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5:南盛,乱世之秋(十一)
陶氏上一年的盐务纯利润抵得上两年军费。
若是算上同期其他士族同盟的盐务利润,约等于五年军费!
人家霸占盐务一整年,足够姜芃姬练兵练个四五年!
“难怪陶氏等人死都不肯松口,这般利润的确是令人心动。”
谢则轻叹一声,派人将账册和搜刮出来的银钱资产全部封箱,一件不落运往丸州。
主公的私库在陶氏面前,的确算得上穷得叮当响!
谢则没有刻意羞辱擒拿的犯人,但也没有优待他们,这些人一路上可是吃足了苦头。
落马之前,他们可都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一顿饭要吃寻常人家一年的伙食,稍稍摆个宴席就是花钱如流水、挥金如土。如今却要徒步赶路,脚下只有简陋的草鞋或者木屐。
韩夫人倒是没吃多少苦头,看在韩彧的面子上,她可以坐马车,每日三餐都是两素一荤。
其他人可就惨了,一天只有两顿,吃的都是粗面馒头和干硬的粗饼,头一天磨破一双草鞋,第二天脚底板全是密密麻麻的水泡,第三天小腿肿胀欲裂……韩夫人不忍父母受苦,私下将食物留给二老,岂料他们毫不领情,反而打翻了食案,汤汤水水泼了她一身……
韩夫人越发心冷,硬起心肠再也不管他们。
第五天,二老却主动找上她,希望她能照拂一下几个年幼的侄儿。
陶父陶母心里仍旧憎恶韩夫人,面上却露出几分哀戚之色,看得韩夫人心下动容。
“我和你父亲一把老骨头,死了也就死了,但几个孩子还年幼,哪里受得了这个苦头。”陶夫人抹泪道,“陶氏以后还要靠他们振兴,万万不能有损失啊。先前是为娘不好,怒急攻心做了荒唐事儿,让你受了委屈,但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呢?你的几个侄儿万万不能有失!”
韩夫人本想拒绝,最后还是拗不过二老,偷偷将几个侄儿藏到车厢。
谢则那边听了这事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派人给韩夫人的饮食加厚了几成。
陶氏家大业大人也多,韩夫人光是亲侄子便有三个,亲侄女也有四个。
不过,陶母只让三个孙儿去坐马车,发烧感冒的孙女一个不管。
谢则心软看不下去,干脆派人收拾出两辆马车,专门安顿七岁以下的孩童。
队伍还未抵达丸州象阳县,姜芃姬抄了士族家产的消息却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姜芃姬和士族的关系并不融洽,这件事情爆发出来,二者更是剑拔弩张。
在这些有心人的撺掇下,民间慢慢流传开姜芃姬暴虐贪婪的名声,为了一己私欲,捏造莫须有的罪名抄没人家的家产。她今天抄了陶氏几家的,明天缺钱了,会不会跑去抄没别人的家产?还有人故意编了歌谣嘲讽,连陶氏散播的虚假消息也被他们利用,拿来攻讦姜芃姬。
碰上这种低劣的手段,卫慈只能微微反击,以示尊敬。
编歌谣?
这种老掉牙的舆论手段还拿出来,丢不丢人?
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卫慈灵感涌动,翻出崭新的宣纸,彻夜奋战写新书。
与此同时,他还派遣挂在官府名下的说书先生对外辟谣,科普陶氏等人的罪名。
在卫慈的经营下,他的舆论班底已经初俱规模,水军洗脑的功力与日俱增。
不论是宣传效率、扩散范围还是受众群体,暗中的黑子都远远比不上卫慈。
“不愧是八百万水军总教头,子孝的舆论战力真是爷们儿!”
那些脏的臭的流言还没传入姜芃姬耳朵里,燃起的火苗就被卫慈用水军浇灭了。
【老司机联萌】:惹不起惹不起,子孝这个粉头的战斗力太强了。
【卫龙辣条】:慈美人对主播真是忠心耿耿!
【蓝色抽屉】:别人家的男朋友从来不会让宝宝失望,越看越是羡慕嫉妒恨!
【贰拾岁遇见你】:如果主播出道的话,感觉慈美人一人就能活撕全娱乐圈流量粉丝。
【寒烟凝梦】:唉,半年三本书,宝宝追的作者有慈美人一半勤奋,做梦都能笑醒。
姜芃姬瞧着直播间弹幕直乐呵。
她就喜欢别人把卫慈夸上天的样子。
谁说长得壮硕就算爷们儿了,子孝这样也不错,别的交给她就成。
时间一晃而过,谢则安全押送罪犯回到象阳县。
尽管徐轲做好周全准备,清空了数个仓库,仍旧放不下抄没的家产。
“陶氏等人的贪婪,真是前所未见。”
这般财富,莫说一个东庆,怕是天下五国都找不出第二家能与之相抗衡!
姜芃姬翻了翻账册,越看脸色越阴沉。
陶氏等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贪婪!
食盐是百姓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必需品,消耗极快。
陶氏连同其他士族将食盐垄断,价格随意抬高,食盐的质量也得不到保证,时常掺杂泥沙或者别的什么,某些地方还出现一连串中毒事件。奈何陶氏等人权大势大,百姓无处申冤。
姜芃姬道,“孝舆,这几日辛苦你了。”
徐轲可是大管家,这些事情都是他的活儿。
徐轲面上应下,心里苦笑。
他回去要让夫人寻梅准备好被褥席子,做好加班准备,这几日怕是回不去了。
谢则做好犯人的交接工作,扭头去了韩彧府上。
自打和离,韩彧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多时间都在外头东奔西跑。
哪怕回了家,他多半宿在自己院子,偶尔才会去两个妾室那边坐坐。
谢则这回登门拜访,不出意外扑了个空,倒是撞上刚刚放学的韩润几个。
“谢叔父找家父有事情?”
经历了母亲的打击,韩润瞧着稳重了不少,眉宇间也添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毅。
谢则为难地道,“有是有,只是……颇有些为难。”
韩润道,“家父最迟也要七日后回来,若有什么要事儿,不妨告诉侄儿,侄儿帮您转达?”
谢则叹了一声,说道,“这事情与小郎君的母亲有关。”
韩润手一顿,险些失态。
“母亲怎么了?”
韩润一心学习,外界的消息来源不多,他还不知道外祖家已经出事了。
1386:南盛,乱世之秋(十二)
见谢则略有迟疑,韩润连忙道,“谢叔父,您便告诉侄儿吧,母亲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哪怕韩夫人和韩彧已经和离了,但她毕竟是韩润的生母,韩润不可能不关心对方。
“小郎君先别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谢则安抚惊慌担忧的韩润,说道,“前一阵子,奉主公之命查抄陶氏。小郎君的母亲正巧也在陶府深居……故而,她也被牵连进去了。”
韩润听后小脸一阵惨白,双唇因为失血而显得浅淡,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谢叔父……”韩润小声地喊了一句,湿漉漉的双目写着些许请求。
谢则道,“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夫人毕竟是韩先生的嫡妻,总不能将她当做寻常犯人。这一路上都派人关照着呢,虽不比平日那般精细,但也没吃苦头。”
韩润一听这话,蓦地松了口气,对着谢则郑重作揖致谢。
如果不是谢则关照,韩润都能想象自家母亲有可能遭受的苦难。
陶氏是韩润的外祖家,谢则担心这个孩子不明就里、记恨错人,就能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若非陶氏等人贪婪无度,霸占盐务又意图谋反,主公也不会下此狠手……”
韩润黯然地点头,“此事皆是外祖等人咎由自取,侄儿知道的。”
“你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了。”
听话懂事又明事理的孩子,格外讨人喜欢,谢则对韩润的感官好了许多。
他道,“关于你母亲……念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她多半不会有事,陶氏等人可就难说了。”
韩润道,“有谢叔父这话,侄儿心头安心多了。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哪怕不能将母亲救出来,但也能让她过得舒心一些。
谢则说,“正在牢里,你若是去见她,记得让人备些干净衣物、被褥和银钱吃食。哪怕派人给她安排了干净的单间,但牢狱里头阴气湿重,女子体质又偏寒,待久了容易生病。”
谢则连这些都考虑了,可见他是多么的细心温柔,听得韩润双眼一涩。
韩润没有耽搁,谢则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命管家去准备一应用品。
因为姜芃姬很注重卫生环境,哪怕是地牢也要保持一定的整洁,所以地牢的情况比韩润想象中好一些。在管家的陪同下,韩润报上自家父亲的大名,在女性狱卒的带领下进了女牢。
“时间不多,只有半个时辰,有什么事情还请尽快交代。”
女牢的狱卒都是女营因伤退役的女兵,哪怕不能像以前那样能打,看守几个妇孺还是没问题的。亲属过来探望犯人,不仅有时间限制,双方见面时必须有两名狱卒在场,以免作乱。
韩润道,“多谢,小子会注意的。”
等了一会儿,韩夫人被带了过来。
“母亲!”韩润喊了一声,急忙上前行礼。
韩夫人脚步一顿,心头生出几分退意。
她恨不得捂脸,不让儿子看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
有一个被抄家的母家、进过牢狱的母亲,她的润儿和池儿在韩府的处境该多么尴尬啊。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哪里不舒服?儿子这就去喊郎中过来瞧瞧……”
韩夫人拉住他,略显羞惭地道,“为娘没事。”
母子二人见面,本该有说不完的话,奈何时机尴尬。
韩夫人瞧着瘦了不少的儿子,心下生出几分悔意。
她当时真不该意气用事、为了一时的傲气而舍弃两个年幼的儿子。
“一时匆忙,儿子从府上取了两套母亲以前用过的被褥和衣裳,刚才已经委托狱卒将它们送到母亲那里了。”韩润将放在一旁的食盒提了上来,“这些都是母亲爱吃的膳食,只是府上换了厨子,不知道做的菜合不合母亲胃口。若是喜欢,儿子每天都派人过来送一份。”
韩夫人越看越是难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了。
韩润又道,“食盒最底层是碎银,母亲可以拿来打点狱卒,若有什么想吃的零嘴,好打发她们去买。母亲先别急着拒绝,外祖母她们……也该打点的,老人家上了年纪……”
陶氏太过作死,他也不能做太多,免得牵连自家父亲。
他把银子给了母亲,母亲要不要关照陶氏等人,那就和他无关了。
韩夫人一听,不由得长叹,眼眶布满的红丝被水汽浸染。
“润儿真是长大了,可惜为娘不好,不仅没能帮到你,反而拖累了你和你弟弟。”
她只能庆幸韩彧是个靠谱的,他也承诺过不会娶继室,两个嫡子在韩府的日子才不至于太糟。若是韩彧另娶,以后有了新的嫡子,前头两个嫡子可就成为整个韩府最尴尬的两个人了。
韩润道,“母亲这是哪儿的话,您好好的,儿子便满足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韩润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韩夫人瞧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险些泪崩。
“你怎么回来了?”
韩夫人虽是单间牢房,但她和其他陶氏女眷隔得不算太远,彼此动静都能看到。
她刚被狱卒送回来,耳边听到嫂子尖刻的嘲讽声。
韩夫人唇瓣翕动,不想和对方争辩。
“这张脸瞧着真晦气!”嫂子却不依不饶地嘲讽,“你都和韩文彬和离了,怕是人家这会儿正在物色新人入府,怎么会想着将你救出去呢。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青天白日地做梦。”
“你该羡慕我有个孝顺听话的好儿子。”韩夫人心头怒火丛生,反唇相讥,“待这件事情了解,我再晦气,好歹还有两个儿子收留,给我养老送终。你呢,你怕不是要流落街头——”
坐在一旁小憩的陶夫人睁开疲倦的眸子,好似被人踩到尾巴的猫,恶狠狠地呵斥女儿。
诅咒大儿媳无人送终,这不是变相诅咒她也老无所依、流落街头?
若非二人不在一个牢里,韩夫人怕是又要挨巴掌了。
除了偶尔冷嘲热讽,牢内的气氛还算平静,牢外却是风雨欲来。
1387:南盛,乱世之秋(十三)
陶氏等士族被抄家下牢,触动不少人敏感的神经。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兴风作雨,八百万水军总教头已经教他们做人了。
流言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没有对姜芃姬造成任何损伤。
“子孝果真是有本事,轻而易举便将隐患掐灭在萌芽之中。”
亓官让轻摇羽扇,通过他摇扇的频率来看,他对卫慈是越来越满意了。
“自然有本事。”姜芃姬嘿嘿一笑,“文证可以不信他的本事,总该相信我的眼光么。”
她看上的人,条件能差到哪里去?
听了这话,亓官让手中的羽扇蓦地一顿。
他不知道该吐槽主公自恋呢,还是吐槽主公又强行给人喂狗粮。
“主公的眼光自然是好的。不过……主公可还记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亓官让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凝重道,“子孝屡次三番坏人好事,暗地里不知被多少人记恨——”
不说以往,光是这一回的举动就得罪不少士族权贵了。
那些人不会立马就报复,但绝对会将这笔仇记在小本子上。
一旦卫慈犯了什么错,必然会迎来光风暴雨一般的算计。
纵使主公真心相护,卫慈也免不了吃苦头。
亓官让的担心,姜芃姬不是不知道,但如今说这个还太早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目光,默契改了话题。
亓官让问道,“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陶氏等人?”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呗,反正陶氏作乱的证据都是现成的,狡赖也狡赖不了。”姜芃姬叹了一声,“罚重了不公平,罚轻了无法震慑宵小。依我看,还是依律处置最公平……”
亓官让道,“如此也好,省得又有人借此攻讦主公。”
陶氏等人明面上的罪行比当年崇州那几户士族还严重得多,若是按照旧律处罚,罪魁祸首必死无疑,五服之内、年纪十岁以上男嗣全数发配边陲,三代不得入仕。这是关于男子的处置,女眷的处置相对宽松一些,男嗣妻妾以及未嫁女眷贬为庶人,已婚女子则不受影响。
韩夫人虽已嫁人,但夫婿尚在,她属于和离返家,应该按照未嫁女的标准处理。
这还算仁慈,要是搁在东庆时期,妻妾以及未嫁女眷都要贬入贱籍,充作罪妇。
罪妇是个什么下场?
大多进入军营当营妓,直至死亡。
杨思捻着根牙签剔牙,说道,“啧,要是用私吞盐税、霸占盐务的罪名,最少也是个夷三族!孝舆那边带人算了十天半个月才将东西清算完,数额之巨,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东庆的律法大多沿袭前朝。
大夏朝初年,皇甫丞相为了扼制贪污之风,对贪墨之人是毫不留情。
按照贪污受贿的数额,制定了相当严苛的律法。
贪一贯,黥面示众;贪五贯,流放千里;贪十贯,枭首示众;贪二十贯,剥皮揎草!
除此之外,还有三十贯、五十贯、百贯三个档次。
从这里开始,不仅贪污之人会被弄死,子嗣、妻妾一个都逃不了,最高一档对应夷三族。
不说其他几家世家权贵贪了多少钱,光是陶氏一户,搜刮出来的银钱便是东庆鼎盛时期国库收入的四倍!超出最高档“百贯”多少倍了?莫说夷三族,夷他们九族都是绰绰有余!
韩彧面无表情地道,“前无古人没错,后无来者就不肯定了。”
杨思不由得打了个饱嗝,捻着牙签继续剔牙。
韩彧简直看不下去了。
将如此粗鄙的举动露于人前,杨靖容不会觉得脸红么?
杨思当然不会脸红,吃饱了剔牙是正常的饭后消遣,多剔牙有助于缓解身心压力。
他道,“听说,大侄子将他母亲接过来赡养了。”
韩彧道,“她心气高,脾性傲,不可能待在象阳县,润儿应该会将她安置在上阳的私宅。”
因为和离了,韩彧工作又忙,他只能将府邸事务交给心腹,还让儿子学着打理各项产业。
他名下有几处宅子,韩润都知道。
横向对比各个私宅的位置以及当地的经济情况,韩夫人多半去上阳郡了。
去了那里也好,不太可能碰见以前的闺蜜圈友人,她一人住着也能自在一些。
杨思揶揄道,“你心里门儿清啊。”
“一个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一个是从小抚养长大的儿子,如何能不了解?”韩彧冷漠道,“你的牙剔完了,饭吃饱了,该来帮忙整理卷宗、做批注了。别闲着,不然上奏主公。”
杨思蛋疼了。
韩彧这是三岁小孩儿不成,动不动打小报告,真以为是耳报神转世呢。
“摊上你这么个师兄弟,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嘴上嘟囔着,身体却很诚实,老老实实爬起来干活。
他现在超怕韩彧告状。
韩彧去告状,主公就知道他怠工了,主公知道,这意味着慢慢显怀的姜弄琴也知道了。
这两个人知道了,杨思距离脱单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他幼稚地将毛笔重重戳进砚台,胡乱搅了两下,发泄过后才继续埋头苦干。
韩彧轻叹。
杨思工作能力没得说,若是这张嘴巴能别那么欠,那就完美了。
相较于先前的婚姻法还有旧例可循,如今忙着的孩童保护法就困难得多。
婚姻相关的卷宗能凑个千余份,韩彧能带人归类各个案件,有针对性提出保护条例。
孩童相关的卷宗却很少,韩彧等人只能深入各个乡镇,从村民口中问出相关的素材。
莫说虐童了,不少地方都有溺死女婴的习俗,父母缺钱将女儿当做货物,贩卖给人为奴为婢。灾荒之年,易子而食也不少见……这些都是犯罪,但有谁站出来指摘孩子父母了?
父母不觉得自己有错,邻里也不觉得他们有错,官府这边又能有多少相关卷宗?
孩子就是父母的个人财产,不论是打残、打死还是贩卖,怎么处置都不关官府的事儿。
瞧着一份份搜集上来的素材,那些村民、父母以淡漠而又理所当然的口吻刺痛了他的眼。
杨思余光瞥见韩彧的模样,心下暗叹。
渊镜先生大概是仅次于卫慈的脑残粉了。
一生最得意的四个学生,两个给姜芃姬玩命打工,另一个待定出仕。
“若是吕徵也来了,估摸着能凑一桌打叶子戏了。”
1388:南盛,乱世之秋(十四)
人呐,经不起念叨。
杨思刚念叨完吕徵,远在南盛的他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相较于东庆明朗的局势,南盛乱成一锅粥,数家诸侯联盟攻抗南蛮四部。
伐蛮联盟可不是当初湟水会盟能比的,众人只能摒弃前嫌,齐心协力对付南蛮,谁也不拖谁的后腿。哪怕有勾心斗角的事儿,那也要搁在私底下进行,不得放在明面上破坏集体团结。
一番努力,南蛮四部的气焰终于被遏制住,双方陷入了僵局。
伐蛮联盟心知肚明,南蛮四部人口稀少,年轻战士死一个就损失一分战力,南盛这边耗得起。
若能维持目前的局面,顶多一年,南蛮四部就有可能不战而逃。
这算是下下策,耗时耗力又有一定变数。
最好的情况就是想办法打破局面,狠狠挫败南蛮四部的锐气,让他们疲于奔命。
奈何南蛮四部战力可怖,做到这点谈何容易?
“再过大半月……怕有暴雨……唉,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都要入夏了……”
吕徵摇着蒲扇给自己扇风,南盛天气炎热,入夏之前总有那么几日闷热无比,让人恨不得扒光了衣服图个凉爽。熬过这几天,紧接着就是连续半月的暴雨天气。等暴雨停了,气温会一日高过一日。最盛的时候,待在太阳底下半日就能将皮肤晒脱皮了,日头不可谓不毒辣。
他正坐在马扎上乘凉,有人唤了他一句。
吕徵无需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水味。
“军营禁酒,正泽公这算不算知法犯法?”
“吕先生可别告诉少阳,我怕他念叨。肚子里住了几条酒虫,隔三差五不喝个一壶安抚它们,它们不管不顾闹起来,吃苦头的还不是我?”杨涛提着两壶酒,笑着道,“先生要喝不?”
吕徵哑然失笑。
杨涛大方分享他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酒,吕徵便将剩余的马扎丢给杨涛坐。
这二人的相识也算巧合。
吕徵半夜睡不着,散心的时候偶遇散酒气的杨涛,细聊之后,二人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杨涛偷喝酒又怕被颜霖抓住念叨,总要散干净酒气才敢回去。
讲真,吕徵就没见过这么怂的主公,偏偏杨涛战场上又是英勇好战的好儿郎。
“这一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杨涛喝了几口酒,热气上涌,额头滋出了滚滚汗水。
他嫌热,干脆抬手松开衣襟,露出紧实强健的胸肌,隐隐还能瞧见紧致有力的漂亮腹肌。
吕徵余光瞥了一眼,有些羡慕。
他道,“这个难说,希望越早结束越好,战士死伤太多了。”
杨涛也跟着叹了一声,脖子一仰,直接对着壶嘴喝完了一壶酒。
“痛快!”
有些酒液从嘴角流经脖颈,直入胸口,沾湿了衣襟。
吕徵道,“喝得这么多,怕是一夜都散不完酒气。”
杨涛笑道,“不怕,我刚才找到一眼潭水,跑去洗洗就好,少阳发现不了的。”
话音刚落,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来,露出一副可怜无助的表情。
“……这就是你箭伤未愈还敢酗酒的依仗?”
颜霖阿爸的眼神有些危险,看到杨涛身边两个空荡荡的酒壶,危险程度直线飙升。
杨涛秒认怂,若非吕徵这个外人还在,他都要凑上前讨饶了。
颜霖见状,除了叹息还能干啥?
“如今天色已晚,为了主公伤势考虑,早些回营帐歇息吧。”
他刚说完,杨涛如蒙大赦,颠儿颠儿回营帐了。
“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吕先生,先生对当地天气了解多少?”
杨涛回去了,颜霖却没有走,反而坐在杨涛原先的马扎上。
吕徵道,“天气?怎么突然问这个?”
颜霖道,“霖有一计兴许能退南蛮四部,不过……需要天时辅助。”
吕徵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愿闻其详。”
二人商议了一刻钟的时间,吕徵的眼眸越来越亮。
颜霖的计谋说来也不复杂,趁着水位低的时候拦截上游各条河流,等暴雨数日,河水暴涨溢岸,临时堤坝崩溃,河水淹没南蛮四部。若是这么做,必须想办法将南蛮四部的兵马引到河道下段地势低洼之处。南蛮四部虽然莽撞,但他们熟悉环境,诱哄他们上当也是不容易。
除此之外,时机的拿捏也是个难题。
一个没弄好,说不定连自己人都淹了。
若是此计成功,南蛮士气必然受挫!
第二日,吕徵力保颜霖,之后又获得花渊等人的支持。
各家诸侯见状,全都答应了这个计策。
经过一月的小心筹划和布局,盟军利用南蛮四部立功心切的心思,哄骗对方咬饵上钩。
待山洪暴发,敌方数万部队被河水淹没,损失不计其数。
伐蛮盟军乘胜追击,扩大战果,杀敌三万,俘虏战俘五万。
数条河水被敌人的尸骨染红,下游为之堵塞。
如何处置五万俘虏,这又是摆在众人面前的难题。
盟军的粮草供应己方尚且不足,哪里还有多余的余粮去养俘虏?
“这又有何难,全都杀了不就行了。”
正在这时,安慛身边的花渊开口了,一开口就要杀光五万俘虏。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底带着凶戾,浑身煞气不亚于寻常武将。
各家诸侯也是这个打算,但怎么说也是五万条人命,直接说出来显得自己多薄情冷血。
如今“花渊”率先提出来,他们就顺水推舟答应,下令屠光南蛮四部这五万俘虏。
吕徵却露出些许不赞同。
盟军粮食短缺,但安慛粮草不缺啊,这五万俘虏还能有别的价值。
“花渊”似乎发现吕徵的情绪,冷冷瞥了他一眼,眼底写满了警告。
见此情形,吕徵算明白了,自家这位同事又犯病了。
“吕先生……”
吕徵正要回营帐,半路被“花渊”拦下。
对方仍是一身血煞之气,望向吕徵的眼神也带着恶意。
“何事?”吕徵故作镇定。
“花渊”狞笑一声,“先生,你对南蛮俘虏仁慈,兴许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卫慈在这儿,他便能认出眼前这个“花渊”便是前世险些掐死他的【葛林】。
吕徵不知【葛林】的危险性,没将对方的威胁放在心上。
1389:南盛,乱世之秋(十五)
“南蛮虽凶残,但也不是没有任何价值。”吕徵不悦地道,“主公兵力在诸侯之中并不占优势,若能驯化这些俘虏,让他们为主公冲锋陷阵,那也是一大助力。纵然他们不愿意为主公所用,这些身强体壮的蛮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劳力,采石铺路、开垦荒田……这些都需要人力。”
乱世之中,不是说能打就能称霸天下,还需要建设经营,穷兵黩武不是正道。
滥杀俘虏更是下下策。
除非是特殊情况,例如我军粮草缺乏,不得不杀俘虏,不然正常情形下都是将俘虏当做廉价劳力压榨剩余价值。什么体力活重就安排他们做什么,用最廉价的投资换取最丰厚的回报。
二话不说杀光俘虏,结果便是未来的敌人死战不屈,反正投降也是死,倒不如死战到底。
除了激发敌人死战的情绪,还有其他意义?
“这些道理,用不着你来说教。”【葛林】听后,唇角露出冰冷的笑,“你来自东庆,北疆大军还未肆虐各地便被柳羲扼杀,你当然不能感同身受……南盛子民,哪个不痛恨南蛮贼人?南蛮贼人活着便是对枉死者最大的不敬!莫说今天杀五万俘虏,哪怕是五十万俘虏,照样不会手软。你的父亲、儿子没被南蛮贼人砍了脑袋挂在马背上耀武扬威,你的母亲、妻子没被南蛮贼人轮番凌辱,肆意嘲讽。你没有经历过这些,你又怎么能知道亡国灭家之恨?”
【葛林】这番说辞算得上羞辱了,饶是吕徵也忍不住生出三分火气。
“花渊!”他怒喝一声。
【葛林】讥讽道,“不过是三言两语,你便生出怒气……”
吕徵没有发现,对方的眼底泛出了淡淡的杀意。
没等他有所动作,杨涛隔着老远冲吕徵喊了一声,【葛林】眼神不甘地瞪了一眼吕徵。
恍惚之间,【葛林】秒下线,主人格被推了出来。
杨涛望着花渊离去的背影,蹙眉道,“吕先生可要注意一些了。”
吕徵不明所以,“正泽公这是何意?”
杨涛说,“刚才,那人对你起了杀心,要不是我喊了一句,怕是……”
他这么说自然不是为了挑拨离间。
杨涛为人豪爽仗义,什么都多,唯独心眼太少。
吕徵瞳孔一缩,迟疑道,“毕竟是同僚,他怎么敢明目张胆杀人?”
杨涛道,“这难说了,那个花渊给人的感觉有些古怪,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按照他的了解,花渊是个标准的文人,骑射功夫也不好,他哪儿来一身杀气?
那种杀气,唯有战场上摸爬打滚数年的武人才能有的。
吕徵没把花渊有失心疯的毛病说出来,但也生出了警惕,毕竟疯子的行为无法用常理衡量。
这一场大胜成为伐蛮盟军和南蛮四部之战的分水岭。
前者越战越强,后者逐渐败退。
每一次失败,南蛮四部都有数千不等的青壮被俘虏,下场无一例外都是死。
随着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吕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盟军对待俘虏的态度,反而激发了南蛮四部死战的决心。
随着大量青壮战死,蛮族妇女和年纪不大的孩童也上了前线,居然让盟军止步不前。
饶是如此,盟军诸侯仍旧一意孤行,坚持采用杀光俘虏的决策。
杨涛倒是有意反对,但他帐下人马过半都是南盛人士,身为主公的他不能无视他们的意见。
短短两个月,杀光的南蛮俘虏接近十五万。
眨眼间,盛夏已至。
毒辣的日头让盟军士兵吃足了苦头,原先势弱的南蛮四部却越战越勇。
原先倾斜向盟军的天平又慢慢斜向南蛮四部。
颜霖对目前的情势很不乐观。
“照这般情形下去,盟军继续一意孤行,必然会迎来南蛮四部的反扑——”
杨涛神情凝重,“难说……这几战,盟军伤亡暴增,对我军极为不利。”
南蛮四部的作战风格本就凶残,现在还有“视死如归”buff加成,战力直线飙升。
这就造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元气大伤的南蛮四部竟然比以前还难对付。
有时候杨涛也想不明白了,盟军这么做图个什么?
杀光南蛮俘虏给南盛人民报仇,结果却填进去更多的无辜性命。
盟军的霉运并未就此停止,一场雷雨过后,一些士兵出现了头疼、恶心、反胃、腹泻等症状。起初,军医还以为是少量士兵水土不服,数日过去,犯病的士兵越拉越多,甚至还有士兵腹泻致死,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病情已经蔓延开来,不少人都中了招……
不得已,只能将患病士兵聚集到一处照顾,结果病情没有半点儿好转,每日都有士兵病死。
谁也不知道疫情的源头在哪里!
不,有一人或许知道。
花渊倚在帐内避暑,冰冷的眸光似淬了毒液,连周遭空气的温度都比别处低一些。
若是吕徵在这儿,他便会知道这位同僚失心疯又发作了。
不错,如今上线的人格正是本尊花渊的“兄长”,坑了黄嵩数百万石粮食的家伙。
“先生,学生已经读完了。”
花渊帐内除了他自己,还有安慛的嗣子,名正言顺的少主。
少年望向花渊,眼神带着几分迟疑,“先生,学生有一事情不明……”
花渊余光望向他,问道,“什么事情?”
“近几日,营内疫情横行,学生以为这疫情会不会与盟军饮水有关?”少年迟疑地道,“不止我军出现了大范围的疫病,根据探子回禀,南蛮部落那边也出现类似的症状……”
若非如此,南蛮四部早就趁着盟军战力受损的空档,反扑过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花渊问道。
“先前,学生曾跟随先生一道去东庆兰亭公那边商议结盟。”少年说,“学生发现对方营地的饮水都是煮沸之后才能饮用,食物也是热水烹煮之后才吃。伤兵营那边,清理士兵伤口的水也是反复煮过的……学生曾好奇询问,对方说这是兰亭公制定的规矩。因为水中有阴晦之物,肉眼虽不可见,但对人体有害。一旦阴晦之物借由人口进入人体,极容易引起瘟疫……”
花渊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1390:南盛,乱世之秋(十六)
少年又说,“先前屠杀的南蛮尸体,大多就近丢入河中。如今天气炎热,尸体腐朽极快,必然增长水中的阴晦之物。学生以为……会不会是这个缘由,这才导致两军疫病蔓延?”
花渊问他,“少主是这么想的?”
“若非如此,为何先生和父亲近日的饮水都要煮沸才喝?”
他不得不怀疑,如今这个局面都是花渊预算好的。
开了这个口,少年接下来的话就容易说出来了。
他继续道,“先前盟军诸侯排挤父亲,分拨的营地并不好,诸位将军颇为不忿,先生明知道我军营地距离水源较远,取水不易,为何二话不说应了下来,还派人打了好几眼井水?”
花渊给出的理由很正派——
大敌当前,我军应该以大局为重,这点儿小事不值得撕破脸皮、损伤和气。
如今一想,细思恐极。
安慛士兵的饮水大半来源于井水,另一半来源于河水,患病士兵比其他诸侯少了不少。
少年握紧了拳头,目光复杂。
“先前……提议屠光南蛮四部俘虏的人也是先生,这难道是先生一早就布好的局?”
古代打仗对尸体的处理很暴力。
要么挖坑掩埋了,要么直接丢进河里喂鱼,还有的直接暴尸荒野。
姜芃姬每次打仗都要焚烧敌我双方尸体,搁在旁人看来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还给自己名声带来污点。让敌人尸骨无存也就罢了,连自己人的尸体都烧,这主公的心得多狠毒啊!
如今一瞧,眼前这位先生有过之无不及。
花渊轻笑道,“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没有刻意布局。”
少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花渊继续道,“本以为南蛮贼人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谁料他们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到临头还这般惹事儿,自然要另想对策。”
少年问他,“那、那盟军呢?南蛮贼人死不足惜,可盟军士兵却……”
花渊望向少年的目光带着几分失望。
“这还不是为了主公和少主?”他道,“南蛮贼人一旦灭亡,盟军还能维持如今的现状?少主不妨参考参考东庆的湟水会盟,会盟期间勾心斗角,会盟结束你死我活。主公势力在南盛诸侯中间不算拔尖,若想在乱世苟活下来,自然不能让敌人得了先机!如今正是好机会!”
少年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花渊暗暗摇头,诸侯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伐蛮盟军因为外力而团结在一起,一旦外力消失了,必然会开始内斗。安慛粮草比其他诸侯富裕,旁人怎么会看着他成长起来?
唯有先下手为强,这才能保持不败之地。
隔天,少年又发现花渊刻意结交杨涛帐下谋士颜霖,“无意间”透露可能引发疫情的源头。
少年更加迷惑了,花渊先生前一天还说要削弱暗算其他之后,为何第二天去帮杨涛了?
花渊冷笑以对。
“杨涛若亡了,谁来抵御野心勃勃的柳羲?”
南盛和东庆之间隔着一个杨涛呢。
对安慛而言,姜芃姬的威胁性远大于杨涛。南盛因为南蛮四部的蹂躏,早已元气大伤,东庆虽然也虚弱,但姜芃姬基本完成了统一,她一边修养,一边练兵几年,打个南盛还不简单?
杨涛的存在很有必要,关键时刻能为安慛争取缓冲时间。
南蛮四部医术落后,军营后勤简陋,根本抵挡不了瘟疫的肆虐。
等盛夏过去,天气转凉,南蛮四部被疫病夺去性命的人数达到了二十万。
伐蛮盟军这边情势稍好,杨涛那边找到疫情的源头,军医隔绝传染源,慢慢控制住了病情。
尽管如此,盟军损失依旧惨痛,唯有安慛、杨涛两家诸侯保住了元气。
正当南盛诸侯勾心斗角、互相防范的时候,姜芃姬也像陀螺一般忙个不停。
感谢陶氏等人的“无私奉献”,姜芃姬又变成有钱人了。
钱这种东西,唯有花出去才能赚更多钱,存在库房里只能生锈积灰。
秉持这个理念,她一口气弄了好几十个建设项目,小到盖房子、修马路,大到修建水库、修缮河道、开垦荒田……不仅能吸引流民、提升治安,还能给百姓提供大量就业岗位。
只要有活儿干、有钱赚,哪个百姓会想不开去造反惹事儿?
咸鱼们却有意见了,他们习惯姜芃姬南征北战的状态,每天不是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
如今呢?
直播内容从热血争霸变成了温馨种田。
怼天怼地的主播安安分分蹲在家里经营地盘,简直不像他们认识的主播啊!
任凭咸鱼们如何咆哮,姜芃姬无动于衷,继续挥金如土般撒钱。
说到撒钱,这就不得不提金鳞书院分院了。
去年扩招名额,姜芃姬暗箱操作允许富商乡绅的子女进入金鳞书院,人数不多,但那些学生也是精挑细选的。这些孩子在金鳞书院读了近一年,学习效果显著。
越来越多的人在暗中打听,金鳞书院何时继续扩招啊,他们好给孩子争取入学的机会。
姜芃姬感觉火候差不多,顺势提出扩建金鳞书院、建立两所分院的提议。
金鳞书院是风仁、程丞和渊镜几个的心血,她要扩建,自然要找他们的商议。三位大佬没什么异议,数年下来,书院已经摸索出一套比较成熟的教学方案,建立分院问题不大。
姜芃姬笑道,“诸位先生如此通情达理,实乃天下学子之幸。”
渊镜先生打趣道,“要老夫说,兰亭公的慷慨大方,才是天下学子之幸。”
金鳞书院属于没有收入的教学机构,学生的校服、课本、笔墨、日常开销以及夫子们的薪水束脩都是公家出钱,逢年过节还有礼物。书院本身的地皮、建筑也都是姜芃姬掏钱弄的。
确认过眼神,她是土豪无疑了!
“说起这个,有件事情想和几位先生商议。如今库银充裕,建造三五个分院不成问题,但……这也不是维持书院运行的长久之计……我这里有个计划,想听听几位先生的意思。”
风仁几个听了,心头一个咯噔。
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想让书院转型,自给自足?
学生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根本付不起过高的束脩,更别谈学习用品。
1391:南盛,乱世之秋(十七)
风仁倒是无所谓,如果金鳞书院真的改革,反而造福了士族子弟。
渊镜几个不得不为学院在读的普通学生考虑。
姜芃姬一眼便看出几位先生的想法,不由得露出轻笑,打消了他们的担心。
“去年招生,除了固定生源,额外添了五十个名额对外招生。这事儿,先生们可还记得?”
提起这个,风仁几个的表情有些怪异。
为啥呢?
因为特地扩招进来的学生,除了自身天赋之外,家庭财富也是个很重要的指标。
那些学生能用一句话形容——
除了钱,穷得一无所有!
文人都比较清高,特别是投身教育事业的文人,当他们收到姜芃姬这个指令,心里都有些不情愿。教育事业是崇高而伟大的,怎么能用肮脏的金钱玷污它?应该视金钱如粪土!
程丞道,“记得是记得,那几个孩子天赋不错,刻苦勤学,倒没辱没金鳞书院。”
如果那些学生都是纨绔子弟,别说有钱了,哪怕有权有势,他们也不会松口让姜芃姬胡来。
姜芃姬道,“先生们记得就好,那你们也该记得这些学生家境不错?”
渊镜先生苦笑道,“有什么话,兰亭公直说无妨,何必卖关子吊胃口?”
如果她不是主公,很容易被打的。
姜芃姬笑道,“我的意思是办一场招商大会,价高者才有资格出资建设金鳞书院分院。”
几人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不说那个“招商大会”是个什么东西,哪个冤大头会主动竞价争夺这么个资格?
听姜芃姬这个意思,这还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风仁不确定地问,“……价高者……才有资格出资建书院?”
姜芃姬狐疑反问道,“是啊,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简直无力吐槽啊!
姜芃姬又道,“你们别不信,如果放出消息,绝对有人捧着大把银子跪着求着给我们建书院的。”
众人不发一语,免得打破姜芃姬的白日梦。
她继续道,“投资建设金鳞书院分院,出钱的人能在分院落成之后挂一个荣誉院长的名头,官府不仅会当众表彰、送牌匾,还会支持对方名下生意。例如同行竞争,同样的货物、同样的价格,一方是普通商贾经营的店铺,另一边是官府认证过的义商,你们说百姓会选谁?”
风仁几个被吓住了。
有这种操作?
“士农工商,商贾最末。这个群体常常受人诟病。倘若给他们这么一个机会,分院出来的学生是不是会感念这位荣誉院长?后代子孙是不是会因此受益?”姜芃姬笑道,“官府都说好的商贾,百姓自然更相信他们的生意。这些好处,那些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对于有钱人来说,珍贵的东西往往不是用钱能买来而是用钱都买不来的。
商贾有钱不假,但他们再有钱,还能买到世人的尊敬?子孙后代一出生就低人一等,更别谈尊敬了。
倘若当了荣誉院长,相当于结交一个书院的潜力股,那是一股多么强大的人脉和隐形财富?
风仁几个经过姜芃姬的指点,同样想到了这层,不由得嘲笑自己的木讷。
他们说天底下没有傻瓜愿意做这傻事,殊不知,这真是一桩值得人打破脑袋去抢的好事!
风仁的政治嗅觉没有退化,他敏锐抓住了重点。
“兰亭公是打算扶持商贾?”
“我知道先生担心什么,可扶持商贾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人活着就是为了活得更好。士农工商,谁不是为了这一句话?”姜芃姬道,“扶持商贾,不意味着纵容商贾,我觉得是规范、矫正!以这次为例,拿下资格的商贾必须保证经营的商铺是合法的,售卖的物品是干净的,对外出售的价格是正常的,不会出现恶意哄抬价格、恶意竞争、坑害百姓等现象——”
外界对商贾的印象差,除了打压这个群体属于政治正确外,商贾本身也有不少的毛病。
姜芃姬打算扶持商贾不假,但也不会让他们打了自己的脸。
风仁道,“若是这样,倒也不错。”
利人利己,他没反对的理由。
不过——
风仁继续道,“若将分院交予他们打理,这……”
姜芃姬道,“先生误会我的意思了,分院仍旧按照主院的规矩办事,待遇也和主院一致,院长以及教学的夫子也由先生们把关挑选。学生的生源稍微宽松一些,一半是英烈遗孤,另一半对外招收。”
哪怕姜芃姬扶持寒门,但也不会将其他阶层的人拒之门外。
相较于一枝独秀,她更喜欢百花齐放。
风仁这边应付过去了,渊镜先生有话说,“兰亭公打算将分院选在何处?金鳞书院底蕴还浅,若是离得太远,难保没人做出阳奉阴违的事情。尽管是分院,但也不能堕了名声,学院治理应该更加严格。”
姜芃姬道,“两所分院都建在丸州,一所建在上阳郡,一所建在上京州府。”
这两个地方都在姜芃姬的眼皮底下,谁敢折腾幺蛾子?
风仁笑道,“如此甚好。”
上阳郡士族林立,但不是每个士族都是土豪,不少士族除了嫡支很富,旁支过得苦巴巴呢。
金鳞分院建在那里,落魄旁支子弟肯定会去争取名额,无形间缓解了士族和姜芃姬的矛盾。
上京州府是曾经的东庆都城,因为地震而毁于一旦。
姜芃姬在这里重建丸州州府,吸引普通百姓、流民定居于此,经过一两年的商业扶持,那边也重新焕发生机。整体而言,上京州府属于普通人的地盘,更是姜芃姬的大本营之一。
分院建在那里,对外招收的学生自然以普通出身的孩子为主。
两所分院,平衡三个阶层,谁也不得罪。
“除此之外,兰亭公还有其他要求?”
姜芃姬补充道,“对外招收的学生,男女各半,这个没什么意见吧?”
风仁几个苦笑。
对着女性诸侯的面,谁敢说一句“有意见”?
看姜芃姬这个架势,以后必然会提拔大量女性入仕,谁反对谁就是和她对着干。
做好这几位大佬的思想工作,姜芃姬就放心将招商的事儿透露出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1392:南盛,乱世之秋(十八)
“这柳羲莫不是穷疯了?真以为自己是上天之子,谁都要让着她、帮着她?”
姜芃姬信心十足,外界的舆论却不看好她的计划。
大多都是唱衰的,还有人冷嘲热讽。
“谁知道呢?人家现在可是东庆说一不二的人,还不许她飘几天?”
这话题成了近段时间八卦的宠儿,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学生士子,总要指点一番才肯满足。
有人说,“商贾逐利,骨子里都是铜臭味。他们将银子丢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出工出力出钱建什么金鳞书院分院,出钱的人有什么好处?啧,什么好名声好功德都让别人占了!”
有人嘲笑着道,“建一所书院要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倘若是我,哪怕手里的钱多得烧手,我也宁愿埋起来留给子孙。白白拿出来给别人做好事儿,天底下哪有这么缺心眼的人?”
有人道,“没准儿,兴许真有那种脑子缺一块的,为了阿谀逢迎,心甘情愿掏钱呢?”
还有人说,“建一个书院要多钱?按照金鳞书院的规制,怎么说也要个十几万贯吧?金鳞书院的学生开销还大,数百个学生谁供得起的?笔墨纸砚这些先不谈,人家一日三餐都是一荤两素一汤管饱、一年四季各有三套衣裳、每月还有一百文零用……普通百姓逢年过节才吃个肉味,一套衣裳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谁愿意当冤大头,出钱养这些能吃的学生?”
民间百姓唱衰,一些不喜欢姜芃姬的士族也报以冷眼旁观的态度。
众人目的差不多,全都等着看姜芃姬笑话。
殊不知,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土豪想要捧着钱跪求姜芃姬了。
奈何没有门路,只能干着急。
生意做得再大,他们仍旧是最末等的商贾。
姜芃姬是一方诸侯,哪是一介庶民想见就能见到的?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
名额就这么两个,若是动作慢了被人捷足先登,他们才要捶胸顿足啊!
众人使出十八般武艺,有人托关系找门路,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将目光转向了再读子女。
他们没有官场上的门路,但他们的儿女在金鳞书院就读,书院的官二代很多啊!
只要丰仪几个回去向亲人学一嘴,四舍五入等于告知姜芃姬啊。
因为金鳞书院实行全日制教学,一月只能见一次,父母想见孩子也只能提前约好时间。
于是,便出现了如下情形。
“父亲这是作甚?女儿在书院不缺吃用,学院也不许学生穿私服,女儿用不上的。”
女儿瞧着父亲身后如小山一般的礼品盒子,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在家中不怎么受待见,没想到父亲会这般关心她。
父亲讪讪道,“这不是给你的准备的……为父想问问,你与那几位郎君娘子可认识?”
女儿难掩失望,嘴上却道,“那几位郎君娘子?父亲指的是谁?”
“自然是丸州那几位大人物的子女。他们不都是你的同窗么,你不认识?”
女儿无语。
金鳞书院依照学生年纪大小和课业进度分了不同年级,父亲说的那几位都是高年级学生,怎么算同窗?顶多算校友。看这个架势,她也知道自家父亲是有求于人,想让她搭个线。
她道,“若是父亲有什么事情想请他们帮忙,女儿可以试一试,送礼贿赂就别了。”
父亲急了,斥责道,“这叫人情世故,怎能叫贿赂?小女儿家家懂什么!”
女儿道,“人情世故也不该送到几个学生身上,容易坏了名声,他们多半也不会收的。”
父亲被噎得不轻,但又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有道理。
送礼是人情世故,说得难听一些也是贿赂贪污,人家未必缺这点礼物。
女儿问他,“父亲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有消息说兰亭公要建立金鳞书院分院,为父想着家底还算丰厚,干脆捐一个,混个荣誉院长当当。数年之后,分院出来的学生还不得感念这份人情?这对咱们家有好处。”父亲道,“你那大哥才能平庸,二哥又是扶不上墙的,家里数来数去,唯有你出息一些,但你又是女儿身。为父这不是怕百年之后,他们守不住家业?如今能多谋划一些,他们往后也有保障。”
商贾有钱但没权没势,往往只能想办法找门路依附旁人。
虽有万贯家财却无保护家财的能力,若子孙败家一些,亲戚奇葩些,不出三代就落寞了。
现在的世道又不太平,没个靠山撑腰,金山银山都有可能被人抢光。
“女儿可以试一试,但不敢保证能行。”
虽然是一个书院的学生,那几位也是平易近人的性格,但他们也不会和普通学生打成一团。
怎么传话……她得好好想想。
相较于托关系走后门,这条路子干练便捷,省去多少道中间商?
丰仪便被多人盯上,他就将这事儿告诉了父亲丰真。
丰真笑着揶揄儿子。
“那些人可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不都说挺有钱,求人办事也不给点儿好处……不懂事!”
丰仪道,“收人贿赂、坏了规矩,往后同窗如何看待儿子?”
丰真还想笑,万秀儿不轻不重地用扇子暗敲他的手,让他悠着点儿。
他们老丰家好不容易祖坟冒青烟,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不能让丰真这货给祸害了。
丰真这货也不正经,顺势摸了一把她的手,惹来万秀儿一记白眼。
“你这性子,以后去当言官得了,准保奏一个得罪一个。”
他这般风流完美,为何就生了一个木讷不知趣的儿子?
丰仪道,“言官倒也不错。”
以后天天奏自家父亲,谁让他满头虱子,一逮一个准!
各家各户焦急等待回信,唯独姜芃姬这个大赢家稳坐钓鱼台。
她派人搜集这些人家的背景消息以及家产评估,一个一个看过去。
咸鱼观众也陪着她精挑细选,挑了大半天,某条咸鱼提了一个疑问。
【今晚吃火锅】:不是说价高者得么,主播你这样是想私下PY交易啊。
姜芃姬道,“你们看我像是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明面上说是竞拍,但也不是有钱就能拍下资格的。如果花大价钱砸下一个名额的人是黑心商人,我不是祸害百姓,砸了自己招牌?”
她说得理直气壮,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若非咸鱼了解她,还真被她演技骗过去了。
另外,那是五斗米么?
那是数十万贯的投资!
1393:南盛,乱世之秋(十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有能耐将生意铺大的商贾,他们的眼界自然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
正当这群人为了门路而煞费苦心的时候,某人已经提前一步见到了姜芃姬。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崇州崔氏家主——崔煜。
外人提及崇州崔氏,无一不说他们的家主崔煜目光如炬。
为何?
因为崔煜在姜芃姬势力还未坐大之前就在她身上押了重注。
正因为这一次选择,让原本徘徊在二流和三流之间的小家族一跃成为崇州势力的领头羊。
投靠姜芃姬之前,崇州崔氏原本只是外人眼中的骑墙派,靠着和北疆的生意发家致富,一直被人瞧不起。姜芃姬入主崇州之后,面临北疆的威胁以及崇州境内本土士族的打压。
崔氏不惧局势,毅然选择支持姜芃姬,事实证明崔氏的豪赌赌赢了。
作为奖励,崔氏从姜芃姬手中获得竹纸和宣纸的售卖权,两方合作满五年,崔氏还能获得两种纸张的制作秘方。靠着这个生意,崔氏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听闻姜芃姬要弄什么招商引资建设金鳞书院分院,崔煜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幸好,崔煜听到消息的时候在丸州不远处的商铺盘查生意,不然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姜芃姬听到崔煜拜访的时候,颇为惊讶地道,“他不在崇州待着,怎么来丸州了?”
直播间咸鱼一脸懵逼,时光太久远了,咸鱼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忘了崔煜是谁。
幸好,直播间还有一群常驻大佬,他们都是直播做笔记的好学生。
【鬼才郭奉孝】:崇州崔煜?有点儿印象,好像是崇州崔氏家主,我记得他字重焕来着,因为这家伙总让我想起袁崇焕。说起来,这位仁兄好些年没在直播间露过脸了——
【偷渡非酋】:崔煜不跳出来,我都要忘了他是谁了。
老咸鱼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态度引起了萌新咸鱼的好奇。
【萨拉米鸡翅】:崔煜是谁?颜值咋样?年纪几何?
【贫道看你菊花有毒】:当年东庆地动,主播救了一个被母亲临死前护在身下的婴儿,那个婴儿就是崔煜的儿子。后来主播利用这个孩子和崔煜搭上线,拉拢崔氏,打压崇州其他士族,反客为主才掌控崇州。崔煜么,年纪应该和丰真差不多,已婚有子,长得还行吧。
咸鱼们内心冒出同一个疑惑,崔煜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难不成也是为了争夺分院名额?
不管咸鱼多么好奇,答案还是要等见到人才能揭晓。
数年不见,岁月并没在崔煜脸上留下深刻的痕迹,反而添了几分深沉稳重。
姜芃姬开门见山问他,“重焕怎么来丸州了?”
她是个大忙人,时间很宝贵,没空和卖关子。
崔煜也习惯了姜芃姬的直白,他道,“因为去年收上来的账目有些地方对不上,所以前些日子都在外头盘查店铺,偶然听闻主公准备修建金鳞书院分院……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姜芃姬似笑非笑地望着崔煜,“自然是真的,难不成重焕也有这份心思?”
咸鱼们忍不住屏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崔煜跑来投资,这不是好事儿么,为何主播不太开心的样子?
“崔氏经营多年,略有薄产,倘若主公不弃,自当奉上,以解燃眉之急。”
姜芃姬笑道,“重焕的消息可落后了,我前些阵子宰了陶氏那几头肥羊,怎么会短缺银两?”
崔煜露出松快的浅笑,温和地道,“原来如此,那是煜多虑了。”
二人说完,原先莫名紧张的气氛又消散无形,闹得咸鱼们一头雾水。
【音乐家诸葛琴魔】:你们忘了崔氏的身份?如今的崔氏已经是崇州首屈一指的势力,以前有钱,如今还有权有势,又颇受主播信任,包揽不少赚钱生意。如果再让崔氏染指金鳞书院分院,以后分院出来的学生就是崔氏最天然的人脉。这些学生都是主播耗费重金和时间打造出来的人才,不可能成为普通人,再不济也是一方小官,有能耐的说不定是封疆大吏。
倘若崔氏有点儿野心,结党营私的难度可比旁人小得多。
崔煜过来试探姜芃姬,见她没有让崔氏染指这方面的意思,这才改口的。
咸鱼听完大佬的分析,不由得大呼社会。
这年头看个直播间也需要智商了么?
崔煜毕竟是自己人,姜芃姬也没有过于苛待对方。
婉拒崔煜加入混战,她又将书院、官府的纸张供应生意交给崔煜。
随着造纸技术慢慢完善,每年消耗的纸张也在直线上扬。
小作坊的制作模式已经无法满足这么大的需求量,正巧姜芃姬和崔煜五年合作时间也要到了,届时会将纸张制作秘方交予崔氏。等崔氏大赚一阵子,再将秘方彻底公开,让民间其他商贾也能分一杯羹。制造纸张的商家多了,生产量上去的同时,市场价格也会慢慢降下来。
最终受益的还是普通读书人。
听到姜芃姬的决定,崔煜的表情好了不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重焕家的孩子也在书院上学?我记得那个孩子叫福寿吧?”
对于福寿这个寓意好但俗不可耐的名字,崔煜只能维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办法,这个名字是他向姜芃姬求来的,再俗也要用着。
“犬子已在书院求学两年,夫子教导细心,前阵子寄来家书,说是考了个班级前三。”
姜芃姬由衷夸奖一句,“前三?那真是不错,重焕后继有人呐。”
崔煜想到姜芃姬如今还是单身狗,连个子嗣都没有,他只能默默微笑倾听,不敢接话。
外界正等着看姜芃姬的笑话,谁料崔氏在这个节骨眼儿出现。
得知崔氏也没拿下名额,众人继续冷笑围观,一群家大业大的商贾坐不住了。
崔煜是姜芃姬的心腹,人家要来争名额,他们真的毫无希望啊!
于是乎,托关系走后门更勤快了,正当他们心急如焚之际,姜芃姬这边公布了具体时间。
1394:南盛,乱世之秋(二十)
外界等着看笑话,谁料报名当天,有些家底的商贾几乎要将报名处的门槛踏平了。
“这、这天下还真有钱多烧手的?”
“啧啧,有钱人的想法,咱们平民百姓不懂。数十万贯说丢就丢了,怎么就不心疼呢?”
某些人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人恶意揣测造谣。
“嘿,说不定是兰亭公知道没人来,特地聘请戏坊班子的人过去客串了。”
有人造谣,自然也有人出来辟谣。
“什么戏坊班子的人客串?戏坊班子的伶人,你们哪个没有见过?俺刚才偷偷瞧了一眼,你们猜俺看到谁了?以前的老东家也在!俺的老东家可是陈氏商铺的大当家,做生意可多了,米铺、布庄、食肆、酒肆……你们往前走两条街左拐那家布庄就是老东家开的,只伺候贵人。”
“嘿!得了吧,你一个赤脚的糙汉子,还见过陈氏商铺大当家?”
周遭百姓群嘲,那个汉子气得面红耳赤,但他不善言辞,根本说不过别人。
另一头,百姓眼中的有钱人——陈氏商铺大当家也乖乖按规矩排队报名。
瞧瞧左边,生意场的老熟人,瞧瞧右边,生意场的老对头,顿时头大如斗,心里没个底儿。
不止他头疼,他的老熟人和老对头也头疼。
狼多肉少,僧多粥少,名额只有两个,参与竞争的人却有四五十个。
看样子,胜出只能靠财力硬拼了!
不少人暗中咬牙,打算大出血抢一个名额,孰料负责人却说这只是第一阶段。
众人茫然了,这才是第一阶段?
负责人道,“分院虽挂着分院的名字,实际上与主院并无两样。分院的学生也是未来的栋梁,名声不能有损,遴选荣誉院长当然要慎之又慎。家产底蕴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信义’二字。财者,取之有道。合义取利、安分经营、公平竞争,绝不做违法乱纪,坑害百姓之事……”
一旦拿下名额,基本相当于半个官家人了,哪怕子嗣无法入仕,一样会受人尊敬。
姜芃姬的意思很明白了——
老娘不是看中你们口袋里的钱,更加看重你们的名声,名声不好的,再有钱也要滚!
众人一边激动一边战战兢兢,忍不住绞尽脑汁回想自家生意有没有违法乱纪的地方。
商贾么,有人靠着黑心生意短时间谋取暴利,也有人靠着诚信和努力慢慢扩张生意。
听到负责人的话,不少商贾默默松了口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另一拨人可就难过了,恨不得时光回溯,将黑历史扼杀在摇篮。
负责人道,“我们会派遣使者暗中查访,还请诸位勿要作假。”
众人一脸菜色。
要是不想办法作假,怎么能瞒天过海?负责人又适当透露姜芃姬想要扶持商贾的打算,尽管没松口允许商贾入仕,但众人也看到了希望,自然不敢奢求更多,美滋滋回家等消息了。
只要过了第一关,说明剩下的人都是诚信经营的好商人。
官府认证,说出去也能在百姓中间刷一波好感度,稳赚不赔。
外界一脸懵逼地看着。
没想到天底下真有钱多烧手的败家子儿,还不止一个,一串人上赶着给姜芃姬送钱呢!
这也就罢了,偏偏姜芃姬还挑三拣四,不符合条件的人没资格求着她收钱。
真是可气!
经过堪比选秀一般的遴选,各家进入最后环节竞价厮杀,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姜芃姬还考虑各方面条件,终于选择两家作为此次活动的幸运儿。
陈氏和孙氏两家大商行雀屏中选。
孙氏喜极而泣,退役的老当家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开了宗祠感谢祖宗庇佑,又哭又笑,让人不禁担心这位老祖宗的身体。陈氏这头的反应也镇定不到哪里去,他们不仅开了宗祠还摆了三天的流水宴,不论身份地位,皆可入席。哪怕是一串乞丐来了,同样能入席吃酒。
姜芃姬还亲自见了二人,商议分院住址的事儿,两个当家紧张得语无伦次,手脚都在抖。
整个过程,基本是姜芃姬提议,二人说“是”、“好”、“没问题”、“兰亭公做主即可”……
兰亭公面前,他们只需要带嘴就行了,脑子不用带来。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小插曲,关于分院地皮的事儿。
地皮是姜芃姬的,但两家还要出钱向姜芃姬购买,一次性付清一百年租金。
因为不是良田,所以价格不贵,两百多亩土地也用不了几个钱。
直播间咸鱼分外心疼这两个老实人,姜芃姬摆明着宰人嘛!
被宰的人还要笑嘻嘻地说好,主动洗干净自己的脖子和大砍刀,忐忑等待姜芃姬来宰他们。
【葡萄提子】:心疼得看不下去了,这两人堪称年度最佳老实人!
咸鱼们心疼他们,二人却喜不自胜、乐在其中。
姜芃姬道,“分院事宜,等弄出章程,我会派人联系二位,若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若无意外,分院应该会在下个月的黄道吉日开工,预计能在明年年中完工……你们付出甚多,难免忽略后辈的学习教育……家中若有资质不错的后辈,不妨试着送去分院看看……”
二人听后,激动得想落泪,一颗心彻底落地了。
刚刚投资呢,他们便看到了秋收的希望。
姜芃姬将两个感动落泪的中年男人打发走,还没清净一会儿,外头说柳昭求见。
“阿姐,阿姐,你救救小弟呀!”
柳昭刚过来,一个乳燕投怀的动作扑向姜芃姬,后者冷漠避开,顺便伸脚一绊。
柳昭毫不意外地摔了个踉跄。
他委屈道,“阿姐……”
柳昭的目光写满了“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说好的姐弟爱呢。
姜芃姬道,“说罢,什么事儿?难不成又没零钱花了?”
柳昭道,“在阿姐看来,小弟就是这么不堪造就的货色?这次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说人话。”
柳昭道,“父亲要来了,前脚信刚到,后脚人就来了!”
柳佘?
姜芃姬凝眉,“父亲来了?怎么没人通禀我?”
柳昭道,“阿姐不是在忙正事么?小弟也是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你的。”
姜芃姬起身弹了弹衣袖,平静道,“我去见父亲,你要来么?”
柳昭抖了抖,苦着脸道,“倘若父亲责问小弟先前逃婚的事儿,阿姐你可得帮弟弟兜着。”
姜芃姬道,“放心,你的命我盯着,谁也夺不走。”
1395:南盛,乱世之秋(二十一)
柳昭忍不住感动地道,“阿姐,你刚才的样子贼迷人!”
姜芃姬眉头一挑,笑摸狗头。
小子,眼光不错!
直播间咸鱼忍不住给柳昭的求生欲点赞,为了小命,这小子什么违心的话都说出来了。
【星渊喵喵】:说来也凄惨,柳昭小弟似乎是第一个赞美主播迷人的异性吧?
【飘零羽觞】:主播,看你十年推不倒一只青蛙,要不换个攻略目标,德国骨科了解一下?
【纤云飞星】:噫!冷门CP终于被注意到了么?宝宝就贼喜欢女王阿姐VS狗腿阿弟的CP。主播和阿昭弟弟相处的时候,感觉她周身的气场都变得柔和了,贼喜欢他们的相处模式呢。
【一夏际星】:主播果然是主攻,不论CP是谁都能攻起来。不过阿昭弟弟太弱了,不喜欢。
柳昭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小媳妇一般跟在姜芃姬身后,一想到要去见柳佘,他就更怕了。
“阿姐,你猜父亲来丸州为了什么呀?”
姜芃姬笑道,“你上次不是逃婚了么?兴许这次过来是旧事重提吧?”
柳昭吓得左脚绊了右脚,若非姜芃姬扶了一把,说不定就要上演平地摔神技了。
“阿、阿姐……你别吓小弟啊,父亲安排的人……小弟不喜欢……”
姜芃姬平淡问道,“你不喜欢他安排的人,那你喜欢谁呢?不管怎么说,你如今这个年岁也不小了,若是还单着,房内没个伺候的女人,外人只会说我这个姐姐做得不好,苛待弟弟。”
柳昭顿觉头皮发麻,阿姐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命题啊,怎么回答都不好。
“小弟、小弟也没喜欢的姑娘啊……”柳昭忍不住扭捏道,“小弟还小,你多留小弟两年!”
姜芃姬意味深长地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姐弟二人见到柳佘的时候,柳佘正与古蓁对坐对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梨花酿的芬芳。
“姐夫酿酒的手艺和姐姐相差无几了。”
古蓁身穿居家常服,略施粉黛,瞧着比实际年纪少了好几岁,正应了那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对面的柳佘仍是一身黛青色儒衫,鬓发染灰,眉宇间带着几分轻松惬意。
他道,“相差无几不代表着一般无二,终究还是不同的,酿不出她的味道。”
二人正说着,姜芃姬带着又怂又弱的柳昭入内,对着二人行了家礼。
柳昭也乖乖跟着照做,恨不得将娇小的身子藏进阿姐壮硕魁梧的阴影之中。
“父亲,母亲。”
古蓁微笑应下,柳佘却冷冷哼了一声,手中酒盏当得一声放在桌案上,吓得柳昭心肝轻颤。
姜芃姬道,“父亲怎么突然来了?好歹提前告知女儿,方便女儿派人出城迎接父亲。”
柳昭见姜芃姬开口了,暗自庆幸目标转移成功,谁料柳佘却逮着他不放。
“为了孽子婚事而来,区区家事而已,你忙你的正事要紧,用不上兴师动众。”
柳佘点漆般黑沉的眸子似隐藏骇人的锐刃,看得柳昭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怕柳佘怕极了,要不是有姜芃姬在前面挡住一部分,柳昭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众出丑。
“为了阿昭的婚事?”姜芃姬偏首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柳昭,说道,“夫妻姻缘还看缘分,阿昭还想游戏人间,不愿意成家,父亲何必强求他?倒不如让他耍着,年纪到了就想安定了。”
玩个三四年,等柳昭玩累了,自然会想着去找个老实人当接盘侠。
柳佘道,“兰亭总是这般护着他,宠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做主,他也不看看自己今年几岁了,整日玩闹不知安定,何时才能独立成家,不做你的拖累?”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女儿自认为有点儿底蕴,莫说一个昭儿,再来十个也是养得起的。”
柳昭感动得眼泪汪汪,阿姐——
这绝对是亲姐,为了亲弟正面杠父亲柳佘。
柳佘叹道,“若说养,为父也养得起,不缺他一口饭吃。”
他这次过来就是想办妥柳昭的婚事,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姜芃姬见他态度坚定,只能改口问柳佘。
“父亲心意已决,女儿也不好阻拦、拂了父亲的好意。关于昭儿的婚事,父亲可有人选?”
柳昭热忱的心脏瞬间哇凉,阿姐一定要顶住压力啊!
柳佘白了一眼柳昭,没好气道,“人选倒是有几个不错的,脾性家世也相当,只是……为父还得先问问这孽子有没有心仪的女子,不然的话,上一次为何一声不吭就逃婚至丸州。”
柳昭一下子成了在场众人的焦点,吓得他心肝直颤。
他略显底气不足地道,“儿子……的确有个心仪的女子,但……”
姜芃姬并不意外将,柳佘追问道,“但什么?莫非还是有夫之妇?”
“程丞先生家的幺女。”柳昭鼓起勇气道,“偶然见过几次面,可……这只是儿子单相思,人家还不知道儿子心思呢。儿子也不知道程先生有没有给她定亲,一直不敢说出来……”
姜芃姬道,“早知你是这个心思,为何不早些说出来,阿姐也好为你去和程先生说一说?”
柳佘冷漠道,“他哪配?”
“柳羲的亲弟弟,没有谁是他配不上的。”姜芃姬笑道,“阿昭,你回去等着消息吧,我到时候去程丞先生府上探探口风。如果那位程娘子还未婚嫁,这桩婚事未必不能成。”
柳昭一脸懵逼,他觉得……
柳佘和姜芃姬的位置,似乎调换了个儿。
按照他的计算,难道不是柳佘极力保媒,阿姐反对或者在一旁和稀泥么?
程丞先生的女儿,以柳昭目前的身份而言,政治上很尴尬,的确不大般配。
柳昭被姜芃姬打发走,古蓁也识趣地将空间让给父女二人。
姜芃姬坐在古蓁刚才的位置,取来一只干净的酒盏,自顾自饮道,“父亲怎么突然来了?”
这个问题,她问过一遍。
第一遍的时候,她还开着直播间。
第二遍的时候,她将直播间关了。
柳佘道,“为了柳昭这个孽子而来。”
姜芃姬笑了笑,“我以为父亲已经放弃阿昭了,任由他孤身一人待在危险重重的环境之中。”
1396:南盛,乱世之秋(二十二)
柳佘听后,沉默了许久。
半晌过后,只听他沉稳而笃定地道,“你不会杀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的确不会杀他,阿昭还是挺可爱的。”她话锋一转,“我不杀,不意味着旁人也不会杀。”
搁在外人耳中,多半会以为姜芃姬口中的“旁人”是效忠她的激进份子。
不论姜芃姬做得多么好,走得多么高,同龄人的孩子都能凑桌打麻将了,可她还没有成婚怀孕的意思,底下人说不急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形下,必然有人希望她尽早确立子嗣,哪怕是旁支过继的也好,但也有人支持姜芃姬,扼杀一切有可能夺位的隐患,柳昭是最大的目标。
但,柳佘很清楚,姜芃姬指的不是那些人,另有其人。
“正因为很危险,所以为父才想借着婚事,将他打发得远远的,让他当个富贵闲人也好。”
“父亲不像是甘于平静的人。”姜芃姬冷笑一声,“一个‘富贵闲人’便能满足你的胃口?”
“世上没有谁是天生就贪婪无度的……”柳佘避而不答,“那个孽子满足就好。”
姜芃姬道,“阿昭是兰亭亲弟弟,自然会让他得偿所愿。”
父女二人谈话告一段落,沉默喝光了一坛酒。
姜芃姬问他,“古敏是个怎样的人?”
“她?她是个对生命很热忱的人,阳光美好。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她生长的环境有多么安逸祥和。”柳佘举着酒盏,一饮而尽,“为父以为你和她应该很相似,结果证明我错了。”
看到姜芃姬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她和古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两个人都很纯粹,只是一个白得纯粹,一个黑得纯粹。
姜芃姬道,“瞧你这话说得,好似我这人杀人如麻、阴狠暴戾……”
柳佘诡异地沉默了。
难道不是吗?
不说她前世是个怎样的人,她来到东庆这几年,直接间接死在她手上的性命用万做单位啊!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为父的?”
这个问题,柳佘一直想不通。
姜芃姬笑了笑,目光因为酒液而冒出几分迷离水汽。
“父亲这个问题问得有趣,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姜芃姬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唇角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若是普通人,多半会因为骤然身处陌生环境而不安,急需从‘熟人’身上寻找安定。认可身体的身份以及身体的亲人,从他们身上汲取安全感,这是最便捷的渠道之一,更是弱小者自我保护的一种反射性选择。私以为,我不属于弱者行列——”
柳佘嘴角一抽。
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不知该说她过于自负狂傲还是别的,还挺自恋。
“我从一开始就人没有认同过柳羲的身份,同样不会将柳羲的身份人脉视为己有,更不会彻底代入其中。”姜芃姬道,“跳出身份、感情的枷锁和藩篱,很多事情解释起来并不难。”
因为没了感情、身份带来的滤镜,所以她能冷静看着柳佘飙戏,乐得配合对方的演出。
柳佘:“……”
果然,父女情深都是两个戏精制造出来的假象么。
你我本无缘,全靠戏成全。
柳佘道,“你知道有个词叫‘假戏真做’么?”
演技再好的演员,同样也会迷失在过于真实的感情之中,不由自主地假戏真做,迷失真假。
柳佘发现姜芃姬根本没有这个烦恼,哪怕“父女感情”最好那段时间,她仍旧维持理智。
姜芃姬知道柳佘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早过了渴求父爱、母爱的年纪,兴许小时候渴望过,因为我很弱小。但过了那段时间,这些感情对我而言不再是必需品,是累赘。”姜芃姬面无表情地道,“哪怕重新拥有一具只有十二岁的年轻身体,有一个慈祥温柔的父亲、端庄美丽的继母、呆萌可爱的弟弟,回不去就是回不去。演戏可以,但我真不可能将一个年纪比我小的人视作父亲。这是为难我胖虎——”
再者,慈祥温柔的父亲是假的,端庄美丽的继母是假的,呆萌可爱的弟弟也是假的。
假的东西,让她如何产生真的感情?
柳佘:“……”
等等——
对方实际年纪比他还要大?
姜芃姬怎么做到的,毫无心理障碍地喊一个年纪比她还小的男人“父亲”?
柳佘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姜芃姬回答说,“我是个有专业素养的人。”
柳佘:“……”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柳佘没想过二人会这么痛快摊牌,哪怕他们早已心知肚明,但还留一层窗户纸没戳破。
如今戳破了,他们谁也不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姜芃姬道,“你今日和我说这么多,你是打算和我结盟?”
柳佘道,“有何不可?”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姜芃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曾经和她结盟过的盟友,最后是个什么下场了解下?
“那人藏匿地点极为隐秘,虽不知具体地点,但绝对在丸州,在你身边。”柳佘道,“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整个天下的气运,你作为气运之子,必然是他紧盯的目标——”
姜芃姬道,“我知道,我也有一个疑问,算计我出面争夺天下,他自己出马不是更顺利?”
柳佘嘴角一抽,略显无语地道,“你身边都有那把斩神刀了,还问这个问题。”
主系统一直怂着不肯冒头,不就是因为位面巡逻商人还没离开?
位面隐患被解决前,对方不可能离开,所以主系统才会盯上姜芃姬,自己当缩头乌龟。
另外——
姜芃姬道,“我只是觉得无趣。既然那位位面巡逻商人克制他,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骤然知道自己只是旁人手中的棋子,她自然会不爽。
“我也不知。”柳佘道。
姜芃姬问,“你过来和我摊牌,这一举动对他而言是背叛吧?”
“你在担心我?”柳佘眉头一挑,笃定道,“放心——他不在附近,不会知道的。”
姜芃姬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派人暗杀过文证?”
她刚接手崇州那会儿,曾因为汉语新韵的事情回了一趟丸州,再回来的时候,亓官让遭遇伏击。若非那时候亓官让和李赟商议屯田练兵逃过一劫,怕不是伤一条左手那么简单。
1397:南盛,乱世之秋(二十三)
柳佘的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和诧然,姜芃姬平静地看着他的脸,一瞬不瞬。
“这事情对你很重要?”
柳佘一边眉头轻扬,望向姜芃姬的眼神带着几分复杂。他不是八卦的性子,但他也蛮好奇古敏所知那段历史里头,最后有幸摘得这多高岭之花的男人是谁。他也怀疑过亓官让,但自打亓官让娶了魏渊长女之后,柳佘便将这个人选从名单划除了,如今——他有些不肯定了。
难不成亓官让往后还会丧妻,数年之后二人才暗中修成正果?
若是这般,卫慈又该怎么摆放?
姜芃姬不知道柳佘的脑洞,淡漠道,“坦诚,这是结盟该有的基本态度。”
“我没有派人杀他。”柳佘摇头否认,倏地想到什么,他又不肯定地道,“不过,我也不敢保证真没有。万物生灵皆有七情六欲,他也不例外,但他高傲而自负,将七情六欲视为累赘,主动舍弃了这部分情绪,这部分情绪最后化为了独立的‘柳佘’。虽说独立了,但二者同出一源,对方又保留着实力。若他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借用我的手做什么,我丝毫察觉不到。”
柳佘无比痛恨这种状态。
对方曾趁虚而入,操控这具身体,活生生掐死了刚分娩不久的古敏。
不止是古敏,先前早夭的两个嫡子,怕也和对方脱不开关系。
柳佘不敢去想……
古敏临终前有多么绝望怨恨!
她一向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系统主体要杀古敏,多半是因为古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这才招来杀身之祸。例如……两个嫡子死亡的真相,主体生怕古敏说漏了嘴,这才下杀手。
姜芃姬道,“那场刺杀,文证伤了左手。据他说,那批刺客的举止很奇怪,不像是真要他的命,更像是在试探什么。我起初怀疑是你派来的人,为了试探文证是不是我的软肋。”
柳佘不解道,“软肋?”
姜芃姬说,“我最信任、最不设防的人,那便是我的软肋。”
柳佘诡异地沉默了会儿。
“恕我直言,这种人不可能存在吧?”
“做人总该有梦想,说不定就猜到了呢?”姜芃姬语气仍旧维持一贯的平静,好似说出的内容和“今日是晴天”一样寻常,她道,“我怀疑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你与我摊牌结盟之前,你难道不是我的敌人么?作为一个正常的父亲,没有谁会喜欢一个孤魂野鬼占据女儿的身躯和身份,理所当然地占去了她的一切,凭借这些混得风生水起吧?若我是这个父亲,我会一拳头捶死那个恬不知耻的外来者。我也曾怀疑过,柳羲并没有死,她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我一统天下,站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你会让她回来占去这个身躯和身份……”
柳佘和姜芃姬的立场从来都是对立的。
姜芃姬占了柳佘女儿的身体,柳佘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凭什么喜欢她?
仅仅是因为她能做到柳羲一辈子也做不到的霸业?
柳佘可不是古蓁,他未必将功名利禄放在眼中。
二人能揭开虚假面具,平心静气地交谈,不过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敌人,不得已结盟罢了。
随着姜芃姬的叙述,柳佘一贯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丝丝裂痕。
“人死亡之后,需要一定时间才能让精神彻底消散,但我进入这具身体的时候,身体是温热的,换而言之有人在极短时间内收走了真正的柳羲。柳羲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来了。收走柳羲的人是谁,似乎不用多想。我当然有理由怀疑你和那人沆瀣一气,达成了某种互利互助的协议。每日面对‘杀女仇人’,还要装得气定神闲,上演父慈女孝的戏码,你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姜芃姬用“果然如此”的口吻道,“我这番胡乱猜测不是没有根据,对吧?”
柳佘哑然以对,半晌才反唇相讥。
“明知我对你有恶意,你还能气定神闲配合我演出。不愧是未来的宸帝,的确令人敬佩。”
姜芃姬道,“阴谋之所以令人恐惧,重在一个‘阴’字,未知的危险才是最令人防不胜防的。你对我而言,属于‘已知’。与此同时,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恶意’。你说谁更该害怕?”
柳佘:“……”
他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本以为够重视姜芃姬,谁料眼前这人比他预想中还棘手。
姜芃姬道,“说着说着,我突然很好奇一件事情,亲爱的盟友能解答一二么?”
柳佘:“……”
他能说拒绝么!
继续聊下去,他真怀疑自己和姜芃姬结盟的决定是对是错。
某种程度而言,姜芃姬比系统主体还要可怕得多。
“你作为系统分离的一部分,你放弃和他合作,放弃让柳羲回来占据我的身体的计划……总该有一个理由吧?倘若理由不够充分,我真怀疑你是诚心与我合作,还是故意诈我?”
柳佘静默了许久,这个问题他拒绝回答,但姜芃姬也能猜得出来。
对于柳佘而言,有什么比女儿柳羲、儿子柳昭更加重要的人?
这个人能让他放弃与系统合作,转而找姜芃姬当盟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古敏!
“古敏的死和系统主体有关?”姜芃姬笃定道,“你先前说过,系统主体占据你身体,用你身体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也毫无所知。我不妨大胆猜测,莫非是那家伙用你的身体伤害古敏……更甚者,杀了她?你知道真相,所以才会毅然决然推翻以前的计划,与我结盟?”
柳佘余光瞥到她身上,冷冷地道了一句。
“你可闭嘴吧!”
明知道这是不能触碰的伤口,仍旧锲而不舍地踩上几脚……
如果不是对方实力强,绝对会被人套麻袋,乱棍打死!
“看样子我都言中了。”姜芃姬不意外地道,“因为这具身体是你女儿的,所以我们的立场对立,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等系统主体伏诛,你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给自己找条后路。”
一旦系统死了,姜芃姬没了后顾之忧,她会亲手拔除所有的隐患。
希望柳佘别做什么触动她底线的事情。
不然的话,她不会手下留情。
1398:南盛,乱世之秋(二十四)
柳佘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哪怕你我结盟,如何轻而易举杀掉一个与神比肩的人?”
“神?呵——”姜芃姬冷漠道,“丧家之犬罢了!除了狺狺狂吠、东躲西藏,还会做什么?”
柳佘:“……”
说得有理有据,他无法反驳,毕竟系统主体目前的状态的确如此。
柳佘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多余的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祝你好运。只盼你能得偿所愿,莫要与我一样,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痛失所爱……我说错了,你也许根本就没‘所爱’。”
姜芃姬托腮道,“谁说的?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可人儿,怎么可能是单身狗呀。”
柳佘忍无可忍地道,“你可闭嘴吧!”
姜芃姬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她还是头一回看到柳佘近乎崩溃的模样呢。
柳佘道,“据目前所知的消息来看,那人藏匿在你的身边,极有可能在你亲近之人的身上。”
一个不慎,姜芃姬便会失去对方,看她还笑得出来笑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我也大致锁定了目标。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我的东西和人!”
姜芃姬说得自信又自负,柳佘忍了忍,终究还是没说出打击嘲讽的话。
辞别柳佘,姜芃姬提着忐忑种蘑菇的柳昭离开。
“阿姐,你和父亲谈了什么呀?父亲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姜芃姬道,“谈了一些成人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
柳昭瘪了瘪嘴,努力按压内心的好奇,免得好奇心害死猫。
“关于程家幺女的事情,你是认真的?”
姜芃姬口气愉悦,没有不快的意思,柳昭却不敢大大咧咧应下。程家幺女的父亲可是程丞,程丞在整个丸州集团占据的隐形分量,柳昭也不敢去沾惹,免得惹来不必要的猜忌。
柳昭苦涩道,“那不是、那不是为了搪塞父亲逼婚么?再说了,程家幺女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哪里会没有定亲啊,小弟不过是随便一扯,当个挡箭牌罢了。父亲不会久居丸州,等他回去崇州养老,小弟就算逃出生天了。阿姐,你莫非嫌弃小弟开销太大,急忙将我赶出去吧?”
柳昭在崇州啃柳佘,在丸州啃姜芃姬,每月的月例可不低。
他有理由怀疑姜芃姬是嫌弃他太能花了。
姜芃姬没好气地踢他小腿,速度慢、力道轻,不然柳昭非得断腿不可。
“柳昭,你是不是个男人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姜芃姬抬手搭在他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你若喜欢,我立刻上门给你说亲,你若不喜欢,我立刻上门让程先生给她女儿去说亲。免得男未婚女未嫁,你生出别的心思。”姜芃姬毫不留情地道,“过了今年,怕是要出征攻打南盛了,没个一两年回不来。等我回来了,兴许人家的孩子都会爬会走了,你真不后悔?”
柳昭不说话,姜芃姬一手摁着他脑袋,将他摁得弯了腰。
“年纪小小,心思不少。成人的事情,你少掺和,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姜芃姬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她也没有兄弟姐妹,柳昭这个又怂又弱的小子,倒是格外讨她喜欢。柳昭和她没有利益冲突,这小子也没对她产生过恶意,姜芃姬自然不会容不下他。
不说别的,光是看在古敏这个脑残粉的面子上,她也得心慈手软两分啊。
姐弟俩走了一段路,柳昭支支吾吾地挤出几个字。
“那、那就麻烦、麻烦阿姐了……你去帮小弟问问,她许了人家没啊。”
姜芃姬笑道,“要是许了呢?”
“那就问问,她对未来夫家喜不喜欢。”
姜芃姬又问,“要是喜欢呢?”
“那就问问,她未来夫家是不是短命的。”
姜芃姬笑问,“如果是个长寿的呢?”
“那就问问,她有没有考虑生个女儿什么的……”
姜芃姬道,“如果只生男孩儿呢?”
“阿姐,你这是要逼死小弟啊。”
姜芃姬说,“你要真有这方面的爱好,我现在就可以就地捶死你。”
别活着祸害人了。
柳昭打了个哆嗦。
这能怪他么?
分明是阿姐先皮的,他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
姜芃姬最近也不是很忙,第二天便备了厚礼上程丞府上拜访。
程丞夫妇不知所以,正暗自猜测她的来意呢,不曾想听到姜芃姬提到了府中的幺女。
夫妇二人皆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姜芃姬的来意?
这是打算给庶弟柳昭说亲事啊。
哪怕柳昭是庶出子,奈何这小子知道抱大腿,婚姻市场上面,还挺炙手可热的。
“兰亭公的意思,老夫已经知晓。柳三郎君自然不错,老夫也曾见过。”程丞道,“儿女姻缘虽是父母做主,但也要看孩子们的意见。倘若小女有意,老夫自然愿意与兰亭公攀个亲家。”
程丞先生的女儿自然是定过亲的,不过定亲不久就黄了。
当年,黄嵩明里暗里希望程丞依附自己,奈何程丞有脾气,不肯答应。
谁料亲家趋炎附势,他们见程丞拒绝了黄嵩,生怕黄嵩迁怒自个儿,主动找了借口退了婚事,险些没把程丞气个晕厥。后来,程丞在姜芃姬这边站稳了脚跟,姜芃姬的发展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亲家又厚颜贴上来了。直说自家儿子心悦她女儿,整日茶饭不思,非卿不娶,程丞又被恶心了一把。因为这个事儿,程丞夫妇也不好给女儿继续说亲,干脆再留两年。
柳昭这小子,程丞也见过。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柳昭没什么野心,一个“富贵闲人”是跑不掉的。
家庭结构简单,主公也开明,自家女儿嫁过去不用受委屈。
程丞心里很满意。
他也没隐瞒姜芃姬,主动说了这桩细节。
姜芃姬道,“这无妨,本就是这些人厚颜无耻,他们再敢胡言乱语,以后找个理由打发了。”
程丞在丸州的地位不低,但实权是真的没有多少、他还是耿直之人,难怪小人欺负他。
只要程家幺女点头,这桩婚事便算稳妥了。
他以为要磨一番嘴皮子,谁料他刚说,女儿便答应了。
“女儿,这毕竟是终生大事,为父也不强求你如何,全看你喜好,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答应太快,他有点方。
“柳昭么,女儿也是见过的,脾性不错,倒也不失可爱,总比旁人好拿捏一些。”
总归要成婚,她也不忍父母为自己的婚事发愁,碰见个合乎眼缘、后台又硬的,嫁了也好。
1399:南盛,乱世之秋(二十五)
“阿姐、阿姐,程娘子那边怎么说?有没有定亲?有没有喜欢夫家?夫家短命不短命?有没有想要生女儿的打算?”姜芃姬刚回来,刚翘着小脚一摆一摆的小子立马厚颜凑了上来。
姜芃姬没好气地一巴掌将他拂开,这小子这么皮,根本就是皮痒了!
“渴了!”
她冲着柳昭一挑眉,狗腿小弟连忙给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腿,殷勤无比。
姜芃姬满意地道,“定亲是有定亲,不过那桩婚事早就黄了,最后反而便宜你了。若是没有其他意外,这桩婚事十拿九稳。只要程先生那边给了准话,我过几日让人挑个黄道吉日,派冰人上府给你说媒。程先生那边家教森严,三书六礼一道都不能出错,你也收敛一些……”
柳昭那小脸笑得跟春花一般荡漾,各种不要钱的甜话张口就来。
要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未必能忍得住这张小嘴的诱惑。
奈何,姜芃姬是他阿姐,所以后者不仅没有心脏砰砰乱跳,反而给他糊了一巴掌。
“聘礼呢?想好了没有?”姜芃姬面无表情地问他。
柳昭茫然地啊了一声,旋即目光灼灼地望向她,要是能兽化,兴许能看到他背后不停摇动的狗尾巴。姜芃姬啧道,“阿昭,莫非你连娶媳妇的老婆本都想阿姐掏腰包吧?”
“阿姐,你就可怜小弟吧。”柳昭理所当然地道,“阿姐,你看小弟身无长处,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一概不会,弱小可怜又无助,还能吃。你不养小弟,小弟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的。”
姜芃姬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顿时又气又笑,恨不得再给他脸糊一巴掌。
“娘给你留下的资产,你打算藏到什么时候?”
姜芃姬单刀直入地问。
别以为她不知道古敏去世之前给柳昭留了一笔丰厚的遗产,对她而言不算多,但对于柳昭而言,荣华富贵一生却是没问题的。这小子又不缺钱,整天跟自己哭穷,要不要脸?
柳昭本想装傻,但一瞧见姜芃姬什么都门儿清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的秘密根本兜不住。
“唉,娘留下了金山银山,小弟也只会坐吃山空啊。”他无奈地道,“另外……小弟明面上只是一个母家低微的庶出子,一下子弄出那么多钱,难保无人怀疑……阿姐帐下人精太多了,小弟生怕自己浪大了,他们就冷不丁要了小弟的命……小弟心里也是很苦很苦哒,嘤嘤嘤!”
说起这个,柳昭心里苦得不行。
除了当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坐吃山空的废柴,他做啥都有性命危险。
入仕不成、经商不行,柳昭再不想办法磨着姜芃姬养自己,他晚年拿什么养老?
嘤嘤嘤(╥╯^╰╥)
宝宝心里苦!
姜芃姬失笑道,“你这么说,你是想我对外恢复你嫡出三子的身份?”
柳昭听这话,吓得快要一蹦三尺高。
他庶出身份都被这么多人盯着,要是恢复成嫡出,还是与阿姐一母同胞的嫡出,信不信他活不到第二天朝阳升起?亓官让、杨思、丰真几个都是吃素的?他们真会设计谋杀他的!
“阿姐,你就饶了小弟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帐下的人精多么可怕?他们真会杀人的!小弟好歹也是你一母同胞的胞弟,大家有点儿姐弟爱好不好?”柳昭恨不得给姜芃姬跪下了。
姜芃姬忍不住揉眉道,“站起来,别那么怂!”
柳昭正气凛然地道,“这不叫怂,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姜芃姬没好气道,“我明儿个找父亲给你讨要聘礼去,他出一半我出一半,好歹是程先生的掌上明珠,聘礼若是寒酸了,难免给人轻慢的印象。得罪谁不能得罪文人,面子要做好了。”
柳昭支支吾吾道,“找父亲讨要……这……不太好吧?”
姜芃姬抬脚给柳昭一下,不由得发怒来了一句。
“你是他儿子又不是我儿子,儿子娶亲他不出钱,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柳昭抱着她的腿道,“长姐如母,阿姐了解一下?”
姜芃姬冷着脸,一手提着柳昭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丢开、关门,一气呵成。
柳昭躺在地上打滚儿闹了一会儿,见姜芃姬没有心软,这才幽幽叹了一声,翻身仰躺在地上,扭头望了一眼外头灿烂的阳光和湛蓝的天幕。看着看着,唇角不由得勾起淡淡的弧度。
“娘——保佑儿子得偿所愿吧。”
阳光绚烂,他慵懒地眯了眯眼,保持仰躺的姿势,四仰八叉地小憩了。
往来侍女瞧见他的模样,纷纷轻笑着绕开。
没多久,柳府即将大办喜事的事情传了出去,众人都知道姜芃姬的庶弟要成婚了。
“成婚便成婚,不过是一个庶子罢了,主公何必这么纵着他?”杨思趴在一堆堆竹简书海中滚了一圈,眼底熬出的浓浓黑眼圈几乎要媲美卫慈养的食铁兽了,“不怕养大了野心。”
韩彧听了眉头大皱,见杨思又在偷懒,极佳的涵养险些破功。
他恨不得一脚踢翻旁边堆积如山的书简,好让杨思被书简活埋,为世间除一大害。
“那个柳昭文不成武不就,妻族又是程先生,他无法借力,无法对主公构成威胁。”韩彧冷静地分析道,“倘若连这般无用的庶弟都容不下,不知外界会如何诋毁主公,你酸就直说!”
杨思一下子就炸了。
他哪里酸了?
他酸什么了?
他像是那种人?
韩彧冷冷一笑,“听闻姜校尉已经显怀,每天还去军营点卯呢。”
人家宁愿挺着大肚子到处晃悠,任凭外界猜测孩子父亲也不和杨思成婚,杨思可不就酸了。
杨思气得拔光了毛笔笔头。
嘤嘤嘤(╥╯^╰╥)
怎么谁都欺负他?
今天的依旧忙碌呢。
杨思将秃头的毛笔叼在嘴边,摸索着从笔架上取下另一只,叹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干。
旁人的反应和杨思韩彧差不多,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冷漠以待。
奈何主公对柳昭的婚事上心,众人也不好挑唆什么,只能默默等着婚期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