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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清墨     帝色撩人txt下载     帝色撩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虔诚礼佛

    凤逸看了眼不远处的凤清婉,兄妹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萧鸾看到萧晟那双烁烁发亮的桃花眼,心底涌起一丝不悦。

    栖霞寺乃百年古刹,依山而建,风景秀丽。因是朝廷出资,依皇家规制建造,修得金碧辉煌,规模宏大,历来便香火鼎盛,有“大晋百寺之首”的称誉。

    大雄宝殿上,佛像金身庄重威严,慈悲地俯视着众生。

    凤举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倒在佛像前,在心里默默地倾诉着不能向任何人吐露的秘密。

    “佛祖,佛家讲求轮回,阿举能重归一切罪恶的起始,可也是冥冥中的轮回吗?”

    这时,凤清婉也尾随而来,跪在了她身边。

    凤举眼梢微瞥,继续道:“除去开始魂不守舍的七日,从我真正睁开眼算起,今日正好第七日,我有意选择了今日而来,是因为对我而言,重生的第七日,也是前生的凤举死去的第七日,头七。我今日是来还愿,也是来许愿。我既已重生,便不能让前生的惨剧重演,这些欺我毁我、害我至亲的仇人,我宁倾其所有,也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愿。”

    凤清婉笑问:“阿举,你从前从不求神拜佛,看你这样虔诚,许了什么愿?”

    凤举置若罔闻,手心朝上俯首一拜,之后才郑重念道:“愿佛祖有灵,佑我得偿所愿,佑我亲人安康长宁。”

    凤清婉轻蔑地牵了牵嘴角:有些东西可不是求神拜佛就能得偿所愿的,凤举,不管你在搞什么名堂,你终究是个虚有其表的草包,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迟早都是我囊中之物!

    进过香,添了香油钱,刚出大殿,凤举就看到萧鸾和那些公子哥正站在一棵雪松旁,对着松下的一块石碑高谈阔论。

    萧鸾扭头,率先看见了凤举。

    松影之下,那俊美的侧脸上笑意温柔疏朗,十分扎眼。

    萧晟眼眸一亮,笑道:“可算是出来了,叫我们好等!”

    裴绍打趣:“看来对三殿下而言,佳人还是比古碑有吸引力啊!方才我们议论了半天可都不见你有所反应。”

    其他人也跟着笑闹,除了一看见凤举就拉下了脸的衡永之。

    萧晟白了他们一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来便有之,你们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们对着一块死物品头论足,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装什么?我这才是率真本性!”

    一伙人又笑开了。

    萧鸾上前,柔声道:“阿举,怎么拜了这么久?”

    “古寺庙宇是清静之地,拜佛自然要心诚戒躁。”

    她声音轻缓,冷漠中自有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可即便如此,周围人也都听清楚了,这分明就是在影射他们在寺庙里高声喧哗,一时间众人又是赧然又是尴尬。

    萧鸾不解地注视着她,总觉得……

    就在这时,衡永之说出了他心里所想:“好个字句藏锋的女郎,难怪……”

    说着,他有意瞥向了萧鸾的脖子,“难怪把四殿下的脖子都咬出了血,真真是凶悍得很!”

第三十二章 反唇相讥

    不叫萧家四郎,改叫四殿下了,这是拿萧鸾皇子的身份压她?

    可笑!

    凤举的视线从萧鸾那刻意拢高的白绸衣领上扫过,蔑然望向衡永之。

    “君有意聘我为妇?”

    衡永之的俊脸顿时涨得通红,但,绝对是被气的。

    “我何曾说要聘你为妇?你这种凶悍的女子,谁若聘你,必是饥不择食!”

    此言一出,他身边许多人立刻悄眼看向了萧鸾,就算萧鸾的涵养再好,此刻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不知是无意还是别有用心,凤举裙裳翩翩,向萧鸾靠近了半步,冷冷地对衡永之道:“既然郎君无意聘我为妇,我凶悍与否,亦是我未来夫婿该操心的事,与君何干?”

    萧鸾略一扬眉,若有所思地望向她。

    时下虽盛行清谈之风,但跟女人拌嘴却绝非衡永之的强项。

    他脸红脖子粗,指着凤举斥道:“女子无德,且寡廉鲜耻,只怕你未来的夫婿也迟早要被你克死……”

    说话间,他已经不自觉地向凤举靠近,气势汹汹。

    凤举身后的四个府兵立刻警惕地护卫到前方,凤举却是神色泰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永之!慎言!”萧鸾忽然喝止,沉声道:“在佛门清净之地与一女子做口舌之争,这便是你衡家少主的风度吗?”

    萧鸾是个温润谦和不轻易动怒的人,这几乎是公认的,所以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清流名士,都愿意与他结交,甚至可以无视他皇子的身份任意开玩笑,可他一旦动了怒,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帝皇之威足以叫人胆颤。

    众人脸色齐变,慌忙上去拉衡永之,衡永之也面露畏色,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凤逸严肃地看向凤举,“阿举,你一女郎,不该如此气势咄咄,你可知道你顶撞的是谁?”

    凤清婉也轻声劝道:“阿举,你这样真是失礼了。”

    凤举冷笑,别人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兄妹替她说上一句?

    “我知道啊,他是衡家长男,我还知道,我是凤家嫡女,论身份之尊,我与他平起平坐,他对我无礼在先是理所当然,我据理力争便成了顶撞?”

    说着,她微微一笑,“三哥,族姐,你们可要慎言,莫学有些自诩君子之人,指摘别人无德,实则,是自己不修口德!”

    好厉害的一张嘴!

    一众公子哥简直目瞪口呆。

    哑娘担忧地拉了拉凤举的衣袖。

    凤举回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衡永之直如被点燃了引线的爆竹,可碍于萧鸾,他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只能大步打转。

    他想立马甩袖离开,眼不见为净,可他不能,那样会让他传出毫无风度的风评。

    在大晋,一句风评可以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凤举看看他,再看看面色不善的萧鸾,简直要忍不住捧腹大笑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萧鸾总是一心想娶她的,可偏偏衡永之被她气昏了头,一个劲地说她未来夫婿是饥不择食,要被克死之类的言语,萧鸾听了当然就不是滋味了!

第三十三章 龙兴凤举

    本来是来寺里祈福的,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把华陵城里数一数二的一帮世家子弟堵得满脸菜色,凤举心里还是挺愧疚的。

    佛祖,实在抱歉,扰了您的清静。

    这些人……

    前生父亲母亲被害,虽然是萧鸾和凤逸主导,他们一个想削弱凤家,一个想早日得到家主之位,可其他家族呢?

    大晋朝内,皇族与世族共天下,君臣共治,又相互制衡,而世族与世族之间,何尝不是如此?

    如果不是得到了其他世家的支持,以萧鸾的谨慎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

    如此看来,她的路很长!

    “这是什么?”

    凤举话锋一转,仔细端详起了他们先前谈论的古碑。

    不过五尺高的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释慧禅解”四个行云大字,除了底座上的石莲花,再没有任何繁复的修饰,就那么静静立于雪松下,宛如老僧坐定,独守着一份自在。

    萧鸾道:“这是五蕴释慧碑,据传十四年前,高僧释慧禅师便是在此地坐化,寺里僧众按照老禅师生前叮嘱,将他的坐化缸埋于此地,并立下了这块五尺青碑。”

    “释慧老禅师?”凤举的扇柄碰了碰衣领里的凤血坠,这便是那位赠她凤血坠的老禅师吗?

    萧晟夸张地向后跳了几步,大叫:“四弟,都叫你别再说了,我一想到这下面埋着一副尸骨,就脚底发寒。”

    萧鸾不赞同地瞧了他一眼,“三皇兄,释慧老禅师乃是得道圣僧,连父皇都敬重他,我们立足于此,当怀有敬畏之心,你不可如此!”

    而后,他又对凤举轻声道:“说起来,你的一对凤血坠便是老禅师所赠,听说就连你的名字都是从老禅师口中一语得来的,而这青碑上的字还是你父亲玉宰亲笔题写,你与老禅师也算有缘。”

    “我的名字?”

    萧鸾看向凤举的眼神忽地莫名深了几分,“据说当年,凤夫人带你来栖霞寺结缘,释慧老禅师一见你,脱口便说了一句,‘龙兴凤举,盛世尊骨’!”

    “龙兴凤举,盛世……尊骨……”凤举默默呢喃。

    “甚至……”

    凤举抬眸,“甚至什么?”

    “甚至,老禅师还十分郑重地向你行了个跪拜礼。”萧鸾的神色格外郑重。

    凤举讶然了,甚至可以说是惊骇。

    出家人连见了皇帝陛下都无需行跪拜之礼,何况还是释慧禅师这样的得道圣僧,只听说曾经先帝爷几次想出家,向老禅师跪地拜师,却从不曾听说老禅师向哪位贵人跪拜的。

    她几乎脱口而出,“为何?”

    她惊讶迷糊的模样让萧鸾哑然失笑,“为何,这我却是不知了,只怕整个大晋,甚至我父皇都想弄清楚这是为何,或许,你真是什么神女托世,天生尊骨,让老禅师那样的人也不得不折服。”

    他的目光专注深情,说出的话在凤举看来却是半真半假。

    也许萧鸾想娶她,一方面是为了得到凤家支持,一方面真是为了老禅师的那句寓意不明的谶言。

    但什么神女托世,呵,只怕是和他眼中深情一样,胡编作伪罢了!

第三十四章 释虚禅师

    一旁的凤清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里衫的袖子却已经被她攥得发了皱。

    总是这样,凤举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拥有一切,一个高贵的出身还不够,上天还如此偏心送她一个玄虚命格。

    凭什么?凭什么?

    衡永之闷哼了一声,夹枪带棒道:“只可惜,老禅师在那之后没多久便坐化了,可见,这缘分有时候未必是福缘!”

    萧鸾冷肃的眼神瞥过,裴绍急忙悄悄拽了衡永之一把。

    凤举却是置若罔闻。

    她整了整衣裳,恭敬地在五蕴碑前屈膝跪下,起手一拜。

    无论谶言真假,但凭老禅师的佛学修为也值得她如此。何况禅师对她有赠玉之情,赐名之恩。

    她神情肃然,没有一丝作伪,倒叫衡永之陷入了尴尬。

    其他人竟也受了她的影响,对着青碑默然颔首。

    萧鸾注视着凤举,越发觉得她真是与从前判若两人。

    这时……

    “小施主佛缘深厚,与释慧师兄亦是有缘人。”

    僧人披着袈裟,须眉如雪,慈眉善目。

    萧鸾率先向对方行了个合手佛礼,“原来是释虚禅师,今日有缘得见,实在是我等之幸。”

    凤举起身,未晞帮她掸去裙上尘土,她才上前行礼,“凤举有礼了!”

    释虚禅师将她一番观量,点头道:“当年师兄坐化,说他得见盛世尊骨,此生已功德圆满,将归极乐,本该再无遗憾,只是有一事引以为憾,便是未能亲眼见到华陵凤家的小女郎长成。如今佛缘指引,小施主亲自谒见师兄,他在彼方世界也必定心怀宽慰。”

    凤举扭头复又看了青碑一眼,“可惜我无缘亲见老禅师一面。”

    释虚禅师也不免轻叹:“一切自有造化,只有随缘罢了!”

    凤举看着老禅师,忽地扬唇微笑,“是,随缘自有造化,或许今日在此得见禅师,便是释慧老禅师的佛缘指引。”

    释虚禅师微微一愣,失声笑了,“小施主妙语禅机,确实佛缘深厚,既是你我有缘,可愿与老衲于寺内走走?”

    凤举正想答应,就听见萧鸾说:“阿举,我陪你同去。”

    凤举心底下意识排斥,她道:“禅师之邀本不该拒,只是我身体抱恙,本不宜出门,今日出来已经太久,必须回府了,实在抱歉,改日我定会再来宝刹,与禅师畅游。”

    释虚禅师观望两人,淡淡一笑,“好吧!”

    之后还特地叫了两个小沙弥相送。

    望着凤举衣袂翩飞的背影,释虚禅师疑惑地合掌转身,面对青碑。

    “阿弥陀佛!此女气度非凡,确非等闲的贵门千金,但我修为浅陋,可观见者仅此而已,师兄,你当年又究竟看破了何等玄机?立下这五蕴碑,又是执意想见证什么?”

    出寺的路上,一帮公子哥们兴致盎然地讨论着接下来去哪游玩,只有萧鸾分了大半的注意力在凤举身上。

    从前的凤举视线永远痴迷地追随着他,可如今……

    “一路出神,可是在思虑什么?”

第三十五章 梦中空花

    凤举正专心想着,听见有人问,自然便答了:“为什么叫五蕴碑?”

    萧鸾笑了笑,“佛家讲,凡生命者皆是由五蕴和合而成,即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五蕴皆空却形于外……”

    考虑到凤举可能会听不懂,他直接说道:“五蕴碑高五尺,便是寓意五蕴,许是释慧老禅师仍有心愿未了,所以希望自己坐化后,五蕴能寄托在青碑上,代替他见证些什么。”

    “生命由五蕴和合而成,五蕴皆空……”

    凤举自顾自地念叨着,忽然抬手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

    清晰的疼痛感让她立刻便皱起了眉头。

    萧鸾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哑娘在旁边急得跺脚,大小姐好不容易才回魂,可别来一趟寺庙非但没有驱邪,反而又傻了!

    凤清婉低呼了一声:“哎呀,好好的都掐红了,阿举,你到底是怎么了?前几日是伤了四殿下,现在又要伤了自己?”

    凤举呆呆地看着手臂上的掐痕,小声咕哝:“我确实是活的。”

    周围人都被她逗乐了。

    萧晟笑着说道:“凤氏阿举,你不是活的难道还是死的不成?你放心,你不仅是活的,还是个活色生香的佳人!哈哈!”

    衡永之瞥着凤举呆呆傻傻的脸,闷哼一声,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

    萧鸾看着她,无奈的笑容中含了三分宠溺,“你呀,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痴憨的女郎。”

    裴绍打趣:“只怕不仅痴憨,而且痴情至深,否则又怎会把萧家四郎的脖子咬出那样深的齿痕,让萧郎连门都不敢出了?这是昭告天下,萧郎有主啊!”

    凤举却只是呆呆地望向前方,看着银杏枝叶在春日里舒展着生命。

    “我只是忽然害怕,怕自己这条命真如五蕴一般,只是梦中空花。”

    呢喃轻语后,她抬头格外认真地看了萧鸾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鬼使神差的,萧鸾下意识虚伸了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人,已经走远了。

    他正想去追,一匹快马忽然疾奔而来。

    “奴才见过三殿下,四殿下,各位贵人。”

    见过礼,来人匆匆道:“两位殿下,陛下急令你们速速回宫。还有诸位公子,你们各家传信的人马大概也在赶来的路上,你们还是赶早准备启程吧!”

    萧晟急问:“究竟出了何事?”

    萧鸾相对之下显得很从容,“可是楚骜楚大将军凯旋了?”

    “是!楚大将军是先大军一步进城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萧晟猛地大叫了一声:“什么?楚骜已经在进宫路上了?那还不快走?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我可不想去迟了看他的脸色!四弟,你还愣着做什么?”

    各家公子都已经急急上了马,萧鸾却仍未动,低声问:“那名紧要的战俘呢?”

    “回殿下,听说那名战俘骁勇得很,所以由楚大将军的副将率了大队人马亲自押送,兴许这个时辰也已经进城了。”

第三十六章 牡丹露酒

    凤举离得远,听得并不甚清楚,正准备上车。

    “阿举,我们就这样不辞而别可是有失礼数的。”

    凤举瞧了凤清婉一眼,“既是如此,族姐自去道别即可。”

    “这……”凤清婉犹豫了瞬间,忽然换了副揶揄打趣的脸孔,“阿举,你莫不是口是心非?难得见到你的心上人,你真舍得就这么走了?”

    凤举忽然很想笑,这凤清婉明明爱慕着萧鸾,却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来拿自己打趣,只怕她心里恨得都要滴血了。

    此时,萧鸾疾步走了过来,不舍地看着凤举。

    “阿举,朝中有大事发生,我必须即刻赶回去,便不能送你了,改日我再去看你。”

    凤举不应不答,只管转身上了马车。

    直到外面的马蹄声渐远,她才撩起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前世的这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回城的路上,马车里静悄悄的。

    哑娘端详着凤举,越看心里头越欢喜,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终于出落得亭亭玉立,由衷的欣慰。

    她从格子里取出一套精巧的白玉酒具,倒了小杯琥珀色的浆液递向凤举。

    凤举接过,立刻嗅到了一丝馥郁的牡丹幽香,小啜了一口,丝丝酒气散开,不烈,却醇香清甜。随着酒气和香甜化开的,还有温暖的笑容。

    “我记得,这是牡丹露酒,幼时母亲常做来给我解馋的,我总是偷偷当成茶饮。”

    可是后来,她不再亲近母亲,这酒也就少喝了。

    哑娘笑着比划,凤举连猜带蒙竟然看懂了,笑问:“姑姑是说,我那时总是喝醉?”

    哑娘连连点头,许是真的太高兴了,竟然顺手在凤举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此举可能会惹得凤举不快,她急忙低头缩了回去。

    凤举愣了愣,心底又是温暖,又是堵得难受,她主动握了握哑娘的手:“我小时候那些事,姑姑竟都还记着。”

    “嗯嗯!”哑娘哑着嗓子重重嗯了两声,温柔的眼里依稀闪着泪光。

    凤清婉掩饰住不悦,笑道:“早就听说婶娘年年都会收集牡丹花酿酒,可惜从不赠人,也就只有阿举你有这个口福了。”

    凤举执起了酒壶,就在同车三人都以为她是要给凤清婉倒来品尝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着,为自己又添了一杯,默默地把凤清婉僵硬的表情看在眼底。

    “我记得幼年时看母亲酿酒,她告诉我,看着自己酷爱的牡丹花瓣浸在香甜的蜂蜜里,总会想起我和父亲,觉得很幸福,所以这牡丹露酒只给自己最亲的人。”

    她知道,哑娘、檀云这些人都品尝过。

    所以凤清婉说错了,母亲不是不赠人,只是从未赠过他们左阴庶室。

    凤清婉面露沮丧,“是啊,虽说都是姓凤的,可我和我娘还有兄长始终不是柱国府本家的,不管我们怎么做,婶娘她好像总是对我们心存芥蒂。”

    哑娘不爱听,想要理论,就听见凤举轻轻哼了一声。

第三十七章 拦街狂士

    “清婉族姐一向言谈得体,怎么今日总是说错话?母亲向来以真性情待人接物,又怎会对你们有什么芥蒂?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误解了母亲的为人?”

    前生便是这样,凤清婉总是在她面前说这种话,让她误以为母亲刻薄他们左阴一脉,不惜顶撞母亲也要时刻护着他们。

    在她面前尚且如此,那在外人面前呢?

    凤清婉干笑着,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是啊,瞧我,这身子不舒服,人也病糊涂了,阿举,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真知道是自己糊涂了就好。”

    说着,凤举又要去倒酒,哑娘按住酒壶不让她再饮。

    凤举讨好地举着空杯,“说是酒,跟蜜茶也没什么两样,姑姑,就一杯?”

    哑娘失笑,心里宠着她,也就顺从地又斟了一杯,然后把酒壶放回了格子。

    凤举不经意间瞥见了格子底下放着一本佛经注解,大概是谢蕴看过的。

    她随手拿起翻了翻,看到这样一句话: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她出着神,慢慢合上了书。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这是不是说,只要不对任何人动心,便不会再让自己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经历了前生那样的痛苦,这辈子,对于情这个字,她打心底里形成了一种恐惧。

    进了城门后,马车行进明显慢了,部分押解战俘的军队正在入城,城中百姓拥堵,兴奋地围观着刚刚血战归来的将士军容。

    “都速速退开!退开!”

    凤家打头的府兵一声震喝,人们回头看见马车顶上悬挂的凤家族徽,大惊失色,急忙让道。

    领军副将刘承勒马回头,“是何人喝声抢道?”

    凤举用扇柄撩起帘子一角,对外面的丫鬟道:“去前面知会一声,我们靠边稍等,让军队先行,顺便打听一下领兵的是何人。”

    “是!”

    凤举顺带看了一眼,今天的朝阳主街真不是一般的热闹,除了寻常百姓,夹道两侧还停靠着不计其数的骏马香车,酒楼上锦衣堆雪,衣香鬓影,场面蔚为壮观。

    这些终日赏风弄月的贵族怎么忽然对军队凯旋感兴趣了?

    很快就有人策马跑到了刘承身边,低声道:“将军,好像是华陵凤家的马车,上面还挂着族徽。”

    “凤家族徽?”刘承闻言色变。

    他正要下令让道,突然,一个青裳士子闯到了街道正中央。

    此时天气还不算太热,那人却是披头散发,宽衣袒怀,他清啸一声,狂态十足地大笑高唱:“千秋汉家地,一朝胡虏移。百年晋室颓,今朝竟扬眉。其怪哉?其幸哉?哈哈哈哈……”

    刘承拧眉怒目,抬鞭指着那人大喊:“又是你这个卢六疯子妖言惑众!”

    “哎呀坏了,是茂弘!”

第三十八章 卢氏茂弘

    迎瑞楼二楼,一群贵族才俊正凭栏观望,待看清楚了那青裳士子,瞬间炸了窝。

    “他究竟是何时跑出去的?你们怎么都没察觉?”

    “这回茂弘之命休矣!休矣!”

    有人甚至已经害怕得双股战战,连连倒退,生怕见血。

    混乱中,只有一人悠然斜倚在栏杆拐角处。

    他里着雪白半透明的绸衫,胸口半敞,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湖蓝锦袍,意态风流,洒脱自在。

    他仰头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酒杯向后一抛,睨向那些人。

    “你们还不快去拖人?便说是刚服了散,强行将人拖走,料想那刘承亦不好追究。”

    显然,蓝袍青年在这些人当中威望极高,甚至处于领袖地位,他一开口,其他人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服散?对!对对对!澜之此法甚好!我们快走!”

    一群人当即一哄而去。

    凤家马车上,凤举正凝神听着前面的动静,就听见凤清婉说:“这个卢六郎真是执迷不悟,恃才傲物,屡屡大放狂言,天家威严、朝局大势岂是他可以妄议的?只怕他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她这番话倒是说的不错,京都华陵看似锦绣繁华,名士们放浪形骸,目空一切,可一旦妄议时政,无论你是出身贵戚,还是寒门庶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前方卢茂弘还在大笑大喊,可他的笑声中已然夹带了哭腔。

    “腌臜乱世,几人可堪称英雄?今日胡燕灼郎陨没,来日天地间可还有英雄啊?我心之痛,我心之悲啊!灼郎啊灼郎,你何以被擒,何以被擒啊……”

    他又哭又笑,最后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叫人不知该骂他疯癫,还是同感心酸。

    刘承已经拔出了腰间佩剑指向卢茂弘,乌沉沉的剑身上还残留着敌军的血:“看来本将今日饶你不得了!”

    剑身飞射而出,直指卢茂弘的心口。

    “啊……”

    “杀人啦!”

    人潮中惊叫声四起,就连凤举都忍不住抠紧了车窗边缘。

    千钧一发,先前迎瑞楼上的贵族青年们及时赶到,七手八脚拽着卢茂弘就往后拖。

    “放开!你们莫要拦我!”

    卢茂弘是个倔脾气,他敢这么闹就没打算惜命,当然不肯动。

    拉扯之间,沉重的剑身已经飞来,刺偏在了卢茂弘的脚背上,他痛得当即惨叫。

    无论如何,总算是险险地保住了性命。

    “放开我!你们拉我做何?我卢茂弘今日要以一腔碧血照鉴青史!”

    “茂弘,你休要再闹了!”

    贵族青年们看着那血淋淋的剑心惊肉跳。

    一个胆子稍大的把剑拔出送还刘承,剩下的人一边把卢茂弘往人群后拖,拖不动干脆抬了起来,一边向刘承赔笑。

    “刘将军,茂弘这是刚服了散,难免头脑昏沉,还望将军海涵,我们把他带回去一定严加训斥!失礼,失礼……”

    青年口中的服散,便是时下盛行的寒食散。

第三十九章 是何身份

    服食寒食散后容易情绪亢奋,浑身发热,需要穿着宽大的旧衣疾走行散,看上去大袖翩翩,神采飞扬,恍如姑射神人,所以很受名士权贵们推崇。

    而名士们服散之后的一切荒唐行径,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甚至是值得赞赏的。

    据传鹤亭名士楚秀曾邀好友卢亭溪到府上做客,当时楚秀的堂兄征北大将军楚骜也在,卢亭溪服散之后又灌了酒,对楚骜冷嘲热讽不说,还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到处乱跑。

    楚骜的火爆嚣张是出了名的,却也不能拿卢亭溪怎么样,只能无奈地抱头躲藏。

    而这件事的主人公卢亭溪正是卢茂弘的叔叔,悲催的征北大将军楚骜,则是副将刘承的顶头上司。

    有前车之鉴,刘承自然也无可奈何。

    朝阳正街免了一场血腥,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刘承想起了凤家的马车,立刻起手扬鞭,“全军停靠,让道。”

    这无疑是把凤举一行人推到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好在凤家的护卫丫头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受人瞩目的场面,尤其是护卫们,气势凛凛,竟然毫不输给那些征战舔血的将士,看得人们连连叹服。

    迎瑞楼上的蓝衫公子目露神采,低声赞叹:“真不愧是玉宰门下!”

    旁边有人应和:“是啊,当年玉宰不过弱冠之年,便指挥八万兵力斥退敌军百万,夺尽了当世豪杰风流,如此人物,世难有双了。唯我所见,也就只有你衡氏澜之可堪比拟了!”

    衡槊,字澜之,在衡氏一族中排行十一。

    衡槊自失地笑了笑,“我一个揽清风、抱明月的闲人,你这是在吹捧我,还是埋汰我?”

    “哈哈,你这才是冤枉了我一片赤诚啊!不过我倒是好奇,凤家如此阵仗,这车内坐的究竟是何人?那位凌波才女吗?”

    相较于友人的激动,衡槊只是浅笑,随意望去。

    另一边,凤举派了未晞去向刘承道谢。

    凤清婉娇矜道:“阿举,但凭你我的身份,他们让道也是应当的,你若真想道谢,随意差个人就是了,未晞可是你的贴身侍婢,让她去恐怕降了身份。”

    “这刘承乃是楚大将军最器重的副将之一,战功彪炳,官居四品中郎将,却不知清婉族姐是何身份?”

    凤清婉的脸色陡然一变,苍白得吓人,“我……我们出身凤家,自然是比他一个武夫高贵……”

    就连哑娘也是满脸错愕地看向凤举,可凤举却是再不开口了。

    她凝眉望着窗外,仍想弄清楚刘承带兵进京押送的究竟是谁。

    世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重来一世,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可能对她的命运造成影响,决不可轻忽大意。

    为了尽快脱离人山人海的困境,车夫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风吹入眼,干涩难耐,凤举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恰恰在这时,马车和军中押送的囚车擦肩而过。

    凤举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人是……

第四十章 绝世传奇

    “停车!快停车!”

    凤举慌忙起身,全不顾姿态冲着外面大喊两声。

    可车速太快,加之四周嘈杂,车夫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情急之下竟然撩起帘子就跳了下去。

    “啊!啊!”哑娘急得大叫,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车。

    “啊!怎么回事?”

    “那是谁啊?”

    人群中“哗”的闹开了。

    “大小姐?!”护卫丫鬟们都傻了眼。

    凤举狼狈地跌坐在地,脚踝也崴了,可她顾不得太多,快速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跑。

    “贵人,此乃要犯,不可靠近,太危险!”

    靠近囚车的军士察觉凤举的意图,第一时间将她拦住。

    她却是直接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长矛,抓住囚车栏杆紧紧盯着里面的人。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萧鸾那么在意?

    为什么押送一个战俘进京要这么慎重?

    为什么满城才俊名媛都聚集在朝阳街观看?

    为什么卢茂弘会那样激愤?

    因为在这囚车里的人,前生时让萧鸾尝尽了落败的滋味,他是萧鸾命中最强劲的敌手。

    因为此人曾被誉为北燕的不败军神。

    他十岁随祖父上战场,在没有任何人保护的情况下不仅毫发无伤,还斩杀敌兵数十。

    十三岁带兵百人,百里奔袭,救出被围困的祖父。

    十四岁首次领兵挂帅,就覆灭了一个北陈国。

    如今他应该有十八岁了。

    可他身上所负的战绩军功,以及在天下间的威名,就连身为大晋第一勇将的楚骜都未必能与之争辉。

    还因为,此人天生一张惑世妖颜,所有绝色美女在他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便再也难以移开视线。

    这对崇尚美貌、尤其是男色的晋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剂毒药。

    他是北燕的传奇,也是天下的传奇。

    虽然他现在成了阶下囚,笼中兽,一身银光战铠染血蒙尘,简直狼狈不堪。

    虽然凤举前生与他并没有什么直接交集,就连面都没见过,可凤举还是一眼就断定了他的身份。

    只因为,他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一双像宝石一样纯净冷冽、神秘幽深的蓝眸。

    凤举满怀期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披散的乱发下,那双蓝眸蓦然瞪向凤举,凤举顿觉浑身发寒,向后退了两步。

    那双眼睛漂亮至极,眼神却似冬日里的冰雪刀锋,桀骜,锐利,高贵夺目。

    “啊啊!”

    哑娘也受了惊吓,可还是出于本能的把凤举护到了自己身后。

    未晞、刘承、凤清婉还有凤家的护卫都赶了过来。

    未晞慌手慌脚地检查着凤举的身体。

    “大小姐,可有哪里伤到了?您怎么能就那么跳下来呢?实在是太惊险了!”

    凤清婉望着囚车里的人发怔,她原以为四皇子殿下已经是无双的美男子,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般的天人之姿!

    刘承疑惑地看了眼凤举,也不知道这个高贵美丽的少女究竟是凤家的什么人。

第四十一章 北燕天骄

    刘承向凤举颔首,算是见过礼了。

    “这位贵女,这囚车里的人甚是危险,且是要犯,要马上送进宫的,本将劝你还是速速离开吧!”

    哑娘拉了拉凤举的衣袖,凤清婉也道:“是啊阿举,我们还是走吧,别给将军添麻烦,你看这四周围大家都看着咱们呢!”

    凤举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兀自再次靠近囚车,与那双愤怒冷傲的眼睛对视。

    惊惧犹在,可这一次她不再退缩。

    “你叫什么名字?”

    “哼!”囚车内的人冷哼一声,眼中全然是傲慢与不屑。

    那种眼神让凤举想起了一种动物,雪狼。

    刘承道:“此人乃是北燕皇子,长陵王慕容灼,是我大晋朝的心腹大患,此次战败被大将军擒获,但他骁勇非常,即使沦为困兽,也是相当危险的人物,贵女还是不要靠近得好。若是无事,还请离开,我们也好各自启程。”

    凤举的眼睛明亮异常。

    慕容灼!

    没错了!就是这个响彻天下的名字!

    天之骄子,北燕,慕容灼!

    凤举努力地挖掘着前生关于他的记忆,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慕容灼时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同情。

    如果没有记错,慕容灼这次被俘并不会死,反而一生的传奇辉煌皆是由此而起,但在那之前,他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羞辱。

    一场……让他一生都耿耿于怀,引以为耻,甚至把他的性情逼到极端暴虐的羞辱。

    凤举不自觉地攥紧了扇骨。

    如果战败被俘是慕容灼的命运转折,那么慕容灼,是否会是她的机遇?

    她神色一定,把凤血坠从脖子上拽了下来,将其中一只握于掌心,摊在了慕容灼面前。

    碰上对方冷傲的眼神,凤举心思流转,换上了一脸戏谑悠然的笑容。

    “这凤血坠是释慧禅师凝了我的血打造的,与我性命相关,可保我平安,但若是旁人佩戴,就会丢了性命。曾经宫中有位得宠的娘娘便是因此而丧命,所以在我们大晋朝,从来都没有人敢碰,就连皇帝陛下亦然。如何,你敢吗?”

    她这话看似句句属实,其实有点胡编乱造的成分。

    别人不敢碰凤血坠确实是怕丢了性命,但那可不是因为凤血坠本身有什么诅咒害人的术法,不过是怕她凤家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会被凤家赖上寻仇罢了。

    哑娘急着想劝止凤举,凤血坠可不是能闹着玩的东西。

    可是凤举悄悄抓了抓她的手,十分的有力,哑娘居然一下子就沉默了。

    此刻大小姐给她的感觉,很像夫人,不管旁人怎么议论,总是很有主见。

    凤举挑衅戏弄的态度深深刺激了慕容灼的自尊。

    慕容灼登时冷喝一声:“滚!”

    凤举轻笑:“原来你也不敢,我还以为闻名遐迩的北燕慕容灼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少年豪杰,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

    “哼!”

    凤举眉脚抽动,有点头痛,这个人确实桀骜不驯,不太好对付啊!

    可是想起前生有关他的种种传闻,凤举还是决定努力一把,只要别弄巧成拙就好。

    应该……不会……吧?

第四十二章 敢是不敢

    凤举围着囚车慢踱了两步,扬眉一笑,拿扇子有节奏地敲了敲围栏,简直就像在撩猫逗狗。

    慕容灼狠狠皱紧了眉头。

    “慕容灼,反正你已是阶下之囚,你生得这样美貌,可愿意做个娈宠?给华陵城中的权贵做娈宠,尽享风流,总是比做阶下囚要强的,你说是么?”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各色丝帕绢花纷纷多情地抛向囚车,有的男男女女甚至开怀大喊了起来。

    “长陵王,你们北地苦寒,怎比得上这华陵城锦绣繁华?”

    “灼郎,胡虏蛮夷不解风情,岂不可惜了郎君这样的绝世美姿颜?不若便安心留在大晋吧!”

    凤举微笑倚在囚车上,缓缓打开香扇遮了半边脸,只余下一双眼睛从那些权贵们身上一扫而过,最后斜斜地落在了慕容灼脸上。

    折扇之后,粉唇含笑:“郎君,看到了吗?这便是大晋,这便是华陵城,与你们北燕截然不同的风貌。在这里,上至王孙公卿,下至贩夫走卒,乃至寄情山水的清流名士,都热衷于美色,郎君这样的美玉珍宝,可是惹人垂涎得很哪!”

    慕容灼两只手握得咯咯作响。

    面前的少女虽然面色苍白,五官轮廓却生得很美,尤其那双含着浅浅笑意的琥珀凤瞳,泛着粼粼波光,十分动人。

    一袭鹅黄色的晋裳随风飘摆,宛如绽放枝头的迎春花。

    可他此刻只想把这枝迎春花掐断,狠狠撕碎!

    他多年征战沙场,砍下敌首无数,如今却沦落到被一个小小女子轻蔑戏弄,简直耻辱。

    刘承看了看日头,有些着急。

    “贵女,我们不宜耽搁了,恐怕误了进宫的时辰。”

    凤举头也不回,只是漫不经心地盯着慕容灼。

    “急什么呢?就算是我父亲在此,也不会阻拦我的,回头皇帝陛下若是降罪,将军便说是我凤氏阿举看上了长陵王,想和他多说说话,想来皇帝陛下必不会怪罪。”

    早在她拿出凤血坠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前段时间明明还为了能在及笄后嫁给四殿下而寻死觅活,搅得整个凤家上下不得安宁,怎么这会儿就又变心了?

    此时,慕容灼忽然开了口。

    “你姓凤?华陵凤家?”

    凤举把香扇合拢,再一次将凤血坠放在了扇端,递进囚车。

    “如何?敢吗?”

    她将慕容灼上下一打量,最后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耳垂上,笑得漫不经心。

    “只要你敢把这只凤血坠戴在耳朵上,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就是不知长陵王敢是不敢?”

    慕容灼轻蔑冷笑,随口道:“答应本王一件事?哼,如果本王要你放人呢?”

    凤举笑着瞥了眼刘承和囚车的锁链。

    “你敢戴,我便能放!华陵凤家何等声望,我凤氏阿举自是言出必行!”

第四十三章 笼中之鸟

    慕容灼眸色蓦然变得深沉。

    面前的少女仍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是那双眼睛却满载着认真。

    他很清楚晋室皇帝不会轻易放过他,理智告诉他不该相信这个少女的话,可是直觉……

    凤举是认真!

    思虑片刻,他终于伸出了手。

    反正事已至此,搏一搏又有何妨?

    在慕容灼把凤血坠金扣刺入耳垂的瞬间,血珠渗出,凤举嫣然一笑,意味深长。

    慕容灼认真地望向凤举,周围人们却是都笑了起来。

    有贵族女子喊道:“灼郎如此无邪,真是叫人芳心砰砰然!”

    刘承也嘲笑:“没想到北燕长陵王竟然真的如此天真,难怪会被自家人算计……”

    没错,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竟然真的相信一个闺阁少女有能力释放他一个敌国重犯。

    可是就在慕容灼羞愤地要扯下凤血坠的瞬间,当凤举毫无预兆地抽出刘承腰间佩剑砍向囚车锁扣,所有的嘲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她竟然真的敢!

    久经沙场,慕容灼有着绝对的机敏,锁扣一破,刘承还未来得及反应,慕容灼就已经破囚而出,顺手夺了凤举手里的剑。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几个矫健的人影从两边人群中蹿了出来,一路砍杀,向慕容灼靠近,显然是早已乔装埋伏多时。

    “快!绝不能让重犯逃了,弓弩手!”

    刘承从属下手里抢了支长矛,和离得最近的十来个兵士对慕容灼形成了包围之势,外围亦是打得一片混乱,惨叫哀号声四起。

    凤家的护卫加起来也有几十个,可他们谨守自己的任务,第一时间把凤举围护在中间,不管是何人靠近立刻斩杀。

    哑娘紧紧抓着凤举,未晞也寸步不离。

    眼下的乱局确实是凤举没有想过的,这都已经进了华陵城内了,居然还有人敢冒死救人。

    她用扇柄抵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扫视着现场。

    这十几个劫囚的绝对是慕容灼身边的死士,无论他们如何训练有素,无论慕容灼如何彪悍骁勇,在这里他们终究是笼中之鸟,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她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动手。

    没错,她压根就没打算真的帮慕容灼逃跑,放跑了慕容灼会给凤家招祸不说,她之后的全盘打算都会落空。

    但,这十几个死士,绝不能死!

    凤举的视线在周围溜了一圈,忽然放声大喊:“他们在城内必还有同党,一定要抓活的!咳咳……”

    周围打的打,跑得跑,嚎的嚎,实在是太混乱了,为了能让刘承听见,她几乎是扯破了嗓子喊的,喊到最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当然,不可避免的,慕容灼也听见了,当即便目似寒光远远的向凤举射来。

第四十四章 爱美情怀

    凤举被那双冰冷妖异的眸子一慑,心底陡然发虚,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她也承认,自己这么做,对慕容灼是有点不仁义。

    可前生的惨痛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是自私的,要想立足,哪怕只是简单地活下去,都必须、也只能以自己的利益生死为先。

    她努力说服自己,挺了挺腰杆,硬着脖子牵起嘴角喊道:“灼郎灼郎,貌美无双,郎君若是就此亡于乱军刀下,可是要伤尽我等倾慕之心!”

    凤清婉早就被这场面吓得花容失色,但为了保持风度强装镇定,和自己的丫鬟画屏靠在一起。

    此时听见凤举在那里豁了命的大喊,她自己喊还不够,还命令未晞跟着她一起喊,凤清婉难以置信地瞪着像是疯了的凤举。

    她这是魑魅附体了吗?

    哑娘吃惊地连忙拽着凤举,生怕她惹怒了那些燕人,可凤举却越喊越起劲似的,头上的发钗都变得歪歪扭扭。

    “留活口!抓活的!一个不许杀!这些人若死了,叫我的灼郎伤心,我唯你们是问!”

    喊完,她还用胳膊肘顶了顶未晞。

    未晞满脸纠结,在她的淫yin威之下只好别别扭扭地喊:“留活口!一个不许杀!不可、不可叫灼郎伤心!”

    论勇武,刘承根本不是慕容灼的敌手,他打得心焦,听见凤举的呐喊,窝了一肚子气。

    若不是她凤家大小姐胡闹,又怎会闹出这么一出?

    而凤举看似是在没头没脑地胡闹乱喊,但在她带着未晞喊了十数次之后,四周茶楼上乱作一团的贵人们忽然都安分了下来。

    看着人海中慕容灼行云流水般的潇洒身形,晴空般湛蓝、冰雪般冷冽的眼睛,强烈的倾慕之情不可遏止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涌了上来。

    鬼使神差的,越来越多的人学着凤举大喊:“留活口!不可叫灼郎伤心啊!”

    “不可叫灼郎伤心!”

    刘承头痛不已,当即下令:“留活口!一个不许杀!弓弩手全部给我围起来!全部抓活的!”

    凤举松了口气的同时,幽幽笑意浮上眼波。

    这就是大晋朝,这就是华陵城,人人都有着难以摒弃的风流爱美之情怀。

    哪怕面前之人是大晋朝的心腹大患,哪怕北燕夺去了大晋北方半壁江山,这些权贵王孙们都不会去在意。

    只要他们还有足够的富贵安逸享受挥霍,他们便只会关心风花雪月。

    混乱的局面骤然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稳定了下来,劫囚死士失去了混乱人群的掩护,瞬间暴露在了弓弩手的眼底。

    刘承后退一步,冷喝一声:“慕容灼,这是华陵城,不是你们北燕平城,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死士们迅速向慕容灼靠拢。

    “殿下!我等誓死追随!”

    他们敢来,就没打算贪求生路。

第四十五章 至情至信

    凤举一直留意着慕容灼的神色变化,察觉到他们主从视死如归的气势,立刻握紧了手中香扇。

    现在尚有回转余地,一旦慕容灼决定死拼到底,那,至少这些死士是全完了。

    “长陵王!”

    凤举高喊一声,清亮的声音在静谧的街道上尤其突兀,惹得慕容灼和那些死士们用恶狼一样的眼神瞪向她。

    她向前踱了两步,细长的手指缓缓拨弄着香扇。

    头上歪斜的发钗早已被她拆下,一头青丝便那么随意地在风中摆动,率性洒脱,竟有几分清风明月般的名士风范。

    “这些人肯舍命相救于你,足可见对你忠心耿耿,可你明知毫无希望,还要他们为你送命,君之仁义便只有如此吗?”

    就她所听闻的,北燕慕容灼是个与萧鸾截然不同的人物,萧鸾表面礼贤下士,谦恭随和,实则淡薄寡情,而慕容灼却实实在在是个至情至信的豪杰。

    萧鸾就曾经说过,如果慕容灼不是太过感情用事,而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那他胜过慕容灼可能要耗费成倍的时间和精力。

    果然,慕容灼动摇了。

    凤举抢在那些死士们之前悠然说道:“你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刃还在等什么?等到刘副将一声令下,你这些属下都被万箭穿心倒在你面前吗?”

    “殿下,晋人多狡诈,不可听信此女的话!我等愿与殿下同生共死!”

    “只要能助殿下突围,我等就算是死也值了!请殿下勿要再犹豫了!”

    “殿下……”

    “哎呀!”凤举惋惜地摇头叹息,“无能救主便罢了,偏偏还愚不可及,明明可以保住长陵王的性命,却非要怂恿他与你们送死,你们纵是死了,我都替你们感到羞愧!啊!”

    她似是忽然了悟了什么,惊奇道:“莫不是你们燕人惧怕我们晋人?否则,你们主从为何这么迫切求死,连面见我晋人的胆量都没有吗?又或者,你们这十几个人原本就是长陵王的宿敌派来,故意要诱他送命?”

    值此关键时刻,她算是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话一股脑都抛出来了。

    “你勿要血口喷人!我等对殿下忠心不二!”

    “呵,是吗?”小喽啰可不是凤举的目标,她直接看向慕容灼。

    慕容灼眼中怒火滔天,汹涌翻覆,他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凤氏阿举!”

    凤举强自淡定,面带微笑,“对,我叫凤举,郎君,你可要好生记着我,切莫忘了!”

    你要是忘了,我今日这一场可就白闹了。

    慕容灼看向刘承,“把他们放了,本王便束手就擒,否则,哼,你大晋这些权贵死伤几何可就不得而知了!”

    不待刘承开口,凤举便道:“要一个长陵王足矣,留下这些野蛮愚蠢的燕奴有何用?我猜,皇帝陛下此刻在宫中焦急等待,也不是为了等着看什么血淋淋的尸体。刘副将,你说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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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色撩人介绍:
十四年情深似海,痴心交付,换来的是他江山稳固,她家破人亡。
当她踏着鲜血步步重生,回归血债的开端……
“狠毒?你可知亲眼看着双亲被野狗分食,是何等痛不欲生?”
在这个世家与皇族共天下的浮华乱世,她是华陵凤家最尊贵的嫡女。
一手折扇,半面浅笑,藏住满腹阴谋。
一袭红裳,七弦着墨,结交天下名流。
当她智斗族男,颠覆祖制,成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女少主;
当她跻身清流,被名士推崇,成为一代领袖;
凤举:“灼郎,我心悦你,你呢?”
慕容灼:“她足下的尺寸之地,便是本王要守护的江山!”
巍巍帝阙,谁将兴举盛世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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