是生得粉面桃腮,艳丽逼人。
但她的美貌和精心装扮并没有换来笼中之人半分侧目。
慕容灼一身血污褴褛,战铠早已被强行卸去,但那双眼睛里迸射出的寒光仍是叫人望之生怯。
萧晟看她吃瘪,笑得不怀好意。
“武安,我早与你说了,这北燕的慕容小郎跟你一贯享用的那些美男子不同,他可不会乖乖屈就于你!你要是再不能赢得美人归心,可就该换我了!”
萧晟喜好美人是出了名的,而在这个对美男子极其推崇的时代,男风盛行,豪富之家甚至以豢养娈童乐伎作为“财富”的象征。所以对于他的话,众人都不觉有异,甚至还嬉笑附和。
武安公主不服气地回瞪他:“急什么?从来没有男人可以拒绝本公主!”
言语间,她竟然夺过守卫腰间的佩剑,直接向铁笼内的慕容灼刺去。
第六十八章 剑风断发
众人脸色俱是大变!
他们如何戏弄赏玩甚至羞辱慕容灼都不要紧,但若是要了他的命,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武安……”萧晟第一时间惊叫出声,在场唯有他敢劝止武安公主。
但,跋扈惯了的武安公主根本充耳不闻。
利剑毫不停滞穿过铁笼,慕容灼眉峰轻敛,只一个侧脸后仰便轻巧躲过,唇畔冷笑勾出浓浓的轻鄙。
武安公主原本只是想威吓他,可如此一来便更是怒从心起,剑刺得越发凌厉疯狂。
慕容灼固然身手矫健,无奈被困锁笼中,根本施展不开,很快就被剑刃划出数道血痕。
“武安,快快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可要去上禀父皇了!”
“哼,你少唬我!不过一个战俘,今日我便是杀了他,父皇也不舍得怪罪我!”
武安公主得意地睨着慕容灼:“如何?灼郎,你可想清楚了?”
慕容灼是何等的骄傲,受此屈辱,早已忍无可忍,趁着武安公主没有防备,他徒手抓住剑身一把夺过,鲜血淋漓的长剑在他手中一个反转,直接刺向了武安公主。
“公主……”
守卫们毫不大意,以最快的速度把武安公主拽离,至于武安公主本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慕容灼高挺的身姿昂藏而立,俊美类妖的脸被乱发遮盖,唯留一双冰冷蓝眸迸射出嗜血的狠戾。
他将滴血长剑横于身前,轻蔑地冷凝着铁笼外的贵族们。
“哼!鼠蚁晋人,酒囊饭袋!你们最好离本王远点,否则,本王见一个,杀一个!”
就像在配合他的威吓,武安公主刚要动作,静默的厅堂上忽地传来“叮”的一声清响,只见金钗坠地,一缕乌黑的秀发自武安公主头顶缓缓飘落。
武安公主浑身陡然一颤,终于失声尖叫:“啊……”
一众人包括那些会武的守卫们在内,全都目瞪口呆,方才只不过一瞬,那剑分明连武安公主的一个边角都没有碰到,那这断发……
仅仅只是隔空挥出的剑风吗?
这慕容灼……
简直强得恐怖!
此时此刻,连迫切垂涎其美貌的萧晟都禁不住后退两步,面色惨白。
他狠狠吞咽着口水道:“我看,今日还是算了,咱们走吧!”
他虽喜爱美人,但他更爱惜自己的小命。
但武安公主却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身为宫中最得宠的公主,她向来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但凡她属意的男人,无不是主动向她献媚,即便相中的是有妇之夫,她也可以仗势逼人休妻,甚至可以毫不犹豫杀了那人的妻妾。
没有人能拒绝她!更没有人能忤逆她!
“来人!制住他,把药给本公主灌下去!”
所谓豪门贵族,从来都是藏污纳垢,她所说的“药”是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对慕容灼的恐惧犹未退去,但又纷纷掩饰不住内心龌龊的兴奋。
第六十九章 琼山碎玉
慕容灼强悍得恐怖,但武安公主的跋扈残酷也非浪得虚名,守卫们不得不听令行事。
在揪心的惨叫声中,有人被断了手脚,有人被刺破咽喉,有人被一剑贯穿胸膛。
一拨倒下,一拨再上,守卫们手脚发软,慕容灼却像头饿狼,愈战愈勇。
“哼,晋人无用!有胆的尽管上啊!”
桀骜的少年将军,浑身浴血,反而更显意气风发,他天生便是为战而生。
质子府的厅堂内,汩汩的鲜血渗透陈旧的地毯,贵族们忽觉得脚底湿漉漉的,低头一看。
“啊!血!”
顿时,尖叫声四起,千金王孙们个个跌跌撞撞地往外逃,有的女子甚至被冗长的裙摆绊倒,摔得满手是血,毫无仪态可言。
萧晟虽还心存着一亲芳泽的侥幸,但双脚早已不听使唤,一步步往后挪。
蓦然,一个不经意与那双冰冷的蓝眸对上,他浑身陡然一个哆嗦,又怕又怒地拽着武安公主就跑。
“武安,还不快走?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武安公主显然也被眼前的阵势惊懵了,可一出厅堂正门,徐风拂面,她当下回神,狠狠甩开了萧晟的手。
“无用的废物,都滚出来!”
守卫们心中不满:这是他们没用吗?恐怕便是楚大将军来了也未必能奈之如何!
“采琼、撷玉!”
武安公主召唤,两个碧裳宫女疾步上前,其中一人还双手捧着一个比寻常大了两三倍的锦囊。
“关门!”武安公主笑容阴冷。
“是!”显然,两人对此等事也是轻车熟路。
撷玉的尾指指甲很长,她从锦囊里取出一个纸包,从里面包着的长条红褐色药块上刮下少许粉末,置到采琼手上一个巴掌大的小铜碟里。
采琼拿火折子焚烧药沫的同时,撷玉用绢帕将燃出的青烟挥入门缝。
厅堂内,悄无声息,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慕容灼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杀戮胜利的快感逐渐消退后,便是无可磨灭的颓丧,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十岁上阵杀敌,至今八年,从未饮败,更遑论被当成玩物般关在这樊笼里任人凌辱!
为何会败?此次大战他为何会败?直至如今他仍然想不通!
数日未进食,又经方才一战,伤痕累累,他高大的身躯一晃,整个人猛然单膝跪到了地上。
不!
不对!
他迅速掩紧口鼻,然而,为时晚矣!
大门再次轰然打开,武安公主奸计得逞的笑容映入慕容灼的眼底。
“哈哈,任你如何悍勇无匹,也绝敌不过这琼山碎玉!”
武安公主步态款款地走近铁笼,再无忌惮。
慕容灼以剑为杖,撑持着绵软无力的身躯,咬牙切齿地瞪着那张美艳如花的脸。
“卑鄙无耻!”
“灼郎,并非本公主想如此待你,你若一早便从了我,我又哪里舍得伤你至此?”
武安公主的确是舍不得,她命人夺掉了慕容灼手中的长剑,近乎怜惜地抚上他的脸庞。
她府里娈宠无数,个个俊美且不乏才华横溢者,但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及得上慕容灼半分。
这张脸太美了!美得蛊惑人心,近似为妖!
第七十章 奇耻之辱
“滚开!”
慕容灼怒不可遏,竭力挥开了武安公主的手。
但药香入体,药效渐盛,他狼狈地摔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
武安公主正欲发怒,却瞧见笼中之人脸颊酡红,湛蓝色的妖瞳里仿似冰层消融,化出了清澈的泉水,开出了妖艳的花,纯洁兼而魅惑,令人望之魂消。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只能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来人!快!快把笼子打开!”
武安公主急不可耐,守卫们面面相觑。
“禀公主,楚大将军有令,这慕容灼勇敌千军,万不可将他放出。”
“本公主乃是帝女,他楚骜不过是区区臣子,孰尊孰卑,尔等掂量不清吗?打开!”
就连萧晟都忍不住开了口:“楚大将军指的是平常,但你们看当下,慕容灼已无反击之力,不足为惧,出了事自有本殿下和公主担待。”
守卫不敢不从,慕容灼便被他们强行拖了出来。
武安公主围着慕容灼观望了一圈,海棠红的裙摆在他眼前旖旎划过,却比战场上横飞的血肉还要令他恶心厌憎。
武安公主扬眉炫耀:“在大晋,但凡是本公主瞧上的人,都只能俯首在本公主裙下,没有拒绝的资格!灼郎,这一身褴褛实在有损郎君如圭如璧的美仪容,我帮你更置华裳,你乖乖跟我回公主府可好?”
她的语气十分的矛盾,先是嚣张,而后却近乎是乞求。
向男人表达爱意的女子慕容灼见多了,但他从未见过武安公主这样无耻的。
他恼恨难遏,轻鄙地冷笑:“哼,你这等寡廉鲜耻的妇人,与犬兽何异?本王看一眼便想作呕!”
气氛一瞬间冷凝。
武安公主双拳紧握,羞愤、耻辱让她的声音都变得尖锐扭曲。
“把他的衣服给本公主扒了!”
萧晟同情地摇头叹气:“武安,你真是太唐突佳人了!这等妙事合该你情我愿才有乐趣!”
话虽如此,可他脸上分明是藏不住的期待、垂涎。
采琼、撷玉娴熟地撕扯着慕容灼的衣衫,这尊严丧尽、生不如死的羞辱让他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准碰本王!滚!”
他的怒吼声震耳欲聋,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采琼更大力的撕扯,和撷玉轻蔑的劝慰。
“郎君,您还是莫要挣扎了,在此处做个笼中之囚,难道能好过在公主府尽享锦衣珍馐?您可知有多少美郎君乞求公主垂青,公主都不屑一顾,公主她必定会好生待您。”
锦衣珍馐?公主垂青?
他慕容灼稀罕吗?
早知会落得如此被人围观撕衣、任人宰割的不堪境地,真不如在战场上一死了之!
他拼尽全身的气力推开撷玉,湛蓝的眼睛愤恨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将每一张脸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
“我慕容灼发誓,他朝定用你晋人之血洗刷今日之辱!”
靡哑冰冷的声音将空气中的尘埃震得发颤。
时至今时,他方才忆起皇祖父那句话……英雄立于天地之间,当争不世之荣,需忍奇耻之辱!
忍!他能忍吗?如此羞辱,能吗?
就在此时……
“啊!这……”
宫女采琼大惊失色。
第七十一章 凤翼遮风
“采琼,你鬼叫什么?”
“公主,这……”采琼口齿不清,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撷玉一向比她伶俐,快步上前拨开了慕容灼耳边墨发,岂料她竟是吓得当即松手连退了数步,反应比采琼更大。
萧晟犹疑不定,眸光闪烁道:“难道是……”
采琼和撷玉膝行到武安公主面前,惶恐伏地。
“公主恕罪!”
武安公主瞪着她们,又看了眼萧晟和窃窃私语的众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上前一把抓起慕容灼的头发。
果然,在对方的左耳上看到一只耳坠。
这耳坠以纤巧的金凤凰为扣,下方的水滴状玉石殷红似血,微一晃动,便可看到里面真有血珠在流淌,恰似凤凰泣血。
“凤、血、坠!”
武安公主目不转睛地瞪着。
尽管整个华陵城都在盛传,华陵凤家的嫡千金把她的凤血坠给了慕容灼,然事后凤家并没有就此做出任何反应,更不曾去将凤血坠索回,人们便也只当凤举那日不过是拿了仿品戏弄慕容灼,谁也不当真。
可现下看来,这只凤血坠如此的神乎其技,巧夺天工,又岂是轻易能仿造的?
难怪采琼和撷玉会唯恐避之不及,伤了区区一个慕容灼无所谓,但若误使凤血坠磕碰了分毫,那便是与整个凤家为难了。
慕容灼也察觉到了异样。
眼前这些人,似乎对这玉坠深为忌惮?他们……不敢碰?
“凤家的病秧子难不成也看上了这灼郎?”
武安公主笑得不怀好意,兼有鄙夷之色。
“她前阵子不是拼死非我四皇兄不嫁吗?好容易得偿所愿了,怎么这便要移情了吗?”
女子将贴身之物赠予男子,意为与君定情;权贵们将象征身份之物赠予士子、美人,便是标明所属、收入门下之意。
而凤举,既是女子,也属权贵,她相赠凤血坠,即是对慕容灼的独占之心,昭然若揭。
这凤血坠便是在对所有人说:慕容灼是我的了,你们谁也不能碰!
“从来只知凤家有个凌波才女,这个凤家正经的嫡千金从来是深居简出,听说是自知容貌、才情、品格皆比不过庶姐,羞于见人,怎么近日忽然就改了做派?还与公主争抢?这可真是奇事一桩。”
说话之人是华陵楚家的旁系庶女楚娆,因她自己出身低微,提及出身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凤举,语气便难免格外的泛酸。
而原本就对慕容灼势在必得的武安公主,更是被这番话激起了好胜之心。
“我堂堂公主,焉能怕了她一个臣女?”
武安公主再次看向慕容灼耳上的凤血坠。
“哼,别说本公主不信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就算今日真毁了这凤血坠,让那个病秧子死了,难道凤家还真敢让本公主给她抵命不成?”
萧晟大惊。
“武安,你可别胡来!”
他们是一道来的,武安公主若闯了大祸,他也脱不掉干系。
然而,武安公主的手已经伸向了凤血坠。
第七十二章 默认强敌
“住手!”
闻讯匆匆赶来的萧鸾一进门,甩手便给了武安公主一记耳光。
“四皇兄?你、你居然打我?”
“哼!”
萧鸾目似冷箭,几乎要将她射穿。
“嬛雅,任性妄为须有分寸!你看看你今日做的好事!”
看到他这般反应,连萧晟都有点心虚了。
“四弟,你也来啦!”
“三皇兄!”萧鸾对萧晟的态度倒如往常一般恭敬亲厚,随后果断下令:“来人,把此处都清理干净!死伤的守卫,一律派人妥善抚恤,不得疏失!至于……”
他的视线移向楚娆等一众人,男子们纷纷自觉告退,各家妙龄千金虽不舍就这样错过与萧四郎相处的机会,却也不敢逗留。
武安公主捂着脸大叫:“从前我要什么男人你从不过问,今日我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北燕俘虏,四皇兄连自己的女人都管束不得,却来拿我撒气!”
“嬛雅,慕容灼不过一区区战俘,只要人不死,你如何任性玩乐,父皇不会过问,我也不会,但若牵涉到凤家,关乎阿举,有句话你便该记住了。”萧鸾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若非脸上的疼痛感仍在,武安公主几乎要以为刚才那个耳光只是她的错觉。
她下意识地问:“什么话?”
萧鸾盯着她,眼底深处蒙着一层可怖的阴翳。
“父皇没了一个五公主,还有十几位公主,但凤家家主只有凤举一位千金。”
武安公主内心很震惊,但她更觉得荒唐。她是真正的皇家公主,金枝玉叶,谁能比她还要金贵?
她正欲理论,萧鸾却道:“好了,嬛雅,你该回宫了!”
“哼,四皇兄,那你可要尽快让你未来的皇子妃把她的东西拿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武安公主一走,早被血腥味呛得头疼的萧晟也意兴阑珊地走了。
萧鸾命人关上门,厅堂内只余下他和慕容灼两人。
一个是玉冠华裳的气派皇子,一个是衣不遮体的落拓王孙,同为天家贵胄,此刻处境却犹如天壤之别。
“有胆便一剑杀了本王!你们晋人连杀个人都不敢吗?”
萧鸾俯视着狼狈叫嚣的慕容灼,神色间竟奇怪地流露出一丝沮丧,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慕容灼,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说着,他忽然一脚狠狠踹了上去。
慕容灼整个人被踹得撞到铁笼,又重重地摔下,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
他呛咳两声,又愤怒又疑惑地看向萧鸾,哑声道:“本王根本不认识你。”
“是啊,你不认识我。”
萧鸾优雅的笑容中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阴冷。
“你怎会认识我呢?可我却是自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便在心中将你当成我最强劲的对手!我一直以为你我正式照面会是在将来某一天的战场上,可你却如此轻易就败在了楚骜手上!只区区一个楚骜!你不该败给他!你怎能败给他?北燕长陵王,慕容灼,不过如此!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第七十三章 玉玦为凭
慕容灼再次将萧鸾打量了一番。
他忽然笑出了声:“你们晋人都是如此表里不一吗?真是令人厌恶!”
明明一副风清月朗、谦方磊落的模样,可人群一散,立刻便露出了野兽般的爪牙。
这个晋室四皇子身上的危险气息,比起他这个浴血疆场、杀人无数的人都不遑多让了。
这些晋人,真是古怪得很!
萧鸾对此并不在意,他一把扯住慕容灼的头发,露出了殷红欲滴的凤血坠,“告诉我,她为何把这个给你?”
“哼!”慕容灼忍着头皮的疼痛别开了脸。
“慕容灼,能成事之豪杰当识时务,这一点你做不到,所以你才必败无疑。你今日所受的屈辱还只是开始,你的高傲会让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生不如死,这是在大晋,无人能帮你!”
萧鸾离开后,慕容灼再次被关进了铁笼,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奋力攥紧了栏杆。
……
傍晚。
凤举来到了凤瑾的书房,翰墨轩,却被一个眉目疏阔明晰的蓝衫少年挡下。
少年名唤沛风,和另外一个叫素节的少年是专门在凤瑾的书房侍奉的。
沛风恭敬作揖道:“沛风请大小姐止步,家主言明,大小姐不必见他,请大小姐随沛风来吧!
凤举满心疑惑地看了眼书房:父亲为何不见她呢?
沛风带着凤举经过被染得乌黑的洗墨池,穿过晾满了字画的风墨庭,最后停在了一处巨大的墨字屏风前。屏风前陈设着茶几竹席,屏风后则是假山叠峦,翠竹亭秀。
“大小姐请!”
凤举依言独自绕到墨字石屏后,竟然再次见到了白天那个充作她车夫的剑术高手。
“是你?”
男人一身深蓝劲装,看上去远比车夫打扮时要年轻许多,最多不过而立之年。
他嘴角侧扬,带着青色胡渣的脸不算很英俊,却别有魅力。
“剑师左凌等候大小姐多时了。”
左凌在假山石壁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约莫六七下后,紧邻假山的地面上“咔嚓”一声出现了一个倾斜向下的台阶入口。
至此,凤举明白了,这是凤家诸多地下甬道的入口之一,或许,还是最隐秘的一处。
五步一盏的长明灯将甬道照得亮如白昼,在甬道内的一座密牢里,十一个北燕死士一看到凤举和左凌到来,立刻戒备。
“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为首之人怒瞪着凤举。
“什么意思?”凤举手里拿着半块玉玦来回晃着:“现如今楚骜楚大将军在城内四处搜捕你们,巡防营也在加紧巡查,想要出城绝无可能,你们说我是什么意思?”
“哼,你是晋人,你父亲更是晋室太傅,你会相助我们?”
“为何不会?我若真要害你们,那日任由你们被刘承抓了便可,何必多此一举?听闻北燕勇士最是重义,白天你们看到这块玉玦便放弃了袭击我,证明你们真心顾念我的救命之恩。以此玉玦为凭,你们重义,我必重诺!现在能否告诉我,你们另外七个同伴在哪儿?”
“晋人一向诡计多端,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凤举抛玩着玉玦,琥珀色的瞳眸在灯火中熠熠生辉。
“你们别无选择,我知道你们不畏死,但若是为了长陵王而一搏呢?实话告诉你们,他现在的日子可不好过!”
第七十四章 可惜非郎
当日慕容灼肯为了死士们妥协,今日,为了心目中那尊贵至伟的英雄,死士们也甘愿选择一搏。
“无论你要我等做什么,只要你能帮助长陵王殿下,我等都绝无二话!”
……
两人从甬道出来时,沛风正怡然地烹着茶,实际上是在为他们望风。
凤举看向左凌,左凌也正惊异地盯着她看,仿佛她脸上开出了绚丽的花。
“左凌,既已知那些人的藏身之处,你是否该动身了?”
左凌戏谑扬眉,仍旧盯着她。
“大小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可惜,左凌只听命于凤家的家主,真是可惜啊!”
左凌是摇着头离开的,一路摇头,一路叹气。
凤举看着他的背影,紧紧握住了拳头,她听出了左凌话中真正的意思:可惜,可惜你不是个公子,不能继承家主之位!
在此之前,她真的从未想过,假如自己是个男子,那就没有凤逸耀武扬威的余地了。
是啊,自己要是个男子,该多好!
“大小姐!”沛风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可要坐下饮茶吗?”
凤举站在原地不动。
“沛风,你告诉我,父亲为何不见我?”
如果是平常犯了小错,父亲不见她可以理解为纵容,但这次她可是拉着整个凤家冒着天大的风险,父亲绝对不会不闻不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或者,他在等待着什么?
沛风将玉盏里热腾腾的香茶泼洒到院子里,登时,白雾蒸蔚。
他起身作揖道:“回大小姐,家主的心思沛风不敢揣测,沛风这便送您出去。”
“不必了!”凤举转身就走。
这个沛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学得少年老成,守口如瓶,从他口中一个字也别想问出来。
她并非生沛风的气,只是一日摸不清父亲的想法,她心里便一日忐忑难定。
……
知晓了七个死士的藏身处,要想找到他们原本是水到渠成,可凤举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八日。
八日后,墨字石屏后的地下秘牢内,十八个北燕死士终于聚齐。
剑师左凌向凤举说明着情况:“八日前我们赶到时,他们七人已经跟巡防营照过面,被迫改换了藏身之处,我们要避过全城防卫找人,着实废了番工夫。”
秘牢内的十八个死士警惕地看着凤举。
“你把我们关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你之前说能帮助长陵王殿下,又是什么意思?”
凤举只是微微一笑:“此地很安全,用不了多久,你们会见到长陵王的!”
走出秘牢,左凌对凤举说道:“大小姐,这十八人已经露过脸,城内不是他们久留之地,凤家也不能把这个隐患留得太久。”
“嗯!”
仅此而已?
左凌不甘心,正要说什么,此时,就听见沛风说道:“大小姐,可要坐下饮茶吗?”
不早不晚,刚好截住了左凌的话。
左凌看了沛风一眼,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不再多言。
凤举不知在思考什么,双脚无意识地走过去,忽然开口问道:“今日是月末了吧?”
沛风将一杯茶呈到她面前,轻声纠正:“回大小姐,是明日。”
“明日啊……”凤举心不在焉地呢喃着,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
她和左凌前脚离去,沛风看着对面已空的青玉茶盏,微笑着摇了摇头。
“无心品茶,心性不稳,看来仍需磨砺。”
轻喃一声,起身向书房而去。
第七十五章 姐妹虚情
第二日,未晞一早就去了梧桐院的小厨房,回来时手里端着粉底描金的牡丹汤盅。
她黛眉蹙起,嘴唇微撅。
凤举瞥见她欲言又止,放下手中书卷微笑。
“怎么去了趟厨房就变得郁郁寡欢了?”
“大小姐……”
未晞性子内敛柔顺,说白了有点逆来顺受,她犹豫了片刻,才把汤盅里的羹汤倒了些在碗里。
“大小姐您看,奴婢方才去取羹汤,撞见五夫人鬼鬼祟祟地从厨房里出去,等到奴婢进了厨房,就发现好好的羹汤变成了这样,可是奴婢问当时在厨房里的厨娘袁妈妈,她却说什么都不知道!”
凤举用汤匙搅拌了一下,本该浓稠的羹汤却如普通的汤水一般清稀,分明是被人兑了水。
“这芙蓉雪蛤可是夫人特地命小厨房做了三日才做好的,没想到经过前阵子的教训,五夫人居然还敢把手伸到梧桐院来。”
凤举勾起了嘴角。
“母亲近日削减了林氏和凤清婉的开支用度,想必她们母女是一时不习惯吧!未晞,告诉小厨房,以后每日都要备着药膳,记住,用最好的食材!”
未晞不解,“可若是五夫人再来,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她?”
“盗泉之水多饮无益,有人要自寻死路,我理当与人方便。”
“大小姐!”云黛叩门而入,禀道:“大小姐,婉女郎来了。”
“哦?这可真是太好了!今日婉姐姐要是不来,我也得让人去叫她了!”
看着凤举欢快跑下楼的身影,云黛忽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油然而生。
凤清婉正要提裙上楼,就看见凤举满脸欢喜地跑下楼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婉姐姐你可算是来了,这几日你不来找阿举,阿举一个人可是快闷死了。”
态度无比亲近,仿佛从前那个对她千依百顺、无条件信任的凤举又回来了。
凤清婉狐疑地蹙眉:“阿举,你……”
“咦?这是……”凤举好奇地盯住了随凤清婉一起来的妇人。
妇人立刻上前磕头行礼:“贱妇乔氏见过大小姐!”
凤清婉道:“阿举,这是我的乳娘,当年南迁时与我们走散了,直到前几日兄长才找到她。乳娘这些年一个人从左阴寻到这儿,吃了不少苦,我想将她留在府里,可你知道,我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主母不会允许我房里再添人的,所以我想……”
所以想把人安置在梧桐院吗?
凤举不禁暗自冷笑,自己才刚把那些吃里爬外的东西剪除得差不多了,凤清婉这便又耐不住性子想塞人了。
乔氏!哼!这个毒妇人她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这等小事稍后再说,婉姐姐你快跟我来,今日外头送了些东西进来,阿举正想让婉姐姐帮我看看呢!”
她拉着凤清婉就走,又回头指着乔氏和几个院子里的仆役道:“你们也一起去瞧瞧吧,人多才热闹嘛!”
一定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