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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46:定亲(一)

    剥皮萱草?

    点天灯?

    孙文声音不重,但言语中的杀意却要刺透耳膜,孙兰忍不住颤了颤。

    “爷爷?”

    他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这般阴鸷又锋芒毕露的爷爷,他太陌生了。

    孙文收敛气势,轻叹着轻抚孙子的长发,这孩子还未加冠成年啊,他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孙兰紧张道,“爷爷不是说仇人是聂氏子弟?聂氏?爷爷不要胡来,孙儿就您一个亲人了。”

    爷孙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相较于报仇雪恨,孙兰更希望爷爷能长命百岁,这比什么都重要。

    “兰兰,你也不是小孩儿了,如今也是个少年郎了。”孙文语重心长道,“若是家中没有遭逢巨变,你父亲母亲也该给你相看媳妇,订一桩亲事,待女方及笄成婚,紧接着加冠成年……”

    孙兰听红了脸,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爷爷知你心善,若是可以,你单纯一世又如何?可生老病死,任凭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谁都逃不开这个结局。爷爷也不知道这把老骨头还能陪着你多久,帮衬你多久。待爷爷走了,爷爷的兰兰该如何?你要知道这是什么世道,如今是乱世!诸侯博弈互倾轧,天下苍生皆蝼蚁。主公势强不假,可世事变化无端,谁能预测未来局势如何?爷爷如何放心?”

    “爷爷不要说这话,您必能长命百岁的!”孙兰嚅嗫着道,“孙儿不会辜负爷爷期许的。”

    孙文哑然笑道,“爷爷也想长命百岁,不仅要看着兰兰成婚冠礼,还想瞧着你儿女成群呢。”

    孙兰这些年吃穿用度都是上佳,营养跟上了,正逢抽长个子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消失,添了几分少年郎的青涩。假以时日,必会成为不少闺阁女子心目中的梦中郎君。

    “那聂氏——”

    孙兰那双黑葡萄般黑亮的眸子盛满了期待。

    孙文不避讳地道,“主公有意对南盛杨涛动兵,杨涛派人去向中诏聂氏寻求结盟,爷爷这些年待在北州歇得够久了,骨头都懒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免得让人小瞧了去。”

    孙兰道,“谁敢小瞧爷爷?再说……行军打仗那么辛苦,爷爷年纪也大了……”

    让年纪奔五的老爷子随军打仗,光是漫长的行军就够折磨人了。

    孙兰也算是金鳞书院第一批学生了,目前学习的内容越来越难,越来越偏向实用,教学夫子还时常开设军事政治课程,军事案例从古至今,一场一场挑出来当教材与学生讨论学习。

    孙兰学习很努力,成绩基本稳定前十。

    孙文偶尔对他提及外界局势,他也听得懂,有自己的想法。

    “聂氏与主公必有一战,爷爷也不是瞧见仇人打上门还能坐得住的。老头子年纪是大了,但不是老得不能动弹了。主动请缨调回,不仅仅是为了你奶奶和爹娘报仇,还有便是为了你。”

    孙兰沮丧道,“爷爷怜爱孙儿,处处为孙儿谋划,可孙儿也希望爷爷能……”

    孙文还嫌说得不够明白,解释道,“爷爷瞧你与亓官文证家的长女走得近,亓官让是主公跟前心腹,你幼年失恃失怙,身份就差了人家一大截。自古以来,结亲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爷爷不为你拼一把,难道靠你自己?等你努力爬上去,人家亓官静慧的女儿都能喊你叔叔。”

    孙兰脸蛋刷得红了,好似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孙文瞧他的样子,笑道,“老实告诉爷爷,你喜不喜欢亓官家的闺女?”

    孙兰羞得不行,怯怯凑近了爷爷耳畔,说着悄悄话。

    “喜、喜欢……她很好看,人也很好。”

    孙文趁机道,“若是喜欢,不仅爷爷要为你努力,你也得争气啊。”

    孙兰天真道,“这不是看缘分么?”

    话本上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啊,互相喜欢不就可以喜结连理?

    孙文嘴角一抽,他家孙子比想象中还要单纯一些。

    “缘分?哪怕你和亓官静慧的缘分有你大腿那么粗,一旦你配不上她,信不信亓官让能拿刀将缘分砍成烂泥?哪个当父亲的会愿意将如花似玉的闺女交给一个处处不如人的女婿?”

    亓官让不会轻易得罪人,但涉及女儿婚事,这人就跟炸开刺的刺猬一样难对付。

    孙兰没点儿本事,还真别想越过亓官让。

    孙文这些年太低调,尽管治理北州(北疆)功劳不小,但存在感不如几个在前线活跃的年轻后生。他也曾试探过亓官让的口风,对方啥都不说,只是报以冷哼,孙文心里就有数了。

    孙兰揪着袖子道,委屈道,“孙儿也没这么差呀。”

    孙文道,“兰兰当然不差,可距离亓官文证的标准还差了那么一截,他不会轻易松口的。”

    未来要是成婚成家了,孙兰还是这么软糯的脾性,亓官让会给他好脸就怪了。

    如果不是孙兰瞧上了亓官静慧,孙文也不会那么拼。

    现在拼一些,以后去亓官让跟前提亲也少受点儿刁难。

    孙兰:“……”

    有点儿绝望!

    过了一会儿,孙文问他,“兰兰,要不要跟着爷爷一道随军历练?”

    军旅生活最能磨练人,不求孙兰能性情大变,好歹磨一磨,让他刚毅一些。

    孙兰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孙儿可以么?”

    他还是金鳞书院在校生,院长夫子会放人么?

    孙文道,“爷爷去求一求主公,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到了军营,爷爷就不能随时随地照顾你了。军营不比家里,你会碰见什么难题、吃什么苦头,你心里都要做个准备,别喊苦喊累。”

    孙兰摇头道,“孙儿不怕吃苦。”

    爷孙谈话完毕,孙兰这一夜都睡不着,第二日去了学院忍不住跟亓官静慧兜底。

    当然,他是没说自己喜欢对方,或者爷爷想让她当孙家孙媳妇,只说为了历练去随军。

    亓官静慧道,“怎么突然说要去军营?”

    孙兰不好意思地道,“兴许是爷爷觉得我性格太软了,立不起来,去军营见见世面也好。”

    亓官静慧问他,“学院课程呢?”

    孙兰道,“我预备带上一年的功课,尽量不落下。”

1447:定亲(二)

    亓官静慧道,“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什么穷山恶水都要涉足,你身体吃得消?”

    孙兰的骑射不咋好,水平中下游,身子骨也偏弱。

    行军打仗真会要人命的。

    “爷爷让我去军营历练,多半是文职当个小主簿,帮衬着打下手,总不会让我提刀上战场杀敌,说起来也没多大危险。”孙兰腼腆笑道,“距离开战还有许久,我找个武师多学学。”

    亓官静慧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陪你练手也行。”

    金鳞书院男女分班,上午的课程是一样的,下午不一样。

    男生学骑射,女生学练体术和女红,一般侧重前者,女红水平只用达到秀个荷包就行。

    对于练体术,很多人的了解浮于表面,皆以为是观赏锻炼为主的“舞”术,孙兰也不例外。

    结果——

    孙兰手中的剑第十次被打脱手,疼得眼眶都红了。

    亓官静慧的剑势不仅力道大、灵活多变,速度还奇快,眼睛都没来得及眨,剑锋已经逼近。

    不止如此,他还发现对方的力道大得可怕,完全颠覆了他对小女生的固有印象。

    可是,明明静慧瞧着那么纤弱小巧……

    兴许爷爷说的对的。

    “很疼?瞧你眼眶都冒出水汽了……”

    放下木剑上前抓着他的手,亓官静慧仔细检查他发红的虎口,心下有些愧疚。

    她与同班同学、女兵武师练习多了,忘了把握分寸。

    孙兰害羞地抽回手,不自然地用袖子遮住虎口位置,被她触碰的肌肤都在发烫。

    “没有,昨夜没休息好,这会儿有些犯困了,才不是疼得想哭。”

    “好,我且信了你的话。”

    亓官静慧也没怀疑,正巧这时候府中侍女给二人带来晚膳。

    “母亲和两位妹妹可用膳了?”

    用膳之前,她顺嘴问了一下母亲和妹妹。

    古人没有安全的避孕措施,亓官让和夫人又喜欢孩子,除了亓官静慧又生了两个女孩儿。

    目前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没卸货。

    亓官静慧希望这一胎是弟弟。

    因为她无意间听到侍女说父亲人道中年还没个男嗣,夫人又没让纳如君,压力很大很大。

    生长在这个家庭,亓官静慧也没感觉到男嗣有多重要。

    等她了解到外界的风气,她又不确定了。

    尽管父母感情极好,瞧不出矛盾,但亓官静慧还是希望有个弟弟,母亲压力也能小一些。

    外头有的是正室生不出嫡子,丈夫纳了如君的例子。

    她可不想父母之间还梗着一个碍人眼的外来者。

    倘若生不出弟弟也无妨,她以后会立女户招婿的,绝对不会堕了父亲威名。

    殊不知——

    亓官让还巴不得夫人这一胎仍是千金,毕竟他许愿过要一打闺女来着。

    孙兰和亓官静慧年纪相差不大,作为男生的孙兰应该更高一些,现实却不是这样。

    亓官静慧这半年开始,个头抽长得很快,二人站在一起,孙兰还要矮她半头。

    不过长辈都说女孩儿这个年纪长得快,再过两年就该轮到孙兰长高了,肯定不会矮的。

    孙兰这才安心,他才不想当矮倭瓜呢。

    用膳之后吃了茶点,亓官静慧倏地道,“孙先生给你取表字了么?”

    孙兰道,“还没弱冠呢,取表字还早。”

    因为世道缘故,不少人不等加冠就有表字了,孙兰年纪还太小,孙文还没给取。

    “静慧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前几日听长生喊什么容礼哥哥,一问才知道这是丰仪长辈给拟定的字。”

    丰仪,字容礼?

    孙兰有些期待了,自家爷爷会给他取什么字呢?

    他正想得入神,静慧又道,“昨夜听父亲与母亲谈话,似乎丰仪要与长生定亲了。”

    孙兰正用手支着下巴,听到这话,险些没滑倒。

    “定亲?长生才多大年纪?”

    丰仪比孙兰大一些,定亲是正常的,但定亲对象年纪小了呀。

    “两家乐见其成,没什么不好的。定亲又不是成婚,至少也要等长生及笄再说,届时丰仪正好加冠成年了。”亓官静慧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丰仪在外的名声极好,一群长辈也很看好他,哪怕是风瑾也挑不出错。两家先定亲呗,若是中途有什么变故,解除婚约也没大碍。

    孙兰讪讪地道,“我只是觉得太早了。”

    静慧道,“十有七八是真的,你没注意到长生的校牌名字改了?”

    孙兰自然没注意。

    长生原先的校牌名字是风长生,如今却改成了风羽,长生当做字使用。

    两家若要定亲,流程虽不及成婚那么麻烦,但也需要男女双方的大名。

    第二日去学院问了一下丰仪,他从对方口中得到了肯定回答。

    孙兰:“……”

    一个不留神,丰仪这小子居然从单身联盟退出去了。

    “为何如此突然?”

    孙兰之前没听过半点风声,尽管有苗头,但风瑾那便一直没松口啊。

    丰仪道,“长生年初去风氏住了一阵子,你也知道,年初走亲访友频繁,风氏又是一大家子了,自然有人盯上长生了。据说是某个外嫁长辈的孙子,出身清贵,与风氏的交往频繁。”

    因为两家长辈有些扯不清的渊源,风瑾这边不好一口回绝,只能搬出救兵了。

    结果,丰仪捡了便宜。

    风瑾和丰真早就有了口头约定,如今定亲,不过是将口头约定转为书面约定。

    下午的时候,丰仪得知孙兰有可能要随军历练,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回家,丰仪将自己的打算跟父亲说了一遍。

    丰真道,“毛都没长齐还想上战场?”

    丰仪道,“书读再多,没有付诸实践,焉知不是下一个赵括?”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你被孙文家的孙子刺激到了,执意要争个高低?”

    真以为军营那么好混?

    丰仪眼神平静,但丰真总觉得儿子在内心翻白眼。

    “孙兰有孙兰的长处,儿子没有一争高低的意思。”

    丰仪只是觉得书院学的内容暂时够用了,如何真正灵活运用,还需要亲身实践。

    书上写的东西和现实总有出入。

    “你想去,为父便帮你。”丰真笑道,“生死有命,莫怨旁人。”

1448:定亲(三)

    虽说丰仪距离弱冠还有好些年,但他自小性情沉稳,做事周全,最令人放心不过。

    他既然主动向丰真提及要进入军营历练,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继母万秀儿却不是很同意,不仅没有支持,反而狠狠剜了一眼丈夫,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

    生死有命,莫怨旁人?

    丰仪可是老丰家的独苗苗,丰真身体又孱弱,子嗣艰难,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这当父亲的真够狠心,舍得将十二三的儿子丢去随军,不怕丰仪有去无回?

    万秀儿的好心,丰仪自然是懂的。

    只是——

    “父亲膝下单薄,正因为如此,儿子才要扛起振兴门楣的重任。”

    万秀儿轻叹一声道,“纵使如此,容礼你也还太年幼了。行军打仗连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你呢?若你真想历练,不如再等个一两年,待你再年长一些再去?”

    丰仪抿着唇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坚定地拒绝了继母的建议。

    万秀儿见状只能放弃,余光瞧见丈夫丰真似笑非笑的眉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暗中伸手将他腰间的肉拧了一圈,疼得丰真脸上的笑容都裂了。万秀儿见他这个反应,火气才降了些。

    丰仪这事儿很快传到了未来岳丈风瑾耳中,后者哼哼两声,不置可否。

    他没什么反应,坐在一旁伏案写作业的长生坐不住了。

    风瑾道,“席垫下头塞着绣花针呢?坐有坐相,别东倒西歪的。”

    长生搁下笔,扎巴着眼睛瞧着父亲,问道,“父亲说容礼哥哥要去军营了?”

    “怎么?咱们的小长生还心疼了?”

    长生道,“才没呢……女儿只是听侍女提及,战场很危险,容礼哥哥看着就瘦瘦小小的。”

    风瑾忍不住笑着教训女儿。

    “父亲的傻闺女呦——丰家大郎不去历练成长,他有什么资格迎娶为父的掌上明珠?”

    对这事儿,风瑾是乐见其成的。

    少年郎不经历现实的历练,如何成长为可靠的男人?

    风瑾宁愿养闺女一辈子,他也不能容许将女儿交到一个不靠谱的男人手中,害她一辈子。

    “战场刀剑无眼,但他又不是上阵厮杀,只是蹲在营内学习罢了,危险不大。”

    风瑾决定让丰仪和长生定亲,自然是看准这小子有前途、人品可靠,值得交托女儿。

    不然以风氏的底蕴和地位,丰仪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值得他高看一眼?

    风瑾对待同事可以不讲士庶门第,但对待女婿不一样了。

    若非主公的缘故,丰仪的出身根本入不了风瑾的人选名单。

    婚姻不是两个小孩儿情投意合就够的,还要考虑两家背景底蕴以及家教风气。

    丰仪勉强算是士族出身,但家族早已落魄,传到丰真那一代就只剩一些家底,人脉不留多少了。若非乱世,丰真这一脉彻底落魄的可能性很大,哪有资格与清贵的风氏当亲家?

    丰真深受主公重用,未来的前途差不到哪里去。

    丰仪自小稳重聪慧,勉强算是众人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孩子人品如何,风瑾心里有数。

    种种条件相加,风瑾才勉强认可了丰仪。

    丰仪主动要求去历练,他更是高看一分。

    风瑾语重心长地道,“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懂了,你便会知道为父的苦心了。”

    长生点头道,“嗯……可是父亲……女儿能不能……”

    风瑾苦笑道,“你都还没长大呢,已经留不住了,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做作业。”

    长生带着两个侍女去丰仪家串门。

    风瑾瞧了,心里堵得慌。

    “夫人。”

    风瑾有些憋得慌,捏着夫人魏静娴的手不撒开。

    “嗯?”

    “这一胎生个男孩儿吧,不要闺女了。”风瑾半晌才憋出两个字,“心疼。”

    明明女儿那么可爱讨人喜欢,为何偏偏要嫁人呢?

    风瑾道,“疼得像是有人剜了为夫的心。”

    魏静娴哑然失笑,她倒是没想到自家丈夫也会这般幼稚童趣。

    姜芃姬没过多久也听说风瑾和丰真当了亲家,两家的孩子居然定亲了。

    她提着笔愣了许久,半晌才道,“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了,这绝对是早恋中的早恋!”

    她被打击了,直播间的咸鱼也没好到哪里去。

    【偷渡非酋】:记得没错的话,风瑾家的长生还是主播给接生的,一眨眼都定亲了!

    【妖影昀】: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长生和刚上初中一年级的丰仪定亲了?在坐的大学党和工作党心痛不心痛?看什么直播?男朋友有了吗?女朋友找到了么?好歹也是一百多斤两百斤的狗子了,怎么还单身呢?这个直播间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微笑着手动再见!

    【莫要空欢喜】:扎心了,老铁!

    小学生和初中生都恋爱了,他们这群常年蹲守直播间的单身狗还有出路?

    姜芃姬也很扎心啊,她叹道,“子孝,你就不担心么?”

    卫慈从一堆文件中抬头望她,不解得眨眼,“担心什么?征伐杨涛的事儿?”

    姜芃姬托腮道,“你不担心我们以后的孩子会和丰仪的孩子同龄么?”

    卫慈淡定地道,“倘若前世丰仪没有溺水早夭,丰攸出生的时候,丰仪应该十八了。”

    换而言之,丰仪的孩子还真会和姜琰成为同龄人。

    姜芃姬道,“丰仪这孩子前世死的可惜了。”

    卫慈道,“子实寒食散发作,丰仪慌忙之下寻仆从去请郎中,不慎踩到石阶青苔滑入池塘。尽管仆从救得及时,可丰仪体弱,落水之后得了一场大病,没有几天便夭折了。子实为此事耿耿于怀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有了丰攸才好些。据子实说,丰攸的相貌与丰仪有五分相似。”

    说到这里,卫慈顿了顿,回想前世丰攸的相貌。

    他又道,“相貌应该是挺像的,不过丰仪端重不苟言笑,丰攸温煦逢人便笑,各有风姿。”

    姜芃姬对未来的女婿颇感好奇。

    仔细询问了两句,姜芃姬不由得感慨,“丰真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不应该是他的成就,应该是他生的两个儿子。人家还一生七八个,加起来倒不如他家两个孩子好,真是气死个人。”

    卫慈酸溜溜地道,“兴许是祖坟葬的位置太好了。”

1449:聂杨结盟(一)

    直到卫慈上一世殿前自刎,他都不知道未来的少帝姜琰是怎么和丰攸勾搭上的。

    瞅瞅丰真家的丰仪小小年纪勾了长生,丰攸一声不吭与太女定情,这东西也是祖传的?

    卫慈一想到这里便不好受,表情越来越青,眉头皱得能夹死蚊蝇。

    姜芃姬道,“子孝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卫慈道,“少帝及笄之年便于丰攸定情,如今回想起来仍是不快。”

    偏偏卫慈的身份注定他不能以父亲的身份去刁难丰攸,连过激的反应都不能有,陛下对二人私下交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慈却很担心少帝会受到伤害,那阵子总失眠。

    【殿下可知选了丰攸是个什么结果?丰攸之姿,未来必是朝中重臣,他怎么肯……他年少轻狂便擅自许诺,未来反悔又该如何?】卫慈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了自己。

    姜琰一边批改奏章,一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太傅多心了,孤是未来的天下之主,难道还要受一个男人掣肘?两情相悦便够了,丰攸还要奢想什么?有朝一日,他要是真变心了,孤会秘密赏他一死。皇家秘辛,帝王尊严,不容半点玷污。唯有死人才是守口如瓶的。】

    卫慈愣了一会儿,问道,【他甘心么?】

    姜琰狐疑道,【为何不甘心?人后,他是皇帝的男人,人前是丰家二郎,权倾朝野、深受帝心的重臣。有舍有得,得了这一切,他也要舍弃一些东西。例如宗族传承,正常婚姻……再不济,孤未来再给他生个男嗣,偷偷抱回去袭宗好了。如今的朝堂,容不下那么多任性。】

    大概是成长环境就是这样的,姜琰接受这些没有任何抵触。

    她是没有加冕的少帝,国家、朝堂和百姓才是她的重心,儿女情长占得分量不重。

    姜琰知道这样会很委屈丰攸,但正如她说的,除了正经的名分和婚姻,丰攸没什么损失啊。

    卫慈问她,【丰攸也答应了?】

    姜琰道,【他主动跟孤提的,孤觉得这人很识趣,还是孤自小的伴读,知根知底用着也好。反正总要延续子嗣,何不找个顺眼、识趣又能帮得上忙的?至少,孤与他不用磨合了解。】

    卫慈叹道,【丰攸揣摩人心的本事与他父亲相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是摸透了姜琰的想法啊,主动退让牺牲,换取好感。

    【孤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丰攸很识相,不用多费心思。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太多了,难得有个人愿意在孤跟前坦诚一切,这种感觉蛮新鲜的。】姜琰淡淡道,【太傅也不用担心孤会吃亏。丰攸将孤的心思揣摩得再清楚,那也是孤允许让他看到的,他翻不出手掌心。】

    卫慈不知该说什么了,望着姜琰的眼神复杂又深沉。

    诡异的,他有对丰攸产生了一丝丝同情。

    姜芃姬听了卫慈的转述,她拍了拍卫慈的肩膀。

    “尽管那孩子是实话实说,可我总觉得你被她扎心扎了好几刀——”

    卫慈:“……”

    仔细回想,少帝姜琰那番话……的确蛮扎心的。

    姜芃姬道,“我倒是有些期待这个姜琰了。”

    卫慈道,“是慈没有尽到为人师、为人父的责任。”

    小时候还挺爱笑的孩子,越长大越面瘫,从及笄到卫慈临终之前,他再也没见她笑过了。

    姜芃姬没心没肺地笑道,“身份不一样,活法不一样。若不这样,如何镇得住整个朝堂的魑魅魍魉?我听你的转述,姜朝初年的政治形势蛮严峻的,少帝姜琰继位也才多少岁啊,若是不硬着心肠,朝堂早乱了。貌似文证、子实几个还是超长待机,小皇帝压力大啊。”

    卫慈想了想,不得不叹息道,“主公说的是。”

    他的教育方式的确很失败,他打算将福寿教导成闲云野鹤的名士,结果却犯了弥天大错。

    按照他的教育方式,一旦把少帝姜琰教得死读书、认死理,龙椅哪里坐得稳?

    二人对话的时候,整个直播间都静悄悄的,好似集体卡机了。

    若非观众们的头像都是亮着的,姜芃姬还以为直播间关闭了呢。

    【偷渡非酋】:妈耶耶耶耶耶耶——宝宝听到了什么?瓷美人他刚才是不是说了前世?

    【文妙藏诗】:骗人的吧?子孝居然拿着重生者的剧本?

    【扣着脚吃饭】:今天的直播间信息量好大,刚才吓得脑子都卡机了,子孝居然是重生男主?不对,作为重生男主,正确的重生姿势难道不是利用先机招兵买马,征战天下?

    剧本不对啊!

    五百条咸鱼齐刷刷懵逼,按照卫慈的说法,主播前世也是皇帝喽?

    主播还和卫慈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是未来的女帝,貌似还超有高冷御姐范儿?

    众人忍不住晃了晃脑子,检查检查脑子里是不是灌了水。

    【晏日安】:手动债见!子孝美人作为男主,结果却拿了重生女主的剧本。前世郁郁不得志,殿前自刎惨死,重生之后发愤图强、痛改前非,努力抱着女主大腿、弥补遗憾,牵着主播的小手手一起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名留青史。哎呀妈,这个套路,点娘女频都写烂了好么。

    【爱情来敲门】: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子孝作为男人却有一颗小公举的心。

    要不人家怎么是“女主”呢?

    【敏敏而上学】:我一直以为主播是玛丽苏,结果……主播居然是龙傲天,吐血!

    咸鱼们表示今天的弯道格外可怕,一群老司机都在弯道翻车了。

    【佛前一叩三千年】:姜傲天X玛丽卫,这对CP我吃了,含泪吃下去。

    姑且不说围脖再一次被冲垮,姜芃姬瞧着弹幕上的内容,心情格外愉悦。

    相处的时间格外短暂,姜芃姬又开始忙碌了,作战准备已经到了尾声。

    只待点将祭旗,大军便能开拔出征。

    另一处,风尘仆仆的颜霖终于见到了聂氏如今的掌权人聂良。

    颜霖有心寻求结盟,聂良也想参战瓜分姜芃姬治地,二者一拍即合,签订结盟。

1450:聂杨结盟(二)

    颜霖出使中诏,不仅为杨涛拉来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同时也影响了聂氏内部的权利平衡。

    为了培养长子聂清,聂良没有亲自出面反而让儿子替他出面,顺利促成两家结盟。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厚望,聂清这段时日也是殚精竭虑,几乎没睡一个好觉。尽管性格纯善,但聂清不蠢不笨,父亲聂良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让一群效忠聂良的臣子对这位大郎君刮目相看。从这一天起,聂清攻读诗书的闲暇时间少了,更多时候都在伏案忙碌政务。

    好不容易得了空,他立马去寻好堂弟聂洋吐槽。

    聂洋见他来,酸了句,“前阵子寻堂兄,总见不到人,怎么今日突然来见小弟这个旧人了?”

    聂清这阵子清瘦了不少,他以为聂洋是真的气了,连忙为自己辩解。

    “阿洋莫气莫气,为兄哪里是不愿意见你?分明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日三餐都顾不上了。”聂清苦着脸道,“阿洋不知道,这阵子父亲不知为何,时常将事务丢给为兄处理。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厚望,为兄哪里敢不认真?这一忙起来,不慎冷落了阿洋,为兄给你赔礼道歉。”

    聂洋见好就收,神色和善了几分,不见方才的酸意,反而带着几分关切。

    “叔叔对堂兄委以重任,这是好事儿,道歉做什么?”

    聂清见状,重新展颜,自家这位堂弟就是这样善解人意。

    “其实,为兄过来有件事情想请阿洋相助的。”

    聂洋自嘲道,“小弟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若有能帮得上兄长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聂清道,“为兄身边没个可靠的人,阿洋可愿过来当左膀右臂?”

    对于这个邀请,聂洋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还求之不得呢。

    随着时日推移,聂洋和系统都发现聂良对于长子的改造和培养。

    系统率先坐不住了,急吼吼地轰炸聂洋的耳朵。

    【你真是一点都不急,聂良这是打算为他儿子铺路了!】

    聂洋掏了掏耳朵,悠闲地道,“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聂良寿数不多了,他再不好好纠正儿子的脾气,哪怕聂良死前为儿子荡平障碍,聂清一样守不住。你这叫什么?皇帝不急太监急。聂良想要培养那就让他培养,我们安安静静等着聂良病逝就好,没必要多做小动作。”

    说罢,他抽出一卷竹简细细读了起来,仿佛一心只读圣贤书那般忘我。

    系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他这位宿主什么都好,唯独这个脾气让它头疼,时常反驳它的意见。

    对于系统而言,太有主见的宿主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这代表着难以掌控。

    【权利的吸引力太大了,同时也能将人改得面目全非。你以为聂清接触权利之后还能任你拿捏?】系统忍不住吓唬聂洋,孰料聂洋不为所动,【你就这么自信,你能拿捏住聂清?】

    “这不是还有你么?”聂洋翻了个白眼,“聂良都中招了,更别说聂清了。”

    系统被他这话梗住了,这耍无赖的态度怎么就那么可恨呢?

    这时候,一只体重十分壮观的橘猫费劲儿爬上窗沿,喵了一声摔到另一边。

    聂洋眸光闪过些许笑意,对着那只猫儿伸出了手,轻唤一声,“猫儿,过来。”

    橘猫摇了摇脑袋,喵了一声,乖顺将猫爪递给对方。

    聂洋将体重壮观的橘猫抱在怀中,手指在它毛发穿梭,熟练地撸猫,橘猫原先有些抗拒,过了一会儿就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系统见状,不忍看下去了,聂洋你这么猫控好么?

    【给这死胖子减减肥,再胖下去可不得了。】

    因为周遭的仆从都被打发走了,聂洋也不用在内心回答,反而笑着说道,“很重么?”

    系统吐槽道,【十只橘猫九只重,还有一只十分重。】

    聂洋又道,“重就重,我还养得起。”

    二者对话的时候,没发现这只橘猫正以刁钻的角度扭头仰望聂洋的下巴。

    【算了,不管你家这只蠢猫了。】

    聂洋又将笨重的橘猫抱在怀中,准备出去散步。

    “我家的猫儿,何须你管。”

    橘猫情绪低迷,聂洋便用手指挠着猫儿的下巴,嘀咕问了两句,猫儿傲娇地扭过头去。

    “闹小脾性了,出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

    聂洋笑着将猫儿放下,橘猫落地之后抖了抖毛,猫步走得歪歪斜斜,好似喝了酒一般。

    橘猫钻入花园不见了踪影,估摸着去扑蝶抓花了。

    众人都知道聂洋玩物丧志,身边养了一只胖得出奇的橘猫,不少人因此嘲笑他品味低劣。

    聂洋不为所动,反而越发溺爱那只猫,园中养着的名贵花卉都是猫儿的玩具。

    由此可见,这只橘猫也算得上猫中一霸了。

    咱们的猫霸,此时却露出了人性化的迷茫和害怕,两爪盖在眼前,呜呜地嚎叫。

    “为什么其他人穿越的都是人,劳资就是一只橘猫?这只猫也太胖了,走两步都喘!”

    猫霸很生气地拍着爪下土壤,口中喵喵个不停。猫先生是此次参加“梦回千年”活动的欧皇,在他眼中,身前有一面虚拟屏幕,无数咸鱼不仅不同情他,反而哈哈他。

    截至目前已经有十几个欧皇了,之前几位虽然没有碰见姜芃姬,但好歹是人啊,唯独这位变成了猫,落地地点也从东庆变成了中诏。是的,猫先生成了聂洋养着的宠物猫。

    【放鹤亭】:你们除了哈哈还会做什么?难道没发现刚才那个小哥哥的反应很可怕么?身边除了猫根本没有其他人,他又在跟谁说话?自言自语的,让人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白雪歌】:我最在意的是那句话——这不是还有你么?聂良都中招了,更别说聂清了。聂良是中诏聂氏最强诸侯,他中什么招了?聂清身份还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咸鱼们没有发现更多端倪,姜芃姬却瞧了个真切。

    这个名为聂洋的少年,身上带一片系统残片。

    对方跟谁说话,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姜芃姬嘟囔道,“我是彻底信了老首长的话,斩神刀内的新系统是帮我忙的。”

1451:聂杨结盟(三)

    当猫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了一只橘猫!

    硕大肥重的橘猫蹲在墙头,望着院外的风景忧伤而明媚,时不时喵喵几句。

    倘若有人懂猫语,便会知道这只猫正在碎碎念。

    “梦回千年活动有打差评的地方么?本猫受不了这个委屈!非酋难得欧一回,穿越之后居然变成猫了。变成猫也就罢了,为嘛不能变成慈美人身边养着的熊猫?哪怕不能成为慈美人同床共枕的熊猫,那也别是橘猫啊!瞧瞧这个体重,瞧瞧这个体型,走三步喘两口气!”

    观众们笑着嘲笑他。

    【青丝长情丝短】:老兄有勇气,居然想变成慈美人身边养着的那只熊猫。主播的直播间串联着这个子直播间,你穿成什么东西,她都分分钟知道,你是想和斩神刀亲密接触一回?

    姜芃姬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谁有胆子碰她的男人?

    【猴子家的猫】:熊猫也不是猫啊,它是熊。

    【喵喵喵】:橘猫兄,你别动你的臀了,没看到墙上的瓦片都要被你弄碎了?

    咸鱼是没有同情心的,橘猫望着屏幕上飞逝的弹幕,幽幽长叹。

    这时候,它脑袋上的耳朵抖了抖,敏锐听见脚步声靠近。

    胖脸扭过去一瞧,瞧见院墙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挺的俊雅少年,此人的相貌仍带着点儿青涩,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容貌好,气质佳,胖橘猫抖了抖胡须,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治愈。

    虽然抱不到慈美人,但眼前这个少年郎也很赞啊,颇有几分卫慈年少时候的风采。

    “这不是阿洋家的猫儿么?怎么跑到这里了?”

    聂清对着胖橘伸出手,对方不为所动,一副稳如泰山的姿态。

    他笑着让仆从取来垫脚的东西,这才将猫儿抱了下来。

    刚被聂清抱在怀中,胖橘就悠长地喵了一声,恨不得在少年怀中打个滚儿。

    “老铁们,这个优质美少年怀中全是阳光的味道,好闻!”

    直播间咸鱼更加嫉妒了,这只猫的福气也太好了吧?

    【秋叶夏花】:阳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螨虫尸体?

    胖橘仗着自己是一只猫,聂清几个听不懂他说什么,喵喵地跟直播间观众互怼。

    聂清见胖橘这般异常举动,连忙将猫儿送还给聂洋。

    二人对话的时候,胖橘和咸鱼们才发现这个充满阳光味道的少年就是聂清。

    瞧着聂洋和聂清相处融洽,兄友弟恭的姿态,众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

    他们不是耳聋,聂洋那句“聂良都中招了,更别说聂清了”,分明充斥着浓浓的恶意。

    因此,但聂清准备将猫儿归还聂洋的时候,胖橘死死扒着聂清的袖子,叫声惨烈而悲怆。

    聂清苦笑道,“平日那么嫌弃,今日怎么如此喜欢了?”

    聂洋也道,“那便麻烦兄长代为照料一两日,兴许是闹小性子了。”

    聂清只能将橘猫抱走,他知道堂弟很喜欢这只猫,因此照料得很精细。

    橘猫也借此机会在聂清的房间到处瞎逛,见聂清开始办公了,他还爬上桌案,蹲坐而下,一副监督聂清的架势。聂清原想将胖橘抱下去,但猫儿这么乖,心软之下就没阻拦。

    殊不知,这只胖橘身体里装着一个未来的灵魂。

    通过胖橘的眼睛,另一端的姜芃姬能清晰看到聂清处理公文的内容。

    聂良有心栽培儿子,但也没有将很重要的机密交给他,所以这些公文对姜芃姬没什么用处。

    胖橘正踌躇着要不要写点儿什么提醒眼前这个少年。

    聂洋对他有恶意,对聂良有恶意,不得不提防。

    可——

    当胖橘打算脑热疯狂一把的时候,系统的提示让他全身一冷,好似被当头泼了冷水。

    他现在是一只猫,用爪子写出字已经很骇人听闻了。

    写出来之后,聂清会信么?

    聂清要是去和聂洋对峙,到时候说漏了嘴,这条猫命可就葬送了。

    一想到这里,胖橘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哆嗦。

    他穿越过来也才四个多小时,总不能变成第一个遭遇性命危机而被中断穿越的倒霉鬼吧?

    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那只胖橘也是无辜的。

    被他穿越一回之后,再被主人活活打死,这也太残忍了。

    胖橘想要插手的念头被他压了下去,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算了算了,他只是体验穿越的外来者,哪有立场插手旁人的人生?

    胖橘摇了摇尾巴,安静伏在聂清腿上,一副“这块地盘劳资包了”的架势。

    聂清浅笑着摇头,允了这只胆大包天的猫。

    吃饭、睡觉、享受铲屎官的伺候、一块儿散步。

    聂清捏着胖橘的胖脸道,“难怪阿洋这般喜欢你,我也有些喜欢了。”

    胖橘控制不住身体习惯,伸出舌头舔毛,一边舔一边给聂清丢了鄙视的眼神。

    少年郎啊,你可长点心吧,远离聂洋保平安啊。

    聂清没有收到胖橘传来的眼神,反而一路散步至族学附近。

    一人一猫能清晰听到院墙内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胖橘蹲在他肩膀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聂清撸了撸胖橘的猫,感慨道,“真希望有朝一日,这样的祥和宁静能遍布整个神州。

    “父亲要带兵出征了,若能大胜而归,我们离目标就更近了。”过了一会儿,聂清又道,“可惜父亲嫌我年幼,勒令我镇守后方,不然的话,真想与父亲一道带兵,出征杀敌。”

    胖橘翻了个白眼。

    出征杀敌?

    凭你这点儿细皮嫩肉?

    “父亲身体越发不好了,我很担心,但这事儿不能轻易泄漏,只能与你这小畜生聊了。”

    聂清有些明白聂洋为何喜欢猫了,乖顺听话,不通人语,跟它说话不用担心提防。

    过了几个时辰,胖橘精力耗尽,沉沉睡了过去。

    等它再醒来的时候,它万分抗拒聂清,嗷嗷叫着要去找主人聂洋。

    聂清哭笑不得。

    姜芃姬瞧着屏幕沉思。

    “聂良……真快活不成了?”

    手指转着干净的毛笔,深邃的眸子透着恶意。

    “如此说来,倒是能改一下策略了。”

    姜芃姬原先打算猛攻杨涛,中诏战线采取防守政策。

    如今一瞧,倒是可以颠倒一下,耗尽聂良精力,提前送他去见阎罗王。

1452:聂杨结盟(四)

    哪怕众人早知道主公的脾性,可阵前更改作战计划,这操作依旧骚得让众人闪了腰。

    主公,阵前变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身为主帅的她不能这么任性!

    亓官让眉头轻挑,余光觑了一眼卫子孝,正巧抓到卫慈没来得及挪开的目光。

    沉吟一会儿,亓官让收敛无奈的神色,转而恢复平静,出列问道,“主公此举为何?”

    按照最初的作战计划,他们将兵力侧重杨涛,预备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漳州,继而进攻南盛。中诏聂氏兵力凶猛,但大军背靠湛江关,利用此处的天险死守关门,聂氏想打进来也难。

    湛江关乃是东庆和中诏的门户,此处地势险峻非常,真正的易守难攻。

    当年孟湛搞事儿,试图将沧州卖给中诏聂氏,聂氏屁颠屁颠派人过来,还不是为了湛江关?

    不管是谁拿下湛江关,大有可图。

    聂氏拿到了,他们在进攻方面就占据了主动位置。

    姜芃姬占了,她防守起来便会轻松很多。

    因为两路开战,所以姜芃姬帐下兵马已经分为两路,行军都有两天了。

    一路出征南盛杨涛,一路出征沧州湛江关,阻拦聂氏破关。

    前者攻,后者守,分派的兵力和人员自然也不同。

    自家主公一拍脑门说要调换作战计划,后续的影响极大,一个不慎还会耽误战机,后患无穷。鉴于君臣之间的信任,亓官让想听听自家主公这么做的理由,理由能说服他,他就支持。

    要是主公拿出来的理由不能说服亓官让,亓官让断然不会让她胡来。

    本以为卫慈和主公通过气了,但他刚才瞄了一眼,卫慈的神情也很意外。

    思及此,亓官让手中的羽扇扇得越发勤快,频率高了不止一倍,吹得外衫飞动。

    姜芃姬望向卫慈,卫慈出列作揖道,“主公更改计划不要紧,难就难在这么做要调整两路兵马,拖累后勤粮草,临阵换将亦是兵家大忌。依慈所见,还请主公思量再三,再做定夺。”

    卫慈和亓官让都表示了隐晦的反对,另外几个自然更加难以说服。

    只是姜芃姬积威久已,他们没有将话说死。

    先听听主公有啥想法再决定支持还是反对呗。

    倒是孙文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孙文与姜芃姬的接触算是最少的,但这不妨碍他将自家主公当做钻研课题,时常琢磨。

    按照他的了解,自家这位主公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她不可能不知道变卦潜在的隐患。

    姜芃姬眸光扫了一圈,落到席位比较靠后的孙载道身上。

    “载道对中诏聂氏有什么了解?”

    在场众人,唯独孙文是中诏人士。

    真要说了解,大儒万轩——万长斋才是最了解的,但人家是教育工作者,姜芃姬还指望对方帮着打理金鳞分院呢,哪里舍得将他拽到前线吃苦头。聂洵也能帮得上忙,不过他心灰意懒,不再插手这些事情。姜芃姬也不好勉强这位表哥出仕,对他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来数去,只剩一个孙文了。

    孙文道,“聂氏起源北陈初年,迄今已有近七百年历史。时代居住汴州,底蕴深厚,历经多代家主经营,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姻亲,聂氏与不少士族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势力关系盘根错节。中诏大乱,皇室无道,聂氏振臂一呼,便有三州响应,如今占据中诏大半江山。”

    在十六国之前,中原也曾有过三百六十七年的大统一,名曰“北陈”。

    聂氏从北陈初年就发迹了,延续至今还未断了传承,倒是有本事。

    须知,风瑾所在的风氏也就比聂氏早了区区百年。

    “除了这,还有别的?”她开了个玩笑,“聂氏一呼百应,民心所向,我这是踢到铁板了?”

    孙文神色凝重地否定了。

    开玩笑,要是主公生了怯战念头,他报仇的梦想就真只是个梦想了。

    “主公说笑了。”孙文道,“若将聂氏喻为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千年大树,树冠展开可遮天蔽日,旁人见之生畏,但绝不包括主公。外人对聂氏又惧又怕,当真是因为聂氏强盛、无可匹敌?依臣之见,分明是被聂氏披着的虎皮吓到了。主公既是真龙,如何会惧这些?”

    姜芃姬道,“聂氏披着的虎皮?这作何解?”

    孙文道,“主公可还记得浙郡许氏?”

    姜芃姬点头,她当然记得,许裴和许斐这对难兄难弟啊,如今想来还是唏嘘。

    孙文道,“浙郡许氏,何尝不是汴州聂氏的前车之鉴。”

    姜芃姬眉头一挑,笑道,“说得详细一些。”

    孙文说,“如今聂氏辈分最大的、积威最重的,当属聂氏诸侯聂良的祖父。聂良掌权之前,聂氏上下皆要受其掌控。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位自然也不例外。把持权柄不肯撒手,为稳固族中地位,刻意打压膝下诸子,让他们疲于内斗。孙辈众多,出众者唯有聂良一人。”

    尽管消息不太多,但孙文也猜得出聂良是怎么上位的。

    可惜了,聂良这人心不够狠,没有快刀斩乱麻,斩除碍事的绊脚石,如今饱受困扰。

    姜芃姬又问,“如此说来,你说的聂氏虎皮是——”

    孙文道,“聂氏空有壳子,内里却是离心离德,犹如散沙一盘。子嗣相斗,不足为惧。”

    如果是上下一心的聂氏,那真是不好打,倒霉一些还会拖成持久战。

    当然,这些问题还没烂至骨髓,如果聂氏家主有断尾求生的果决,未必不能挽回颓势。

    孙文问她,“莫非主公也是因此觉得聂氏比杨涛更好对付?”

    “自然不是,我临时变卦,仅仅是因为……我发现聂良活不久了。”姜芃姬笑道,“正如载道说的,如今的聂氏出了点儿毛病。若是搁着不管,必然病入骨髓,整体每况愈下。若是来了个狠心的主儿,斩除这些弊病、断尾求生,未必不能盘活整盘局。聂氏在中诏积威慎重,关系人脉亦非我等能比。我们要入主中诏,碰见的阻力可想而知。自然要抓住这次机会了。”

1453:孙文出使(一)

    聂良?

    亓官让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收到半点风声。

    卫慈出列道,“主公一说这个,慈倒是想起来一桩事情。数年前,聂氏派遣聂良为使者出使东庆,试图逼迫主公交出沧州。最后,聂氏无功而返,聂良一行人匆匆离开……”

    亓官让插了一句,“聂良从那个时候身体就不好了?”

    卫慈苦笑地请姜芃姬降罪,继续道,“慈的兄长正是聂良左膀右臂。兄长暗中让慈为聂良诊脉,骇然发现聂良膳食、药物被人添了阴晦毒物,寿元大损。哪怕事后精心调养,怕也活不长久。慈听闻……聂良与祖父争权,大大小小的事情必要亲自过目,多半没时间调养身子……”

    这话侧面作证了姜芃姬的情报。

    姜芃姬当然没怪卫慈,这事儿卫慈当年就跟她坦白过了。

    亓官让蹙眉,“我军派出去的密探并未查到聂良生病或者体弱的消息。”

    不仅没有,密探兜兜转转还打听到聂良每顿饭要吃两大碗,时常骑马打猎,气色极好呢。

    这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姜芃姬道,“文证的意思是?”

    亓官让望向姜芃姬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自家主公铁了心要更改计划啊。

    “临阵变卦,影响甚大,若是处理不好还会动摇军心,还请主公三思。”

    姜芃姬自然也考虑过这点,一时间僵持不下,只能暂时散会。

    卫慈和亓官让一前一后离开。

    亓官让问卫慈,“这事儿,多少把握?”

    卫慈道,“聂良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他又没有时间仔细调养,这些年怕也是用虎狼之药强撑着。乐观一些,估计也就这一年了。悲观一些,他还能苟延残喘两三年……左右活不长。”

    前世的聂良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跪的,跪得不光彩。

    聂良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死有猫腻,卫慈恰巧是其中之一。前世的聂良不信任任何人,除了大兄卫応。卫応便悄悄将卫慈请到府上给聂良诊脉,从脉象来看,聂良分明是毒入骨髓,聂氏请来的郎中却一口咬定是先天体虚、风寒……开的药自然不对症,越拖越严重。

    卫慈帮聂良调养了一阵,驱了大半毒素,但仍旧没有保住聂良的命。

    谁让聂良太能干了,聂氏五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其他几位叔伯哪里忍得住?

    前世的聂良至死也没对族人动手,亦或者说他发现自己被族人毒害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临终之时,聂良将孩子托付给好友卫応。

    卫応倒是没有辜负好友的托付,不仅将女儿嫁给他,还将他当做亲子教导培育。

    思及此,卫慈脑中浮现一张笑颜浅浅的青年面孔。

    他与聂良长子聂清打过几次交道,对这个青年有着不低的好感度。

    聂清没有享受聂氏盛名带来的好处,反而被聂氏拖累得不轻,几次三番被波及,真是让人唏嘘。

    雍宸十八年,陛下缠绵病榻数月,士族蠢蠢欲动,章祚太子在他们的拥趸下逼宫。

    说是逼宫,更像是一场闹剧,闹剧的主角“章祚太子”也被蒙在鼓里,成了旁人手中的傀儡。一旁敲敲打打的士族在暗地里推波助澜。除了聂氏、卫氏这些大族,其他士族也没少掺和,搅得朝堂风云诡谲。

    依照卫慈对少帝姜琰的了解,这些好事者怕是没一个有好下场。事实也是如此,先帝棺椁葬入帝陵不久,少帝便雷厉风行地清扫朝堂,牵涉进去的士族没一个讨好,各个元气大伤。

    这是卫慈的前世,今生变化太大,哪里都不一样。

    原先只是打辅助的聂良居然成为领队了,摇身一变成了聂氏当家人。

    不过也有许多地方没变,聂良仍旧是早死的命。

    前世还有孙文给聂氏续命,如今么——

    呵呵。

    卫慈掐指算了算时间,不由得放下心来。

    聂氏内斗之后,三房成了最后的赢家,最后还让一个叫聂洋的年轻人拔得头筹。

    聂洋倒是有心计,只可惜少了几分运气,那时的聂氏已经救无可救了。

    亓官让道,“一年和两三年,差别不是一般得大,主公瞧着是铁了心了。”

    “主公脾性便是如此,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亓官让扑扑摇着扇子,问道,“你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两路兵马实力相差不大,临阵换将也不妥,倒不如将错就错,后勤辎重多添补一些。”

    对于其他诸侯来说,他们主攻哪块地方就要调动精锐去打目标,防守区域的兵力相对薄弱,因为有关隘地势buff加成,精兵素质要求可以适当降低。姜芃姬帐下不一样,她的兵马都是训练再训练的,除了少部分新招募的兵马,其他都算是精锐,整体素质很高。

    哪支军队去进攻或者防守,差别不算太大。

    因此,卫慈建议增大投入,建造更多的辎重器械弥补临阵变卦的隐患。

    亓官让苦恼道,“如此一来,粮草便紧缺了,冬日难熬。”

    运送、制造器械也需要伙夫,伙夫也需要吃东西啊,粮草开支自然会增大。

    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大大超出预算。

    打仗的时候粮食短缺,那可是死局!

    卫慈道,“这已经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不如……文证去劝说主公更改主意?”

    亓官让冷哼一声。

    卫慈和主公是睡过的交情,他都没办法让主公动摇分毫,亓官让多半也是铩羽而归。

    这时候,孙文悄悄去见了姜芃姬,表明了来意。

    “你想出使聂营?为何?”

    两家明显要撕破脸皮了,孙文还真有胆子过去。

    孙文道,“主公确定聂良命不久矣了?”

    姜芃姬没把话说死,她道,“六成把握。”

    孙文道,“六成足以,不管聂良是真病还是假病,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两军即将开战,他们要是扣下你怎么办?”

    两军不占来使,但不妨碍他们耍流氓,暗中扣着人不撒手。

    孙文笑道,“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好惜命的。”

    姜芃姬神色不悦地道,“性命何其珍贵?载道不好好珍惜自个儿,谁来珍惜孙兰的?”

    孙兰还没成长起来呢,孙文当真舍得?

    孙文一听,只能苦笑着改口,最后还是磨得姜芃姬答应他出使聂营。

    说是战前交涉,实际上是为了打探聂良的真实情况。

1454:孙文出使(二)

    姜芃姬帐下兵马分作两路,一路随她去了沧州湛江关,一路由符望带领前往浒郡做好战前准备。符望大军还未抵达前线,后方便传来一封加急密信,弄得他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

    捏碎竹筒,符望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函,微微一甩将信纸打开,眯着眼细瞧起来。

    一目十行看完,两道剑眉皱得能夹死苍蝇。

    “来人,速去将军师请来,说有要事商议。”

    他有些蛋疼,说好他带兵强攻杨涛呢?

    为嘛更改命令,还让他防守为主,看机会进攻?

    要知道进攻和防守的体验完全不一样,符望一向以攻为守,极少被动防守。

    目前军营辎重配置也是以进攻为主,防御能力比较薄弱,姜芃姬这个命令让他很为难。尽管后勤辎重已经在路上了,但运送至前线需要一定时间,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情,例如敌人骤然发动偷袭,那就蛋疼了。

    他连夜将众人招到主帐商议,商议如何稳住形势、顺便替主公收拾临阵变卦的烂摊子。

    等他们商议出结果,帐外的天幕已经彻底黑沉下来,似一滩搅不开的墨汁。

    正值盛夏时节,气温湿热,营帐周围多蚊蝇,吵得人睡不着。

    丰真回去打了一盆水擦汗水,仍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干脆出来透透气。

    散步没多久就碰到了熟人。

    丰真左手捏着手帕擦汗,右手握着一只蒲扇扇风,对着杨思道,“靖容大半夜也睡不着?”

    杨思穿着单薄的寝衣,罩着轻纱外氅,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头,多半也是心火旺盛睡不着。

    余光瞥了一眼丰真,杨思平淡地道,“你不也是?”

    军令更改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怕是没几个能安稳入睡。

    “真自小体虚畏热,夏日格外难熬。”丰真道,“这些年在北方享福享多了,如今不太适应这天气了。”

    丰真是漳州鞍山郡人士,按理说早习惯了,结果他比杨思还怕热。

    二人都睡不着,大半夜也没什么事情打发闲暇,干脆约了棋局,手谈几局。

    杨思一瞧丰真的棋路便知道对方此时的心境,心浮气躁、满腹心事,真不像是丰浪子。

    丰真一连输了三局,无趣地摆手道,“不下了不下了,今日状态不对。”

    杨思心下一转,问他,“子实是担心令郎安全?”

    按照原先的决定,符望这一路大军才是主力进攻部队,姜芃姬那一路以防守为主。

    占据着湛江关的天险,帐下兵马皆为精锐,防守来犯敌人的难度相对较小,危险性也大大降低。如今指令一改,湛江关转守为攻,危险系数直线飙升。丰仪那小子被分配到主公那一路,随时有可能面临性命危险。

    “这孩子自小聪慧懂事,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远,身边也没个亲眷照料——”

    丰真平日表现得潇洒,对待儿子的态度也是彻底放养,心里却挂念得紧。

    杨思哑然笑道,“外人都说丰浪子只顾着自己开心,对儿子不上心,如今一瞧不尽然。”

    丰真哼了一声,叹道,“为父者,大抵都是这种心情。”

    嘴上不说,心里记挂。

    杨思听着丰真的感慨,不由得想起尚在襁褓的孩子,心头也是思绪万千。

    他与姜校尉的孩子于去年降生,那是个女婴,小小软软的一团,四肢软得好似没骨头。

    杨思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当那孩子温顺地朝他怀中拱了拱,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似乎要将某块空缺的荒地填满。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成了另一个生命的父亲。

    丰真对孩子的挂念和担心,杨思能理解。

    行军条件艰苦,夏夜格外难熬,丰仪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提剑在外练了起来。

    直练得手臂发涨,浑身大汗才罢休。

    许是太累了,他回了营帐倒头就睡,居然一夜好梦。

    距离湛江关还有半日路程,姜芃姬带领军队以正常速度行军,孙文则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向湛江关疾驰而去。两军还未开战便有风雨欲来的气氛,肃穆而凝重。聂氏大军已经逐批抵达前线,安营扎寨。站在湛江关城门向外望去,远方尽头全是连绵不断的深红旗帜,好似一片火烧云。

    旗帜上不仅有“聂”,还有聂氏族纹。

    中诏境内,普通百姓都认得这个字、这片图案代表的意思。

    湛江关附近的百姓早已闻风而逃,举家迁徙去往别的地方。

    待在战场附近,谁知道会不会被兵痞砍了脑袋充做战功?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乱世人命如草芥,死了连喊冤都是奢侈。

    孙文已经把姜芃姬亲手写的文书递交上去,这是两军外交,于情于理,聂良都要亲自召见。

    聂良正坐在帐内,下首坐着一干心腹。

    这些人在中诏境内颇负盛名,相较之下,聂良的挚友兼心腹卫応,反而没什么存在感。

    聂良瞧过文书内容,说道,“字是好字,可惜态度敷衍。”

    文书的内容是姜芃姬亲手写的,但内容却是别人捉刀代笔的。

    “柳羲这时候派遣使者过来是何意?”

    “多半是跑来试探虚实吧。柳羲兵分两路,压力本就不小。南盛杨涛不足为惧,但他们对我军知之甚少,贸然开战,怕是没多少把握。”一人回答道,“对了,这使者是谁?孙文?似乎没听过。”

    说这话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觉得孙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不止是他,帐内其他人也没立刻想起来。

    没办法,谁让孙文除了北疆之战大出风头,其他时候都在后方治理,存在感低得可怕。

    “孙文?等等——难道是柳羲帐下的孙载道?”有一人想起来了,“这人怎么来了?”

    能将间谍事业发挥到那种程度,脚踏数条船还游刃有余的,世间罕有。

    将北疆玩弄股掌不是最骚的,最骚的是干了这么多事儿,孙文还能全身而退。

    自从北疆之战,孙文便沉寂下来,外界猜测是姜芃姬忌惮孙文,明升暗降,将他雪藏了。

    未曾想姜芃姬会在这个时候重用孙文。

    聂良垂眸道,“试探虚实没什么,重要的是……他要试探什么虚实。”

    试探聂营兵力?

    还是别的?

1455:孙文出使(三)

    两军即将开战,孙文却带着姜芃姬的文书上门,众人一时间也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聂良召见孙文之前,便由文士樊臣招待孙文,暗地里试探口风,探听孙文的真正目的。

    樊臣?

    孙文听到这个姓氏,心下转了几个弯。

    他道,“见君风姿斐然,必是普通人家不能有的。老朽可否斗胆猜测,先生出身黎阳樊氏?”

    中诏有十州三十三郡,地域广阔而富裕,黎阳就是巽州治下郡县,那是个富饶的鱼米之乡。

    因为私学盛行,中诏那片地方出了不少名留青史的风流人物。

    樊氏虽不能与聂氏相比,但也是中诏数一数二的士族,底蕴丰厚。

    听到樊臣的姓氏名讳,孙文心里就有底了。

    他离开中诏比较早,那时候的樊臣名声还没传出巽州,孙文自然没听过这人的事迹。

    樊臣目光带着几分诧异,旋即笑道,“先生慧眼如炬,某确实出身黎阳樊氏。听先生说话,有几分像是汴州的口音。先前听闻先生祖籍中诏,那时候还不信,如今却是相信了。”

    孙文笑道,“说老朽眼睛亮,倒不如说先生耳朵灵,一听就猜出来了。”

    他在北州(北疆)常住多年,口音受当地影响,多少改了一些,没想到樊臣还能听出来。

    樊臣招待十分周道,特地派庖子做了汴州当地的家乡美食,连孙文暂住的帐篷也按照当地的风格装饰。若非两军关系紧张,孙文还真想给樊臣的服务打个五星好评,这人做事细致啊。

    待在熟悉的环境,人们忍不住放松警惕,特别是面对基础好感度比较高的人的时候。

    樊臣与孙文聊了聊中诏旧事,二人说话极为投机,不论孙文说什么,樊臣都能接两句。

    没多一会儿,他们的关系就拉近了一大步。

    搁在外人听来,孙文和樊臣像是一对志趣相投的忘年交,谈话尽兴。

    唯独当事人心里清楚,他们以语言为刃,交锋数十个来回,时刻警惕对方设下的语言陷阱。

    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对方套话了。

    二人笑语晏晏,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聂良召见孙文过去。

    孙文与樊臣互相谦让,二人并肩出了军帐。

    外头旌旗猎猎,写着“聂”的旗帜在风中摇曳,好似一片片充满活力的火烧云。

    三耳为聂,旗帜上的聂以篆书写就,看着古朴而大气。这个姓氏在中诏还要凌驾皇室,哪怕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也晓得这个图案意味着什么。孙文作为汴州人士,他自然也知道聂氏。

    孙文望着那面旗帜,眸子像是一汪见不得底的深潭,他笑着对一旁的樊臣说道。

    “说起来,老朽与聂氏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呢。”

    樊臣哦了一声,洗耳恭听状。

    孙文道,“老朽年少时候天赋愚钝,学什么都慢人数步,弱冠之后也是一事无成。人至中年才混了个刀笔小吏的位子。那一年,老朽自认为有些本事,曾经向聂氏自荐为客卿……”

    樊臣当然不知道这段历史,但也不惊讶。

    孙文既然是汴州人士,出身寒门,唯一的出路就是学好了依附聂氏,抱着大叔好乘凉。

    让他觉得可惜的是,孙文没被聂氏招揽,反而去了千里迢迢的东庆,给敌人当了幕僚。

    樊臣略显可惜地叹了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话圆了回来。

    无疑,孙文是个人才,不是人才也没法将北疆耍得团团转,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这样的人才曾经向聂氏自荐为客卿,聂氏却没将其揽入门下,不得不说是个损失。

    樊臣不能说孙文才华不够,同样也不能说聂氏有眼无珠,误将珍珠当鱼目。

    他只能站在聂氏的立场表示了可惜,同时还肯定孙文的才能,顾全两方的颜面。

    樊臣很会说话,说得人心里熨帖极了。

    孙文勾唇,眸光平静中带着几分阴冷,笑意不曾深达眼底,无端给人皮笑肉不笑的错觉。

    实际上,孙文向聂氏自荐之后被收入门下了,只是他年纪大了,前半生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根本没人瞧得上。孙文投靠聂氏后,仍旧是没啥存在感的刀笔小吏,出头无望。

    一年之后,孙文都心灰意懒了,哪怕他十天半个月不去点卯也没人提及他。

    没过多久,独子孙烈在某次雅集上得罪了聂氏嫡系子弟。

    那人好生猖狂,性情狠厉跋扈。

    仅仅因为孙烈拔得头筹,让他没了脸,他居然派人打断了孙烈的双腿,

    这还不算,居然还动用关系将孙烈以莫须有的罪名发配边境。

    孙文家境不算好,但孙烈也是他娇养长大的儿子,哪里吃得这些苦,路上感染风寒早逝了。

    老妻和儿媳经不住这个打击,接连病逝……

    一家五口人,一下子折了三个,只剩一个孙文和年幼的孙子相依为命。

    孙文担心聂氏会继续迫害,不得不带着孙子兰兰离开中诏,沿路乞讨,颠沛流离。

    谁能想到,数年前丧家犬一般的孙文,如今却以使者的身份受到聂氏厚待?

    他的目光落向帅帐外的帅旗,略显干涩的眸子泛着几分阴冷。

    “使者,请。”

    孙文分心想得入神,耳边听到樊臣的话,回过神,他笑着颔首入帐。

    聂良坐在主位,哪怕帐内光线不太亮,孙文也能看出对方是个风仪极佳的男子。

    此人威严,但在孙文看来,聂良更像是个吟诗作对,与人谈笑风生的文士而非逐鹿天下、茹毛饮血的屠夫或者霸主。匆匆扫一眼,孙文便收回视线,作揖行礼,不卑不亢地表明身份。

    二者隔了两丈距离,场合气氛都不对,孙文也不能大大咧咧凑近猛瞧聂良的模样。

    “鄙人孙文,奉我主之命前来询问一事。”

    帐内人员众多却不显拥挤或嘈杂,聂良声音不高,孙文也能听听个真切。

    “什么事情?”聂良问道。

    “我主尽心竭力为百姓谋福祉,平息各地兵戈,辛劳数年才有如今光景,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光善公与我主无恩无怨,缘何出兵,威胁湛江关?”孙文说,“我主问,这可是挑衅?”

1456:孙文出使(四)

    说完,孙文抬头望向聂良,似乎要等一个回答。

    帐内端坐着三十余人,峨冠博带的文士,威风凛凛的武将,此时却静得连根针掉地上也能听得清晰。不少人将余光转向孙文,有人不屑、有人鄙夷、更有人站了出来反驳孙文。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刚才还和孙文谈笑风生的樊臣。

    “载道岂能颠倒黑白,不明是非?据在下所知,分明是兰亭公意图漳州,漳州州牧杨涛为保治下百姓兵卒,不得不派遣使者向我主寻求结盟。怎么到了载道口中,此事反而成了我主的不是?”不等聂良开口,一旁的樊臣不赞成地道,“我主仁善宽和,听那使者情真意切,这才答应出兵相助。倘若兰亭公知晓,应当主动撤兵,平息干戈。载道以为,这话有无道理?”

    孙文笑着道,“依你的话,光善公有意当那和事老?倘若如此,光善公大可以修书一封告知我主。依光善公的为人,我主岂会拂了面子?倘若三家能心平气和通个气,何至于此呀?光善公未曾告知我主,便带了二十余万大军驻扎湛江关外,秣马厉兵,我主岂能视若无睹?”

    如果聂良真是为了杨涛好才出兵,为嘛不先写一封书信劝一劝呢?

    二话不说,聂良带着二十多万兵马威胁湛江关,什么意思呢?

    聂良这是想要当和事老还是觊觎东庆地盘?

    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讲,这不是当了X子还要立牌坊!

    明明是强盗行为,偏要按个名正言顺的名头,矫情!

    相较之下,自家主公的画风就清奇许多,根本不挑剔借口。

    【因为你以后会打劳资,所以劳资现在就要出兵灭了你,扯个理由就是干。】

    瞎子都看得出来姜芃姬的理由有多蹩脚,但她嫌弃了么?

    樊臣面色一变,不等他开口驳斥,一旁的同僚出列询问孙文,“听闻兰亭公受制于黄嵩、许裴两家,漳州牧杨涛曾带兵千里驰远,从南盛赶至东庆漳州,襄助兰亭公御敌?”

    孙文道,“公事归公事,两家结盟抗敌,我主虽受正泽公援助,但正泽公出兵却是为了报杀父之仇。诸君难道不知道,正泽公的杀父仇人赵绍被许裴招揽,成为帐下客卿,受其庇护?”

    结盟是结盟,但杨涛也不是圣人啊,千里迢迢跑那么远可不是为了道义,他是为了报仇。

    别将杨涛说得多么白莲花,他孙文不吃这一套。

    “纵使如此,兰亭公与杨涛也有结盟之情。”

    孙文道,“确实如此。”

    那人又笑道,“历数兰亭公结盟的盟友,似乎无一善终。”

    姜芃姬和许裴结盟,结果被她攻入山瓮城,许裴落得个自焚而死。

    姜芃姬和黄嵩结盟,两人撕得昏天暗地,黄嵩兵败长冶,虽然没死,但也了无生趣了。

    姜芃姬和杨涛结盟,这不,他们正准备撕呢,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她还和安慛结盟过,一旦杨涛跪了,下一个要锤的就是安慛,估计也难善终。

    瞧瞧,这都是她杀熟的证据。

    对待盟友都这么残忍阴毒,她还有人品可言?

    为何天下士子不喜欢投靠姜芃姬,还不是因为她名声太差了,别人都嫌弃呢。

    面对这番冷嘲暗讽,孙文镇定自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结盟抗敌是为了双赢,二者同进同退,这是一时之策、权宜之计。敢为诸君,我主结盟期间可有做出一丁半点儿伤害盟友的不义之举?”孙文笑着道,“我主从未做过口血未干、背盟毁约之事,方才的诘问当真是无礼至极!”

    盟约都结束了,两家理念立场不同,该撕就撕,该打就打,难道还要抱着旧感情不撒手?

    哪怕是现在对付杨涛,自家主公也是名正言顺的。

    做人嘛,不蒸馒头争口气。

    杨涛那边传出那么难听的流言,各种诋毁主公,据传闻还是杨涛纵容的,谁能坐得住?

    自家主公还是个女子,名誉比男子更加重要,她肯定要向杨涛讨个公道。

    面对面皮厚如城墙拐角的孙文,原先没火气的也被说出火气了。

    又有一人道,“兰亭公出兵讨伐杨涛的借口,委实可笑,如何站得住脚?”

    孙文道,“非也,我主身为女子,一路走来颇为不易。谁人不知她忌讳旁人以她性别说事?杨涛行径卑劣,寻一名酷似主公的男子,令其裸身示众,普通百姓交钱便能捏其孽根。此行此举,无疑将我主颜面掷在地上践踏。堂堂诸侯,若能咽下这口恶意,我主以后如何立足?”

    孙文说得大义凌然。

    杨涛就是活该被锤,聂氏还上赶着跟他结盟跟姜芃姬打,分明是助纣为孽!

    有人冷笑着道,“此事是不是漳州牧做的,还有待商榷。听闻丸州也有一对男子酷似漳州牧与他身边的重臣颜霖,二者光天化日之下做尽羞耻之事。此行此举,难道不是羞辱?”

    孙文斩钉截铁,“此事我主已经调查清楚,那是陶氏贼人所做,意欲栽赃陷害,挑拨生事。”

    “既然如此,为何漳州那桩事情不是陶氏伎俩,冤枉杨涛?”

    这两件事情风格如此统一,分明是陶氏挑拨生事,姜芃姬冤枉好人了。

    她不但没有悔改,反而借用正借口讨伐杨涛,用心险恶。

    孙文又一次否决,说得振振有词。

    为嘛呢?

    丸州境内出现杨涛和颜霖的高仿货,主公就派人将他们收拾了,顺藤摸瓜找到了罪魁祸首。

    杨涛那边呢?

    他们没有一点儿动静,甚至连个官方声明都没有,可见是心虚了。

    孙文说这话的时候,习惯性将杨涛那会儿还在南盛前线和南蛮四部胶着的事儿忘光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杨涛就是欠锤,打着大义旗帜的聂氏也是野心勃勃,图谋东庆领地。

    这两家是一丘之貉!

    分明是谋算好了欺负他家主公,二打一欺负小可怜呢!

    聂氏不占大义,凭什么带兵囤积湛江关,威胁沧州呢?

1457:孙文出使(五)

    “这孙文未免也太难缠了些!”

    樊臣心火旺盛,现在想起孙文帅帐的言辞还来气,这人是不要命了?

    孙文真以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八个字能保住他的性命?

    两军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他还敢撩拨聂良以及帐下众臣的底线,真不要命了。别的不说,孙文白日在聂良面前的表现就算得上“嚣张无礼”,聂良要真是怒而杀人,孙文可就白死了。

    孙文有这个胆量在敌军人堆里怼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勇气可嘉。

    有位年轻小将嬉笑着道,“难缠也就罢了,偏还是个二皮脸,末将瞧几位先生的面色都不是很好。这孙文不就是个老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也不怕有人给他来几刀送他见阎王?”

    卫応垂眸道,“孙文怕是心知肚明,早就有恃无恐了。”

    怼人怼得这么不客气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樊臣道,“在下倒是好奇,这个孙文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替柳羲诘问一句?”

    卫応眉头轻蹙,淡淡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几人谈论叹息,唯独坐在主位的聂良垂眸深思,眉头带着几分风霜。

    饶是聂良涵养极好,今天也被孙文气得动了怒火。

    他本就体虚孱弱,为了不影响军心才强撑着,每次出现人前的时间总不长久,为的就是隐瞒真实情况。今日动了怒火,牵动心肺,他只能出言呵斥孙文,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人打发走。

    只要孙文还在聂营,他就不能轻易露出病态。

    “派人盯紧孙文,若有异动,除了!”

    聂良薄唇轻启,眉宇间写满了清冷之色,让人无端打个冷颤。

    “诺!”

    孙文在聂营帅帐走了一圈又出来了,他回身遥望那杆帅旗,心下冷哼,拂袖离开。

    他挑这个节骨眼出使聂营,本来就没把自己性命看得太重,起初也是打着有去无回的决心。

    如今不这么想了,他不仅要完美完成任务,他还要活着离开聂营。

    不管自己掀起多大波澜,孙文一夜好眠,天刚蒙蒙亮就醒来练身舞剑,姿态悠闲,好似将聂营当自己家了。暗中观察他的暗线纷纷咋舌——这位孙老爷子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这里是聂营不是他家,他居然睡得香甜,还有闲情舞剑养生?

    事实证明,孙文不仅有功夫舞剑养生,他还有闲心挑剔军营伙食。

    充分利用年纪优势,倚老卖老,虽然不算是撒泼,但就是让人觉得难缠。

    聂营人马自认为已经很照顾孙文了,谁料老人家还是有两处不满意。

    这里不满意,以及那里不满意。

    孙文挑剔军营伙食,一连两顿膳食都不肯动一下,樊臣听到消息就来过问了。

    谁让孙文是客,主公聂良还没打算杀他,众人还是要好好招待。

    孙文为嘛不肯吃呢?

    因为他不喜欢吃军营的麦饭。

    中诏也有大面积种植小麦,此处的饮食文明与以前的东庆差不多。

    小麦能被磨成粉制成糕点,但麦子去麸皮耗费时间太漫长,这也导致精细麦粉的成本高涨。

    军营条件艰苦,士兵的军粮都是简单的麦饭,制作简单,携带储存都比较方便。

    这也导致食物中会掺杂砂砾、小石块,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口损失惨重,进食体验极差。

    作为使者,孙文的待遇自然比普通士兵好,但也没精细到哪里去。

    对此,孙文表示了抗议!

    老人家牙口本来就不好,吃食不精细一些,等他彻底老了,他拿什么吃东西?

    听了前因后果的樊臣:“……”

    这就是孙文不肯进食的理由?

    无奈之下,樊臣只能专门调拨一个厨子给孙文,他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还别说,军营的炊事也不是只会做大锅饭,厨子的手艺不算好,但军营条件艰苦,孙文勉强满意了。为了吃的,孙文还几次派人过问,有时候还会将厨子提过来询问。

    吃着吃着,孙文问厨子,“军营炊事都这么个水平?”

    厨子露出为难神色,他道,“小的只会煮个菜,比不得酒肆名厨。”

    孙文嘲笑道,“老朽好歹也算是贵客了,吃食都这般粗劣,光善公不是更委屈了?”

    厨子还不懂“光善公”是谁,孙文提醒一下他才明白。

    明白之后只剩苦笑和惶恐了。

    主公的膳食自然不可能交由普通炊事处理,军营要是混进奸细朝主公那份膳食投毒,那不就玩完了?为了保证安全,聂良的膳食都是由专人准备的,用的食材和灶火也都是独立的。

    不止聂良这样,姜芃姬、杨涛这些诸侯也是一样。

    孙文没办法从樊臣那边套话,还要时刻提防被套话,但对付一个厨子就轻松多了。

    他也没有询问敏感问题,例如聂良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两,只是以好奇的口吻询问聂良平日膳食水平如何。他看聂良牙口挺好,应该没吃过掺杂砂砾碎石的麦饭,估计也吃不惯。

    厨子来之前被人提点过,他也不敢胡乱回答而是挑拣着说。

    孙文听了一会儿就没兴趣了。

    “这个聂良真不是一般谨慎的人物。”

    孙文为何这么感慨?

    他刚才询问厨子,从对方口中套话,知道聂良的米粮都是独立存放的。

    孙文只需要知道米袋大致的大小、重量以及多久吃光那一袋粮食,他便能推算出聂良每一顿的米粮有多少。他在心里默算一番,发现聂良果真如情报讲的那样,一顿要吃两碗。

    不过——

    这并不能证明聂良身体情况很好,顶多证明聂良心思足够细致,连这点细节都考虑了。

    倘若聂良的身子很好,为何孙文来聂营三四日了,聂良却只肯见他一次?

    唯一的一次见面,聂良所处的位置光线还偏暗。

    隔了两三丈,孙文看不真切。

    除此之外,孙文怼了那么多人,举止算得上无礼,聂良分明动了怒火却没有反驳呵斥,反而寻了借口打发孙文。从这些迹象来看,聂良的反应和每顿两碗米饭的结论相违背。

    聂良越是遮掩避讳,越能证明他身上存在问题。

1458:孙文出使(六)

    孙文正狐疑呢,之前还遮遮掩掩的聂良突然要召见他了。

    樊臣竭力反对。

    “孙文来意不明,主公不见他也无甚关系,何必累着自己?”

    一旁的卫応望着聂良苍白的脸以及眼底那抹青黑,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纵使如此,理性还是压倒了心头涌起的感性,

    卫応对着樊臣道,“避而不见总不是办法。主公不肯见孙文,孙文那厮一直赖着不肯走怎么办?两军即将开战,军营调动频繁,若真不慎被他探听了什么,那才叫后患无穷。”

    聂良也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孙文还非见不可,我兴许知道他想查什么。”

    樊臣露出不解神色,“臣愚钝,还请主公不吝赐教。”

    聂良道,“柳羲兵分两路,这是她就策划好的。去年休养一年,今年又备战半年,照理说该考虑的地方都考虑到了,不可能做出临阵更改这样犯忌讳的举动。前不久收到密报,东庆境内木材石料被人大批量收购,经手柳羲帐下木工坊再被运往前线,大多都是送往沧州的。”

    樊臣和卫応对视一眼,二人没有看过那些密报,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卫応问道,“主公确信是送往沧州?”

    湛江关在沧州边境,那些辎重被送往沧州,这不就意味着军力资源向湛江关前线倾斜?

    樊臣试着道,“柳羲这是怕了我等?这才忙不迭追加辎重?她派孙文过来是为混淆视线?”

    樊臣的解释也符合逻辑,不过仔细研究姜芃姬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后,聂良觉得不对。

    聂良道,“我军有二十余万大军,但柳羲兵力也有十五万,更有湛江关天险为依靠。若真开战,胜负也在五五之数。柳羲两路开战,不适合以攻为守的策略。为保存兵力,她必然是一路防守,另一路进攻。杨涛势弱,相较之下更好拿捏一些。以杨涛为突破口,集结兵力攻克,大军尚有余力攻打南盛诸侯安慛……结果,柳羲却将辎重运往沧州,不很奇怪么?”

    按照聂良的分析,这时候应该增援南方战线,争取用最短时间拿下杨涛,还有余力干安慛。

    姜芃姬却不按理出牌,反而向沧州增兵增援。

    她这么怕湛江关会守不住?

    聂良派人搜集姜芃姬的情报,经过他缜密分析,他觉得姜芃姬不是那种人。

    看似剑走偏锋,酷似赌徒那般孤注一掷,实则胸有成竹,能用三分力绝不多浪费一分。

    因此——

    增援沧州的举止就显得意味深长了。

    樊臣听后静默良久,脑子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柳羲难不成是想转守为攻?她的兵力耗得起?”

    这时候,聂良胸口一闷,抬袖捂着嘴咳嗽几声。

    喉间涌上熟悉的味道,聂良心下骇然,面上却不改神色,借着宽袖的遮掩将咳出来的秽物用帕子擦拭干净。自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他便不穿颜色鲜艳青嫩的衣裳了,由靛色青色蓝色改为深棕色、玄色或者黑色。若是人前不慎咳血,好歹还能蒙混过去。

    聂良偷偷将帕子收了回去,指尖触到温热的秽物,心头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眉头微皱道,“她?难道说……”

    樊臣问道,“主公可是想到什么?”

    卫応与聂良相识相知多年,二者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

    瞧见聂良的反应,卫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不等他开口,聂良冷漠道,“柳羲兵力充足,耗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我这身体却耗不得。”

    樊臣二人如遭雷击。

    “主公!”

    聂良摆手道,“原先拟定以奇兵,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攻破湛江关门户。还未有所动作,柳羲却突然向湛江关增援。我军破关难度增加,柳羲狡诈一些再用拖延之术,我这身子……”

    哪怕聂良一直对外隐瞒病情,但几个心腹却是知道的。

    他们若是不知道,聂良哪天暴毙了,连个站出来稳定场面的人都没了。

    卫応二人当下就道,“主公春秋正盛,必能长命百岁。”

    聂良笑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柳羲要是打着这个主意,孙文那便就要小心应对了。”

    樊臣咬牙道,“孙文是柳羲得用的人,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聂良摇头。

    孙文还不能杀,杀了容易打草惊蛇,谁知道姜芃姬那个疯子还会做出什么举动?

    聂良道,“计划有变,子顺,你派人去汴州接大郎过来,动作隐秘一些。”

    如果聂良的身体真的扛不住,大军势必乱成一团,聂清在这里,还能稳住形势。

    最重要的是,聂清手里握着兵权,聂氏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聂良又细想一番,发现没什么缺漏了,这才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还让人给自己抹了点脂粉提气色。时下士人爱脂粉,聂良这么做也正常,更何况孙文也不能盯着他的脸猛瞧。

    此次见面,少了几分火药味,但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孙文无功而返,但他并不气馁。

    没办法在聂良身上占便宜,他还对付不了旁人?

    回营帐等了一会儿,护送孙文过来的侍从要见他。

    孙文低声道,“查得怎么样?”

    侍从同样压低声音,“小的按照先生命令与炊事小兵闲聊,果真发现端倪。”

    古代当兵可不是什么荣誉,许多小兵都是被生活逼得活不下去了,这才当了兵,上了战场。

    哪怕聂氏财大气粗,军粮也不可能喂饱每一个士兵,很多人都是吃个五六分饱的。

    时间一长,除了精锐部队外,很多杂兵都是面黄肌瘦。

    侍从可没孙文那么好的待遇,他们被安顿在杂兵附近,吃喝与寻常士兵没啥两样,每顿都没吃饱。他按照孙文的指示与后勤炊事套近乎,闲聊的时候发现后勤这块也有潜规则。

    后勤部门油水多,不少掌厨的炊事兵都能吃得白白胖胖,最幸福的当属给聂良掌厨的庖子。

    为嘛呢?

    后勤打下手的小兵抱怨了,“瞧他那样,吃得跟猪脑子一样。”

    侍从笑道,“长得的确肥硕了些。”

    小兵道,“哎,还不是米粮养人?”

    侍从道,“不都一样的麦饭么?”

    小兵道,“哪儿啊!贵人不吃的米粮都被他吞了,这才养得猪头猪脑!”

    侍从道,“贵人也要吃,吃完还能留下多少?”

    小兵却说,“俺有次瞧见了,整整两大碗精细白米,贵人就动了两筷子,剩下都被他吃了,整天这么喂着,迟早变得跟猪一样。他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贱身子,哪有福吃贵人的东西!”

1459:孙文出使(七)

    孙文听到这里,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连忙伸手抓住侍从的手腕。

    他追问道,“这是一顿只动两筷子还是说每一顿都只动两筷子?”

    如果是前者,这说明聂良胃口不好,若是后者,这说明聂良的身体出了大毛病。

    “小的也试探了,几乎顿顿如此,另外……”侍从紧跟着说道,“另外,小的还探听到别的消息。那位贵人每顿进食极少,药汁却一碗不少。煮完的药渣都要焚烧干净,秘密掩埋。”

    孙文听后,咋舌道,“本以为勾高估聂良了,没曾想还是低估了他的谨慎。”

    做事谨慎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少见。

    若非孙文不按常理出牌,怕是很难抓到聂良身子不好的铁证。

    孙文心中暗忖一会,他又吩咐侍从道,“你想办法偷偷弄点药渣,越快越好,越小心越好。”

    侍从道,“小的遵命。”

    等侍从退下去,孙文振了振衣袖,口中呼出一团浊气。

    “是时候找个借口告辞了,这口龙潭虎穴可真不好待。”

    自从孙文来到聂营,他的性命就不是他自己能掌控得了,脖子上架着一把随时能夺走他性命的尖刀。他不能露出丁点儿怯懦和紧张,对外谈笑风生,对内胸有成竹,方能镇住场面。

    这样的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没区别了。

    孙文一边斟酌着告辞的借口,一边耐心等待侍从的消息,没有露出一丝异色。

    第二日,樊臣收到孙文要离开的消息,眉头轻挑三分,不知这老不羞又要耍什么花样。

    登门细问一番,他才知道孙文是真的要走了。

    樊臣佯装不解地道,“先生是代表兰亭公的使者,来去自由,哪里需要我主的允许?”

    孙文面上笑嘻嘻,内心却暗骂一句扯犊子。

    他要是一声不吭带人离开,信不信他前脚跑出三丈,后脚聂良手中四十丈大刀就落下来?

    越是做贼心虚,越是证明心中有鬼,秉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原则,聂良能放孙文走?

    孙文笑着道,“这话可就错了,光善公是何等人杰?倘若主公知道老朽轻慢光善公,等回去了,主公定会斥责。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不说人精,但也知晓人情世故,哪会不懂这个?”

    他心里很急,面上却很悠闲,一副聂良啥时候放人他啥时候走的姿态。

    “在下与先生一见如故,恨不得把盏共饮,燃烛夜谈。”樊臣又试探道,“只恨俗事繁忙,没有机会抽身……先生何不多停留几日?难道是我军招待不周,怠慢了先生?”

    孙文前两天还摆出一副将聂营当做老家的姿态,今天却说要走人,哪能不惹人怀疑?

    樊臣奉命来试探孙文,没有抠出点什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孙文唇角带笑,笑意却没有渗入眼底,他对着樊臣道,“你我各为其主,对否?”

    樊臣点头,似真似假地道,“可惜了,有朝一日……倒是想和载道同朝为臣。”

    “兴许会有那么一天。”孙文不轻不重地驳了回去,他道,“既然各为其主,那么你也该清楚老朽的立场。如今还吃着主公发放的禄米,自然是尽好本分。两军即将开战,老朽作为使者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光善公态度清晰,显然是没可能撤兵后退了,老朽还留着作甚?”

    难不成留在聂营等我军打进来,顺便将他误伤了?

    孙文的理由出乎樊臣的想象,后者还以为孙文会找花里胡哨的借口呢。

    未曾想,对方直来直去,偏偏让樊臣无言以对。

    是啊,两人各为其主,两军都要开战了,孙文继续赖在聂营有个毛用?

    樊臣收敛嘴角僵硬的笑容,正色道,“此事,在下会尽快告知主公。”

    孙文拱手道,“多谢,有劳了。”

    樊臣将话带给聂良,聂良却没有第一时间放人,反而故意拖延了一晚上,暗地里还派人紧盯孙文一行人,看看他们有什么异样反应。急着要走却被扣留,心急之下总会路出破绽。

    孰料孙文沉得住气,一晚上没有露出破绽,第二日该干嘛干嘛,又一次挑剔军营伙食。

    第三天傍晚,聂良实在没查出什么,这才松口放人。

    樊臣亲自带兵相送,孙文瞧这架势,心下微凉,面上仍是镇定自若,毫无破绽。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了!”

    周遭野草丛生,辽阔而荒芜,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孙文笑着对樊臣拱手告别,踩着轿凳进了车厢,暗中叮嘱驾车车夫。

    “慢慢走,无需太急,派人盯紧后方那行人。”

    樊臣带了五百兵丁,各个骑着战马,追赶他们用不了多久。

    孙文要是急急忙忙赶车走人,樊臣后脚就会带人追上,就地灭口。

    哪怕没有掀开车厢帷幕向后瞧,孙文也能感觉到一双灼热的视线将他锁定。

    抬手抚上胸口位置,他不仅能感觉到有力而活跃的心跳,还能摸到一小块凸起。

    侍从通过收买打杂的炊事杂兵的办法,偷偷弄到一点儿药渣,孙文不敢将药渣放在随身行李,反而将其包裹好,塞进衬衣缝着的内层夹层里面。他注意到了,昨夜和前夜两个晚上,有人偷偷动了他们的行李,哪怕行事很谨慎,孙文依旧发现了端倪,神经绷得更加厉害。

    “军师,他们还跟着——”

    孙文心头一跳,问道,“怎样跟着?”

    车夫道,“走走停停,瞧着不像是要杀人。”

    孙文道,“吩咐下去,不要轻举妄动,只当他们不存在,按照这个速度前行。”

    说是这么说,可后方的敌人就像是握着锁魂链的黑白无常,幽幽地飘在身边,谁能不紧张?

    跟了一刻钟头,樊臣发现孙文仍旧沉得住气,心下怀疑消了大半。

    “回吧。”樊臣叹息道,“倘若有缘,终会再见。”

    他给自己尾随孙文准备下黑手的行为披上一层遮羞布。

    他不是要杀孙文,只是舍不得一见如故的好友,这才走走停停,一路相送。

    “驾!”

    樊臣回首望了一眼,不甘心地掉马回头。

    只要孙文露出一点点破绽,他就能毫无负担地下杀手,真可惜了。

1460:孙文出使(八)

    来接应孙文的人是柏宁。

    柏宁虽是卫慈推荐的武人,但却是从军营底层开始积累战功,如今也混出头了。

    他能被任命为接应孙文的人,可见姜芃姬对他还是予以信任的。

    “军师——”

    柏宁每天都在这里枯等,今天终于看到远处地平线出现人影,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等人靠近了,斥候确认来人正是孙文的人马,急忙带人迎上前。

    孙文的面色有些青白,额头也冒着虚汗,见到柏宁,心下松了几分。

    “主公如今何在?”

    孙文踩着轿凳下来,发现两条腿有些无力,衬衣更是被汗水打湿,不由得露出一缕苦笑。

    年纪大了,果然经不得吓。

    这番交锋下来,他的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冒了一身虚汗,此时才安然落下。

    “主公正在营帐内商议。”柏宁见他面色不好,道,“要不军师下去歇息一阵,您这面色……”

    孙文本就是快奔五的老人了,哪怕天天吃黑芝麻养生,鬓发也灰白了大半,脸上那些代表岁月的痕迹越来越深。一番惊吓之后,面如金纸,瞧着十分吓人,好似下一秒就要昏厥。

    “不用,老夫还撑得住,将军无需这般小心翼翼。”

    孙文缓了一阵,发软的双腿才恢复了力气。

    瞧着营地上空飘着的熟悉旌旗,心底渐渐涌出名为“安定”的情绪。

    孙文深吸一口气,长袖一振,恢复平时的模样。

    “爷爷——”

    进入帅帐之前,孙文听见孙儿兰兰的声音,循声看去,发现黑了好些的孙子对自己展颜。

    “你怎么来这里了?”

    孙文眉头一皱,他虽然溺爱孙子,但也分得清场合。

    这里是军营,过多溺爱和关照对于孙兰而言,绝对不是爱而是害。

    孙兰上前对孙文和柏宁行了一礼,笑着道,“孙儿就在这里当差呀。”

    因为年纪关系,孙兰和丰仪都被姜芃姬丢去处理琐碎杂事。

    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也能锻炼人,让这两个蜜罐长大的小郎君初步接触战场。

    孙文虎着脸道,“这里哪有爷爷孙子?只剩上峰下属!”

    孙兰小脸一垮,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怀里抱的什么?”孙文问他。

    孙兰道,“方才整理好要送去给主公审阅的军务。”

    孙文嘴角一抽,好半晌才克制住给孙子脑门糖炒栗子的冲动。

    “还不快去!”孙文道,“既然是军务,无论大小急缓,必须第一时间送至主公桌前!”

    孙兰哪里见过这么严肃的爷爷,当下就被唬住了,抱着怀中那一摞文书小跑着去帅帐。

    孙文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道,“这小子——”

    幸好是寻常军务,如果是军机大事,这小子可就犯了大错了!

    一旁的柏宁道,“军师何必这么气呢?末将可是听说了,前儿个主公还夸赞孙小郎君和丰军师家的大郎,二人年纪虽小,办事却极有章程。好好磨砺几年,必是栋梁能臣。”

    孙文道,“栋梁能臣?栋梁能臣又不是街边卖的白菜,兰兰这孩子还差得远了!”

    柏宁笑笑不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营帐,姜芃姬果然在开会商议。

    孙兰正坐在角落仔细听着,丰真的儿子丰仪则坐在姜芃姬靠后一些的角落,埋头记录什么。

    丰仪在记录这次会议的内容,诸如什么人说了什么,不求一字不落,但不能偏离本意。

    孙文上前行礼,“拜见主公,臣幸不辱命,带着重要证物归来。”

    姜芃姬自然记得孙文出使聂营为了什么,急忙道,“结果如何?”

    孙文一边取出一小包药渣,一边道,“根据臣多番调查,聂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一日三餐,每一顿进食不足常人一半。除此之外,每顿必要饮一碗药……这是熬药之后的残渣。”

    常人的一半是多少呢?

    寻常男子,一天要进食一斤半到两斤,军营精锐吃得更多,保证身体营养所需。

    按照直播间观众的标准,每顿这么多已经够了,殊不知军营大多都是用麦饭充饥,极少有配菜,因此主食占的比重高。按照聂良这个进食标准,哪怕身体康健都会被拖出毛病。

    营内众人,唯独卫慈精通药理。

    他接过孙文递来的药渣,先是嗅了嗅,过会儿又捻了一点放入口中尝试。

    卫慈自小体弱多病,顿顿离不开药汁,长大之后为了调养身体,同样少不了中药。

    他的舌头极为敏锐,稍微尝一尝便能知道药渣中有哪几味药。

    卫慈借了笔墨将药渣中的药抄录下来,递给众人传看。

    “药性凶猛,药量极重,若是为了治病,服用几次便也够了。载道却说顿顿日此,多半是以猛药吊命。”卫慈平静地道,“由此看来,聂良的身体不容乐观——”

    亓官让不懂药理,但他知道里头有几味药不会出现在常规药方,因为药性过于凶猛。

    郎中一旦开了这些药,意味着什么,亓官让心知肚明。

    “子孝,依你之见,这聂良还有多久可活?”

    姜芃姬瞄了一眼便将纸张放到一边。

    卫慈道,“半年!需要辅以静养,不宜多思多虑,禁大喜大怒,不然的话……”

    “不宜多思多虑,禁大喜大怒?”姜芃姬薄唇请勾,笑着道,“这似乎有些难啊。”

    卫慈抿唇不语。

    【哦圣诞节】:确认过眼神,是不能惹的人~~~

    【绘画人】:阴险脸,主播这话明晃晃告诉别人,她要让聂良多思多虑,大喜大怒。

    【桐濛】:大怒就够了,大喜不可能的,主播哪里会那么善良还让他“大喜”?

    瞧着这一幕,不少咸鱼隐隐有种“助纣为虐”的错觉。

    【蓝色抽屉】:每次看到主播露出反派笑,我就怀疑她其实是反派,不给主角留活路。

    【燊枷】:瑟瑟发抖,碰上这么一个反派boss,主角得多可怜?通关是不可能通关的,这辈子不可能通关的。闯关又不会,就是躺尸抱主播大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看到主播就像看到爷爷一样,每天都被当成孙子吊打,超喜欢主播的。一句话——背着水晶都打不赢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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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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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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