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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油爆香菇     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女帝直播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70:夫人们的茶话会(十三)

    仅仅过了一个年,各家夫人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脸上端着比春花还灿烂的笑意。

    原先的茶话会充斥着深闺怨妇的幽怨,如今却一扫阴霾,眉宇不见一丝郁色,人比花还娇。

    韩夫人作为茶话会的东道主兼韩彧夫人,奉承她的人只多不少。各家夫人说话间或多或少带着感激,她们不能凑到姜芃姬或者韩彧跟前表达感谢,只能曲线救国,多多感谢韩夫人了。

    殊不知,外人眼中举案齐眉、恩爱融洽的韩彧夫妇早已分居两室。

    听到各位夫人的吹捧,韩夫人面上的笑容略显僵硬。

    随着各家夫人陆陆续续抵达,茶话会也渐渐热闹起来,众人品茶赏花,好不快活。

    “张夫人、宁夫人她们今日怎么没来?”

    某位夫人在自己的席位落座,余光扫视一圈,发现好几个谈得来的夫人都不在。

    “窦夫人年前病了一阵,怕是不知道这个把月发生了什么。”某个夫人笑着说道,“张夫人和宁夫人夫家出了事儿,一家老小都要被遣回原籍,她们正烦着呢,哪有心情来茶话会。”

    窦夫人听后,不由得睁大眸子,眼底闪过一缕错愕。

    她断断续续病了快两个月,期间还要忙着一家老小过年的事儿,的确没怎么关注外界。

    “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要被送回原籍?”

    窦夫人离开夫人圈子还不到两个月,怎么感觉自己和她们有了代沟?

    众人见她真的不知道,好心给她科普最近发生的大事儿。

    去年年关的八卦,料多又足,吃瓜观众超满足的。

    “窦夫人可知张夫人和宁夫人的丈夫纳了六七美妾的事儿吧?”

    “自然知道。”

    毕竟算是闺中手帕了,她也知道两人深受花心丈夫的伤害,以前没少听她们抱怨诉苦。

    窦夫人也为她们不值得,但自家也有一摊子烂事儿,自顾不暇啊。

    “这事儿还要从年前说起——年前那场茶话会,典校尉的夫人吕熹娘也来了。不知道这位夫人听了什么,回去又说了什么,紧接着兰亭公便大发雷霆,大年初一派使者上门,将僭越纳妾、宠妾灭妻的人都斥责了。那些个男人也是心狠薄情,为了保住前程,撒谎说府中妾室不是妾,暗地里逼迫良妾入贱籍……哼,他们那些愚蠢的把戏,如何瞒得过兰亭公的慧眼?”

    众位夫人说起这事儿,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滋味。

    她们家的丈夫虽然没有纳妾,但背地里也养了一两个外室或者“养女”。

    那些女人没有妾室的名分却有妾室的待遇,别提多恶心人了。

    发生这事儿之后,自家男人一个一个忙不迭将后院清理干净,不敢留下半点儿尾巴。

    这些日子更是安分得不得了,别说找那些狐狸精,连出门应酬都少了。

    窦夫人听后,不由得用帕子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见窦夫人这般反应,几位夫人都笑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身份不足不得纳妾,祖宗礼法写得清清楚楚呢。”有一人幸灾乐祸地道,“以往没人追究,兜里有几个钱的男人都想妻妾成群。如今兰亭公要重拾礼法,他们可不被抓住当肉鸡,杀了给猴子瞧?宠妾灭妻、僭越逾制、逼良为娼,三罪并罚,铁人都要脱一层皮!如今只是禁止父子孙三代入仕、一家老小遣送原籍,这已经是兰亭公法外开恩了。”

    “兰亭公怎么说也是个妇人家,心肠忒软了些……”另一位夫人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尖细地道,“依我瞧,那些糟心的狐媚子就该发卖了,一了百了。反正她们都入了贱籍,那就是她们该得的,兰亭公居然还将她们提出来重归良籍……分明都是些狐媚子!不惩处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她们拿了百贯安身银离开,重归自由身……哼,这些狐媚子的命倒是挺好!”

    附近的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挪远了一些。

    茶话会是公众场合,她明目张胆地表示对姜芃姬的不满,这是嫌弃自家丈夫活得太久了?

    窦夫人勉强理清了前因后果,内心暗暗咋舌。

    她前些阵子还奇怪呢,为何数年不来自己屋里的丈夫天天歇在她房间,一天三次嘘寒问暖不说,人前人后扮演好好丈夫的角色,清晨起来还说要给她画眉……险些没把她恶心坏了。

    原来啊,丈夫是因为这事儿才对她这个黄脸婆如此关心?

    窦夫人心底闪过一丝厌恶,险些没当场吐出来。

    她面色如常地道,“原来如此,看样子我近期是不能上门叨扰她们两个了——”

    如果夫家老小被遣送回原籍,估计她下半辈子也见不到那两位夫人了。

    “那也未必,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诶?这是怎么说?”窦夫人茫然了。

    “张夫人和宁夫人都忙着和丈夫和离或者义绝呢。”

    这个大炸弹炸得窦夫人懵逼了。

    这算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

    众人见窦夫人神色不愉,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她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膝下儿女考虑啊。”

    窦夫人问道,“这话何解?”

    遭遇大难,踹了丈夫是为了孩子?

    这个神奇的逻辑,窦夫人理解无能。

    “看样子,窦夫人这段时间是真的双耳不闻窗外事啊。”某个年轻的夫人笑道,“前阵子,兰亭公命人修订新的婚姻律法。张夫人和宁夫人为了膝下儿女的前途,只能选择义绝之后独立门户。不然的话,儿女会受父亲牵连,长大之后无缘仕途,连着三代都要当庶人呢!”

    窦夫人道,“这能成么?兰亭公下令责罚三代,那肯定不会答应她们钻这个漏洞啊。”

    某个夫人不肯定地道,“许是可以吧,毕竟长安巷那位夫人便成功了。”

    长安巷那位夫人可是夫人圈子鼎鼎有名的人物。

    当然,这个名不是什么好名声。

    那个女人称得上包子中的包子,废物中的废物,谁见了都要怒其不争的典型。

1371:夫人们的茶话会(十四)

    万万没想到,这个无能到让人唾弃的女人,居然有胆量拿着新婚姻律法找官府,声称要和丈夫义绝。义绝指夫妻一方对另一方亲属有斗殴、辱骂、谋杀、奸银等举动,强制夫妻分离。

    这种离婚形式更加倾向夫家的权益。

    例如妻子有谋害丈夫的意图就能义绝,丈夫有谋害妻子的意图却不构成义绝条件。

    经过韩彧的补充修改以及姜芃姬的调整,赋予义绝新的含义。

    夫妻一方对另一方血缘亲属有殴打、谋杀、谋杀未遂、奸银等举动,视为夫妻恩断义绝。

    丈夫盗窃妻子嫁妆、殴打妻子、辱骂殴打致使血亲残疾或以妾为妻者,妻子亦可提出义绝。

    长安巷那位夫人正好符合义绝的条件。

    义绝之后,她又以丈夫暴戾凶残,打得儿子耳聋、不宜抚养儿女为理由,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夫家虽然愤怒恼羞,但考虑到义绝之后,儿女不受牵连,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当然,如果新婚姻律法不是这个时候颁布,长安巷这位夫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跟着夫家回了原籍,十有七八会被折辱至死,一双儿女也没有未来。

    选择义绝,独立门户,好歹还有一条生路。

    这些夫人出嫁的时候,大多都有不菲的嫁资,足够母子三人吃用数十年了。

    那些犯事儿人家的夫人瞧了她的例子,纷纷吵着要和丈夫和离或者义绝。

    她们都想钻这个空子。

    丈夫这辈子没指望了,但膝下的孩子还有指望。

    这空子能不能钻成功,这就不知道了。

    窦夫人听了这些,长叹一声,唏嘘道,“妇人独立门户,日子可不好过。”

    有人笑道,“不好过也要过下去啊,如今这个世道没有谁是容易的。”

    窦夫人望向来人,发现对方是个容貌极为俊秀的高挑女子,瞧着也就二十出头。

    只是对方的装扮让她很疑惑。

    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还是未出阁的发髻样式。

    窦夫人不知来人身份,笑着应和道,“这话也有道理。”

    那人在窦夫人身边的空位落座,双眸带着几分好奇之色,好似没来过这种茶话会。

    “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原来谈八卦的夫人去找别的小群体了,窦夫人颇感无趣,主动找刚才的女子攀谈。

    “我?”对方眼珠子一转,笑道,“我姓姜。”

    窦夫人眸光一闪,惊诧道,“莫非是……姜校尉?”

    对方笑而不语,默认了窦夫人的猜测。

    殊不知,冒充姜弄琴的这人正被无数咸鱼嘲讽。

    【偷渡非酋】:丢下一群下属和工作跑来看美人,主播,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姜芃姬笑着摸了一把瓜子,咯嘣咯嘣嗑了起来。

    【主播V】:怎么会痛呢?不仅不痛,它还活蹦乱跳呢。

    一边嗑一边张望,窦夫人见她举止这般粗鲁,面上的笑意也收敛大半,悄悄挪远了些。

    果然是军营出来的女人,半点儿优雅贵气都没有。

    姜芃姬也没理会窦夫人的反应,开开心心嗑完了一盘瓜子。

    来茶话会之前,她去探望据说孕吐严重的姜弄琴,偶然发现对方桌上有一张做工十分讲究的请柬,细问之后才知道是韩夫人开茶话会。她正好也无聊,干脆拿着这张请柬来凑热闹。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三十多个女人聚在一起,那就不只是十台戏了。

    姜芃姬凭借过人的耳力和强大的精神,愣是将每个人的谈话都记在脑子里。

    看这些夫人的反应,颁布的新婚姻法还是不错的么。

    她朝空盘子摸了一把,发现摸空了,连忙唤侍女再添一盘。

    因为桌上堆了小山似的瓜子皮,那群贵妇人不由自主远离她,愣是空出一片地。

    直播间咸鱼表示很丢人,主播太给咸鱼丢人了!

    这时候,韩夫人正好也发现这个角落的异样,随意一扫,顿时僵立原地。

    在场那么多夫人,真正近距离见过姜芃姬的人,唯有韩夫人。

    她笑意僵硬地打发其他夫人,略带忐忑地来到姜芃姬身边。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韩夫人试探一句。

    姜芃姬明显是白龙鱼服,她也不好喊破对方身份。

    “夫人唤我姜娘就好。”

    韩夫人坐立难安,拿捏不准对方的来意。

    姜芃姬选择诚实交代,“我就是过来偷个懒罢了,你不用紧张也不用特地招呼我。”

    她的记性很好,自然记得韩彧夫人。

    要说厌恶也算不上,但也称不上喜欢。

    对方在她眼中便是最普通的士族贵妇,自小被灌输宗族思想的女人,仅此而已。

    她也看得出来,韩彧和他夫人不似外界说得那么相敬如宾,可这是臣子家事,她没法插手。

    夫妻的事情还是丢给夫妻自己去解决,外人插手只会添乱罢了。

    姜芃姬没打算招惹韩夫人,韩夫人却有话要说。

    “妾身有一事不明,不知姜娘能否解惑?”

    姜芃姬扶额道,“你莫不是也要问我为何亲善寒门,冷落士族?”

    韩夫人面色一红,渐渐变得苍白。

    姜芃姬说道,“我可没有亲善谁或者忽略谁。听闻夫人饱读诗书,自然与寻常闺阁妇人不同,为何夫人不能跳出藩篱呢?内宅妇人看待事物的目光和主公看待事物的目光不一样的。”

    虽无嘲讽的意思,但韩夫人仍旧被她说得面色窘迫。

    “韩夫人生于内宅,只知父兄、丈夫和儿女,他们好便是好,家族安乐便是晴天。他们是你的脊梁骨,可我是千万百姓的脊梁骨。”姜芃姬磕着瓜子道,“士族也好,庶族也罢,对我而言都是臣子,他们在我眼中的区别仅仅是‘有用’和‘无用’。用有用之人,弃无用之辈。”

    她帐下士族那么少,除了她自己的原因,大半原因也要归咎士族本身吧?

    士族不肯为她效力也就罢了,反过头来还怪她和寒门沆瀣一气,这逻辑真是强盗!

    话说到这里,那就再多说两句吧。

    “听闻夫人和娘家联系紧密?”

    韩夫人面色不悦,“是,那又如何?”

    姜芃姬笑道,“我很好奇,倘若文彬是伯高,夫人是祁朝兰,你会不会也吃娘家的闭门羹。”

1372:葡萄架子倒了(一)

    韩夫人先是一怔,旋即露出恼怒之色。

    姜芃姬这个比喻无疑触动了韩夫人敏感的神经,一向雍容的仪态平添几分狼狈。

    用黄嵩夫妇做比喻,这是明摆着羞辱她?

    “兰亭公身为主公,居然也像长舌妇一般非议臣子内宅琐碎?”

    她与娘家保持联系又如何?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不臣之心,反倒是这位主公小肚鸡肠了。

    韩夫人也说不清这会儿的心境,她只是羞恼姜芃姬作为外人插手她和韩彧,有种被人监视、禁锢自由的感觉。一时愤怒,她没怎么压抑自己的声音,那一声“兰亭公”更是落入各家夫人耳中。周遭听到动静的夫人纷纷呆若木鸡,傻愣愣望着姜芃姬和韩夫人,视线不停挪移。

    她们没听到姜芃姬对韩夫人说了什么,但她们听到韩夫人对姜芃姬说了什么呀!

    虽说插手臣子内宅的主公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例如黄嵩这货以前就蛮喜欢给臣子送美女。

    只是,姜芃姬身为女性主公,帐下众臣大多都是男性,一旦插手就显得尴尬而暧昧了。

    哪怕关系清清白白,喜欢非议八卦的人依旧能脑补出无数爱恨情仇。

    未婚主公和已婚的臣子……

    啧啧,八卦、狗血又劲爆,不比小说家的小说还吸引人?

    韩夫人刚说完就懊悔了,她苍白着一张脸,立马行礼请罪,试图补救一波。

    “臣妇方才言语有失得当,恳请兰亭公恕罪。”

    随着韩夫人的动作,茶话会其他夫人纷纷花容失色,紧跟着行礼请罪。

    窦夫人也认出兰亭公就是刚才不停嗑瓜子的粗鲁女人,顿时吓得面色青白,努力压低了头,一面汗出如浆,一面暗暗祈求姜芃姬别计较刚才的细节。八卦什么的,她也没心思多想了。

    姜芃姬眉头一皱,她正要开口,余光扫到炸锅的直播间。

    【维尼的绿帽子】:主播别乱开口,根据宝宝多年围观宫斗剧的经验,你要是应对不好,指不定就留下桃色绯闻了。你要第一时间将自己和韩彧撇个干干净净,不然这些八卦多嘴的女人回家编排一晚上,指不定明天就传出“兰亭公痴恋韩文彬,茶话会讥诮韩夫人”的新闻!

    【打胎大队队长】:文彬美人的媳妇,看着也是个端庄美丽的贵妇人,长得好气质更好。可是……总感觉她没有预料中的讨人喜欢……大概是因为她看别人的眼神让人讨厌吧。

    咸鱼观众议论纷纷,姜芃姬随意扫一眼弹幕内容,神情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她对着韩夫人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本就是你和文彬之间的家事,外人无权置喙。不过别忘了,文彬也是我倚重的臣子,他若是因为家事而分心,无法全身心为我效力、为百姓谋福祉,不仅仅是他的过错,还有夫人治家不严之过。俗语说得好,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文彬若有幸得到夫人全力相助,让他没了后顾之忧,那是他的福气。夫人觉得这话对不对?”

    姜芃姬三言两语撇清了众人的关系,各家夫人一听这话,误以为姜芃姬是来当和事老的。

    “兰亭公的话,自然没有错的。”

    韩夫人干笑两声,面上带着几分勉强。

    姜芃姬让她和其他夫人全部起身,待了一会儿便抽身离开。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吃个瓜、偷个懒啊,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工作溜号了。

    姜芃姬待在这里,好似班主任盯着学生晚自习,众人鸦雀无声,周遭静得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她前后脚一走,原先寂静的茶话会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各家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韩夫人。

    兰亭公亲自过来调节臣子家事,可见韩彧夫妇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严重影响了韩彧。

    奈何韩夫人是茶话会东道主,出于礼节,她们也不好畅所欲言。

    不能说这个话题,她们还有别的话题呀。

    “刚才那真是兰亭公?好生俊俏的人儿,听说她至今未婚,居然是真的。”

    姜芃姬的发髻一直都是没有出阁的未婚少女样式,顶多瞧着比少女成熟一些。

    某个四十出头的夫人笃定地道,“自然是真的,眉眼未开,妥妥的黄花闺女。”

    众人一阵惊呼,过了一会儿又纳闷了。

    没见到本尊之前,她们都怀疑姜芃姬是不是长得贼丑贼丑,所以没有男人要,蹉跎到这个年纪还没成婚。如今瞧了真人,容貌气质皆是不俗,莫说男子了,寻常女子都要春心萌动。

    如此上佳的条件,为何还是单身呢?

    姜芃姬预料到自己会成为诸位夫人议论的谈资,可她没想到这事儿会成为韩彧夫妇吵架的导火索。随着茶话会结束,各家夫人各回各家,姜芃姬突然莅临茶话会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韩彧披星戴月赶回,一听这消息,连忙回了家。

    韩夫人在正厅端坐着,侧脸轮廓在昏暗化为烛火中明明灭灭,不时还能听到烛火的噼啪声。

    她见韩彧回来,阴阳怪气道了一句。

    “郎君一连六日不归,妾身今日不慎冒犯了兰亭公,你便紧赶慢赶回来了……”

    听到这话,韩彧迈入大门的半只脚顿了一下,原先的紧张尽数化为憋气堵在胸口。

    “夫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主公和他只是单纯的主臣关系,韩夫人用男女关系臆测,一下子羞辱了两个人!

    士为知己者死,主公便是那个知己,韩彧当然不允许这种恶意中伤。

    “韩文彬,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韩夫人听后怒火高涨,她白日虽有无礼之处,但也不足以韩彧眼巴巴赶回来斥责自己吧?

    “无理取闹!”韩彧道,“何时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好不容易从外头赶回来,他连家都不能回,活该找个民宿过一夜是吧?

    “不是兴师问罪?妾身无理取闹?”韩夫人道,“妾身倒是要问问,夫君与那兰亭公相护引为知己,是不是也曾抵足而眠,关系亲密?若非如此,为何她今日当众给妾身难堪,插手妾身家事?她着眼天下,她是百姓脊梁骨,妾身只是内宅妇人,可妾身也知道什么叫避嫌!”

    韩彧听到这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韩夫人倏地收敛怒容,素手轻抚面颊。

    她问韩彧,“郎君也觉得妾身嫉妒的嘴脸憎恶丑陋?”

1373:葡萄架子倒了(二)

    先是不顾她的反对将儿子从族学送到金鳞书院,还让庶子庶女也跟着过去。

    他对庶子庶女是好了,但对她的润儿就不公平了。

    庶出子女,哪有这份福气?

    韩夫人忍不住将这些话说出口,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嫉妒。

    韩彧道,“你既然芥蒂这个,当年何必作茧自缚?”

    他成婚之后将两个服侍过他的婢女交到她手上,讲明了好好安顿她们,给予一笔丰厚的安身银,让她们再嫁。分明是对方拒绝他的提议,还在长子韩润出身之后做主将两人提为妾室。

    若非韩夫人主动让人停了二人的避子汤,那一双庶子庶女也不会出生。

    “自古男子多薄情,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郎君分明想留着,妾身哪敢不照做?”韩夫人道,“妾身也知郎君不迷恋女色,后院放着两个知根知底又温顺听话的美丽女子,总好过郎君学那些风流浪子,日日眠花宿柳不是?倘若兰亭公是妾身,郎君也会如此薄情么?”

    韩彧怒道,“越说越不像话,此事和主公有何干系?”

    嫉妒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韩夫人见韩彧反应这么激烈,心下更冷,原先还算镇定的仪态把持不住了。

    “韩文彬,你混账!”

    这一夜对韩府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

    韩润预习明日知识,重温白天的要点,他正准备入眠,耳尖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大郎君,大事不好了,老爷和夫人打起来了!”

    韩润正困乏地打哈气,一听这话,险些岔了气,睡虫跑了个干净。

    “什么!”韩润惊吓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管家道,“老爷和夫人打起来了。”

    韩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他实在是没办法将温润如玉的父亲、端庄动人的母亲与“打架”联系在一起。

    有什么事情不能吵架么,非得动手?

    韩润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路疾走去了正院,还未靠近大门就听到一阵霹雳乓啷声。

    隐约还能听到自家母亲陌生而尖锐的争吵声。

    韩润心里急得很,但又不敢推开正院大门。

    母亲是个极为骄傲要强的人,宁死也不肯让外人看她笑话的,哪怕是她儿子也一样。

    正焦急,大门霍地打开,韩润瞧见自家父亲衣衫不整、鬓发凌乱,面颊留着几道滴血的血痕,眼眶也是乌青,瞧着那叫一个狼狈。韩润刚要开口,声音却梗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韩彧低头看着儿子,说道,“进去劝劝你母亲,为父去你卫伯父家暂居两日。”

    韩润麻木点头,眼瞧着父亲的背影逐渐消失。

    他听到室内母亲的哭声陡然高了一些。

    韩润见过母亲哭泣,但不管如何伤心,她都端着刻入骨子的端庄,不曾失礼人前。

    如今却——

    韩润以为父亲失控对母亲下手了,进屋一瞧才发现母亲只是衣裳鬓发乱了些,没有外伤。

    那是当然的,因为韩彧根本没想过反手,始终被追着打。

    韩夫人哑声道,“润儿——”

    韩润回答,“母亲,儿子在这儿呢。”

    韩夫人一把抱住儿子,呜咽哭出声。

    另一头,韩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叮嘱管家敲打下人,这才登门去找卫慈。

    卫慈没想到韩彧会深夜拜访,丁点儿睡意都被他的大花脸吓到了。

    “你这是——”

    韩彧道,“你师嫂挠的。”

    卫慈哦了一声,笑道,“葡萄架子倒了。”

    韩彧懒得计较卫慈这个促狭的性子,单刀直入问他。

    “许久之前,子孝提醒彧小心妻族,恐患小人……不知能否说得再具体一些?”

    韩彧和卫慈不仅是师兄弟,还是一块儿同窗十数年的同学,二人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若非十足十的把握,卫慈不会说这种话。

    这里头必然有什么内情!

    “文彬也知慈学了点儿方外之术,因缘巧合之下能窥探天机。”卫慈叹了一声道,“先前不敢详说,唯恐冒犯天机,如今却是不妨碍了。主公未来必登九五,文彬的妻族却是个拖累。”

    韩彧不解,“岳丈性情虽偏激,但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他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拖后腿。

    “识时务,不意味着不贪婪。”卫慈道,“倘若文彬妻族连同其他士族势力,意图颠覆朝纲,改朝换位呢?扶持傀儡新帝登基,不仅师嫂牵涉其中,文彬连同长子韩润也要折在这里!”

    对于百官而言,一个贤明又有主张的帝王并非好事。

    韩彧听后,面色青白,很快想通了关键。

    “主公登基,必要重整各个行业,最重要的便是盐铁。文彬可还记得,师嫂妻族靠着什么营生发家立足的?”卫慈又提醒他道,“主公要收回食盐经营,不是牵动了那一族的根基?”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陛下这一举动惹得多少士族激烈反对?

    尝过这一行业甜头的士族,远不止韩彧妻族一家,谁甘心轻易放手?

    正如陛下说的——

    乱世养大了这些人的野心,让他们一个一个忘了初衷。

    盐铁本就属于官府专营,若由民间势力冶铸煮盐,顷刻之间积累万千家财,造就一方豪强势力,但国家的赋税便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等危机来临,国家拿什么抵御风险和危机?

    寥寥几句,听得韩彧满头大汗。

    “好好劝劝师嫂,倘若劝不动,和离也好。她若不和娘家扯干净,你难逃一死!”

    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亲。

    若非不得已,卫慈也不想劝韩彧和韩夫人和离。

    韩彧内心剧烈挣扎,问卫慈。

    “你说的这些……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卫慈点头,韩彧仿佛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看着颓然了不少。

    “当断则断,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府上老小啊。”

    前世,韩彧妻子和长子都被卷入谋朝篡位的漩涡,韩彧自然也逃不了。

    陛下若要保住韩彧,她便无法重罚其他人,只能轻拿轻放。

    韩彧为了不让陛下为难,干脆吞金自杀,对外宣称畏罪自尽,偌大韩府分崩离析。

    若是可以,卫慈希望此生的韩彧能求仁得仁,避开那般不堪的结局。

1374:葡萄架子倒了(三)

    “此事……容彧在思量思量……”一向清明果决的韩彧,罕见露出屡屡迷茫和挣扎,他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如今却克制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可见内心有多么挣扎犹豫,“再想想!”

    卫慈叹息着默许了,没有继续逼迫韩彧。

    说到底,这只是韩彧的家事,卫慈作为同门师弟也不好过度干涉,只能点到即止。

    韩彧这段姻缘是好是歹,全看二人还有没有缘分了。

    “主公的性子你也知道一些,她若动手,怎会手下留情?”

    卫慈透露些许口风给韩彧,暗示对方要做什么就抓紧一些,免得被牵扯其中。前世的陛下直到建国之后才慢慢收回盐铁营生,今生有了这么多变数,姜芃姬也因为卫慈的影响过早盯上韩彧的岳家。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发现盐铁这块肥肉,她哪会放任几个士族大家独吞?

    韩彧面色苍白地点头,略显担忧地试探。

    “你将此事透露给彧,主公那边怎么交代?”

    卫慈诧然地眨眼,他没有怀疑韩彧的正直,哪里知道对方担心的方向已经歪了。

    “主公那般看重你,自然也不想你被岳家牵连,你若能全身而退,主公也少些担忧了。”

    前世的陛下铁了心力要保韩彧,韩彧也察觉出陛下的决心,这才吞金自尽。陛下要韩彧活着,韩彧不希望陛下为他破了原则。唉,今生若能君臣相宜一世,那也算弥补前世的遗憾了。

    韩彧点头,成功误解卫慈跟自己说这话是姜芃姬的授意,颓丧的心情添了几分暖意。

    卫慈建议道,“时辰也不早了,慈唤人准备热水,你去沐浴收拾收拾?”

    室内的烛火虽然不亮,但韩彧脸上那几条长长的血印和淤青将整张脸的美感都破坏了。

    卫慈还没见过韩彧这般凄惨狼狈,他更加想象不到韩夫人怒极会动手。

    他笑道,“庆幸师嫂不是出身女营,不然她对你动粗,慈怕是要在医馆病室才能瞧见你了。”

    这可不是调笑。

    前世,某个女兵退役之后回老家嫁人了,对象是年少时候的竹马。

    这位竹马成婚之后渐渐被生活磋磨成另一副模样,从原先的勤奋老实变得嗜酒懒惰。女兵生育之后,竹马不仅没有改好,反而变本加厉,最后染上赌瘾。不仅输光了积蓄,还丧心病狂将老婆女儿都典当给赌场。赌场的打手来抓女兵和她女儿,本以为是个轻松活,谁料女兵赶回家看到他们抱走女儿,怒极之下抄起扁担将众人打趴,当着全村的面徒手打废了丈夫。

    【老娘在战场杀人的时候,你们还在老娘子怀里要奶吃呢!】

    如果韩夫人也是这个战斗力,郎中来晚一些,说不定要找人招魂才能看到韩彧了。

    韩彧无奈地道,“你这促狭的性子敢不敢露于人前?净会嘲笑人。”

    他感觉这一年份的脸都丢光了。

    卫慈找了一身没穿过的衣裳给韩彧换洗。

    二人身高相差不大,但韩彧比卫慈消瘦一些,那身衣服穿着有些宽松。

    卫慈的客房没怎么打理,用来待客很失礼,所以他和韩彧同卧一塌,将就一晚。

    二人睡姿很好,没有僭越暧昧的意思,但两个美男子躺一块儿,哪个腐女看了能把持得住?

    姜芃姬不是腐女,所以她看了不会心旌荡漾,反而长叹了一声。

    文彬哪里都好,只是太会败人兴致了。

    姜芃姬一个灵巧跳跃,无声无息地翻上屋顶,耳尖听到一声“嘤嘤嘤”。

    她朝下张望,果不其然看到一只黑漆漆的东西扭着丰满的臀儿。

    对方正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

    卫慈和韩彧睡得熟,自家“闺女”却是一只很有来历的食铁兽,它早已记住姜芃姬的气息。

    “嘤什么嘤?”姜芃姬跳了下来,落到食铁兽身边,拽了拽它的耳朵,“快回去找你爹。”

    食铁兽哪里听得懂人话,伸出舌头舔了舔姜芃姬的手,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了两个字。

    饿了!

    “想吃找你爹去。”姜芃姬郁闷将小家伙提起来丢回寝居,“难得有功夫来一趟,他倒薄情!”

    居然金屋藏娇!

    惨遭“娘亲”抛弃的食铁兽捂着一颗受伤的小心脏,可怜兮兮去找它的铲屎官了。

    食铁兽没把卫慈弄醒,反而将一旁的韩彧吓醒了。

    他一睁眼便看到一团野兽黑影趴在床榻旁,吓得声音都破音了。

    卫慈紧跟着醒来,倒也不惊讶。

    他淡定道,“没事,你侄女。”

    韩彧既是后怕又是无语,愣愣看着卫慈熟练翻出食铁兽的夜宵,将它丢回自个儿的窝。

    “难怪你这般清贫,合着都拿去养它了。”

    卫慈促狭道,“女儿都要富养的。”

    韩彧一脸“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表情,卷了被子重新睡下。

    他认出那只食铁兽,主公曾经戏称这小东西是卫慈的闺女,丰真还戏称那是未来的少主。

    果然,自家师弟和主公真的有一腿!

    韩彧在卫慈这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才下定决心。

    如果能挽回,最好不过,若是不能——夫妻缘尽于此了。

    谈话之前,韩彧还抱有一丝丝的期待,谈完之后却觉得身心前所未有地疲倦。

    和离不是韩彧先提出来的,反而是韩夫人。

    “你我同床共枕多年,妾身岂会连枕边人想什么都不知道?”韩夫人见韩彧目露诧异,幽幽地道,“妾身宁愿主动提出来,保全颜面,也不愿意听‘和离’二字从郎君口中说出来……”

    自从她对韩彧动手,她便知道这段婚姻走到尽头了。

    韩夫人十分平静,反而让韩彧生出几分愧疚。

    “此事……终归是我的不是……你是润儿和池儿的生母,永远都是……”韩彧想了想,说道,“润儿再过几年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等他娶了妻子,府上也会有主事的女主人……”

    韩夫人忍着心酸道,“你要不要给他们找个继母,这是你的事情,犯不着跟妾身交代。”

    韩彧垂眸,准备文房四宝,提笔写了放妻书。

    韩夫人接过之后,最后还是绷不住表情,抱着韩彧低声呜咽。

1375:南盛,乱世之秋(一)

    韩彧夫妇和离了!

    这个消息炸得整个贵妇圈子震了三震,众人议论纷纷,忍不住脑补出好几出大戏。

    韩夫人留下大部分嫁妆给两个儿子和未来的儿媳,自己带着陪嫁和护卫离开。

    她离开之后,韩府的生活照旧过着,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极为难听。

    韩润忍不住问韩彧。

    “外头传言父亲是因为和兰亭公有了首尾才逼走母亲的……这是真的么?”

    韩润当然不相信,但架不住这么说的人多了,他也忍不住动摇了。

    韩彧正垂首忙着公事,听到长子这么问,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笔,平静问他。

    “从哪里听来这话的?”

    韩润道,“外头都这么说,连府邸的老人也……”

    韩彧问他,“你信了?”

    韩润咬紧了唇,面对严肃的父亲,他还是怂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你是为父和你母亲的长子,更是日后的顶梁柱,街头巷尾、长舌泼妇的流言蜚语便能遮掩你的眼睛,影响你的判断力?”韩彧不复往日的和平,他说话声音不重,话中却带着让韩润畏惧的威严,“你可知道这些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来的?又是如何传入我们府邸的?”

    和离之前,韩彧将长子视为孩子,言辞态度都带着几分纵容。

    和离之后,他将长子韩润视为成年人,扛起整个府邸的男丁之一。

    如果韩润一直是这种轻易被人蒙骗的水准,真是白瞎了他多年的教导!

    韩润不敢直视父亲的双眼,眼神带着闪躲。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可是,母亲与父亲和离之事,真没有半分内情么?”

    “内情,自然是有的。”韩彧问长子,“为父可以告诉你,但你担负得起这份责任?”

    韩润小脸煞白,犹豫许久才重重点头。

    “恳请父亲告知!”

    韩彧垂眸道,“你可知你外祖家经营什么生意?”

    韩润摇头,他真不知道这个。

    韩彧告诉他,“你外祖家经营私盐生意,私盐是个什么,为父不用多解释,你也能明白。”

    韩润一听,原本就煞白的小脸更是不留一丝血色。

    “你外祖家不肯放权,为父也无可奈何!”韩彧望着儿子道,“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巧取豪夺田产,扩建盐田,联合数个当地士族,狂揽无数不义之财。主公先前便派使者试探过你外祖等人的口风。他们不仅没有交出私盐生意的意思,反而屡次阻挠使者调查……”

    韩彧和韩夫人和离之后,姜芃姬见他情绪低迷,专程找他谈了一次话。

    这时韩彧才知道自家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岳家作死比他想象中还大一些。

    【原先还顾忌着你,可你和你夫人和离了,倒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姜芃姬是个实干派,早在卫慈向她透露韩彧前世结局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韩彧岳家。

    经过一年深入调查,姜芃姬早就想了十数种宰肥羊的办法,暗地里也做了一些手脚。

    之所以没有真正动手,还不是因为顾忌韩彧,投鼠忌器?

    如今好了,她能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韩润年纪不大,但他也知道“盐”是关乎民生的暴利行业。

    先前四分五裂,外祖趁乱染指这项生意也就罢了,如今东庆大致稳定,还霸占不放——

    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韩润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倘若……兰亭公要对外祖家动手不……母亲怎么办?”

    外嫁又和离的女子,处境可想而知。

    韩彧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和池儿是她的儿子,更是她最后的退路。为父和她夫妻缘分已尽,但你们的母子情未尽。她日后是好是歹,全看你们兄弟有什么造化了。”

    韩润感觉肩头的重量分外沉重。

    思及先前的念头,他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这般揣度父亲和兰亭公的关系,他与外头那些长舌泼妇有何两样?

    还不如那些长舌泼妇呢!

    韩彧和姜芃姬的绯闻自然是那些茶话会的贵妇人传出来的。

    毕竟,韩彧夫妇和离发生在那次茶话会之后。

    姜芃姬也不对她们动手,反而将她们丈夫提过来狠狠斥责了一顿。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们连内宅都治理不好,任由夫人到处传递虚假八卦,无能不无能?

    这是手头的活计太少,一个一个闲得蛋疼了?

    无知又愚蠢,那般蠢妇能有什么眼界,教出来的孩子多半也是鼠目寸光之辈!

    姜芃姬将人喷了一顿,被喷的丈夫们回府就将老婆斥责一顿。

    未等老婆们哭哭啼啼、大喊冤枉,姜芃姬的使者上门了!

    她让人弄了一个科普班,要求这些夫人每七天上两节课,每节课半天,课后写课后感!

    有这个时间参加茶话会嗑瓜子聊八卦,倒不如拿来充实一下塞满干草的大脑。

    长长见识,开拓眼界。

    一时间,茶话会从象阳县消失了,丸州等地的夫人也减少了这种活动。

    姜芃姬浑然忘了她也曾工作溜号去茶话会嗑瓜子的黑历史。

    不过,谁让她是主公呢,底下人也不敢冒着被她拍一巴掌的风险去提醒她。

    夫人的巴掌是爱抚,顶多脸肿,主公的巴掌是阎王请帖,脑袋要飞天!

    一番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去,那些绯闻八卦都销声匿迹了。

    姜芃姬啐了一声,一边撸着“闺女”有些硬的毛毛,一边道,“果然是因为欠收拾!”

    卫慈轻叹。

    主公最近夜袭的频率高了不少。

    “主公打算如何对付那几家?”

    盐田还是要收回来的,但毕竟是暴利生意,强行夺取免不了惹人非议。

    毕竟——

    他家主公还没登基呢。

    “我不能用走私私盐的罪名处理他们,免得让世人以为我巧取豪夺。”姜芃姬揉着“闺女”的毛,给它喂竹笋,口中道,“他们又不是铁桶一块,除了贩卖私盐,还有别的不法生意。要整他们,办法有的是!我将东庆治理得太好,给他们一种身处盛世的错觉……他们忘了,如今是乱世,规则律法都是我的拳头说了算。他们要是有种,要么现在反了我,要么认栽!”

    若非为了卫慈心心念念的名声,姜芃姬早就派人强来了,怎么会先礼后兵?

    卫慈笑道,“主公说的是。”

    食铁兽闺女嘤嘤附和。

1376:南盛,乱世之秋(二)

    韩夫人本家姓陶,尽管家族底蕴比不上风氏之流,但论家资薄厚,十个风氏也比不上。

    陶氏族谱能追溯到十六国之前,真正发家却是从东庆建立之后,之前的表现平平无奇,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典型。东庆建立之前,陶氏先祖慧眼识英雄,果断在东庆太祖身上下重注。建国后作为心腹之一,陶氏替皇室监控南方盐务,历经数十年,积累极其丰厚的身家。

    直至二十多年前,连着两位东庆皇帝作天作地,不顾朝政,陶氏借机钻空子,联合当地士族把控东庆南方境内的盐务,赋税上做了不少手脚,甜头尝得多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大。

    当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况,多少也让不少脑子还算清明的人产生了惧怕。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如此给力,东庆又是北疆外患又是上京地动又是迁都谌州……

    一连串骚操作下来,东庆竟然被皇室自己玩死了。

    紧接着就是诸侯割据,各家势力为了丁点儿地盘打得不可开交。

    如此情形,谁还注意得到私盐生意啊。

    陶氏与其他几个豪强势力撕破了最后的遮羞布,堂而皇之地霸占私盐生意,短短数年,积累了连姜芃姬都眼红的庞大身家。若是做个比喻,怕是连当年的大肥羊北疆都不能相提并论。

    由此可见,陶氏等人的家底有多么丰厚了。

    陶氏他们怎么甘心撒手?

    姜芃姬怎么可能允许陶氏继续霸占?

    这便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韩彧夫妇和离的根源也在于此,不然的话,念在两个嫡子的份上,二人也不会轻易和离。

    这一点,韩彧心知肚明,但韩夫人却未察觉。

    她将大部分嫁妆留给了两个嫡子,自己则带着少部分资产和奴仆婢女回了家乡。

    为了保留仅有的尊严,韩夫人在韩彧面前表现得很镇定,但一人独处的时候却忍不住落泪。

    “大娘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陪嫁嬷嬷看着从小奶大的娘子失魂落魄,心里也是难受得紧。

    韩夫人道,“我只是……有些意难平罢了。”

    “大娘子和姑爷和离之事,陶府还不知晓。”陪嫁嬷嬷担心地道,“这么回去了,怕是……”

    韩夫人故作镇定地道,“嬷嬷不用担心。”

    陪嫁嬷嬷叹了一声,充斥着浓浓的担忧。

    和离之女归家,待遇哪里能和未嫁的时候一样?

    韩夫人脑中蓦地想起姜芃姬曾经问她的话——

    【我很好奇,倘若文彬是伯高,夫人是祁朝兰,你会不会也吃娘家的闭门羹】

    韩夫人蓦地摇了摇头,她的处境再差也沦落不到丧家之犬的境地!

    陶府上下对韩夫人的到来表示了惊诧,细问之后,父母双亲齐刷刷变了脸色。

    “你和文彬和离了?”

    陶父的声音显得很严肃,隐隐带着几分斥责和凶戾。

    韩夫人因为舟车劳顿,神情显得颇为疲倦,但仍要打起精神,不能在双亲面前失了礼数。

    “是。”她淡淡地道,“女儿与文彬和离了。”

    陶父的手指顿在半空,指尖随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抖,昭示着主人翻滚不停的心绪。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韩夫人斥责道,“糊涂!你这逆女!”

    韩夫人疲倦的面容化为不解,她道,“文彬与女儿缘分已尽,他欲和离,女儿又能如何?”

    陶父道,“纵是如此,你也不该这个时候和离啊,真是逆女!莫不是要气死为父不成!”

    韩夫人被斥责得懵逼了。

    陶父情绪有些失控,若非陶母在一旁劝说,韩夫人怕是要被斥责更惨。

    陶母道,“老爷,为今之计不是斥责女儿如何,应该想想办法度过这一难关啊!”

    在陶母的阻拦和劝说下,陶父的情绪这才冷静了不少。

    韩夫人心中微微咯噔。

    她正暗自猜测陶府碰上了什么难题,陶母问她。

    “你的性格为娘也知道,你为文彬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为何要与你和离?”

    陶父陶母在意的不是女儿女婿和离,他们在意这两人为何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和离!

    和离的理由是什么?

    韩夫人敏锐发现父母的异常,但摸不清原因,只能实话实说。

    要说和离的原因,搁在韩夫人看来是因为夫妻感情已经被生活磨没了,她和韩彧理念又不同,二者都是倔强不肯服软的性格,外加一个横在他们之间的姜芃姬,婚姻关系破裂迟早的。

    陶父陶母听后,良久不语,他们的眼神闪忽不定,似乎在衡量这话的深层信息。

    三人间的气氛略显沉闷。

    等晚膳结束,她私下唤来陶府的管家,细问府上最近发生的事情。

    管家服侍陶府多年,他是陶父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很多事情他都是知情者。

    面对韩夫人的询问,管家罕见地迟疑了。

    韩夫人道,“我刚回府便听到陶府碰见难以度过的关隘,我身为陶氏女,如何能置身事外?”

    管家道,“大娘子,此事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老爷夫人担心娘子,这才没提过。”

    韩夫人蹙眉道,“你说便是了。”

    管家便将姜芃姬派人调查当地私盐生意和赋税的事情提了提,韩夫人听得面色一青。

    “老爷夫人也是担心,柳羲小儿明显不安好心,怕是想要插手盐务。大娘子和姑爷却在这个时候和离,二老不得不担心是不是柳羲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迫使姑爷和娘子和离。”

    毕竟,韩彧算是姜芃姬十分信任的心腹。

    若她对陶氏等人动手,抢回盐务,整顿赋税,那么——

    早已深陷泥沼的陶氏,哪里能轻易脱身?

    陶氏逃不了,出身陶氏的韩夫人自然也逃不掉,韩彧作为陶氏姑爷,多半也会被牵连。

    韩夫人听闻此事,本就疲倦的面容透着几分死寂。

    别看盐那么平常,但它是天下百姓都少不了的生活必需品。

    看似不值钱,实则潜藏着暴利。

    因为人人都需要它,所以食盐根本不愁卖不出去,顷刻之间便能造就巨富。

    韩夫人喃喃道,“如此说来,这次和离反而给父亲母亲添了麻烦。”

1377:南盛,乱世之秋(三)

    如果她还是韩彧的夫人,依照姜芃姬重视韩彧那股劲儿,多半是会投鼠忌器。

    结果她二话不说痛快和离,姜芃姬这里没了顾忌,怕是不会手下留情。

    管家不吱声,但从他的神情来看,他也赞同韩夫人的说辞。

    这个关口和离,实在是不明智。

    管家叹道,“如今只希望……姑爷和大娘子和离不是兰亭公的授意……”

    韩夫人心中惶惶不安。

    如今细细回想,她也吃不准自己和韩彧和离的真正主因了。

    韩夫人在陶府住下,尽管日日闭门不出,她也能感觉到府上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据丫鬟回禀,陶府门外的车架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交好士族上门的频率变得极其频繁。

    她嗅到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事实证明,韩夫人的预感没有错,陶氏和另外几家在商议搞事儿。

    哪怕食盐生意历来由国家掌管,但陶氏等人享受了数十年的好处,吃得满嘴流油。

    特别是天下大乱之后,他们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扯下来了,早将这块收入视为私产。

    他们如何甘心将这株摇钱树拱手让给外人?

    不少人还产生了极其疯狂的念头——姜芃姬只是势力比较大的诸侯,她还不是皇帝!

    她不是天子,有什么资格让陶氏等人交出盐务?

    用姜芃姬的话来说,不曾得到过的东西,失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可一旦拥有过了,外人再想夺走,谁也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保住这件东西,不少人还会铤而走险,疯狂一把。

    如今的陶氏众人便是其中的典型。

    陶氏在私盐生意占了大头,其他各家也跟着尝了好处,各家各户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股力量早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们谁也不愿意让姜芃姬夺走他们的利益!

    奈何姜芃姬势力庞大,他们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不然就是鸡飞蛋打了。

    众人想了不少法子,思来想去,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俯首称臣,当个安安分分的士族,小富即安。

    要么奋起反抗,以小博大!

    他们不甘心当前者,那只能做后者。

    一人道,“可恨!早知柳羲小儿有这般狼子野心,趁着东庆大局未定便该反了她。”

    东庆局势未定,几个大诸侯打得不可开交,这也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如今,许斐、许裴和黄嵩接连跪了,东庆成了姜芃姬的一言堂,他们拿什么硬碰硬?

    另一人想了想,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是没有法子了。”

    陶父一听这话,问那人,“此话何意?”

    那人提醒一句,“诸君莫要忘了,东庆除了柳羲,仍有一家诸侯尚存。”

    众人懵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一件事儿——

    东庆漳州还在杨涛手上啊!

    陶父问,“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让吾等转投杨涛?”

    那人摇头说道,“非也!转头杨涛,杨涛又觊觎盐务,那不就绕了回来?倒不如来一招栽赃陷害,勾得柳羲和杨涛大战。如此一来,不管谁胜谁负,二者也是元气大伤,顾不上我们。”

    他们还能借机动用积蓄,招兵买马,扩大势力。

    届时,他们也不用受人掣肘了,岂不两全其美?

    听到这个建议,众人都有些从心了……不,他们有些怂了。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历史证明朝代更迭是不可阻拦的大势!

    世家能挺过朝代更迭,皇室却不能,必然会被当做前朝余孽清理干净,更别谈延续了。

    因为种种原因,士族虽然掌控着大把资源,但他们更加倾向于政治投资而不是下场一搏。

    当然,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例如能力不足、心里没点儿AC数?

    不管如何,这一次谈话不欢而散,众人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

    一边是暴利的盐务,一边是霸占盐务需要承担的风险,哪一个都不好选。

    最后,他们的贪婪还是击败了理智。

    姜芃姬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既然盯上了这块盐务,自然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一年前,她不仅派了使者,她还针对抱团的士族进行了分析,安插了不少眼线。

    这些眼线一面监视陶氏为首的士族团体动向,一面将这些消息传到姜芃姬这边。

    她对盐务这块格外重视,一有消息便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她手中。

    陶氏等人还在犹豫墨迹呢,姜芃姬已经收到相关消息。

    “呵——要真是敢反,我敬他们是汉子!磨磨唧唧的,连我都不如,还是不是男人了?”

    【偷渡非酋】:哼,小妖精的把戏,哪里能瞒过姜大圣的火眼金睛,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清风纸巾】:唉,亏他们想得出来,挑唆主播和杨涛两人干架,他们好收渔翁之利。

    直播间咸鱼纷纷暗骂陶氏阴险,真是掉进钱眼儿了,死到临头还不知!

    除了一本正经装谋士,打马后炮的事后诸葛,其他咸鱼仍旧磕着瓜子皮吐槽。

    【老司机联萌】:恕我直言,谁和你比果决,谁就是娘们儿啊。

    说联盟就联盟,说杀熟就杀熟,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天底下哪个男人敢和她比试男子汉气概?

    【农夫山泉有点悬】:哈哈哈,吐槽犀利,主播面前没有男女,只有妹子和大丁丁妹子!

    咸鱼们日常皮一下,姜芃姬习惯性无视了。

    卫慈问她,“主公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

    姜芃姬说,“我正愁修养一年之后没理由找正泽的晦气呢,陶氏等人如此体贴,主动送上现成的把柄。我要是现在快刀斩乱麻,一下子弄死了他们,岂不是可惜了?”

    物尽其用,哪怕是敌人也有价值,浪费了很可惜呢。

    姜芃姬盯着杨涛的漳州很久了,奈何先前结盟结束,没有合适的理由对同盟下刀子。

    陶氏既然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她不介意让陶氏等人稍微多活几天。

    卫慈不由得哑然。

    “主公的意思……任由他们布局,将正泽公牵涉进来?”

    姜芃姬邪魅一笑,食指轻点卫慈的唇。

    “错了,不止是正泽,我想吞下整个南盛。将正泽拖下水,这只是第一步。”

    她本就贪婪无度,岂会满足小小一个漳州?

    修养一年,她会重出江湖!

1378:南盛,乱世之秋(四)

    陶氏等人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姜芃姬会如此奸诈。

    他们还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殊不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当姜芃姬把陶氏等人的如意算盘告知亓官让他们,亓官让眉头轻皱,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他们……”亓官让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有些天真了。”

    姜芃姬笑道,“他们的确蛮天真的。”

    杨思呵呵笑道,“主公慧眼如炬,岂会轻易上钩?杨涛这人也不是易于之辈,怎会轻易被算计?陶氏等人想坐山观虎斗,心里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他们有这个资格稳坐钓鱼台?”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辞,搁直播间咸鱼的话来说,陶氏他们心里没有半点儿AC数!

    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有资格在两个巨头面前吹牛装比不?

    黄嵩和许裴兄弟都没做到这事儿呢,陶氏几个竟敢肖想?

    姜芃姬啧了一声,余光扫了一眼近些日子如沐春风的杨思。

    哪怕杨思跟着韩彧忙上忙下好几天,依旧没能掩盖住他发自内心的春风得意。

    哼!

    嘚瑟!

    姜芃姬笑道,“靖容这话可就错了,陶氏等人效仿姜太公钓鱼,我便是愿意上钩的那条鱼。”

    如果陶氏不惹是生非,姜芃姬还要冥思苦想如何找杨涛的晦气呢。

    陶氏设局“设计”她和杨涛,正中下怀。

    亓官让在一旁冷冷道,“主公求之不得,但杨涛那边不会轻易上钩。”

    众人以前分析过几个诸侯,以自家主公为首的,多半是野心勃勃之辈,眼睛盯着帝位,但也有佛系的主公,例如杨涛。杨涛起事的初衷是为了给父亲杨蹇报仇,自打赵绍殒命虿盆,杨涛身上的杀父之仇也彻底卸下来了。作为主公,杨涛缺了几分野性,守成有余,进攻不足。

    杨涛这么佛系,陶氏设局算计,对方未必会轻率咬钩。

    他身边还有一个极其不好对付的颜霖,陶氏能蒙骗杨涛,未必能骗得过颜霖。

    “咸鱼也是有梦想的,说不定陶氏他们能梦想成真呢。”姜芃姬说得光棍,她话锋一转,笑嘻嘻道,“再者,我们需要的是‘能动手的理由’,而不是‘能动手的合理理由’……”

    只要理由,不要合理。

    姜芃姬身边的心腹哪个不是人精?

    自家主公这么流氓,他们也心累。

    小公举们心累,直播间咸鱼却笑嘻嘻地聊天打屁。

    【偷渡非酋】:主播这个做派简直和某个号称世界警察的国家不谋而合,最像流氓的警察。

    【诚邀加盟】:远古巨佬不愧是远古巨佬,弹幕永远一针见血。主播的流氓做派和某国的确很像极了,二者都是有个理由就能动手,从不管理由有没有说服力、合不合理——

    【清风纸巾】:有实力,任性。

    【清嘴柠檬片】:直播间萌新瑟瑟发抖,这里可以谈政?不怕被封么?

    【老司机联萌】:果然是直播间萌新,不知道这个直播间不仅华国无可奈何,世界头号流氓都拿它无可奈何好么?啧,别说谈政了,你就是在直播间连载八号字母的文都不会被封。

    别说谈政或者连载八号字母的文章,哪怕组团用弹幕示威都行。

    【农夫山泉有点悬】:我不赞成这个比喻,主播明明是很讲理的人。

    咸鱼观众本身也不是想黑姜芃姬,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这个话题很快就被一波又一波的弹幕淹没,另一边,姜芃姬和小公举团还在商议。

    姜芃姬注意到卫慈的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抽空问了一句。

    “子孝有不同的意见?”

    卫慈道,“回禀主公,慈以为此时动兵时辰尚早。”

    “怎么可能现在动兵呢?最早也要等来年开春。”姜芃姬摇头叹息,“接连大战,苦了各州百姓。要对杨涛动兵,怎么也要修养个一年两年才行,让大家伙儿恢复元气。”

    之前接连打了许裴兄弟和黄嵩,哪怕姜芃姬家底丰厚,此时也元气大伤。

    为了开源,她才盯上陶氏等人把持的盐务,希望回一波血。

    如果陶氏等人识相,姜芃姬不介意他们拿着先前攒下的家底全身而退,顶多限制这一派系的人入仕、抑制他们的野心。谁料他们野心勃勃、欲壑难填,姜芃姬不能继续纵容。

    食盐关乎民生,重要性堪比铜铁,除非脑子被驴踢傻,否则她不会让私人势力把持盐务。

    陶氏等人如此不识相,姜芃姬不将他们剐一锅油下来,她的名字就倒着写!

    卫慈一听,心知自家主公误解了,连忙解释。

    “慈的意思并非如此。”卫慈道,“目前南盛局势颇为混乱,各家诸侯与南蛮四部对峙,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主公若是贸然插手,必然会被扣上‘襄助蛮族’的罪名,着实不妥。”

    这就好比姜芃姬打北疆的时候,孟湛在背后想捅她刀子,结果被人千夫所指。

    同理,南盛诸侯合力干南蛮,姜芃姬趁火打劫也会被天下人唾骂。

    这罪名可不是水军能洗干净的。

    姜芃姬道,“子孝这话有理。不过,他们一日弄不死南蛮四部,我就一日不能对他们用兵?”

    南蛮四部还成那些菜鸡的保护伞了?

    卫慈摇头道,“南盛各家势力联盟攻抗南蛮,最迟明年夏至,胜负便见分晓。”

    他有前世的经验,分析今生的局势,他觉得南蛮四部覆灭在即。

    姜芃姬道,“子孝是希望我等他们打得元气大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卫慈点头。

    前世的陛下可不就是这么捡了便宜?

    安慛死磕南蛮四部,屠杀四部六十三万八千余人,自己也打得元气大伤,再无防守之力。

    最后,安慛的南盛被挥兵南下的陛下捡了便宜,没费多少功夫收了整个南盛。哪怕今生的主公比前世同时期的陛下境况好很多,但南盛国内局势和前世相差甚大,卫慈不想她冒风险。

    姜芃姬道,“从立春到夏至,似乎也没隔多久,这点儿时间还是等得起的。”

    罕见的,亓官让居然没有出声反对,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卫慈,最后高冷地眼观鼻、鼻观心。

    卫慈注意到他的视线,蓦地有种松口气的错觉。

1379:南盛,乱世之秋(五)

    “唉——难道就这样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姜芃姬有些不甘心,她都下定决心干杨涛了,卫慈却告诉她不能干,她真是憋得慌。

    卫慈笑道,“主公此言差矣,不是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只是为了看着他们煮得更熟而已。”

    姜芃姬眼珠子转动,轻笑道,“子孝这话甚合我意。”

    卫慈微微垂首,唇角勾起的弧度上扬了一些。

    亓官让、杨思几个知情者冷眼看着,心里哼哼。

    一jio踢翻这盆冰冷冷的狗粮!

    姜芃姬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计划,陶氏那边却没这默契,仍旧抓耳挠腮想搞事。

    如何能挑拨两方诸侯的关系,让他们互殴?

    这个难题极具挑战性,难倒一票人。

    如果姜芃姬是男性,他们大可以搜罗天下最美的女人,效仿前人,来一出“一女许二夫”。

    对男人而言,绿帽之辱、夺妻之恨可比什么羞辱都要刻骨。

    奈何姜芃姬是个女的,杨涛是个男的,除非有一人是“基佬”或者“姬佬”,不然行不通。

    “未必不成啊,听闻柳羲小儿不近男色,身旁只有女子伺候。”某位仁兄一语惊人,他道,“那位杨涛似乎也好男风……他与帐下谋臣颜霖关系莫逆,二人互相娶了对方的妹妹为妻子,二人时常同席而坐、同塌而卧、抵足而眠……要说没点儿什么,怕是不太可能的……”

    众人听后,无言良久。

    好有道理,无从反驳!

    原先都要放弃“美人计”了,这位仁兄这么一说,他们居然有些跃跃欲试。

    相较于其他割肉放血的计策,这条“美人计”物美价廉,成本也低,很划算啊。

    “不妥不妥,这般不妥。”

    这操作也太骚了,一不小心翻船怎么办?

    不少老古董更倾向于常规操作,例如伪造杨涛的兵越境枪杀劫掠经,例如伪造姜芃姬的兵越境杀杨涛的人,借此挑起两方矛盾。除了伪装,他们还能动用财力贿赂杨涛帐下心腹……这世上没有什么忠诚是钱财无法撼动的……陶氏他们有的是钱,只要拿出足够的钱,自然能拉拢杨涛心腹。先假意投诚,出卖姜芃姬的军备机密,等时机差不多再出卖杨涛,完美!

    这才是风格正常的两面三刀,“美人计”什么的,有辱斯文。

    出人意料,最后反而是这条“美人计”占了上风。

    陶氏众人:“……”

    选择“美人计”,理由自然不是这个操作最骚,仅仅是因为隐蔽性和实用性最佳。

    若是按照常规操作、栽赃陷害,只要两方首脑没被愤怒冲昏头脑,循着蛛丝马迹很快能找到他们身上,这也太冒险了。倒不如用美人计,经手的人不多,保密性自然强。

    哪怕东窗事发,届时也能舍弃“美人”,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全身而退。

    具体如何实施呢?

    陶氏众人将目光锁定提出这个骚操作的人。

    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你来执行吧!

    何谓“美人计”?

    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声以惑之。

    简而言之就是用美色作为糖衣炮弹瓦解敌人的意志,令其丧失战斗力。

    鉴于杨涛和姜芃姬性别不一,二人性取向成迷,常规的“美人计”怕是行不通。

    “美人计”得改改!

    他令人寻来杨涛、颜霖和姜芃姬的画像,三人都是公众人物,肖像不算秘密。

    杨涛性情疏阔爽朗,时常与普通士兵打成一团,颜霖也不是拒人千里的高冷男神,姜芃姬这货更不用说了,莫说整个丸州,整个象阳县数十万百姓,谁不识她的脸?

    三人都属于经常在普通人跟前刷脸的人,流出来的肖像画自然也多。

    这位仁兄拿着三人的肖像画,还寻来见过三人的“人证”,按图索骥,到处寻访。

    勉强找到有五六分相似的替身。

    稍稍打扮、练练仪态,依葫芦画瓢,尽管缺了神韵气质,外表也有七分八分相似。

    因为是按照样貌找的,三人出身、年纪各不相同。

    不开口还能骗骗不熟悉的人,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

    那位仁兄给了三人家人一笔丰厚的银子,签死契,买断性命,“要你们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不该做的别做。不然的话,你们的家人就只能抱着银子去阎王爷那边享福了。”

    三人瑟瑟发抖。

    面对强权的胁迫,除了妥协,哪有别的出路?

    思及家人和对方给的银子,三人心知前途渺茫,仍要硬着头皮上。

    对方将酷似杨涛和颜霖的替身送去了丸州,将酷似姜芃姬的人送去了漳州。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人都是男性,包括酷似姜芃姬的人。

    “这能成么?”

    陶氏等人瞧了,心中揣着隐忧。

    “自然能成。”

    “唉,瞧着悬乎。那三人……那般粗鄙,如何能担负得起这个重任?”

    三个出身穷乡僻壤或者倌馆的人,拿什么去挑唆两个诸侯互殴?

    脱光了衣裳也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啊!

    莫说才学能力,便是谈吐举止都比不上正版一根手指头。

    当他们看到三个冒牌货说话时露出坑坑洼洼、磨损严重的发黄牙齿,别提多出戏了。

    他们无法想象杨涛、颜霖或者姜芃姬,这三人说话露出一口缺损大黄牙的情形。

    这也罢了,三人的口音还浓,口臭又严重,多好看的脸都要大打折扣。

    始于颜值,终于黄牙和口臭。

    “山人自有妙计!”

    陶氏等人听后,不由得暗中翻个白眼。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货能玩出什么花样?

    密切关注他们的姜芃姬也很好奇,搬来小板凳,坐等好戏开场。

    “我记得,汉美见过正泽和少阳吧?”

    姜芃姬嗑着瓜子,笑眯眯看着李赟。

    李赟不明所以,老老实实道,“末将的确见过。”

    姜芃姬道,“这几日忙完练兵,你记得在城门多转转,看看有没有酷似他们的人出现。”

    李赟诧然,“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丸州?”

    姜芃姬道,“我也没说是正版的,据说是高仿的!只是不知道仿得像不像——”

    李赟听不懂“正版”和“高仿”的意思,只能迷迷糊糊地应下。

    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得她心情好,那就多哄哄。

    主公心情好了,找事儿少了,自家的婉儿也能早些下班陪他了。

    唉,这大概就是双职工的悲哀吧。

    思及杨思,他觉得治愈了很多。

    幸福感都是比出来的。

1380:南盛,乱世之秋(六)

    “汉美,你近两日碰见难题了?为何总是愁眉不展的?”

    李赟努力扒完饭,正要抹嘴去军营点卯,冷不丁被自家父亲喊住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难题?儿子今日诸事顺遂,没有愁眉不展啊。”

    谢谦趁着上官婉不在的功夫,低声追问儿子。

    “没有愁眉不展?那你每日回来,为何总是心事重重?”

    谢谦现在是万事不管的老太爷,只管享福,每日的日常就是练武、散步、教导孙女李暖。

    因为金鳞书院女班学生都要学习炼体之术,为了让孙女赢在起跑线,谢谦还要了一份详细的图解,研究之后才教导孙女。令人欣慰的是,李暖不愧是名门虎将之后,天赋根骨比她父亲还要高上一截,那个女子才能练习的炼体之术也有无穷妙用,配上谢氏家传绝学,李暖进步飞速。谢谦敢打包票,等自家孙女到入学启蒙的年纪,绝对是同龄人中打遍无敌手的存在!

    孙女有前途,儿子儿媳又是姜芃姬颇为信任的心腹,谢谦的养老生活异常舒心。

    他可不想外来变数打破如今的局面。

    李赟不解其意,但问话的人是谢谦,自家老子兼师父,自然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儿子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谢谦挑眉,道,“只要不涉及重要机密,有什么疑惑不能说出来?”

    说到这里,谢谦不由得暗暗头疼。

    他为了让李赟有自保之力、躲避可能存在的敌人,对李赟的武艺要求极为苛刻。

    谢谦为李赟营造了单纯平静的生活环境,让李赟能专心致志攻克武学,师徒二人在山间当了十几年的野人。这个做法有好有坏,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显而易见,自家儿子的天赋似乎都点在了武学和统兵方面,走的路数也是光明正派,偏偏兰亭公帐下的人……一溜的黑心!

    每次瞧着自家儿子这颗白芝麻蹲在一群黑压压的黑芝麻里头,他都怕儿子吃亏。

    先天不足,后天猛补,不求狡猾如狐,但求自保之力。

    奈何收效甚微。

    李赟也知道自己的弱势,有些无法取舍的难题,他总要请教自家父亲。

    “此事,倒也不是不能说出来。”李赟道,“前几日,主公遣派一桩任务给儿子,让儿子注意有无容貌酷似正泽公杨涛和颜霖的人。儿子起初还觉得没什么,回来之后却是细思恐极。”

    李赟这几天盯着各处城门,心里揣着担心,他也不善掩饰情绪,自然显得心事重重了。

    “细思恐极?为何?”

    饶是精明如谢谦,他也不明白姜芃姬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赟在其他事情显得单纯,但直觉却是极为精准。

    “主公治下风平浪静,唯一的波澜出自陶氏。这个节骨眼儿冒出酷似正泽公和颜霖的人,儿子担心其中有什么猫腻。”李赟补充道,“主公一向不打无准备的仗,她盯上这两人,定有深意。儿子不担心别的,只担心漏了二人,给他们惹是生非的机会,这便是儿子失职了。”

    谢谦道,“你怀疑,柳羲让你盯上的两个人和陶氏有关?”

    李赟点点头。

    谢谦手指点着桌面,眉头轻皱。

    作为夕阳红老年养老团一员,谢谦很少接触政事,消息渠道不多,分析也分析不出来什么。

    不过,有一点要提醒李赟。

    “若这二人真出现了,你可要注意他们的动静,时刻派人盯紧了。”谢谦说道,“他们容貌酷似杨涛和颜霖,虽非真人,但搁在百姓眼中也算是半个本尊。这二人在丸州地界出了什么意外,一旦有人大肆宣扬,很容易被误解成柳羲对杨涛二人的羞辱和诋毁,你可得注意。”

    李赟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谢谦这口毒奶奶中了,李赟第二日便收到了目标出现的消息。

    他忙不迭将消息告知主公。

    姜芃姬了无生趣的眸子蓦地亮起。

    “这几日无趣得很,终于有人给我解闷了。”

    李赟忍住涌到喉间的话——

    众人忙得不可开交,为何主公还能轻松说出“无趣得很”四个字?

    看着诸多先生,人未中年,发顶将秃,主公良心不会痛么?

    “主公,如今还是……”

    李赟尽职尽责提醒她,现在还在上班时间,作为主公的她不能带头翘班。

    姜芃姬道,“我大小是个主公,什么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那些拿我俸禄的人不觉得亏心?”

    李赟唇瓣翕动,半晌说不出顶嘴的话。

    主公的逻辑很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李家莫愁】:我,主公,翘班!

    【凋零成尘】:当老板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翘班啊,不然发那么多工资图个啥子呦!

    【沈伊幽】:暗搓搓激动,不知道杨涛和颜霖的高仿和本人有几分相似。

    杨涛和颜霖也是高居颜值榜单的帅哥,前者阳光健气,后者端庄风流,但直播间一直跟着姜芃姬的视角,二人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群颜值粉丝只能抱着当年的直播截图舔他们的颜,舔了那么多年,料不新鲜了,他们迫切期待新料。哪怕只是高仿货,那也能解解馋啊。

    【老司机联萌】:主播你能不能少欺负汉美小天使,他辣么可爱!!!

    李赟、谢则、秦恭可是姜芃姬帐下公认的三大吉祥物。

    李赟还是元老级一代目团宠,粉丝无数!

    姜芃姬看着李赟的脸,幽幽一叹。

    “要不是长得好,哪有资格被欺负呢?”

    不知道她是颜狗?

    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

    她没捶死李赟表达爱意,已是最大的克制。

    李赟一脸懵逼。

    很快,李赟便觉得自己找到答案了。

    尽管知道那两个人是冒牌货,但样貌是没得说。

    “正泽公和颜少阳先生,确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只可惜二人没学到他们半分神韵,可惜了。”

    李赟说得一本正经,姜芃姬却问,“你有没有觉得……底下这两个人,gay里gay气的?”

    李赟茫然,“丐?”

    姜芃姬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还是不污染你这个正直的钢铁直男了。”

    直播间一片弹幕,感谢姜芃姬放过李赟小天使。

    李赟N脸茫然。

1381:南盛,乱世之秋(七)

    冒牌货二人组抵达象阳县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一出现就被姜芃姬盯上了。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偶尔也会做做白日梦,梦见自己直上青云,出人头地。

    事实残酷,他们一个是土匪,一个是倌馆跑腿的伙计。

    他们的共同点便是脸长得好看端正,方圆十里都没这么标志的。

    因为生性贪婪而懒惰,当土匪那个仗着脸好,胆大包天去勾搭土匪大当家的女人,混了个人模狗样。蹲在倌馆跑腿的那个,一到年纪就被人包夜梳拢。他不觉得当小倌有什么不好,每日迎来送往,沉迷这种不需劳作就能享受富贵的日子,乱世能活着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挑什么?

    本以为日子会一天天重复,谁料命运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玩笑。

    二人过上了比以前更美好的日子,穿上一辈子都不敢肖想的锦衣华服,摇身一变成了外人眼中的富家公子。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们享受的一切都需要拿东西去换。

    姜芃姬倚在窗旁往下眺望,笑道,“相貌挺相似。虽然是高仿货,那也是用了心的。”

    李赟道,“主公,这二人抵达象阳的时机过于敏感,末将怕他们有别的阴谋。”

    姜芃姬问李赟,“他们都没有习武,身边跟着的人也是花拳绣腿,连当细作眼线的素质都没有。莫说这么几个,再来千千万,他们也掀不起大浪,汉美且安心,等着看好戏吧。”

    尽管推迟攻打杨涛的计划,但不意味着姜芃姬放弃了。

    陶氏愿意将现成的理由双手奉上,她哪有往外推辞的道理?

    “好戏?”

    李赟心中一个咯噔,自家主公说的话,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此事真不用与各位先生商议?”

    姜芃姬笑道,“不用说,这种小事不麻烦他们了。”

    李赟语噎,他觉得几位先生不怕麻烦的,因为他们不插手,主公总能将简单的事情弄复杂。

    最后,还不是几位先生给主公收拾烂摊子?

    此时,直播间咸鱼和李赟的心情高度统一,格外心疼小公举团。

    李赟的直觉是正确的,高仿二人组抵达象阳县没两天,一则流言传开了。

    不仅传到了李赟耳朵,还传入亓官让等人的耳朵。

    风瑾是最先发怒的人,怒叱道,“欺人太甚!”

    姜芃姬问,“查清楚流言的源头了?”

    卫慈眉眼间蕴藏着杀意,他道,“查清楚了,对方自称是漳州到丸州做生意的商贾。”

    这一队商贾带来一个令丸州百姓极为气愤和羞辱的流言!

    正泽公杨涛访遍民间,特地寻来一名与柳州牧柳羲极为相似的少年郎,令少年郎众目睽睽之下脱去亵裤和外衫,光溜溜站在高台之上,百姓能围观少年郎身体每一寸肌肤。

    围观的吃瓜百姓看得目瞪口呆,人群中藏着几个起哄的水军。

    一人道,“听闻兰亭公柳羲是个女子,胸脯可没这么平坦。”

    又一人高声道,“既然是女子,胯下自然无那硕物,更无传宗接代之能!”

    围观的吃瓜观众不由得将热切的视线挪到少年胯下三寸的地方,竟将它看得精神奕奕。

    又有人起哄,“倘若兰亭公是男子,多半也是这模样,瞧着还算壮观,不知捏着有几分量?”

    水军有意将百姓的注意力往这方面引,此时,某个疑似官府的人出面,提了一个极为羞辱的建议。百姓捐三文,便能上前捏一捏那物的分量。那可是兰亭公本尊都不曾有的好东西!

    爱起哄的百姓有些心动,但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这时候该轮到托上场了。

    有了人带头,那些心怀恶意的百姓也纷纷上去一掂分量。

    ……

    这等荒唐而恶心的举动,居然有人做得出来?

    风瑾等人心下怒极。

    哪怕这是莫须有的流言,但众人光想想那场景就觉得羞辱万分,气血翻滚,想要杀人泄愤!

    亓官让等人怒形于色,恨不得现在就撸袖子,姜芃姬这个当事人反而淡定自若。

    “你们这么气愤做什么?”

    风瑾道,“主辱臣死,未能护得主公周全,大丈夫有何颜面立于世间?”

    姜芃姬道,“那只是流言罢了,又不是真的,杨涛他们是脑子被上千头驴轮番踢了才会干出这事儿。他们和我算是无冤无仇,南盛境内局势又不稳,哪里敢在这个节骨眼找我晦气?”

    众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内心的火气压不下去。

    不管散播留言的人是谁,这流言也太羞辱人了!

    【老司机联萌】:握草!谁想出这种恶心的毒计,光是听着就觉得下流无比!

    【手撕五国】:天哪,这难道是真的?主播的心理素质真强大,你不会觉得恶心么?

    【怒煮青蛙】:谁想出来的法子?网络无脑黑粉都要甘拜下风!太恶毒了!

    卫慈道,“主公的意思?”

    姜芃姬笑道,“我原先还好奇陶氏等人有什么高招,这种阴损的办法,亏得他们想得出来。若是换个脾气暴躁的,这会儿早被激怒,二话不说用同等手段报复回去了。”

    众人:“……”

    自家主公对自己的脾气估计有些偏差,说得好像她一点儿都不暴躁一样。

    姜芃姬又道,“我估摸着呀,此时的漳州也流传着类似的谣言了……例如兰亭公柳羲访遍民间,寻来两个酷似杨涛和颜霖的人,用强权迫使二人赤身游街,供人观看?”

    “陶氏等人这么做……图个什么呀?”

    李赟感觉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这个操作未免骚得可怕。

    姜芃姬道,“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无中生有的流言,但流言如此不堪,不管是我还是杨涛都不能一笑而之。不说别的,百姓众口相传,用不了多久,大家伙儿都会知道这事。哪怕我们知道事情是假的,但面子已经被人踩了。要是不向正主讨个公道,难免有缩头乌龟之嫌。”

    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比直播间咸鱼的世界。

    在咸鱼的世界,宅男对着女神的海报释放生命精华,这事儿被人知道也无所谓,顶多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相视一笑。这个时代不一样,高仿货长得和柳羲相似没什么,但有人指名二者相似,紧跟着又脱裤又溜鸟,还大大方方让人付钱掂量……这也是对正主的羞辱!

    精神羞辱!

    姜芃姬勾唇一笑,“原以为陶氏等人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和乐趣,没想到是这般下三滥的手段,留着他们污染眼睛,不如除了。不然的话,他们真以为我是泥巴捏的泥塑人了。”

1382:南盛,乱世之秋(八)

    正如姜芃姬所料的那样,此时的漳州也流传出一则流言。

    这则流言的杀伤力太大了,似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最后惊动了居于后宅的两位夫人。

    杨涛娶了颜霖的胞妹,颜霖也娶了杨涛最疼爱的一个妹子,二人的关系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这也使得两个内宅的夫人关系格外融洽,平日里以姐妹互称。颜霖辅佐杨涛去参加南盛对抗南蛮四部的会盟,二位夫人不宜上前线,自然留在最安全的大后方,等待各自夫君凯旋。

    内宅妇人的娱乐不多,二人平日聚在一块儿也是喝喝茶、聊聊天,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滋味。颜霖的胞妹颜舒窈,相貌随了长兄,稍稍装扮,那也是个极其风流别致的人儿。杨涛的庶妹虽是庶出,但相貌艳丽出挑,性情又讨得杨蹇的喜爱。虽是庶出,一应待遇和嫡出无异。

    颜霖也不是看重出身的人,他没有因为夫人的出身而怠慢她,夫妻二人也是相敬如宾。

    漳州百姓一直说这两对夫妻是天上的神仙人物,男的俊俏睿智,女的靓丽贤惠,真正的男才女貌、神仙眷侣。不过,最近几日口风有些变向了,外头的流言蜚语还传到二位夫人耳中。

    这事儿还要从某个侍女不慎打翻茶盏,险些烫到杨柔嘉说起。

    颜舒窈眉头深锁,责问侍女道,“平日做事都还谨慎,怎么今儿个如此毛毛躁躁?”

    别看颜舒窈年纪不大,但做事十分稳重,治下也有一套本事,仆从没有哪个敢偷懒怠慢的。

    她声音不重,但侍女却扑通一声跪俯求饶。

    因为杨柔嘉没有被伤到,颜舒窈也不是心狠之人,便想轻拿轻放,小惩大诫就够了。

    谁料侍女嘴巴没把门,不慎说漏了嘴,引起了二人的主意。

    “什么外头的流言?”颜舒窈问道。

    侍女语噎,支支吾吾地道,“最近几日,外头有流言说……说……”

    说了大半天,侍女还是没说完一句话,但从侍女神色来看,这则流言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颜舒窈派人将侍女带下去思过罚俸,扭头唤来自己的心腹去外头打听消息。

    若是小事儿也就罢了,要是大事,她不能掉以轻心。

    “妹妹平日有听到什么流言?”

    相较于颜舒窈的宅,杨柔嘉外出活动的频率高一些,她兴许听过什么风声。

    后者摇摇头,满脸的茫然。

    没多一会儿,心腹一脸惧色地跑了回来,步履急促而慌张。

    “夫人,夫人……果真有贼人散播流言,恶意中伤老爷。”

    颜舒窈道,“嬷嬷不急,有什么话慢慢道来。”

    陪嫁嬷嬷顺了口气,急忙地道,“方才,老奴去打听消息,听到有人说诬陷老爷和大郎!”

    颜舒窈惊诧,“诬陷夫君和兄长?谁这么大胆?”

    陪嫁嬷嬷将自己听到的内容一一道来,气得颜舒窈和杨柔嘉俏脸发黑。

    陶氏在丸州散播杨涛用冒牌货羞辱姜芃姬的消息,故技重施,同样的情形也在漳州上演。

    兰亭公柳羲在某次宴席上醉酒,酒意朦胧间,她讥笑男风断袖,还以杨涛和颜霖做了例子。

    “漳州杨蹇身前也是好汉一枚,孰料膝下独子杨涛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荒唐小子。”

    众人不解,杨涛哪里荒唐了?

    追问之下,兰亭公又道,“他与颜霖对外宣称是兄弟,实则为契兄弟。互相娶了各自的妹子,他们也不嫌恶心。听闻二位夫人皆是国色天香,不知被丈夫冷待、独守空闺的滋味如何?”

    这话要是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小命都没了,但说话的人是兰亭公柳羲啊。

    八卦的真实度比珍珠还真了!

    酒过三巡,兰亭公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她又口出狂言,当众讥笑道,“杨涛他们断袖,不知两位寂寞无比的夫人,是不是也磨镜取乐?这家子真是好笑得很,杨蹇老儿死不瞑目呀。”

    什么叫磨镜?

    两个男子相恋为断袖,两个女子相恋则为磨镜。

    兰亭公不仅在酒席大放厥词,第二日酒醒之后还派人寻访各处,找来两个酷似杨涛和颜霖的人,当众道,“以前只听断袖是个什么,还从不曾见过呢。尔等不妨当众脱衫演示,好让我开开眼界。独乐不如众乐,你们在我跟前表演完了,还得去外头给百姓看看什么叫断袖。”

    说罢,两个高仿货互相脱衣抚摸,耳鬓厮磨,当众行了床笫之事,好不快活。

    不仅如此,他们还被灌了药,丢到街头供人观赏。

    二人丑态毕露,似畜牲一般只知道媾合,具体情形不忍睹目!

    ……

    等陪嫁嬷嬷将流言含糊说出来,两位年轻的夫人险些气昏了过去。

    “平日总听夫君提及柳羲,说她是光明磊落、豁达洒脱的同道中人,未曾想夫君看走了眼,那是个厚颜无耻,猪狗不如的东西!”颜舒窈缓了缓气,面色煞白煞白的,小腹还隐隐作疼。

    陪嫁嬷嬷见状,急忙唤来郎中,开了一副安胎药才稳了下来。

    杨柔嘉也被气得面色发青,不过她更担心颜舒窈的身子。

    对方不仅是自个儿手帕交,还是嫂子兼小姑子!

    杨柔嘉责问道,“此事闹得这般大,为何先前没有听到半点儿风声?”

    “此事还未彻查,不敢拿到二位夫人面前。”

    颜舒窈苍白着脸问,“这则流言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细细追问,二人才发现这则流言的源头是一伙自称丸州来漳州做生意的商贾。

    “这不太对劲。”颜舒窈摇头道,“丸州到漳州路途遥远,难不成这伙商贾连年节都不过,匆匆带货上路?如今春耕刚过,两地也没什么生意可做,他们这番托词矛盾重重——”

    杨柔嘉听她这么一说,怒火消退了不少,对着主事人道,“不如先将这些人扣押下来,好好审讯一番,看看他们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不信他们的嘴巴还能硬过牢房的刑具!”

    颜舒窈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扼制流言。”

1383:南盛,乱世之秋(九)

    不同于漳州的“腥风血雨”,丸州这边平淡得多。

    姜芃姬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两个高仿货送回老家投胎了,下令底下的人收网捞鱼。

    “陶氏他们蹦跶太久了。”姜芃姬叼着一根细细的竹签,霸道总裁状,“天凉了,该破产了。”

    杨思等人没什么异议,反正主公抽风不靠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倒是李赟实诚,挑出她话中的语病。

    “主公,春耕刚过,天气会越来越热的。”

    姜芃姬暗中白了他一眼,沧桑道,“汉美,你我之间有代沟,居然连年轻人的梗都不懂了。”

    李赟:“……”

    他的确比主公年长几岁,但也没夸张到有代沟吧?

    杨思笑着揶揄,“汉美的确不太像年轻人。”

    李赟茫然,蓦地有种自己脱离时代的错觉。

    杨思道,“载驰居士前些阵子不是出了新话本?书中便有一句‘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听着倒是怪异,仔细琢磨却觉得十分有趣。没想到主公也是载驰居士的拥趸,喜好他的书。”

    姜芃姬道,“载驰居士么,自然是喜欢的,从头到脚都很欣赏。”

    说起来,卫慈这本新书还是她和他一起写的呢。

    只是,她唯一的贡献就是那句无厘头的“天凉了,让王氏破产吧”。

    她觉得是妙语连珠,奈何卫慈表示了嫌弃。

    “唉,子孝,你不爱我了。”

    姜芃姬蹲在他身边,眼巴巴瞧着他,希望他将那句话添上。

    卫慈对她没辙,最后一败涂地、丢盔弃甲。于是,这句被后世视为初代网络用语的句子就这么记载史书上,卫慈的脑袋上除了“写实派致郁黑暗系开山祖师爷”外,还多了一个“皮皮慈”的称号,只因为后续作品出现越来越多又皮又有趣的金句,堪称古代的网络达人。

    卫慈:“……”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陶氏等人美滋滋等待好消息传来,孰料好消息没来,噩耗一个接一个。

    士族豪强吞并百姓土地的时候,手脚多半不干净,姜芃姬认真细查能将他们查个底朝天。

    因为族中人员众多,族人素质层次不齐,陶氏子弟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也不稀奇。

    不管是哪个族人做的,反正最后都是算在整个宗族头上。

    姜芃姬没有用贩卖私盐的罪名向陶氏等人发难,反而选择其他与盐务无关的罪名。

    光是如此,结果也是牵出萝卜带出泥,零零散散的罪名竟有三十多桩!

    陶氏作为这个利益集团的首脑,享受的好处最多,查出的罪名也是最多的。

    姜芃姬铁了心下狠手,自然不会给他们逃跑和反应时间。

    陶氏等人豢养了不少部曲私兵,但大多都是没见过血的普通人,瞧着魁梧壮硕,吓唬吓唬平民百姓还行,对上姜芃姬帐下精锐,那就是组团送人头。几乎没花多少时间便将陶氏等宅邸团团包围,不知情的族人和仆从心儿慌慌,孩童和妇孺的哭声悠悠飘入内宅高墙,飘入韩夫人耳中。韩夫人深居内宅,几乎足不出户,此时也被惊动了,神色添了几分隐忧。

    她问贴身服侍的侍女,“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女声泪俱下,不知为主家的前程哭泣还是为自己的小命。

    “听闻是兰亭公柳羲派兵来抄家了——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呀——”

    韩夫人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好似有东西接二连三炸开,炸得她双耳失聪。

    半晌过后,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什么抄家?”

    侍女也说不清楚,但陶氏族地被团团包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韩夫人神色剧变,她霍地从席间起身,正欲出门,耳边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出门一瞧,一列列身穿兵甲的士兵持枪入内。

    “放肆!”

    韩夫人心口怒火升腾,不由得出声大喊,呵斥这些兵痞抓人的举动。

    “谁允许你们擅自入内?”

    领头的小兵客气问他,“不知这位夫人是谁?客居于此,还是陶氏族人?”

    韩夫人不答反问,“你们为何擅自入内?”

    领头的小兵道,“陶氏意图谋反,构陷州牧,小的正奉命擒拿罪人。”

    韩夫人听了这话,险些没气出个好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忍下喉间滚动的铁腥味,叱骂道,“陶氏世居于此,数代经营才有如今光景,历经乱世而不倒,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意图谋反,分明是她柳兰亭觊觎旁人私产,巧取豪夺的借口!世间最凶恶的盗匪,非她柳兰亭莫属,尔等也是助纣为虐之辈!”

    士兵原先还是客客气气的,虽说抄家,但也没有主动对人用强,也无打砸举动。

    相较于以前那些例子,他们算得上文雅有礼了。

    没想到这样有礼貌还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他们也就罢了,这个疯癫妇人还将主公骂进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全都抓了!

    韩夫人只是普通的内宅妇人,力气哪里敌得过成年男子?

    双方正争执不下,谢则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忘了主公的吩咐,不得对女眷用强?”

    众人停了手,对着谢则行礼。

    谢则认识韩夫人的,看在韩彧的面子上,郑重行了一礼。

    “夫人莫要阻挠末将办事,陶氏罪名确凿,铁证如山。”

    韩夫人固执己见,哪里肯听劝?

    无奈之下,谢则只能用陶氏众人威胁韩夫人配合,气得韩夫人面色铁青。

    谢则也很无奈啊,满府上下,除了韩夫人之外,他不用在意任何一个人的意见,不听话就用强,绑了带走。他能对韩夫人用强么?哪怕和离了,韩夫人也是韩彧先生的原配嫡妻啊。

    看在这点儿面子上,谢则也不能对韩夫人无礼。

    韩夫人被送到女眷那边,几个堂嫂、嫂子、弟妹瞧了她,目光带着熊熊烈火。

    她们可没忘记是韩夫人回娘家之后才出事儿的。

    更让韩夫人始料未及的是,她刚被关进来,还未来得及询问母亲如何,母亲就主动上前掌掴她,一巴掌扇得她右耳嗡鸣不停,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你这丧门星!”母亲叱骂道,“哪儿是和离回家,分明是回来做了眼线,谋害陶氏!”

1384:南盛,乱世之秋(十)

    韩夫人的双眸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前这个鬓发凌乱、面颊苍白,好似一夕之间苍老十几岁的妇人,真是她的母亲?

    在韩夫人的记忆中,她的母亲威严不乏柔和,对外端庄大方,对内贤德稳重,陶氏上下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上至父亲,下至仆妇,无人不敢尊敬母亲。母亲也光鲜亮丽地活了大半辈子,她走到哪里都是旁人交口称赞的典范,不论是出身、样貌、学识、涵养……无一不好!

    她的鬓发永远都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缀着珠翠玳瑁,走到哪里都是最惹人注目的焦点。

    韩夫人在母亲的教导和熏陶下,不自觉将对方的做派融入了骨子里。

    如今,一向完美的母亲竟然像个市井泼妇一般冲上来掌掴她,无疑是击碎对方在韩夫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因为过于惊骇,她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反而抬手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

    “母、母亲——”韩夫人退了两步,目光伤心地望向陶夫人,“女儿何时做过这等事情?”

    韩夫人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性格一贯高傲的她在母亲面前显得脆弱而无助。

    陶夫人也是怒极之下才扇了那一巴掌,一时冲动有些后悔,但她怎么会跟女儿道歉呢?

    另外,她心里也认定韩夫人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人。

    不然的话,为何对方不在别的时候和离,偏偏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

    陶夫人的颧骨比较高,额头略窄,皮肉又不怎么丰腴,整个面相瞧着略显刻薄。

    平日还能涂脂抹粉遮掩缺点,此时没这个条件,陶夫人的脸色又那般狰狞,瞧着陌生极了。

    听到韩夫人委屈的辩解,不等陶夫人开口,儿媳有话说了。

    “你这话是说母亲冤枉你了?”

    陶夫人在内宅很有本事,嫡出子女生一个活一个,庶出子女虽有,但要仰着她的鼻息过活。

    这会儿发话的儿媳是幼子的媳妇,对方过门还不足半年呢。

    她本以为自己入府能提携娘家亲戚,没想到夫家这么不争气,这才半年就大祸临头。

    不仅富贵没了,此时还成了阶下囚,心里别提多么生气。

    她不会责怪陶氏贪心不足,霸占盐务,只能将炮火对准了和离在家的韩夫人。

    韩夫人来之前,她们妯娌几个三言两语就将所有怒火推到了韩夫人身上。

    若非如此,陶夫人也不会一看到女儿就箭步上前,当众赏了对方耳光。

    “我本就是清白的。”韩夫人道,“柳羲行事与我何干?”

    “和离不详。”某位嫂子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回娘家才给娘家惹来了祸端?”

    韩夫人也怒了,脱口而出道,“你们简直是强词夺理,柳羲对付陶府,难道不是因为盐务?”

    尽管是内宅女子,但韩夫人也不是真正的无知。

    她知道姜芃姬对付陶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陶府等士族霸占的盐务?不过,姜芃姬没敢将真实理由说出来,所以假托“图谋造反”之类的虚假罪名。殊不知,姜芃姬收拾陶氏等人的罪名都是实打实的。韩夫人身为内宅女子,没有渠道了解其他族人的所作所为罢了。

    她话音刚落,原先怒气有些消停的陶夫人又给了韩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孽女!”陶夫人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吃里爬外的东西。”

    陶氏等士族霸占盐务的时间太久了,久得他们将这个产业视为私有。

    韩夫人这话无疑是戳破了陶氏等士族的野心和贪婪,陶夫人不发怒怎么可能?

    一连两个巴掌下来,韩夫人的嘴角都被打出血了,两边脸颊高高肿起,瞧着异常狼狈。

    “母亲……为什么这样?女儿又做错了什么?”

    韩夫人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口中弥漫的铁腥味让她感觉反胃恶心。

    眼前这些人都是她的亲眷家人,母亲是她依赖尊敬的长者,如今这副嘴脸她都认不出来了。

    陶氏还不解气,怒叱道,“滚,陶氏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

    女眷这里的动静惊动了看守她们的女兵,进来一瞧,立马将事情上报上去。

    谢则带人过来,牢内数十个女眷见到异性,纷纷如临大敌。

    远古时代,女子一旦进了牢狱,基本守不住清白,很多狱卒恶向胆边生,欺凌女囚。

    不过,这次看守她们的狱卒由女兵临时扮演,多少给众人带来了安全感。

    此时又看到一堆男性,松懈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

    谢则带人过来,环顾一圈发现形容狼狈的韩夫人,顿觉尴尬。

    “来人,开门。”

    谢则对着韩夫人道,“方才是末将思虑不周,让夫人与这等刁民同处一室,还请夫人恕罪。”

    本以为韩夫人是陶氏女,丢在一块儿应该没事,谁知道一上来就被打了。

    哪怕韩夫人和韩彧和离了,她的面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下的。

    韩夫人死死盯着谢则,余光瞥到牢内其他女眷身上,再看自家母亲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倏地抬手捂脸,呜咽着跑了出去。谢则面色讪讪,派人给韩夫人安排干净的单人牢房。

    谢则问韩夫人,“待此间事了,末将护送夫人回去?”

    韩夫人道,“如今这般光景,回去了让人笑话?”

    谢则说,“夫人虽与先生缘尽,但终究是两位小郎君的生母。”

    他说完,韩夫人哭得更伤心了,似乎要将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搁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韩夫人应是将一手王炸好牌打了个稀烂,这又能怪得了谁?

    谢则担心韩夫人想不开钻牛角尖,特地安排专门的女兵看守,免得她自寻短见。

    谢则将人全部抓了,各家的产业也全部没收。

    当他看到各家每年盐务的账册,只瞧了大概数字,他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自家主公对军营将士格外宽容大方,每年调拨下来的军费堪称天文数字,这还不算上阵亡将士的抚恤安顿。各家诸侯军费弄个排行榜,自家主公肯定能高居榜首,远远甩开第二大截。

    等他瞧了账册,他才知道主公时常挂在嘴边的图样图森破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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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芃姬获得一个号称宫斗直播系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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