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0:继续建设(四)
猜不jio!
丰真无奈拂开她的手,他可不想被卫慈瞧见自己和主公勾肩搭背的样子。
卫慈酿醋的本事是什么人都能扛得住的?
幸好姜芃姬脾性也是放荡不羁的典型,这才没介意丰真的举动。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儿——”丰真诚实道,“主公每次笑得这么好看,总有人要倒霉。”
他的求生欲可谓很强了,前脚刚暗损姜芃姬,后脚立马拍马屁。
姜芃姬摸了摸脸,嘟囔道,“笑得很好看?”
丰真违心地道,“好看!好看到子孝见着了,腿软走不动道!”
只是不知道即将倒霉的人是谁?
自家主公真不是善茬,被她盯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姜芃姬笑着说,“我便是不笑,他也会腿软走不动道呀。”
丰真听了,蓦地有种胃绞痛的错觉。
主公以前还知道遮遮掩掩,掩盖她和卫慈有一腿的事实,如今却是浑然不惧了,还贼自恋!
如果丰真知道直播间的存在,他便会知道姜芃姬这个举动叫做“秀恩爱”,别名“虐狗”。
“主公还是悠着点吧。”丰真苦笑一声道,“尽管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清楚,但毕竟没有公之于众,大家伙儿还能骗骗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是捅出去了,这可不好收场。”
众人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姜芃姬将她和卫慈的感情戳破、广而告之又是另一回事。
丰真和姜芃姬的关系不仅是臣子和君主,还是谈得来的好友,他对待卫慈更是亦师亦友。
从丰真的角度出发,他真不希望二人因为外界的不可抗力而受到伤害。
诚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但也要看他们是什么身份。
姜芃姬和卫慈的身份、地位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堂而皇之将卫慈推到明面上。
这不是爱,这是害,更是不成熟的幼稚体现。
丰真等人的底线也很明确,私底下怎么来往管不着,明面上二者关系只能止步于君臣。
姜芃姬身为诸侯,她有着天然的强势地位,她不会有事,最后受伤害的人只会是卫慈。
“我这不是没闹得人尽皆知么?”姜芃姬笑着道,“事情怎么取舍,我心里清楚着呢。”
丰真嘀咕道,“这真是难说,毕竟男女感情会让人冲昏头脑。”
要不怎么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呢?
自家主公再英勇,最后还不是折在卫慈这位美人跟前了?
姜芃姬忍不住翻白眼,讥讽道,“你我君臣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你何时见我做出毫无理智的事情了?与其闹得轰轰烈烈却把子孝赔进去,倒不如维持现状,求个生同衾死同穴。”
“主公,你这话的意思……”丰真这人抓重点很厉害,他反问道,“你及时盯上子孝的?”
本以为卫慈盯上十二岁的主公已经够丧病了,没想到这两人还是双箭头!
姜芃姬轻咳一声,打发道,“问这么清楚做什么?还要不要少主了?”
要不是姜芃姬作风强势,早不知道多少人对她耳提面命、催婚催生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群人私底下盼少主盼得眼睛都直了。
丰真忍不住暗中捂脸。
“想要倒是想要!奈何子孝男子身,无法承担生育重责。另外,少主也不该这个时候来。”
女子当主公就这点不好,十月生育只能亲力亲为,不能像男子一样打一炮丢给女人揣孩子。
不对——
丰真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主公和卫慈勾勾搭搭这么多年,为啥至今没有喜讯?
主公身体不行?
不可能!
主公比野外的熊瞎子还暴力,逐虎过涧不是说笑的。
那、那就是卫慈身体不行?
丰真思及卫慈体寒体弱的事儿,顿觉牙疼胃疼,哪里都疼。
他什么都设想过,唯独没想到自家主公根本没有啃卫慈,卫慈至今还是童男一枚。
不怪他想不到,纯粹是因为姜芃姬和他一起上青楼喝花酒太熟稔了,嫖起来比他还熟。
确认过眼神,老司机无疑。
哪位老司机能守着到嘴的肥肉不吃不咬?
一堆推理之后,丰真只能颤颤巍巍接受卫慈身体不行,无法使女子受孕这个残酷的答案。
自家主公是个什么脾性,他是知道的,倔强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谁能耐强迫她为了子嗣而临幸陌生男子?
退一万步说,主公愿意临幸第二人,依她的标准,有资格碰她床榻的人,总不能比卫慈差。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世上还有多少男子能比卫慈更好?
内政外政双管齐下,大到谋略算计小到鸡毛蒜皮,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
才能好,相貌更是上天钟爱的宠儿,脾性又好得不行,为了主公能抛弃原则——
如此高的标准,这世上能找出几个与他打擂台的?
忘了说,卫慈这小子还对主公守身如玉。
哪怕找到条件可以和卫慈媲美的人,怕也是娇妻美妾一堆,儿女成群满地跑了……
如此一想,丰真顿时感觉心绞痛发作了。
姜芃姬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诧异问道,“你身体不好?”
丰真道,“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真先告退。”
姜芃姬道,“那你忙去吧。”
丰真转头就去找名医,一股脑打包送到卫慈府上。
正巧卫慈还在忙碌处理公文,丰真上前夺过他的笔,将他拖到床榻坐好。
卫慈瞧瞧丰真,瞧瞧丰真背后扛着医箱严阵以待的几位郎中,全程懵逼。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丰真径直让郎中一个一个上前给卫慈把脉,不容卫慈阻挠。
等几位郎中诊脉结束了,几个郎中纷纷对丰真投以神秘兮兮的眼神,这下轮到丰真懵了。
卫慈蹙眉将郎中打发走,无奈地问,“子实,你今儿是怎么了?”
叫什么丰子实?
干脆叫人来疯得了。
丰真道,“不是你的问题,难道是主公的问题?”
要是如此,这简直比卫慈身体有毛病更严重,主公不能生,那就是个死局啊。
丰真一脸灰暗,他敢带着郎中给卫慈把脉,却不能让郎中去给姜芃姬诊脉。
1431:继续建设(五)
卫慈心头一颤,误以为姜芃姬怎么了,连忙追问。
“主公怎么了?”
丰真支支吾吾地道,“不确定,只是猜测……主公,兴许……不能生?”
卫慈一听,神色严肃地斥责道,“这又是谁在造谣?主公身体好着呢!”
陛下身体不能生,前世两个孩子怎么来的?
石头蹦出来的?
丰真压低声音道,“不是你的问题不是主公的问题,那为何这么多年仍不见少主踪影?”
哪怕聚少离多,但这两人奸情这么多年,怎么也该中标一次吧?
“主公仍是清白在室之身。”卫慈一听这话,顿时红了耳根,“你从哪儿听来这些谣言?”
丰真惊了。
他这次是真的惊了!
“主公十二岁时你便觊觎……如今主公都快二十有二了,你们俩还清白呢?”丰真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这简直比母猪能上树、铁树会开花更荒谬。姜芃姬上青楼喝花酒,左搂右抱那个熟稔劲儿,情话张口就来,拥有历经风尘的花娘都扛不住的功力,居然是没开荤的雏儿?
卫慈羞恼道,“你这人真是不正经。”
谁说男女两情相悦就非得跑去床榻滚一滚?
丰真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颜色废料?
面对卫慈的指摘,丰真只能呵呵以对,“果真是雏儿,不知男女之事的妙处。”
卫慈的耳根更红了,几乎要与夕阳肩并肩。
丰真意味深长地道,“子孝,你比主公年长六岁,再过两年也是而立之龄了……”
他一直以为男子过了二十岁就没有童子鸡了,没想到眼前的卫慈一再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卫慈没好气,这东西不需要丰真提醒,他道,“再等个几年也是不急的,主公现在的重心应该是天下霸业而不是男女私情。怎么说也要等中诏大半国土收入囊中再考虑这事儿——”
若是记得没错,前世陛下第一次有孕是二人初次不久。
卫慈总不能冒着一夕欢愉的风险让对方有孕,耽误天下霸业,倒不如一直修身养性。
对于卫慈而言,身体切合固然美妙,但绝不及精神的相知扶持。
他重生一回是为了辅佐她重登帝位,不是为了拖后腿,谁都不能阻拦,哪怕是他自己!
倘若有人敢妨碍,卫慈绝不手软,包括他自己。
丰真听后咋舌,“中诏?中诏可不是东庆或者南盛能比的,中诏聂氏棘手得很。”
要等中诏国土大半收入囊中才肯考虑生孩子?
那都不知道是几年后了,卫慈年老体弱还动得了?
“聂氏势头迅猛不假,俨然成了中诏境内最强大的诸侯势力,但也是一时的。只要聂良一死,外界稍稍挑拨,坐看聂氏内斗就行。”卫慈罕见地露出了几分阴沉,“当年,阴差阳错让聂良逃离死局,但他的身子骨早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毒/药损了底子。他这些年不好好修养,反而一意孤行争夺聂氏权柄,统领聂氏争夺中诏天下,本就是自掘坟墓——”
中诏聂氏人才济济,但卫慈前后两世只看得上两个人,一个是鬼才聂良,一个是孙文。
其他人才不是没才能,但私心过重,纵有经天纬地之能也不足为惧!
聂良透支性命硬撑,迟早撑不住,孙文又被聂氏得罪,早早被卫慈拐到了己方阵营。
他倒是要看看,沉迷内斗的聂氏如何花式作死!
丰真迟疑道,“真记得,子孝的亲眷族人都在中诏,为聂氏效劳?”
卫慈的同胞兄长卫応还是聂良的挚友兼左膀右臂呢。
“那又如何?”卫慈眉眼冷淡至极,他道,“孰轻孰重,慈心里清楚。”
他从不欠卫氏什么,前世不欠,今生更是不欠。
倘若因为立场问题,不得不与兄长刀戈相向,他会下手更狠一些,让对方走得痛快。
薄情么?
在卫慈看来,这才是最大的尊重和多情。
丰真听后只能耸肩,既然他担心的问题不存在,他还是不掺和进去了。
卫慈这人还是很靠谱的。
丰真这一手操作没有刻意瞒着,姜芃姬隔天就听说了,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子实真是活宝啊,这手操作简直骚得不行,他这是怀疑子孝不行么?”
卫慈就在姜芃姬身边,听到主公肆无忌惮的笑,顿时有种心累的错觉。
“子实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由着他去吧。”
“可我知道你行啊,你不行不还有我么?”姜芃姬从身后环住卫慈的脖子,笑着在他耳边嘀咕道,“话说,人家都怀疑你不行了,作为一个男人,子孝就没点儿动心?”
卫慈红了耳根,抿直唇不说话。
当他一年上千份的清心咒白抄的?
姜芃姬见他没反应,径自笑道,“可我心动了。”
卫慈:“……”
他家主公……能不能别这么撩了?
未免引火自焚,卫慈匆匆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走开了。
姜芃姬流氓似得吹着口哨,心情前所未有得好。
“谁说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的?”
不管是她的敌人还是她的猎物,没有人能逃。
今年的新年宴照常举行,姜芃姬提前给众人放了七天年假——
对,没看错,她居然提前七天封笔给众人放年假了!
她越是大方,众人越是战战兢兢,丰真更是如临大敌。
年假啊!
求而不得多少年了?
当他们切身体会到年假的美妙,反而一个一个浑身不舒坦,好像缺了点儿什么。
这一年风平浪静,各州发展逐一上了正轨。
一个又一个地方走出战争阴影,展露繁华盛世才有的景象。
作为一切的缔造者,姜芃姬的成就感和满足感不言而喻。
新年宴照旧举行,她心情大好给没个上来拜年的小萝卜头都发了大大的压岁红包。
“等这些孩子都成长起来,这天下必当是另一番景象。”
柳羲毕竟是普通人,这具身体活个七八十岁已经高寿了。
姜芃姬只能将未来交托给眼前这群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孩子。
亓官让睨了一眼卫慈,嗤笑道,“还缺了一位少主。”
没有少主,新一代人数再多也是白费。
一代人的辛劳不能传给血脉延续的下一代,岂不是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姜芃姬醉眼微醺,“总会有的。”
只盼——
子孝今晚回去之后,别吓出个好歹。
1432:继续建设(六)
新年宴之后,众人还要回府守岁。
按照往年惯例,姜芃姬不是一个人回头睡大觉就是陪着柳昭守岁,今年略有不同。柳佘和古蓁都在,作为女儿的她应该陪同二老。不过姜芃姬和柳佘都摊牌了,她也不想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面对柳佘,继续上演假惺惺的父慈女孝的戏码给外人看,干脆推说身体不适躲开了。
古蓁听了蹙了眉头,追问道,“兰亭哪里不适,有没有唤郎中瞧瞧?”
仆从哪里知道呀,只能含糊以对。
坐在上首的柳佘眉梢轻挑,淡然地道,“兰亭身份不同往昔,她既然不适,那就让她歇着。”
守岁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形式,不能为了这件事情搅得姜芃姬无法修养。
古蓁见柳佘发话了,只能讪讪将话咽了回去。
“庆幸阿姐没来,若是她来了,这场景还不知多难看呢。”
柳昭身着精致华服,自打成婚,他看着成熟多了,但仍是一副白白嫩嫩的富贵闲人模样。
不论谁瞧了他的模样,总要说一句“温和无害”。
“说这些做什么?若是让人听了,无端害人尴尬。”
柳昭的夫人瞧着还有几分稚嫩,一举一动,稳重有礼。听到丈夫私下嘀咕,她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句。二人成婚有段时间了,柳昭性情温和又会迁就人,因此这对夫妻磨合得不错。
“为夫这不是同情二位表兄么——本是个欢喜的日子,偏生弄得全家都不舒畅。”
柳昭用余光瞥了一眼两位实质上的亲表兄,心下暗暗叹息。
孟恒和聂洵这对难兄难弟也是倒霉,原本应该待在家里陪同妻儿守岁的。
没想到古蓁心血来潮,希望二人能带着家眷一起过来陪她,美其名曰——享受天伦之乐。
能拒绝么?
不容拒绝!
别看柳昭是个彻头彻尾的富贵闲人,但脑子不笨,暗地里看得门儿清。
搁他来看,这两个儿子和古蓁都离着心呢,她这么强势,只会将人推远罢了。
这是母亲急切想要弥补两个儿子?
柳昭内心哂笑,他这位名义上的继母、实质上的小姨绝没这么多情。
抚养十二年的柳羲说弃就弃了,转头选择了如今的姜芃姬。如此,几乎没联系的大儿子和失踪二十多年的小儿子,他们在古蓁心里又有几分重量?这般迫切想弥补关系,更像是欲盖弥彰!借用母亲这一天然强势的身份,强迫儿子顺从她,继而满足内心的心虚和愧疚罢了。
柳昭看似温和无害,心里却不吝啬用最阴暗的想法去揣度人。
一家人开开心心聚在一起守岁,那叫天伦之乐。
一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那叫互相伤害。
这一年的除夕夜,孟恒聂洵两家人过得食不知味,最后还是拿孩子当借口才提前离场。
姜芃姬这边就是截然不同的画风了。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和子孝单独守岁呢。”
“身体不适”的姜芃姬,此时却赖在卫慈家中不肯走,瞧她生龙活虎的模样,哪有半点儿不适的样子?卫慈不答话,抬手将她喜欢吃的果脯推到她跟前,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意。
“对了,我送子孝的礼物,你拆开瞧过了没有?”
卫慈道,“还未拆呢。”
姜芃姬托腮道,“那你现在就拆开看看。”
卫慈失笑道,“哪有当着主人家面子拆礼物的?失礼!”
姜芃姬冲着他挤眼,烛光下眸子深邃而明亮,“依照你我的关系,这点儿失礼更像是情趣。”
卫慈拗不过她,只能从袖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赤红色盒子。这只盒子外头裹着一层不知名的材料,外皮摸着柔软而细腻,饶是卫慈博学多才,他也认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他在姜芃姬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轻轻打开。
烛光之下,反射出两点耀眼的白光,极为炫目好看。
“这是指环?”
卫慈定睛一瞧,发现白光来源于指环表面镶刻的珠宝。
据他所知,这闪闪发光的东西是西方遥远国度流传入中原的“金刚”。
“听闻金的硬度天下罕有,钢铁青铜亦不能损毁半分……此物表面光滑,切面排列似有规律,不像是天然形成的。主公可知制作此物的人是谁?居然有这等本事将其制成这般模样!”
姜芃姬道,“一对钻戒,一如你我。”
她没办法给卫慈名分更不能昭告天下,对于深受古代正统教育的卫慈而言,这是个遗憾。
扪心自问,估摸着卫慈那一世的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层。
如今意识到了,自然要做些什么。
“钻戒?”
卫慈疑惑地将两枚戒指取出来,发现这两枚指环大小不同。
“偷偷量了你手指的粗细去定制的。”姜芃姬道,“我帮你戴上?”
感谢老首长代购,不然姜芃姬只能找这个世界的金匠去打一对了。
卫慈矜持道,“劳烦主公了。”
姜芃姬给他戴上,心满意足地伸出自己的手,示意他给自己也戴上那枚女士戒指。
纯金质地柔软,戴久了容易变形,钻戒倒是没这个顾虑。
对此,老首长还嘲讽她来着。
因为在姜芃姬那个时代,钻石的确就是很廉价的饰品原材料,哪怕它质地坚硬也没用。
不过,姜芃姬又不图钻石本身的价值,她图的是人们赋予钻石的寓意。
咸鱼那个位面,结婚都要买钻戒,姜芃姬自然也随大流了。
“此物质地坚硬,长久佩戴也不会变形——永不变心。”
卫慈这才听出不对劲,只觉得心乱如麻,面红耳赤。
姜芃姬提醒他,“子孝,你瞧瞧,盒子里还有一件东西呢。”
卫慈一面羞赧一面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
“这又是何物?”
此物四四方方,质地柔软却又冰凉。
手指一抿,发现这是两层结构,中间夹层还放着一圈圆形物件。
他正疑惑呢,不知何时主公已经绕到他身后,在他耳畔吐气如兰,白皙细腻的双手宛若灵活的蛇滑到他的脖子和锁骨。这个架势吓得卫慈浑身一僵,不敢动弹。
“长夜漫漫,子孝可知我们这会儿浪费了几千金?”
1434:悠着点(一)
煮了十年的青蛙汤终于出锅了,姜芃姬自然没有轻易放过卫慈。
卫慈也正值青年,瞧着纤细文弱,但毕竟是个男人,情况自然不差。
二人胡闹纠缠了一晚上,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寝居的动静才渐渐歇了下来。
“白日还是休沐,我要一觉睡到自然醒,你可别喊我。”
姜芃姬双手揽着卫慈的脖子,略显困乏地打了个哈气,眼角挤出两滴生理性泪水。
“要不……慈唤人置备热水清洗一番?”
姜芃姬嘟囔道,“醒了再说,现在先睡觉。”
似八爪章鱼一般将他禁锢在怀中,闭眼在他肩头枕了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卫慈微微偏首,借着窗纸透进来的细微晨光,勉强看清了她的模样。
当他瞧见对方的唇略有些红肿,露在锦被外的肩膀缀着点点吻痕和指痕,蓦地红了脸。
卫慈抬手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了惹人遐想的痕迹,相对而眠,不一会儿就陷入了梦乡。
等姜芃姬醒来,差不多未时三刻,下午一点四十五。
卫慈还在沉沉睡着,姜芃姬没有惊扰他,伸手抓起散落床榻旁的衣裳,随意披在肩头。
兴许是动静大了,卫慈没多久也醒了,瞧见姜芃姬坐在床旁穿衣的背影。
“你不多睡一会儿?”姜芃姬问道。
卫慈咳嗽一声,道,“总该唤人去置备东西,主公这个模样出去,怕是府中下人都知道了。”
他不是个喜欢苛待自己的人,府中不仅有浴桶还有专门的浴间,说白了就是比较大的温泉池子。冬天的时候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小酌一二,看看窗外庭院的景色,惬意又享受。
姜芃姬慵懒地趴在浴池旁,半阖着眼,蒸腾水汽将她肌肤熏得白里透红,瞧得人血脉迸张。
卫慈本想到屏风后的浴桶洗漱,刚挪动半步,对方便睁开了眸子,眸光中带着几分威胁。
见卫慈收回了脚步,姜芃姬这才慵懒地闭着眼嘟囔,“头发湿乎乎的,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卫慈取来木盆,盆中装了干净的热水,将她散落的长发从水中捞起来。
姜芃姬会定期修发,但头发仍旧很长,洗起来也有些费时费力。等她迷迷糊糊转醒,发现自己正靠在卫慈膝头,长发洗得干净,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正用干布细细擦拭带着湿气的发丝。
卫慈见她醒来,动手将她的长发盘起来,再以发簪固定。
姜芃姬笑着伸手,顺着他的肩头滑至脖颈,指尖勾着喉结。
“你都帮我洗头发了,要不把澡也包了?这应该不算僭越冒犯吧?”
卫慈:“……”
等二人胡闹完毕,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姜芃姬将衣架上挂着的衣裳取下来,稍微比划一番,她发现这衣裳是根据她体型裁定的。
“子孝可真是口是心非的典型。”
姜芃姬趴在屏风上“偷”瞧卫慈一件件将衣裳套上去,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慈又怎么了?”
“你府上怎么会有适合我穿的肚兜亵裤?你府上没女眷,不为我准备的,难道是给自己置备的?”姜芃姬笑着眯起了眼,“如果说这还不是口是心非,那什么才叫口是心非呢?”
“慈也是男子,面对钦慕女子,如何不心动?”卫慈沉默会儿才开口,“再者,主公时常宿在府上,衣裳总要置备几套,以防不时之需。若这般能逗主公展颜,这番准备便不算白费。”
姜芃姬吐槽道,“总觉得子孝解开了了不得的封印。”
整个人比先前大胆多了,瞧着也没那么拘束了,这是准备放飞自我了?
事实证明,放飞自我的人只有她姜芃姬,卫慈仍是那个卫慈。
庭院矮松挂着一层厚雪,姜芃姬半窝窗旁,旁边圣着炉火,倒是不觉得冰凉。
卫慈让厨房准备了丰厚的膳食和温酒。
吃饱喝足,姜芃姬双眸半阖,双手交合枕在脑后,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铺陈开来。
“好久没有这么清闲了。没有公文俗物缠身,一时间倒是不适应。子孝未出仕之前,一般怎么打发时间的?”姜芃姬道,“若是没什么事儿做,干坐着多无聊,你说是也不是?”
卫慈道,“茗茶煮酒,琴棋书画皆可打发时间,亦或者出门访友赴宴。”
姜芃姬道,“听着还挺丰富的,我似乎还没听过子孝抚琴呢。”
卫慈取来一张琴,焚香净手,端坐着道,“主公要听什么?”
“还能点曲子?”姜芃姬饶有兴趣地道,“凤求凰如何?”
卫慈面颊微红,倒是没有反对。
琴曲缠绵旖旎又不乏清醒明快,饶是姜芃姬不懂琴律,她也能体会到琴声传递的炽烈感情。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倘若世间真有这样的美人,那必然是子孝的模样。”姜芃姬不会弹琴奏曲,但她过目不忘会背书啊,不仅会背书她还会撩卫慈。
卫慈哑然失笑,选了几支韵律清新活跃的古曲。
姜芃姬眯了一会儿眼,突然想起来差了什么——
她今天忘了开直播间了呀!
“希望那边没有炸锅——”
她笑着喃喃,随手打开了直播间。
没有炸锅?
这是不可能的!姜芃姬翘班,各个热门平台又一次瘫痪,程序猿接二连三将老板和同事祭天,仍旧没能挽回崩溃的服务器。据说不少程序猿暗中开始拜姜芃姬了,不求别的,只求她能勤勤恳恳每日直播,哪怕要断几天也提前打好招呼。隔三差五来一回,他们真是扛不住啊。
五百万咸鱼迅速涌入,一秒就没了空位,各种弹幕铺天盖地向姜芃姬涌来。
透过这些弹幕,姜芃姬也能感觉到咸鱼们担心、害怕、可怜巴巴的情绪。
直至某条咸鱼发现了猫腻。
【幽紫童】:主播,你的脖子……被虫子咬了么?咬帕子喷泪,告诉宝宝,这不是吻痕吧?
姜芃姬掏出一枚铜镜照了照,眉头轻挑,倒也没有遮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明人不说暗话。
这时候,咸鱼们才发现姜芃姬穿着相当随性,眉宇间带着浓浓的慵懒,一副“事后”画风。
1435:悠着点(二)
【老司机联萌】:瞧主播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栗子落落】:我发现主播现在的样子跟我家猫主子吃饱喝足之后的慵懒样子超吻合。
【凉风沁花墙】:羡慕主播有绑定的BGM,子孝抚琴的双手真好看。
【飘零羽殇】: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刚才我截图放大再放大,慈美人脖子也有草莓!
【寒烟凝梦】:主播,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欺负子孝了QAQ
姜芃姬等他们叽叽喳喳完了,悠闲地补了一刀。
【主播V】:不然呢?今天那么迟开直播,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群咸鱼遭受暴击伤害。
心痛,一天失恋两回!
恋慕的女神和喜欢的男神勾搭成奸了!
咸鱼们化悲愤为动力,庞大的怨气直透网络,一下子就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服务器冲垮。
程序猿:“……”
先前被祭天的程序猿和老板死不瞑目啊!
姜芃姬正要无情嘲笑,私聊响了起来,系统提示她有一封邮件未接收。
老首长又给她邮寄什么东西了?
姜芃姬感觉自己正在玩一个老首长版的“旅行青蛙”,因为对方隔三差五就去不同的地方给她带土特产。当然,这个念头不敢让对方知道,不然以后谁来给她代购?这位祖宗要供着。
她去蜂巢快递保存柜看了看,发现里面搁着一些名字很古怪的药。
【你的阿爸】:我这两天去了新地方,目前很安全,无需担心。搜罗了一些“适合”你的土特产。姜小九,你身边那个未成年小孩儿还小,你再怎么说也是成年人,含蓄体贴一些。
姜芃姬沉默了一下,问道,“土特产干嘛的?”
【你的阿爸】:滋阴补肾,滋补壮阳的。
姜芃姬道,“我需要那种东西?”
【你的阿爸】:你的未成年小男友需要,我对你这禽兽的节操不抱有任何信任了。要是不补着些,你要是哪天兴致来了把人榨干了怎么办?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你呢?军团长阁下?
姜芃姬:“……”
(╯‵□′)╯︵┻━┻
她都解释了,子孝是成年人!
【你的好友,你的阿爸,上线了。】
姜芃姬看着名字灰暗下去的头像,险些炸毛,她像是那种不知节制的禽兽?
这时候,直播间的咸鱼还约好似的,齐刷刷给她刷红豆饭的表情包。
姜芃姬:“……”
别刷她不懂的梗啊!
依照姜芃姬对这群咸鱼的了解,这个梗肯定有内涵。
虽然没有婚礼没有昭告天下,但是有戒指有誓言还有蜜月。
姜芃姬难得“昏聩”一把,借着“巡视各处”的借口,拐着卫慈出门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即兴而去,尽兴而归。
眨眼便到了大年初七,各处集市也开始恢复正常经营,姜芃姬的悠闲时光也到此结束了。
年初一到年初七,亓官让等人几乎都在走亲访友或者赴宴,几乎没人发现自家主公掉线了。
不——
应该说知道了,但是佯装不知。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丰真便凑到卫慈身边道,“辛苦了。”
卫慈懵了一下,不解地道,“什么?”
丰真调侃道,“若无子孝以身饲虎的勇气,何来漫长年假,歇得人骨头都僵了。”
“你——”卫慈险些发作。
丰真连忙摁住他的肩头,笑道,“若要人不知,脖子遮一遮?”
卫慈咬牙道,“果真是浪子本性!”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将衣襟整得更严实,殊不知他脖子根本没什么痕迹,丰真只是诈他。
再说了——
男人身上有些痕迹怎么了?
顶多说两句风流放浪。
偏偏卫慈一本正经,根本不禁逗。
这般木讷无趣的男人,不知主公为何如此喜爱,女人的心思果然是难懂。
正说着,亓官让像是猫咪一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主公急召。”
丰真和卫慈神色一肃,连忙起身整理衣裳仪容,急忙赶去议事厅。
“发生了何事?”卫慈随口一问。
亓官让面无表情地道,“南蛮四部……被灭族了。”
卫慈脚步一顿,险些没站稳,下意识抓住了亓官让的手臂,“什么?”
亓官让重复道,“方才有一封加急密函,南盛盟军大胜南蛮四部,大军挥兵直入,直闯南蛮四部腹地,抓了百余万俘虏。据密函所写,南盛盟军几经商讨,做出了灭族的决定。不论男女老幼,一个活口都没剩下来。南盛盟军还真是够狠心,一连杀了数天才杀光所有蛮人。”
卫慈听后浑身一寒,声音喑哑地道,“南盛……怎么会出这个昏招……”
按照时间计算,距离前世安慛倾尽底蕴灭杀南蛮四部还有好些年啊。
前世屠杀南蛮四部六十三万八千余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亦或者嗷嗷待哺的婴儿,几乎无人生还,今生更加惨烈,足有有百万之众……南盛盟军是疯了么!
“南蛮四部战力不俗,足有百万之众,怎么会轻易让盟军得胜?”
亓官让道,“天不成全!南蛮境内爆发了极其可怕的疫病,死伤无数,青壮战力十不存一。”
不论是亓官让还是卫慈,他们都想不到这场疫病是有心人蓄意谋划的。
南蛮族人身强体壮也经不住疫病折磨,起初还能撑着,时日一长,死伤无数。
据闻最严重的时候,一天便病死了万余青壮。
卫慈追问道,“疫病?盟军呢?两军交战,南蛮四部遭殃,没道理盟军能置身事外。”
“盟军也有伤亡,不过情况比南蛮四部好得多。”亓官让道,“南蛮四部族地瘴气丛生,气温湿热,不利于修养,疫病自然更加严重。盟军好歹还有药材军医,病情总能扼制的。”
卫慈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仿佛一瞬间被人拉回了前世的场景。
六十三万八千余人死在一处,活埋的、斩首的,仿佛整个天幕都被他们的血染成了赤色。
人非草木,心肠亦非铁石,卫慈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丰真拧眉问,“主公召集我等是为了?”
亓官让冷笑反问,“南蛮四部被灭了,我们能给南盛喘息的时机?”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啊!
1436:悠着点(三)
等亓官让三人抵达议事厅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三人行礼后在各自的席位落座,卫慈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面色略显苍白。
姜芃姬瞧了眉头微蹙,若无重大事情,依照卫慈的责任心是不会在公事场合走神的。
环顾一圈,确定能来的心腹都来了,姜芃姬这才清了清嗓子,说出此次紧急召集的原因。
“今晨收到一封来自南盛的紧急密函,南盛盟军攻陷四部腹地,俘虏百万余人。经盟军诸侯商议,一致通过屠杀四部蛮夷的决定。”姜芃姬目光平静,好似说了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
众人来之前都听过风声,但真正从姜芃姬口中听到这个消息,饶是杨思等人也露出动容之色。乱世人命如草芥,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他们早有了心理准备,但一下子屠杀百万人……
李赟试探着道,“百万青壮?”
姜芃姬没好气地道,“南蛮四部人口本就不多,近十年混乱下来,怎么可能还有百万青壮?若有这百万青壮,早就横扫南盛盟军了。这百余万人口,大部分都是年迈老人、妇孺、婴孩,兴许还算上女子腹中怀着的胎儿。南盛盟军这是在发泄灭国亡家之恨呢,倒是狠得下心——”
南蛮四部这些年打仗,青壮消耗速度赶不上补充速度,再加上去年那场疫病,战力受损严重。若非疫病爆发不久天气就转凉,多少抑制了疫情,肯定会有更多人被疫病夺走性命。
古代医疗水平差、卫生意识差、预防意识差、医用资源急缺,一旦爆发疫病,死伤绝对比当年的上京地动还惨烈,十室九空说假的?据姜芃姬所知,这个时代也有几次大范围疫病,波及范围广阔,每次疫病死伤数目多以百万计,须知整个东庆人口也才两千多万出头啊!
亓官让蹙眉道,“纵使是灭国亡家之恨,屠杀灭族的手段,着实狠辣了。”
往前推个数百年,打仗屠杀很寻常,但随着时间推移,早就不兴灭族屠杀了。
打仗时期杀多少人都没人说,但更多胜仗之后,很少有人会继续屠杀俘虏,除非己方军粮不足。一般情况下,战胜方会将战败的俘虏贬入奴籍,贩卖人口或者用作廉价的徭役苦力。
以上俘虏大多指参战但战败的士兵,但南盛盟军屠杀的俘虏却大多是老弱妇孺。
“谁也别说谁狠辣,南盛盟军与南蛮四部,在我看来就是一丘之貉。”姜芃姬嗤了一声道,“南蛮四部残杀南盛百姓的时候,没见他们手下留情过,同样——南盛建国初期,为防南蛮作乱,抢抓数十万南蛮族人服徭役当兵丁,累死战死二十万余。南盛又以南蛮四部宗主国自称,强兵逼迫对方纳贡,税收十取九,几次出兵镇压,屠戮南蛮不下十万——这都是烂账!”
南盛建国初期,多少士族靠着南蛮四部的人血馒头丰满了自个儿的腰包?
强行抓他们当奴隶,给最少的粮食做最重的活。
不把他们当人,只当是会说话的畜牲!
南蛮四部对南盛的恨意,何尝不是被这些人逼出来的?
南蛮四部壮大之后灭了南盛,南盛诸侯又联手反攻南蛮,直至作出屠杀百万灭族的决定。
灭族没意见,但别打着报仇的正义旗帜,真以为自己身上多干净?
南盛盟军诸侯,多少人的先祖享受过南蛮四部人血馒头的甜头?
姜芃姬觉得这伙人也是有趣,双标玩得挺溜。
打仗就是打仗,杀人就是杀人,灭族就是灭族,少找乱七八糟的借口粉饰太平。
“杀人者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眼瞧着姜芃姬说话越说越出格,亓官让和卫慈默契一致地轻咳一声。
二人隔空对视一眼,迅速错开视线。
姜芃姬揉了揉脑袋道,不得不刹车停住嘴,将这段内容含糊应对过去。
倒不是她怂了,仅仅是因为南盛和南蛮这点儿破事不是今天议事的主体,没必要浪费时间。
“南盛与我等比邻,漳州又是南盛诸侯杨涛治地。倘若杨涛有野心,浙、沪、浒三郡没有天险防护,极易失守,主公不得不防。”杨思站出来将拐弯的话题扭正,“南盛若没了外患威胁,只需三五年修养便可恢复元气,届时必成心腹大患。依臣之见,需早早做好应对之策。”
这可不叫趁火打劫,这叫防范于未然!
谁让杨涛这小子占着漳州。
漳州这地方对浙郡、沪郡、浒郡三处而言是个极大的隐患。
因为没有足够安全的天险。
若是杨涛从漳州发兵,这三个地方防守起来极其吃力,搁谁能安心啊。
偏偏三郡又是姜芃姬治下比较富饶的地方,浒郡更是产量大户,一旦失守,损失可谓致命!
反正南盛已经灭了南蛮,姜芃姬选择这个时机出兵,世人也无法指摘她什么。
“靖容的担心正是我担心的。”姜芃姬道,“对此,诸君可有什么意见?”
哪怕姜芃姬已经手中的斩神刀已经饥渴难耐,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打仗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打之前还要搜肠刮肚找个正当的借口。
总不能说“因为我怀疑杨涛以后会打我,所以我现在就要掐死他”吧?
她和杨涛不算朋友,但也算不上敌人,二者还合作过两次呢,貌似没啥冲突的理由。
姜芃姬倒是有个借口,但需要下属配合她翻旧账。
丰真这个抖机灵明白过来了。
开战的借口?
正巧有一个!去年,自家主公收拾陶氏的时候,陶氏玩了一手令人窒息的操作,试图让她和杨涛结怨。不过这事儿被主公压下去了,杨涛那边也忙于南盛战场,没有给任何反应。
丰真心绪一转,立马有了想法。
这边姜芃姬磨刀霍霍,远在南盛的杨涛却丝毫不知。
不仅如此,他还小病了一场,几日下来消瘦了一圈。
作为杨涛的挚友,颜霖自然知道病根在哪儿。
说白了,杨涛还是过于纯善了。
若非如此,杨涛也不至于目睹南蛮被灭族之后病这么一场。
1437:悠着点(四)
杨涛底子好,精心照料几日就痊愈了,只是精神头看着还是低迷。
偏偏这个时候盟军大摆宴席,邀请杨涛过去,杨涛架不住盛情相邀,只能出席。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众人面上挂着畅快的笑意,好似终于丢掉一件沉重的包袱。
害得南盛灭国的南蛮四部终于灭族了,大快人心!
杨涛却食不知味,食案上的菜肴没动几筷子,只是匆匆喝了一两口清酒,面如菜色。
颜霖瞧了只能叹息,但却不好在这个场合上前开导。
安慛算是彻底咸鱼翻身了,靠着花渊暗中谋划,他这一支势力保存最完全,哪怕疫病肆虐也没折损多少。其他诸侯势力损失惨重,自然没资格和安慛一较长短,只能虚与委蛇。
顺理成章的,安慛成了盟军的掌权者,拥有最大话语权,成了名副其实的盟主!
宴席开始之后,他照例歌颂嘉奖众人的功劳,其他诸侯也笑着附和,时不时还捧一捧安慛。
当然,心里是不是也这么想的,那就不重要了。
安慛瞧着席间众人的反应,心下满意,积郁多年的仇恨和怨气也随着南蛮四部的灭族而消失殆尽。南蛮是不就是积压在他心头的大山,如今将这座大山掀翻了,自然一身轻松!
听着耳边的欢歌笑语、歌功颂德,杨涛握着酒樽的手微微缩紧,目光闪过一道锐利。
颜霖与杨涛是发小,自然熟知后者的脾性,连忙暗中拽住杨涛的袖子,目光写满了不赞同。
杨涛最听挚友的话了,他只能忍了又忍,愤懑之下,下巴一扬将酒樽内的酒一口闷掉。
颜霖见状松了口气,示意侍女给杨涛酒樽满上,面对这种情况,直接灌醉就好。
岂料安慛没有半点儿默契,见杨涛一杯接一杯灌酒,反而笑着遥遥举杯道,“在此,慛还要敬杨公一杯酒。若非杨公练兵有素,作战英勇,我等也不能轻易攻克南蛮——”
说罢,安慛身边的谋士花渊也笑着捧了两句。
听到花渊开口,刚才还在喝闷酒的杨涛像是爆竹一般炸了。他冷哼一声,猛地将手中金黄的青铜酒樽掷向花渊,若非花渊下意识偏首躲了一下,那酒樽肯定会砸中花渊的面门。
众人被这个变故惊了一跳,营内翩翩起舞的歌姬也纷纷停了下来,瑟瑟发抖。
哐得一声,酒樽摔空,砸在地上发出巨大动静。
躲得了酒樽,但酒樽内的清酒却没那么好躲,花渊的被泼了个正着。
杨涛怒而起身,咬牙道,“尔等竖子,有何资格提及家父?辱了他的英明!”
众人又是一懵,花渊刚才没说杨蹇坏话啊,反而赞美杨蹇教子有方,虎父无犬子。
杨涛干嘛生这么大火气?
花渊抬手抹去脸上的酒液,起身作揖致歉,杨涛丝毫不领情。
安慛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得不出面调停,心里嘀咕着,这杨涛突然发什么疯?
杨涛根本不给安慛面子,对着花渊嘲讽道,“羞于与畜生为伍!”
安慛一听,整张脸都青了,花渊是他的左膀右臂,杨涛当着面辱骂畜生,这什么意思?
对面的花渊不怒反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颜霖瞧了,心下微冷。
杨涛甩袖离场,颜霖紧跟而上,丢下一群懵逼脸的盟军诸侯。
出了营帐,冷风一吹,火热的胸膛稍稍降温,怒火也平息了一些。
“主公?”颜霖立在他身后轻唤一声。
杨涛面色一白,耷拉着脑袋,沮丧地道,“少阳,你觉得我做错了?”
“冲动了。”颜霖平静地道“您贵为诸侯,何必与花渊这种小人正面对上?”
杨涛抿直了唇,固执地道,“听见这小人说话便抑制不住怒气!”
颜霖问他,“主公如今可是痛快了?”
杨涛道,“少阳,大军修整几日便走吧,不想再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颜霖叹息道,“此时若走了,我军损失极大。”
打仗是个烧钱的活,什么情况下能赚呢?
瓜分敌人战利品的时候。
南蛮四部灭了南盛,一路烧杀抢掠,几年下来不知搜刮了多少奇珍异宝。
若是此时离开,相当于放弃了杨涛应该得到的那份战利品。
杨涛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便道,“可我不想再看到这些人的嘴脸了。”
颜霖道,“既然如此,那主公继续告病即可,剩下的交给霖来办。”
挚友这般任性,颜霖却怪不起来,因为他也瞧花渊不顺眼。
盟军攻陷南蛮四部族地,俘虏百万,这些都是战利品,盟军瓜分一番就完了。
岂料花渊站出来慷慨陈词,引起盟军对南蛮的恨意,建议灭杀南蛮四部,让其灭族。
安慛大力支持,不少立场动摇的诸侯也被笼络过去了,唯独杨涛坚持反对。
杀什么杀?
杀战俘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这些老弱病残也杀了?
奈何杨涛是东庆人士,盟军中的话语权也不够高,根本无法阻止。
若是这样,杨涛也不至于如此反感花渊。
谁让花渊做了两桩令人发指的事情!
花渊命人将南蛮婴孩聚集起来,一个一个摔死、掐死!
多大仇多大怨?
另外一桩,同时也是引起杨涛心中郁结,小病的根由——
盟军攻陷南蛮四部族地,耗费数日,抓了老老少少百万俘虏。
俘虏中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除了南蛮族人还有数万南盛女子,这些女子都是南蛮四部到处征战的时候抓来圈养的俘虏,用以泄/欲和繁衍。毕竟,南蛮四部真的很缺人啊!
这些女子在这里遭受了非人哉的折磨,身体好些的,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身体不好的,一两个月都没有撑过去,不少人还死在了分娩。盟军抵达的时候,许多女子都挺着个肚子。
听到盟军来了,各个喜极而泣。
谁料等待她们的是另一个噩梦。
盟军下令屠杀南蛮,她们腹中的血脉自然也是南蛮的。
“如何处置?”
花渊,亦或者说【葛林】,他冷笑着道,“打下来!打不下来的,剖开取出来。”
军中哪有堕胎药啊?
所谓的“打下来”,那就是真的殴打腹部,硬生生将孩子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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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那日的场景,恨不得一刀斩了花渊——”
杨涛性格疏阔爽朗,极少会真正憎恶某个人,花渊的所作所为让他难得破一回例。
“霖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杨涛静默一会儿,又道,“有件事情我始终想不通。”
颜霖问他,“何事?”
杨涛说,“南蛮四部犯下滔天罪行,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花渊憎恶南蛮我也能理解。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观其以往经历,花渊虽有坎坷,但也不至于和南蛮结下这般深仇大恨。那些被南蛮俘虏过去的女子何其无辜?她们腹中的胎儿虽是蛮人血脉,但母亲是南盛国人!”
若是安慛执意屠杀南蛮四部,杨涛还能理解。
因为安慛的父母、妻子、儿女全部惨死南蛮的屠刀之下,那般仇恨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为了召集兵力报仇,安慛还在东庆吃了不少苦头,他恨不得南蛮灭族也正常。
花渊呢?
依照杨涛的调查,花渊对南蛮的恨意就显得夸张了,实在是令人费解。
“她们为何会被南蛮四部劫掠过去糟践?”杨涛攥紧拳头,愤愤地咬牙道,“还不是因为南盛的男人无用愚蠢?倘若不是皇室不作为,士族、宦官和外戚弄权,这些女子何至于此!”
若不是这些人守不好国土,这些女人也不用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她们好不容易要逃出生天了,花渊这些人却以她们腹中怀胎是余孽为借口强行落胎。
“当真是令人发指!”
杨涛一个外来人都看不下去了。
退一万步说,花渊真容不下南蛮血统的人,为何不能等她们将孩子生下来再行处置?
强行落胎,腹中孩子死定了,母体也活不下去。
南蛮四部的蛮人该死,这些女人何其无辜?
杨涛每每想起那日的情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心头,让他浑身难受。
颜霖体贴地道,“待盟军事宜结束,我们便带兵离开。”
杨涛点头,他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为了一人的小性子放弃全军将士用性命博来的战利品。
“少阳,我有些担心少音。”杨涛道,“花渊和少音不对付,前者性情这般暴戾,我担心……”
“吕徵和花渊同为安慛帐下谋士,哪怕他们政治观念相左,但花渊也不至于下死手。”颜霖失笑道,“不管如何,吕徵好歹也是渊镜先生教导出来的得意学生,主公不用替他担心。”
杨涛嘀咕道,“我也知道少音是渊镜先生的高徒,但花渊这人忒邪乎,总有些不放心。”
仔细想想,杨涛上次还撞破过花渊对吕徵产生杀意呢。
若非杨涛那时候正巧出现了,还不知道花渊会做出什么事情。
颜霖笑道,“倘若主公真的担心,不如找个机会提醒吕徵,让他做个防范。”
杨涛无奈道,“我先前提醒过少音,不过……少音怕是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这下轮到颜霖无奈了,杨涛提醒吕徵堤防花渊,搁在外人看来就是挑拨离间好么?
人家会将警告放在心上才怪了。
殊不知,此时的吕徵已经信了杨涛的邪。
这事儿还要从盟军攻克南蛮族地说起,安慛和花渊都是坚定的灭族派,吕徵自然不答应。
不知道俘虏也算是战利品么?
俘虏能创造的隐形价值远比肉眼可见的战利品昂贵,为什么非要杀光他们?
吕徵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他懒得跟花渊打嘴炮,只要说服主公安慛便算成功了。
怎奈何,吕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安慛仍然死咬着不肯松口,必须灭族!
“少音可知国破家亡的痛苦、流亡他国的痛苦?这事儿没得商量,南蛮四部便是一群不开化的蛮人,留着必成心腹大患。”安慛出身士族,自然信奉那套血统论,南蛮四部的“恶”是与生俱来的,若是放过了俘虏,这些俘虏必定会卷土重来,倒不如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安慛至今还记得那些蛮人是如何强横闯入他的家宅,如何将他妻子女儿凌辱致死,尚在襁褓的幼子也没能逃过一劫,反而被畜生丢在地上踩踏成肉泥,年迈的父母丧失了尊严,被人抓着头发摔在地上拖曳致死……妻妾仆从,无一幸免,偌大家庭,分崩离析!
安慛前半生有多么安逸幸福,当灾难降临的时候便有多么痛苦。
吕徵的出发点就是利益,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保下俘虏,安慛不是不知道他的考量,
不过——
安慛不需要这些利益,他只需要南蛮四部为他们曾经的血腥行径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让南蛮灭族,这是安慛活下来的动力,更是他余生必须要完成的重任,谁劝说都不好使。
于是,安慛力排众议将灭族事宜交给花渊办理,他知道花渊和他是一条心的。
吕徵失望至极,回去的时候没有注意环境,行至半路,突然有个黑影将他拽入旁边的营帐。
这人的力气大得可怕,不论吕徵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摆脱对方的桎梏。
对方一手捂着他的口鼻,一手扼着他的脖子,力道之大似乎要将他的颈骨扭断。
吕徵拼死挣扎,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居然是花渊!意识到这点,吕徵的挣扎更加剧烈,费尽力气用足尖勾倒了营帐内的火盆架子,发出了声响,引来了巡逻的士兵!
“发生了什么事情?”
士兵正要掀开营帐检查,花渊饱含怒气的阴鸷声音将士兵呵斥出去。
吕徵趁机将花渊的手推开,一个打滚,滚到营帐刀架旁取下一把大刀,胸口剧烈起伏。
“你、你到底……到底是谁?”
吕徵咳嗽了两声,缺氧窒息的感觉让他手脚发软,脑袋又涨又疼。
可他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将刀尖对着花渊,生怕这个疯子下一秒又来杀他。
对,吕徵很肯定花渊刚才真是想杀了他!
花渊见状,露出了阴鸷而冷漠的笑,不论是神情还是气质,与吕徵所知的花渊相差甚远。
莫非——
这个疯子又发病了?
“任何一个阻碍我向南蛮复仇的人都该死——你若想活命,别挡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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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渊的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和疯癫,哪还有平日儒雅镇定的模样?
吕徵被掐得红了眼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你不是花渊!”
太邪门了,这比中了邪还可怕。
尽管知道花渊有失心疯的毛病,但长久以来表现正常,旁人也没将这当回事。
万万没想到,花渊一发病就要人命!
“我当然不是那个蠢货。”花渊冷笑着道,“我叫葛林,前虎贲将军葛春之子。”
虎贲将军葛春?
吕徵怔了一下,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他对南盛了解不多,仅限于当今几个诸侯以及他们祖上的发家史。葛春是南盛灭国之前的人物,因为死因比较忌讳,几乎无人提及他的名字。
“我再次警告你,别阻拦我,不然的话,我不介意让安慛少条左膀右臂!”
吕徵蓦地睁大了眼睛,神经紧紧绷起。
“杀了南蛮俘虏有什么好?只是为了报仇?”
这人没有大局观念!
事实上,【葛林】的确没有那玩意儿,他根本没将安慛放在眼里。对于武将世家出身的【葛林】而言,安慛就是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要死要活都不关他屁事,他只要报仇。
“不然呢?”【葛林】冷笑道,“若非是为了报仇,本将何须容忍你们这些愚蠢的东西?”
“南蛮与你有仇?”
吕徵不知道人格分裂,这个【葛林】只是花渊臆想出来的人格,还以为是葛林亡魂附身呢。
“自然有仇,还是血海深仇。”【葛林】冷笑了一声道,“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再乱插手,保证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别想着让安慛这个脓包帮你,他对南蛮的恨意只深不浅!”
吕徵吓得双唇苍白。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等【葛林】走了好一会儿了,吕徵才松开握刀的手,刀身坠落在地发出哐当声音。
盟军诸侯之中,不是所有人都想南蛮灭族,但不可否认,他们都畏惧南蛮潜在的威胁力。
曾经的南蛮也被南盛打压得抬不起头,想要剥削就剥削,想要镇压就镇压,菜得像是弱鸡。
谁能料到数十年后,南蛮四部会带着愤怒的焰火席卷整个南盛国土?
帝都的大门被强行轰开,皇室被他们屠戮殆尽,城内的百姓几乎没有留下活口。
管你是高高在上的士族还是卑微到尘土的乞儿,南蛮屠刀之下只剩冤魂。
乱世之下,无人不冤。
哪怕理智告诉他们应该保留俘虏,压榨他们的劳动红利,但感情上更加偏向于灭族。
灭了南蛮,他们便彻底高枕无忧了。
心里本就有这个想法,花渊再煽风点火,安慛态度又坚决,那些骑墙派也倒戈了。
吕徵再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
万万没想到,花渊惯会刷新下限,居然还能做出更加令人发指的兽行。
当吕徵听说他连孕妇腹中胎儿都不放过的时候,彻底愤怒了。
二话不说提着剑就去找花渊,气势汹汹的模样看得人不敢阻拦。
吕徵左手提着剑鞘,右手提着长剑,挥开试图上前阻拦的士兵,提剑指着花渊叱骂道,“你还是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简直是畜生!畜生懂不懂!”
吕徵本就不是什么好出身,平时还能克制,一旦暴怒起来,什么风度什么涵养都能丢一旁。
“那些妇孺何其无辜!”
打仗就打仗,杀人就杀人,踏马去杀本国的孕妇,真想一脚踢爆这人狗头!
花渊冷笑着退后一步,【葛林】瞬间切换上线。
“她们怀着孽种便不无辜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也,你连这都不懂?”
吕徵气得眼睛布满了红丝,眼前这人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
谁给他的勇气说这话?
“这些女子皆是被南蛮俘虏的无辜女子,全是南盛的女子,她们本就遭受不幸,你非但没有怜悯之心,还下此毒手——”吕徵气得提剑的手都颤抖了,“你这么做与畜生有何两样?”
【葛林】笑道,“人皆有命。”
吕徵听到这里彻底炸了,作势提剑杀人。
看他今天如何戳死这个龟孙子!
什么人皆有命,若真是如此,在场所有人都没资格为了复仇而灭南蛮,他们就该认命才对。
众人也没想到吕徵是铁了心要杀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了,【葛林】已经凭借着极好的身手,三下五除二夺了吕徵手中的剑。
吕徵有武艺傍身,但也不敌【葛林】。
正当他以为“吾命休矣”的时候,对他展露杀意的【葛林】突然打了个哆嗦。
“你们都下去,我与这位好好谈谈。”
众人面面相觑,碍于花渊的威势,不得不退出营帐。
吕徵冷笑着问他,“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花渊抬手摸摸自己的胸口,当着吕徵的面又提起下摆摸摸裤裆,一副如遭雷劈的样子。
吕徵:“……”
花渊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柳羲,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吕徵:“……”
这话鬼才会信吧!
葛林好歹是个死人,亡魂附体生人也是有可能的,柳羲是个大活人,还在东庆待得好好的。
花渊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席上,迷茫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好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一问旁人,旁人都说兰亭公柳羲在东庆……既然如此,那我又是谁?”
吕徵望着几个呼吸前还要杀他的人,现在却一派和善的模样,顿时接受无能。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莫要装疯卖傻!”
花渊坐在溪垫上的姿势相当随性,但也没有因为吕徵的冒犯而生气。
笑着道,“一字一句皆是属实,何时装疯卖傻了?不信你能问问,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柳羲。”
吕徵见他眉目清正,没有避讳闪躲的意思,心下迟疑。
花渊这货有失兴疯,脑子不清醒。
等吕徵问了几个问题,花渊对答如流,吕徵更加不确定了。
“你怎么说也是渊镜先生的高徒,我年少时候也在琅琊求学过三年,算是半个师兄妹了。念在这些旧情份上,你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为何会突然成了一个男人?”
花渊见吕徵没什么反应,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将年少求学经历拿出来打感情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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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渊胡搅蛮缠终于让吕徵松了口,掏出自己想要的内容。
他道,“如此说来倒是新奇,我平日没醒来的时候,有别的人鸠占鹊巢?”
吕徵无言以对,这哪儿是别人鸠占鹊巢,眼前这个所谓的“柳羲”本身就是“鸠”好么!
不等吕徵回答问题,他又问,“你、你确信‘柳羲’在东庆待着?”
吕徵知道花渊失兴疯这个隐疾,以前还会顾忌着病情不说,如今却懒得隐瞒了。
“没听过柳羲身体有恙的传闻,你这具身体叫做花渊,此人有失兴疯的隐疾。”说到这里,吕徵露出些许恶意的笑容,他道,“失兴疯的人疯疯癫癫的,你到底是谁,还有待商榷呢。”
【柳羲】听了露出凝重的神色。
显然,在他的人设之中,他知道什么叫失兴疯,吕徵的话变相否定了他存在的意义。
“我怎么可能不是柳羲?我的的确确就是柳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
原先还淡定的神色,出现了一瞬的僵硬和不自然,
吕徵见状小退了一步,拉远二人间的距离,生怕花渊又犯病发疯。
【柳羲】面露颓丧之色,好像在沉思什么东西,目光闪烁不停。
吕徵问他,“你又在想什么花招?”
【柳羲】喉头发出古怪而沉重的声音,仿佛一只面临绝境的困兽,眼眶爬满了红丝。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是柳羲!”
吕徵懒得与这人辩驳,花渊这个疯子真让他大开眼界,一人分分钟演完一台戏还不带喘的。
“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替代我……”
每次苏醒都是在陌生的环境,变成一个陌生的男人,旁人却告诉他,柳羲好好待在东庆。
这怎么可能呢?
绝对有人暗中用了邪术陷害他,待在东庆那个才是冒牌货!
他必须想办法夺回自己的身份,让世人都知道他才是柳羲!因为吕徵无意间透露真相让【柳羲】质疑自我,但自我保护本能又让他找了个能自圆其说的说辞,激动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吕徵不知道,眼前这个“柳羲”已经开始脑补一出大戏了。
他想要夺回身份,必须要保持清醒,真正占有这具身体,不能时不时陷入睡眠让外人抢了控制权。不过,如何才能做到这点呢?【柳羲】脑子一转,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要想办法除掉那几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
只要拥有一具正常的身体,他才有机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吕徵原先是来杀花渊的,经过这番打岔,他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捡起地上的剑离开了。
花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迟早要自食苦果。
他方才也是太激动了,如果真的杀了花渊,多半会将自己的性命也赔进去。
不值得!
虽然没了南蛮这个外在的威胁,但南盛并没有因此和平起来,反而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诸侯盟军之中,安催在疫病事件中实力保存完好,在吕徵的谋划和经营下,实力不停壮大。
反观其他诸侯,南蛮战役中损失惨重,疫病又折损无数精锐,很快就被安慛甩了几条街。
诸侯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安慛是不慌不忙了,但那些元气大伤的诸侯可就提心吊胆了。
待盟军将战利品瓜分结束,纷纷找了借口带兵回家。
从安慛对待南蛮俘虏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这人绝非良善之辈,他身边的花渊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安慛临时反水,他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回了大本营,多少安全一些。
杨涛也选在这个时候告辞。
出发之前,颜霖倏地感慨了一句。
“安慛此人,狼子野心。”
杨涛一抓缰绳,扭头望向颜霖,“难不成,安慛还会派兵偷袭我等?”
“偷袭我们倒是不会,其他人不好说。”颜霖笃定地道,“盟军灭了南蛮,各家都出功出力,折损无数兵马,正是实力最弱的时候。安慛兵马保存完好,未必会放过这个机会……”
杨涛不解地道,“为何如此?若安慛真有这份野心,怎么会允许各家带兵告辞?”
颜霖叹了口气。
自家小伙伴果然是傻白甜。
正宗傻白甜,不傻不要钱。
这个问题还需要想么?
“倘若安慛现在就动手,各家为了自保必当集结军力与其对抗。一家力薄,但联合几家之力,安慛也要惨败。”颜霖道,“各家带兵回去,彼此之间无法照应,方便安慛各个击破。”
这样一来,不仅能蚕食各家充实自我,还能将分出去的战利品都收回来。
按照颜霖对安慛等人的了解,这有很大可能。
杨涛听后绷紧神经,“这么说来,我们也要做好被偷袭的准备?”
颜霖摇头,他道,“安慛会对各家下手,唯独不可能偷袭我等。”
杨涛啊了一声,“为嘛?”
颜霖道,“别忘了,东庆还有个柳羲虎视眈眈呢。若是我们实力受损,谁来替他挡着柳羲?安慛与盟军各家诸侯关系都不怎么样,疫病爆发的时候,唯独暗中提醒了我们,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是担心我们实力受损严重,届时扛不住柳羲的大军?这点心思,倒是不难猜。”
杨涛:“……”
真的不难猜么?
为嘛他一点都猜不到?
“柳羲?”杨涛道,“她这些年将东庆境内的诸侯都打了个遍,还有精力出兵?”
颜霖道,“没精力也得出兵。南盛正逢低谷,现在不出兵,以后再想出兵可就难了。”
杨涛听后沉默。
“柳羲坐拥东庆以及北疆,我等如何御敌?”
杨涛的家底不算薄弱,但和姜芃姬比起来却不够看,底气不足啊。
经历南蛮这事儿,杨涛偶尔会有些茫然。
一将功成万骨枯,胜了固然好,败了呢?
身后跟随他的万千将士便成了人家往上踩的累累白骨,他精心经营的治地也会被战火侵袭,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又会流离失所。那般情形,目不忍睹,杨涛不想落到那个下场。
颜霖却不担心,他道,“结盟御敌。”
结盟?
找谁?
杨涛左右眼写满了这四个字。
“中诏。”颜霖说道,“安慛这人靠不住,与他合作结盟,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捅一刀子。这点来说,柳羲都比他好。思来想去,我们唯一能结盟的对象便是中诏诸侯,合纵连横!若他们从汴州向沧州发兵,牵制住柳羲,我们便有喘息之机,能趁机图谋浙郡、沪郡以及浒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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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涛听后迟疑了会儿,心下有些不确定。
“中诏诸侯会愿意趟这趟浑水?”
他对中诏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一些皮毛。
毕竟南盛和中诏隔了老远了,信息一来一回传递都要小半年。
“为何不愿意?”颜霖笃定地道,“中诏诸侯之中,聂氏一家独大,占据土地最丰沃的州郡,早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乱世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争便是等死!诸依照聂氏如今的兵力,三五年内还能选择守成,可三五年之后呢?柳羲野心勃勃,哪怕不去招惹,她也会眼馋旁人碗里的肉。聂氏以前还得罪过柳羲,依那人记仇的脾性,怕是没忘呢。”
颜霖看得很清醒,如今的聂氏看似风光无线,但也不算高枕无忧。
聂氏不努力壮大自己,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壮大之后吞并自己。
杨涛道,“柳羲有这么野性?”
他对姜芃姬的印象很不错,虽然是个性格很爽朗疏阔的女汉子,但也不是见谁都咬一口啊。
颜霖却不怎么想。
当外人忌惮北疆的时候,唯独这人暗中养精蓄锐,趁着北疆元气大伤的关键时刻出兵征伐。
从这事儿就看得出来,姜芃姬不仅有野性,还果决好战,不肯放过任何能打击敌人的机会。
南盛之于她而言,势在必得。
弱势的杨涛想要求存,不得不与中诏结盟。
“她要是不野性,当年的北疆怎么输的?”颜霖道,“她就是头狼,看到带血的猎物,不可能不心动。错过了这次机会,等南盛恢复元气,中诏进一步壮大,她再想扩张就难了。”
前人的血泪经验告诉他们,多国并立这条路行不通的,因为人的野心无止境,各国倾轧避无可避。唯有完成真正的大统一,天下才能清净。姜芃姬又是这脾性,甭想她满足一个东庆。
对于姜芃姬而言,这是染指南盛的绝好时机。
对于中诏聂氏而言,这何尝不是扩张领土,染指东庆的好时机?
如今的杨涛算是夹缝求生,这个机会利用得好,未尝不能当那黄雀,成为最后的赢家。
颜霖神情凝重,眉宇间添满了愁思,杨涛知道小伙伴压力重,没有去打搅他。
因为颜霖笃定没有伏兵,所以杨涛不担心安慛会在前方设下埋伏。
不过,杨涛安心了,其他几家盟军诸侯却不放心。
正如颜霖说的,安慛野心极大,他趁着绝世难逢的机会将各家诸侯逐个击破。
尽管吕徵和安慛有了矛盾,还与花渊结下理不清的私仇,但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吕徵针对各家诸侯以及帐下人员的脾性,准确预料他们带兵返回的路线,提前设好埋伏。
各家诸侯帐下也有能人,他们瞧出安慛的野心,知道这趟回家之路不顺利,早早打了警惕。
前几日都是风平浪静,莫说埋伏了,他们连个可疑的人影都没抓到。
行知后半段,有几家诸侯开始放松警惕,因为距离自家治地只剩一两日路程了。
谁料这时候会有伏兵冒出来,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安慛这厮!!!出尔反尔!”
大军行军数日,人疲马乏,好不容易选了个地方休整半夜,偏偏敌人挑这个时候来偷袭。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大军溃败的速度远超乎众人想象,他们这才意识到军中有敌人奸细。
“速速将信函送出去!”
眼瞧着兵败如山倒,那位小诸侯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派人将安慛偷袭的消息传到治地。
很显然,有备而来的敌人已有周全的应对之策。
一夜鏖战结束,抛尸无数,前不久并肩作战的同袍变成了刀下亡魂或者俘虏。
事情远未结束,按照吕徵的安排,这群人还将战俘的战甲剥了下来,换到自己身上。
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到诸侯治地,先用这些衣裳伪装成小诸侯士兵,借此骗开城门。
若能顺利骗开城再好不过,若是不能,那便强攻!
靠着这些办法,安慛大军收获颇丰,捷报频传。
同样的情形在不同地方上演,吕徵站在背后操控全盘,但接二连三的胜利却没能让他展颜。
为何?
他似乎被一个失兴疯的疯子盯上了。
“真让人惊诧啊。”一旁的花渊,不,应该说【柳羲】露出几分赞赏,对着吕徵道,“这些诸侯虽然不怎么成气候,地盘不大,但心眼却不少。他们中也有人知道安慛有可能反水,暗中更改了行军路线,这些消息连安插的奸细都传不出来,你却对行军路线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吕徵就是靠着精准无比的判断力和分析力。
吕徵面色微恙。
他知道,花渊失兴疯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偶尔犯一次,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近两日却频繁自称为“柳羲”,维持的时间也在延长。吕徵不知道这个现象时是好是坏,反正那个凶残的【葛林】没出现……应该算好事?
“花渊什么时候恢复神智?他是主公的左膀右臂,这种紧要关头少不了他。”
说起这个吕徵就来气。
他和花渊形同水火,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谁料【柳羲】一出现,隔三差五跑他这里,弄得二人关系多好一样,安慛那边都生疑了。
搁谁谁不生疑啊?
前不久还提着剑喊打喊杀的两个人,如今却能和平共处,外人不得不怀疑这里头的猫腻。
【柳羲】笑道,“我现在就是‘花渊’啊。”
自打做了决定,【柳羲】便开始注意那几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果然让他发现了端倪。
让他诧异的是,这“鸠”还不止一两个。
他暗中吞噬了最弱小的一个,其他的还要耐心谋算。
吕徵心下微寒。
他甚至有种错觉,眼前这个自称【柳羲】的花渊,兴许比自称【葛林】的花渊更加危险。
“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羲】道,“自然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吕徵无言以对。
“你病得不轻,不如去喊郎中过来给你开几剂药。”
简直是病入膏肓啊!
1442:聂氏隐忧(一)【哭求月票】
中诏,松州,下霸城。
“咳咳咳——”
一声又一声咳嗽从喉间溢出,聂良本想再忍忍,孰料一股腥味上涌,引起一阵阵反胃。
他用帕子捂住了嘴,重重咳了出来。
待他将帕子取开,雪白的帕子已经染了一团刺目的黑红色血。
他正望着这摊血怔怔出神,耳尖听到长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正由远及近向他靠来。
聂良下意识将帕子攥紧塞进袖子,重新躺了回去。
“进来。”
聂良暗中抹掉嘴角残留的血渍,屋外恭候的侍女鱼贯而入,服侍他洗漱更衣。
简单用过早膳,侍女端上来一晚黑黝黝的药汁,大老远便能嗅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聂良本就是怕苦的人,但他知道自己还要靠着这些药吊命,不得不捏着鼻子灌下肚。
“子顺来点卯了?”
聂良的面色不是很好,双眼眼眶略有凹陷,黑眼圈让他看着十分疲倦、没精神。
侍女道,“卫军师一刻钟前便在外头恭候了,为了不惊扰老爷,这才没派人通传。”
聂良和卫応不仅是主臣关系,他们还是至交好友,私交亲密。
知晓聂良境况不好,卫応恨不得将床铺都打包过来照顾聂良。
聂良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侍女打发下去。
带人走了,聂良才起身从一旁取来一只灯盏,借火烧了沾血的帕子。
他的身子他清楚,表面看着还好,实则外强中干,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
聂良双眸划过一道冷芒。
不管还能坚持多久,他都要熬死聂老太爷才行。
若是他死了,这位爷爷可不会全力支持聂良的儿子,多半会将聂良经营的家业交给同辈兄弟。聂氏是个什么情况,聂良心里有数。若聂良的儿子无法掌权,孤儿寡母只有死路一条。
“参见主公。”
卫応耐心正坐,等了许久才等来聂良,对方脚步虚浮,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你我之间还用这么多礼?”聂良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昨日收到几封密信,本该早早交予主公,但那时已是深更半夜,不敢惊扰主公清梦,只能今晨早些来点卯了。”说罢,卫応将几封书信交给聂良,“一封来自东庆,一封来自老太爷。”
东庆?
“难不成是那柳羲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纤细修长的手指将火漆打开,两指取出里面的密信。
“果真是个不消停的女人。”一目十行看完,聂良感慨道,“柳氏有女如此,何愁不兴盛?”
卫応提醒道,“柳羲与黄嵩开战之前便单方面宣布分宗独立了。”
换而言之,柳氏别想从姜芃姬身上占到半毛钱的便宜。
想想也是同情柳氏,若是柳羲心向着柳氏,不愁接下来百年兴盛啊。
“柳羲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奈何柳氏这个鸡窝留不住人家凤凰。”聂良平淡道,“她惯会找事情,现在距离征伐黄嵩才过去一年多,她便忍不住摩拳擦掌对南盛下手了,她也不怕噎住。”
卫応诧异,密信的内容居然是这个?
如此说来——
“南盛盟军赢了?”
聂良道,“根据线人回禀,南盛盟军惨胜。近些日子可有南盛的消息?”
卫応回答道,“最近才传回来一批新的。”
聂良喉咙有些痒,忍了一会儿才将咳嗽的冲动压下,他可不想当着卫応的面咳出血来。
“你去将那些都取来。”
打发了卫応,聂良这才捂着帕子闷闷咳嗽两声,这次倒还好,上面没有血迹。
没多久,卫応抱着一摞书简过来了,聂良按照时间标注一一看过来。
因为南盛和中诏相隔遥远,消息都是半个月传一次,滞后性很强。
好比聂良手中的内容,实际上是一个多月前的旧闻了。
凭着这些旧闻,结合东庆方面的消息,聂良也大致摸清了南盛的局势。
看完之后,聂良笑道,“她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南盛这是势在必得啊……”
南盛兵力空虚,姜芃姬却好生修养了一年多,正是士气高亢的时候,出征南盛大有可图。
二人慢慢踱步至坤舆图前,望着图上的景秀山河,聂良却生出了一股荒凉之情。
卫応道,“柳羲下一个目标是杨涛。”
揍了杨涛才轮得到安慛。
杨涛扛得越久,安慛便能有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聂良道,“纵观杨涛在南盛的发家史,他……亦或者说他身边的人不是喜欢束手待毙的性格。多半要努力一把,绝境求生。子顺,你猜猜,杨涛要怎么做才能盘活整个棋面?”
卫応思忖一会儿。
“单凭杨涛一家,怕不是柳羲对手,莫说一年,怕是半年都有些悬。唯有结盟一条生路!”卫応道,“杨涛刚与安慛合作结束,观后者的举动,多半不会卷入这场混战,躲在背后当只黄雀倒有可能。如此一看,杨涛若想对付柳羲,多半是会选择派人劝说主公结盟?”
毕竟,姜芃姬身边相邻的敌人就这么几家。
聂良道,“多半如此。”
卫応道,“倘若杨涛真派人过来了,主公可会应下?”
聂良叹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任由柳羲坐大,不过是给自己养了个心腹大患。趁着她还未彻底成长起来,倒不如想办法将其扼杀在萌芽。杨涛若是派人过来,结盟必须应下。”
卫応点点头,赞同聂良的观点。
不过卫応怎么也想不到,聂良这么做也是在安排身后事。
说完了第一封密信,聂良又打开了第二封密信,这是他爷爷发来的。
信函上没写几个字,一眼就能看完。
卫応紧张问道,“老太爷有何指示?”
聂良道,“祖父仍是不赞同,他说大郎年级还太小了,不适合这么早立为继任者。”
卫応一听面色都青了,咬牙道,“老太爷这是诚心要主公不痛快?”
聂良垂眸道,“祖父威风赫赫了一辈子,临近暮年却被孙子夺权架空,心里肯定不舒坦。”
聂氏作为中诏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底蕴可不是普通生士族能比拟的。
不过,大家族屁事也多,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同样隐藏着令人作呕的权力之争。
1443:聂氏隐忧(二)【第三更】
聂氏的情况和许氏有些相似。
许裴和许斐兄弟斗得你死我活,至死方休,还不是因为爷爷偏爱幼孙,引起嫡长孙和嫡次孙。聂氏的情况更加复杂,聂老太爷身子骨健朗,生下的几个儿子也吃嘛嘛香,喝麻麻棒。
不仅如此,他们还热衷于造人,为聂氏的人口贡献宝贵的力量。
聂良的父亲只是老太爷第五个儿子,原先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谁让老太爷把持聂氏权柄这么多年,多大年纪了还不肯退休,一面压着几个儿子,一面大力培养几个苗子好的孙子。
聂老太爷一直不认可嫡长继承,如今又摆出这个态度,其他几个儿子也蠢蠢欲动。
人心浮动,开始肖想不该肖想的。
一开始还是小打小闹,之后闹得狠了,居然演变为谋害小辈。
聂良作为五房嫡长子,同样也是聂氏孙辈之中最出彩最耀眼的子弟,备受外界关注。
几个伯伯见聂老太爷时时夸赞聂良,大有将家业交给五房的意思,很快就坐不住了。
聂良中毒了!
毒性不强,但长年累月接触,身体会越来越孱弱。
若非去一趟东庆沧州和姜芃姬打交道,卫応多了颗心眼请亲弟弟卫慈过来诊脉……聂良怕是要等死才知道有人给他投毒。背后之人做得这般隐蔽,还将各种线索断得干干净净,饶是聂良也找不到投毒的真凶。不过他可以确定,凶手绝对和几个叔伯脱不了关系!
回到中诏,聂良一面将身边的人大清洗,一面想办法夺权,一面越过祖父掌管整个聂氏。
过程自然是艰难而惊险的,但聂良很清楚,他不这么做,聂氏迟早会被叔伯内斗玩死!
因为体内毒素淤积过多,聂良又没有好好静心修养,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为防万一,他打算让长子继承聂氏,只要坐实了名分,那几个叔伯就不敢明着胡来。
奈何聂老太爷还记恨聂良的所作所为,不肯松口承认聂良立下的继承人。
若是这样——
一旦聂良故去,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叔伯,稚嫩的孩子如何守得住?
还不被一群叔伯连同人老心不老的祖父生吞活剥了?
如果说聂良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大概就是孩子和聂氏家族了。
“可是——”卫応似乎还想说什么。
聂良苦笑道,“为了聂氏,说什么都不能让柳羲吞了南盛。”
他自知命不久矣,若他没了,聂氏上下为了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最后还是便宜了姜芃姬。
如果姜芃姬是个仁善的人,聂良倒不会太担心,聂氏退出争霸也能靠着世家底蕴而屹立不倒。令人失望的是,姜芃姬不仅不仁善,她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聂氏待在她手下,迟早要被玩死。出于种种考虑,聂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谋划,尽量为家族铺好路。
唯有铲除隐患,聂氏才不至于在接下来的乱世狂潮被打散。
“主公若是执意如此,応也不好反对。只是——若要出兵柳羲,怕有人反对——”
聂良和姜芃姬的情况不同。
二者同是士族出身,家族底蕴丰厚,但姜芃姬脱离了柳氏的桎梏,反而分宗独立出去,无人可以插手她的决定。聂良掌控聂氏,本身借用了族中的力量,多少还是要受制于人。
哪怕聂良笼络不少总心耿耿的谋士武将,仍旧摆脱不了家族的影响。
聂良道,“这事儿我会考虑好的。若真有人执迷不悟,继续挡道——”
他顿了顿,眸光带着几分令人脊背一凉的阴冷。
“树苗若想长得好,少不了人去修剪多余的枝丫。”
倘若聂氏几个叔伯还是这么不像话,聂良也不妨将自己受过的苦施加在他们身上。
还想斗?
全都跟着他去阎罗殿前慢慢斗!
既然活着都是祸害,倒不如死了清净,兴许聂氏能否极泰来。
若是不得已,聂良也不想这么做。
一旁的卫応不知道好友做出了骇人听闻的决定,心里还愁呢。
这时候,外头回禀说大郎君过来请安,聂良的脸色舒缓了不少。
聂良的长子快要弱冠了,相貌攫取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生得玉树临风,挺拔俊俏,颇有聂良年少时候的风采。长子身后还跟着个面相和善的少年,瞧着像是长子的小尾巴。
这个小尾巴不是旁人,正是聂良堂兄的儿子,平时没啥存在感,性情也懦弱。
聂良也不希望儿子孤孤单单的,有个玩得来的同龄人,他也乐见其成。
“父亲面色怎得如此苍白?”
长子给父亲请安,顺便向岳父卫応行礼作揖。
聂良道,“昨夜忙碌太晚,今晨起得又早,面色苍白也是正常的,吾儿不用担心。”
长子又关怀几句,见聂良眉头轻蹙,颇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从头到尾,那个面相和善的侄儿就没插得上话,他也不恼怒。
殊不知,这二人离开之后,有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聂良身上的生机没多少了,只剩半年寿命。】
【半年?可他似乎还想扶持他的儿子上位……真要是成了,我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帝王辅佐系统,择定天命之人。如果你没成功的可能,我会选你?别担心。】
……
“阿洋,你怎么发呆了?”
聂良长子见堂弟没动静,停下来等他。
“没什么——小弟只是有些担心五叔,不仅面色比以前差了,整个人还瘦了不少。”
聂良长子道,“你倒是与父亲亲善,其他兄弟莫说关心父亲,背地里没说三道四都算不错。”
正因为聂洋如此好,他才喜欢提携这位堂弟啊。
“过一阵子,你我都要加冠了,不知父亲他们会取什么字……”
加冠礼对于古代男子而言十分重要,取表字也是其中环节,加冠之后便意味着成人了。
聂洋因为资质平庸而不受父母重视,连加冠礼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没提。
若不是聂良记得,聂洋怕是要出糗。
聂洋笑道,“取什么都好。五叔文采斐然,不亚于大儒,你还愁表字不好?”
“说得倒也是。”
二人一同去族学温习,聂良长子走在前,聂洋始终落后一步。
殊不知,众人眼中温和乃至有些怯懦的聂洋,眼底铺满了阴沉。
1444:聂氏隐忧(三)【第四更】
聂洋也不知道脑子里这个自称“帝王辅佐系统”的家伙是谁。
对方是人是鬼?是神是魔?可他知道对方来历不简单。
它看穿了聂洋的野心,聂洋实现野心也需要它的帮助,二者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聂洋想要出人头地,掌控聂氏,借助聂氏飞黄腾达,登临帝位。
不过,这个目标太艰巨了,没有盟友帮助很难达成。
【你真能帮助我成为帝王?】
聂洋思忖着这话的真实性。
他外表温和宽厚,旁人都道他懦弱可欺,唯独这东西一眼看穿他的野心。
【千真万确,你身上的龙气是中诏境内最浓郁的,未来必成霸业。】
聂洋哑然失笑,他虽有野心,但却没报多大希望。
聂氏老太爷还没死呢,老太爷几个儿子还活蹦乱跳呢,几个儿子都是超生大队呢,一房生了不知几个儿子……聂洋只是四五十个曾孙辈中的一个,哪有办法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
除非——
阻拦在他前面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也是争不过他的。
【你话说得这么满,我反而有些不信了。】
聂洋九岁碰见这个系统,起初几年一直提防,时日相处久了,对方也确确实实帮了聂洋不少忙,他才慢慢施以信任。二者合作至今已有十余载,聂洋也越发信任这个“朋友”。
作为聂氏小透明,聂洋很清楚一点——他不争,未来注定被人踩在脚下,一世不得翻身。
既然系统说他身上有真龙帝气,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为何不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聂洋想要上位,首先要帮助聂氏三房脱颖而出,届时再解决其他人就轻松得多。
经过系统提醒,聂洋知道自家叔叔聂良是中兴聂氏的人才,同时也是阻拦他的绊脚石。
只要聂良在五房,三房胜出的机会微乎其微。
聂洋道,【若是聂良身体孱弱,命不久矣,是不是不成障碍了?】
系统倒吸一口冷气,【你要暗杀聂良?】
这可是亲叔叔啊!
聂洋笑道,【你不是跟我说过,聂良是个短命鬼,注定活不长?可我看他身体好好的,无病无灾,似乎不符合你告诉我的内容。我也不是立马就要他的性命,不过是让他顺应天命!】
系统下手,干净利落,聂良事后察觉也是被投毒两年之后了,毒入骨髓。
说实话,聂洋得知此事还挺害怕,生怕聂良查到自己头上。
此时的他根本不是聂良的对手,一旦被揪出来,小命休矣。
孰料系统的本事超乎想象,居然连聂良也查不出多少线索,聂洋布局越发放心大胆了。
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是温和无害的,聂洋戴着虚假面具好些年,险些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他时常被族兄弟欺负,欺负得再惨也不知道还手,还被人当成刀使。
不过,伪装的同时也要经营人脉,那些纨绔子弟是最容易哄骗的。
例如,聂洋就曾经结交过一位聂氏长老的孙子,那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不思进取又自命不凡,愚蠢好控制,最受不得有人比他优秀。这个纨绔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呢?
他在聂洋的怂恿下,在一次雅集上故意找一个年轻士子麻烦。
那个年轻士子没什么背景,偏偏天赋极好又不知遮掩锋芒,自诩聪慧,最后惹恼了纨绔,因言获罪,还被纨绔报复打断了腿。这也就罢了,纨绔还不依不饶,串通府衙给年轻士子安了个莫须有罪名,发配边境劳改两年。结果这个士子体弱挨不住,半路得了风寒死了。
年轻士子死了,据闻士子的母亲和妻子不久也伤心病故,只剩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
他本就是冷心薄情的人,这对爷孙后来去了哪里,聂洋也没关注。
只是隐隐记得那个年轻士子姓孙,名烈。
再有天赋又如何?
翅膀还没硬就想飞,迟早会被人折断跌落摔死!
数年下来,帝王辅佐系统教了聂洋不少帝王心术,聂洋也借助系统做了不少小动作。
所有计划都进行好好的,谁料聂良会成了唯一的异数?
一直不争不抢的聂良突然发难,禁锢了聂老太爷,强行夺了家族权柄,架空了几个叔伯。
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等聂洋这边反应过来,大局已经尘埃落定。
聂良掌权,五房水涨船高,聂良的长子也一跃枝头成凤凰,身价倍增。
这个变故让聂洋心慌,不过他没有露出马脚,反而靠着可怜在聂良长子跟前博了好感。
几年相处下来,二人比亲兄弟还还要亲兄弟,连聂良都对他放下了戒心。
“还差一些——”
聂洋倚在亭中,聂良长子正沐浴在阳光下,捧着一本书苦读默背。
【你打算怎么做?】
聂洋道,【聂良不是易于之辈,他活着的时候,我的动作多了,绝对会引起他的怀疑。最稳妥的做法就是熬死他,按照聂良的脾性,他生前拿他的叔伯没办法,兴许临终之前会将他们都带走,为他儿子扫清障碍。如此一来,相当于替我清理了竞争对手。打不过聂良,我还打不过聂良他儿子么?聂良自己是一身的心眼,偏偏养出来的儿子这般纯良好骗,可惜了。】
【不瞒你说,这叫一脉相承。】
聂洋眼睛一瞥,险些被逗笑了。
一脉相承?
意思是聂良也纯良好骗?
系统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聂良的确挺好骗,他的软肋太明确了,性子还执拗。】
聂洋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你说的……挺有道理。】
系统又问,【倘若聂良没有临时还拉垫背呢?】
聂洋眸光微冷,【栽赃陷害知道么?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这口锅聂良不背也要背。】
聂洋跟系统聊天聊得开心,阳光下的聂良长子唤了一声。
“阿洋,这亭子有什么有趣的,你来我这里,院子春光独好。”
聂洋道,“不是很喜欢,容易晒黑了。”
“这日头又不烈,怎么会晒黑?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闺中娘子,你还怕黑?”
聂洋只是单纯不喜欢光,更喜欢阴影,这能让他静心。
1445:聂氏隐忧(四)【第五更】
“噗——”
杨涛正喝酒呢,听到下属回禀,一口喷了出去,幸好没有波及无辜。
“咳咳咳——没弄错吧?柳羲居然真用这个借口出兵?”
杨涛咳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他是没想到姜芃姬操作会这么骚,出兵的借口都与众不同。
去年陶氏作乱,分别派了高仿货来漳州和丸州挑拨离间,试图让两个诸侯怒发冲冠。
结果十分喜人,杨涛不在漳州在南盛前线,姜芃姬也是个机灵鬼,根本没有上当。
一番谋算没有结果,不仅将整个家族赔进去不说,还给了姜芃姬现成的借口。
她正愁没有理由找杨涛麻烦呢。
“师出有名即可,人家又不管借口是什么。”
妻子颜舒窈抱着宝宝坐在杨涛身边,享受难得的夫妻时光。
杨涛道,“为夫只是很意外,柳羲为了出兵也是煞费苦心。”
颜舒窈怀中的宝宝一个劲儿向杨涛扑去,他笑着咧嘴接过软绵绵的小家伙,怎么也亲不够。
“夫君,你说兄长此去会有结果么?”
颜舒窈甚是担心,此去中诏路途遥远,不知道兄长颜霖能不能顺利说服中诏诸侯结盟。
杨涛道,“少阳从未让人失望过,这次也不例外。他说了有把握,那就肯定有把握。”
尽管姜芃姬说要出兵打仗,但前期准备工作就漫长得很,杨涛是半点不急。
“夫人,你瞧,孩子还吮吸为夫手指呢。”
杨涛玩心大起,见孩子抱着他的手指往嘴里送,他也笑着不拿开,反而乐津津地看着宝宝。
颜舒窈嘴角一抽,没想到丈夫都当爹了还有这般童心,连忙将他手拍开。
“一身的汗臭味,不怕孩子吃出个好歹。”
杨涛笑道,“孩子又没嫌弃,瞧着还挺喜欢,可见啊,未来必是一员虎将!”
“满脑子打打杀杀。”颜舒窈不轻不重地嗔了一句,“妾身可不喜欢这个。”
杨涛少了外置大脑,不过该忙的公务还是要忙的,顶多效率低一些。
颜霖也知道自己不在,没人能压得住主公,干脆给杨涛挑了个性情温和宽厚的临时“大脑”。
杨涛性情纯良,你横他就横,你软……他根本凶不起来。
因此,颜霖虽然不在了,杨涛依旧被临时大脑吃得死死的。
逗了逗宝宝,杨涛继续去忙碌正事,桌案上放了一堆南盛相关的情报。
他随手翻了翻,叹息道,“少阳真是算无遗策,安慛狼子野心,果真忍不住了。”
南盛盟军彻底瓦解,安慛将各家诸侯逐个击破,一个一个吞并蚕食,扩张迅速。
杨涛帐下众人看在眼里,慌在心里。
这是个好时机啊,为何主公不跳出来跟安慛抢一杯羹?
临时大脑道,“安慛空有野心,若无身侧吕徵辅佐,怕也是难成大事。”
杨涛嘟囔道,“可惜了,吕徵明珠暗投,这个安慛可不是什么明主,只能同苦不能共甘。”
安慛三番五次伤了吕徵的心,矛盾越积越深,哪天爆发出来,吕徵可就难过了。
临时大脑道,“人各有命。”
杨涛道,“我是不信命的。”
另一厢,因为情报落后,等姜芃姬知道颜霖偷偷摸摸去了中诏,来不着急阻止了。
“这又是想要二打一?”姜芃姬道,“沧州这才停歇多久?”
卫慈笑道,“中诏聂氏人心不齐,主公未必不能一打二啊。”
姜芃姬眉头一皱,她道,“中诏也掺和进来的话……我们兵力充沛,但粮草会十分吃紧。速战速决还好,万一被拖延住了,情况不妙。说到底,打仗就是个烧粮食的活计。”
卫慈道,“不妨等秋收?宗光对农田肥料的研究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今年春耕也用上了。”
姜芃姬道,“嗯,我知道。”
话还没说几句,姜芃姬收到一封折子,落款人是孙文。
“载道?”姜芃姬纳闷,孙文自打进入她帐下,除了北疆一战大放光彩,其他时候都扎根北疆做治理建设,平日行事非常低调。他就是个孙控,除了孙子兰兰和工作,其他都不在意。
这时候突然上一封折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卫慈道,“或许有事相求。”
姜芃姬一边打开折子一边道,“求什么?”
看过折子,她知道孙文所求为何了,人家申请工作调度。
“他在北疆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申请调回来?”姜芃姬诧异。
卫慈道,“载道……应该是为了中诏聂氏。他若是听到聂氏也要参战的消息,肯定坐不住。”
对于孙文来说,聂氏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罪魁祸首。
姜芃姬明白过来了,笑着道,“那便应允吧,总该让载道了却一桩心事。”
忙完手头的事情,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姜芃姬准点关了直播间,又让卫慈陪着自己用膳。
“我似乎没问过你,载道以前的事情?”
卫慈道,“主公的确没有问过。”
姜芃姬问道,“他以前也和聂氏有过节?”
卫慈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一言难尽,“不是,载道是聂氏肱股之臣,深受器重。这一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聂氏居然伤了载道的独子,让其断腿不说,还害得他死在发配路上。”
这也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孙文的夫人伤心过度去了,儿媳也撒手人寰,一家只剩爷孙俩。
要不是孙文带着孙子逃命到东庆,姜芃姬还捡不着对方呢。
“这叫蝴蝶效应。”姜芃姬道,“兴许是你我的出现改变了命轨吧。”
卫慈也吃不准为嘛,反正对自家主公来说不是坏事。
孙文得了允许,完成交接工作之后立马奔赴丸州象阳县。
孙兰放学后在家里瞧见爷爷,顿时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向往常一样飞奔到爷爷怀里,谁料平时和蔼可亲的爷爷,此时却一脸肃容。
“爷爷?”
孙兰一脸疑惑。
主动去牵爷爷的手,他发现对方的手指在颤抖。
“兰兰。”
“嗯?”
孙文道,“你想奶奶、想父亲和母亲了么?”
孙兰垂着脑袋道,“想,但是不能想,因为爷爷会更难过。”
孙文道,“过不多久,爷爷会亲自摘了害死他们的仇人的脑袋,剥皮萱草点天灯!”
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太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