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5:秋后算账(二)
“大话谁不会说,只盼着你以后别吓傻了。”
如果不是主人一直不让踏雪动手,她早就想办法在对方身上做手脚了,岂会容她放肆?
姜芃姬道,“我不怕吓傻,我怕敌人先傻了。”
踏雪牙关咬得很紧,怎么都不肯透露主系统的消息。
“你这种夺舍的妖孽,不会有好下场!你也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背叛神的。”
踏雪自以为守口如瓶,可她怎么知道姜芃姬真没问出什么?
尽管如此,姜芃姬还是要“夸一夸”主系统给人洗脑的本事。
她叹道,“你背后的东西要是肯将这份洗脑功力用在别处,估摸着世间生灵都会成为它最忠实的信徒,让人往东不敢往西。届时,哪里还有各家诸侯割据的局面?早就大一统了。”
当年的红莲教为何那么猖獗?
为何宗教教义在乱世更容易传播?
因为乱世百姓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他们更愿意将心灵寄托于信仰。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穷苦百姓无力改变自身的命运,信仰会告诉他们,今生受苦是因为前世作孽。
只要今生将这份虐债都还清了,积累功德,来世就会大富大贵、平安喜乐。
若是今生不安分,不好好还清前世的孽债,那么来世还会继续受苦受罪,不得善终。
面对这般恐吓,毫无分辨能力的百姓自然会被震住。
这就是洗脑的可怕之处。
姜芃姬是真的不明白,主系统有能耐和她躲猫猫躲了近十年,它的本事自然不是废物点心子系统能比拟的。这么有能耐,自己撸袖子上场啊,为何非要推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傀儡?
它给全天下人洗脑,其他诸侯还打个蛋?
算计一圈还没能达成目标,对方这么做图个什么?
转念一想,子系统对位面巡逻商人讳莫如深,兴许主系统也是怕了天敌,不得不怂着?
思及此,姜芃姬有些幸灾乐祸。
面对这番无情的冷嘲热讽,踏雪苍白失血的面颊因为愠怒而染了几分红晕。
她余光瞥了一眼站在姜芃姬身后侧的亓官让,眼底闪过几分恼恨。
明知姜芃姬是孤魂野鬼夺舍的妖孽,这人竟然无动于衷?
果然是被妖孽的狐媚邪术控制了。
“踏雪,你要想清楚。对我而言,你不肯配合我,你的价值就没了。没有价值的人,我可不会有丝毫耐心。”姜芃姬笑着拔出斩神刀,雪白的刀刃散发着冰冷气息,“你真不怕死?”
踏雪惊惧地望着姜芃姬手中的刀,刀刃正贴在自己脖颈,稍稍近一分便能割出一刀血口子。
“你若真舍得杀我,还会废话这么多?”
姜芃姬凑近她耳畔低语。
“你真以为我会舍不得?你似乎将自己的分量看得过重了。”
踏雪阴仄笑道,“那你杀啊!”
“哦。”
姜芃姬应了一声,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利刃入血肉的声音,踏雪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微微垂头,那柄长刀从她身前一直洞穿到身后。
姜芃姬下手很有分寸,保证踏雪必死无疑,但又能让她苟延残喘几个呼吸。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芃姬的呼吸吐在踏雪耳畔,唇瓣一张一合,吐出一个人名。
踏雪听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眼底写满了骇然,终于还是不甘地咽了气。
死不瞑目。
姜芃姬直起身,手中的长刀也从踏雪的血肉中滑出,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主公怎么杀了她?”亓官让问道。
“没有价值了,她又不可能被策反为我所用,留着浪费粮食?”
亓官让无言以对。
他先前和踏雪接触,对方一直说姜芃姬是夺舍的孤魂野鬼,亓官让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
因此,他平静接受了这个玄幻的设定,想想还有些带感。
“主公方便透露原先的名讳?”
“姜芃姬。”姜芃姬道。
亓官让诚实说,“不如柳羲好听。”
他能说主公的名字念着很像知客斋新推的某道菜么?
大盘鸡。
他有这个贼心想,但没那个贼胆说出口。
姜芃姬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柳羲也好,姜芃姬也好,不都是让人喊的。”
亓官让笑道,“主公豁达。”
尽管圣人总说不语怪力乱神,但百姓对鬼神还是十分敬畏的,他们也相信鬼神的存在。
亓官让作为古人,自然也没能跳出这个藩篱。
更遑论,眼前这个主公还是活生生的例子。
“主公,让有一事情不明。”
姜芃姬说,“你问。”
亓官让将视线转移到地上的踏雪尸体身上,欲言又止。
姜芃姬知道他要问什么,干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柳羲身上醒来,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有想太多。后来,我通过蛛丝马迹发现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根据初步得来的消息来看,对方的野心很大。不只是整个天下,怕是要掠夺整个人间的气运,亦或者一国的国运。对普通人而言,气运没什么用,对于那种东西来说,那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任何东西和“国”扯上关系,那肯定关系数以千万的百姓,更别说是国运了。
亓官让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望向姜芃姬的眼神带着担心。
她对方摆摆手道,“那玩意儿似乎在忌惮什么,不敢正面出来伤害我,顶多玩玩诡计。我倒巴不得它跳出来。”
亓官让道,“还请主公小心应对,一切皆以自身为重。”
姜芃姬失笑道,“文证的反应可真是有趣,寻常人知道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不说急着找大师高僧斩杀我,那也该吓得花容失色才对。你这么简单就接受了,我反而不自在。”
亓官让问,“主公可是恶人?”
姜芃姬摇头,“我虽然不算好人,但也不能算恶人,至少我做的事情都问心无愧,应该不算恶。”
亓官让道,“那主公可是邪祟?”
姜芃姬笑道,“邪祟瞧了我会扭头跑。”
亓官让说,“既然如此,让为何要怕?纵然主公是邪祟又如何?战乱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满天神灵不管苍生万物死活,反而是‘邪祟’出来主持公道,奉‘邪祟’为主又如何?”
神佛不管生灵死活,邪祟出来一统天下,还百姓太平,如此一看,谁才是邪祟,谁才是神佛呢?
1356:向天再借五百年(一)
亓官让的直白让姜芃姬露出一丝浅笑。
她道,“文证可愿下一世仍做我帐下左膀右臂?”
刚才还很小天使的亓官让沉默了,眉头深锁,好似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十分难以抉择。
明明一句承诺就能让姜芃姬开心,今生是今生,谁知来生事,偏偏亓官让摆出认真的架势。
他叹息道,“让这一世当牛做马还不够,主公还要预定下一世?”
姜芃姬语噎,“瞧这话说的,好似我怎么了你,还当牛做马呢?你是能犁地还是能拉车?”
亓官让想想每日堆积如山的工作,不由得沉痛道,“让失言了,应该是连牛马都不如。”
姜芃姬:“……”
不就是鸽了他七八年的年休,全部加起来还不到两个月呢,他怨气可真大。
亓官让道,“若真有来生,让可要多长几颗心眼了,不能为了几百两银子就卖了自己。”
当年的亓官让因何被姜芃姬坑到贼船上?
导火索还不是几百两银子?
当时的姜芃姬和现在一般黑,瞧中了亓官让的潜力,几百两银子买断终生啊。
【魏先生有意招婿,然而文证身无资产,三书六礼,你想削了哪些?】
那会儿的亓官让奉恩师之命,千里迢迢去河间郡拜访魏渊,本意是想走走关系,看看能不能在官场谋个空位,好歹也算是出仕了,以后他在官场有什么造化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孰料,正巧碰上魏渊后宅被孟悢的狐朋狗友祸害,魏渊长女不幸被波及失节。魏渊担心长女婚事,一眼相中了亓官让,没等他试探亓官让口风,后院来了两个翻墙的不速之客。
正是姜芃姬和风瑾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亓官让原先的人生轨迹和安排,驶向另一个方向。
一见误终生,不见终生误。
无关男女和风月,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办一个还算体面的婚礼,手中没有银子是不可能的,纵有岳父魏渊暗中补助,亓官让还是捉襟见肘。姜芃姬当时的举动,说一句“趁火打劫”也够了,结果便是亓官让踏上了贼船。
他目光微暖。
怕是当年的自己也想不到,眼前这人竟能走得这么远。
“派人收拾尸体。”把斩神刀收回刀鞘,道,“天色不早了,要不要一道去知客斋吃个饭?”
亓官让以为姜芃姬要微服私访,点头答应。
知客斋在卫慈的经营管理下,如今开遍了姜芃姬治下领地,这里的饭菜价格针对中高收入群体,几乎每个小富之家办红白喜事都要点上几桌,生意自然不错,老饕餮最爱去的地方。
为了不挤压普通饭馆酒肆,姜芃姬还大方公开家常菜和某些制作成本不高的菜肴菜谱。
区分客户群体,尽可能减少“与民争利”的现象,让百姓也能因此受益。这一手段的确有效,极大带动周边地区的人流量,不少商户都喜欢在知客斋附近开店,渐渐形成商业圈雏形。
如今的象阳县能这么繁荣,知客斋算是最初的元老功臣之一。
知客斋是战亡将士抚恤的项目之一,同时也是最容易贪污出错的地方。
这个项目一直由卫慈主持,饶是亓官让不放心卫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卫慈做得极好。
莫说贪污出错,吹毛求疵还得拿放大镜去找。
“子孝做得很不错,对吧?”姜芃姬订了一间雅间,笑着道,“知客斋生意很不错。”
亓官让道,“岂止是不错,去年结账,净收入便有两百二十万贯。”
扣除各项成本也有两百二十万贯的纯利润,这算得上暴利了,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吃货。
莫说乱世,搁在盛世也是朝廷都忌惮的垄断生意了。
除了知客斋,卫慈弄的说书班子也赚了不少,明面上的效益不如知客斋,但隐形价值却是可怕的。卫慈靠着舆论操控,几乎让万千百姓成了姜芃姬的脑残粉。除了疯狂宣传姜芃姬,卫慈还用话本子扩大女兵的贡献,给每一户女兵家庭颁发了“荣誉家庭”的官府文书。
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的家庭被官府点名表扬,谁能不激动?
官府文书还是用纸张为载体,在普通百姓眼中地位等同于圣旨了。
这一举动变相改善了女子在民间的地位,连带抛弃女婴的数量和频率都大大降低了。
卫慈越是能干,亓官让越是忌惮。
奈何先前姜芃姬和他会谈过,他只能暗中观察卫慈。
一年创收两百二十万贯,卫慈是个被加班和主公耽误的商业奇才。
姜芃姬道,“文证不是很好奇子孝为何如此忠心我?”
亓官让摇摇扇子,不悦地说,“事有反常必有妖,不可不防。”
卫慈的确太妖了。
姜芃姬道,“文证可知我来自何方?”
亓官让摇头。
他除了知道主公叫大盘鸡……不是,姜芃姬之外,还不知道别的呢。
不过想想也知道,现在的主公都这么优秀,以前的她肯定也是人中龙凤。
姜芃姬道,“我来自两三万年后的未来。”
亓官让听懵了,手中摇晃的扇子啪得一声打在脸上。
啥?
两三万年后的未来?
姜芃姬道,“我那么信任子孝,因为他的前世是我的爱侣,今生应该是忘了喝孟婆汤了。”
亓官让:“……”
亏他自诩聪明,居然没想到这层?
姜芃姬含糊了重点,成功让亓官让误以为卫慈也来自两三万年以后。
她没撒谎,顶多没说完整。
“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主公知道未来如何?”
姜芃姬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哪怕是个文科苦手,姜芃姬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和她那个世界不同的。
“相关的史料记载都在战乱中湮没了,谁也不知道远古时期发生了什么事情。”姜芃姬道,“不知历史也没事,因为我会一手缔造属于我的历史,兴许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责任吧。”
亓官让的神情有几分茫然,“战乱?又是战乱?两三万年后也会有战乱么?”
姜芃姬道,“只要还有人,只要人还有欲望,战争是永远不可避免的。”
1357:向天再借五百年(二)
姜芃姬冷不丁丢下一个大炸弹,炸翻了亓官让。
他也顾不上卫慈了,他迫切想知道未来的世界是如何模样的。
别看很多小说都说古代人智商不高,实际上真不是这样,他们的接受能力出人意料得强。
蒙昧未开的古人对不了解的东西,总喜欢以鬼神手段来解释,这才有了那么多神话故事。
姜芃姬讲述的内容对于亓官让来说,恰恰是神仙手段。
不过,神仙是靠自己的能力腾云驾雾,未来人却是依靠科技技术做到神仙也做不到的事情。
一番简略的描述,亓官让立马对“科技”二字产生了莫大兴趣。
他问道,“如此说来,木工坊那边岂不是‘科技’的雏形了?”
姜芃姬点头,“这也是我为何大力扶持张平邵光等人的原因,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无限大。”
亓官让叹道,“如此一说,让倒是不心疼每年拨下去的十数万贯钱财了。”
木工坊上上下下才多少人呐?
算上张平、邵光和柏月霞这三个高层,拢共才几十号人。刨除研发费用和各处的开支,普通人员的年薪都是百贯到千贯不等,张平他们几个更不用说了,年薪万贯,富得流油!
万贯是什么概念?
约等于年薪七百万。
亓官让几人的基本工资也才堪堪百万,若是算上每年年节分红打赏,勉强和张平等人相比。
以前还觉得有些小小嫉妒。
奈何这部分钱财是走主公私库,亓官让也不好置喙什么。
如今一看,这笔钱不算多啊。
如果砸钱能让“科技”达到主公说的程度,倾家荡产都砸。
他不心疼钱,他开始心疼十六国乱世被打压得支离破散的墨家。
墨家精锐几乎死在那一代了。
不是断了传承就是隐世不出,姜芃姬招揽数年也才招到几个墨家萌新。
“倘若有生之年能……”
亓官让还未说完便被姜芃姬打断,“莫说有生之年,数千年内都没可能。”
科技上去了没用,整个社会结构根本不适应。
姜芃姬仔细给亓官让讲了她那个时代的情况。
“一人能耕作东庆那么大面积的农田,现在的人能做到么?”
亓官让摇头,他也无法想象一人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步子走太大,容易扯到蛋。”姜芃姬道,“纵然有这么高的科技,多少百姓会运用?他们学会运用,但能学会制作?纵然学会制作了,他们的思想跟得上变化?漫长的时光才能塑造一个那样的世界。哪怕是我,我也只能引导人们少走数百年弯路而已,未来还是要看下一代。揠苗助长是不可行的,我一人也无法抗衡整个时代。我能做的就是给下一代做好铺垫、引导。”
“苍天无眼,待主公何其不公?”亓官让听后沉默良久,喟叹道,“百年时光,太短暂了。”
姜芃姬唇瓣含笑,丝毫瞧不出遗憾的模样。
瞧着亓官让的反应,她觉得这种时候就该播放《向天再借五百年》的BGM才能应景。
若是上一世,少数一些人的确能达到五百的寿数,大部分人的平均寿命在两百五十年左右。
“如此说来,子孝的所作所为皆是顺应主公意思的?”
姜芃姬笑道,“他在帮我,当成功女人背后默默无闻的男人,很可爱吧?”
亓官让:“……”
过了一会儿,他问了一个骚得不行的问题。
“子孝前世竟是女子?”
姜芃姬好笑道,“子孝虽然生得美,但一言一行哪有女子的韵味了?”
亓官让又纠结地问,“未来男风如此盛行?”
姜芃姬:“……”
等等——
什么叫“未来男风如此盛行”,文证这是问都不问将她定性为男人了?
“文证,我是女人,以前和现在都是。”
真不知道这些文人脑子里想什么骚东西,卫慈怀疑她前世男的,亓官让也觉得她男的。
不看到她掏出胯下比他们还大的鸟,他们就不甘心了是吧?
亓官让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骚东西。
姜芃姬不知道,亓官让已经开始怀疑未来世界从父系社会重归母系了。
证据如下。
看看主公辣么叼,看看卫慈辣么宜家宜室。
谁内谁外不是一目了然?
难怪主公大力扶持女子,合着也是为了未来打算啊。
亓官让手中的扇子摇得呼哧呼哧响,他需要一阵冷风给脑子降降温。
原先他就有培养闺女亓官静慧的打算,如今想想,亓官让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打的女儿!
若是旁人说这些话,亓官让只会以为对方白日梦还未醒,但说这话的人是主公,亓官让从未怀疑过的人。她以往的种种举动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些话的真实性,亓官让自然会相信。
他也更加期待她口中的世界。
尽管瞧不见未来的盛况,但他愿意成为搭建基石的一块砖。
亓官让扇了好久才让自己脑子冷静下来,问道,“主公打算从哪几方面入手?”
姜芃姬道,“大致两点吧。”
才两点?
会不会太少了?
亓官让支长了耳朵认真听。
姜芃姬道,“一则是科技,二则是法律。”
鼓励发明创造是未来必须坚持的一点,亓官让表示明白,可第二点为何是法律?
“法律二字,看似单薄,实则包罗万千。”姜芃姬认真道,“文证不觉得以前的乱世,往往和法律的崩溃有一定干系?法律无法约束人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无形之中助长了野心的膨胀。因为不健全,所以可以钻漏洞,有罪的人因此得不到应有的惩处,社会风气愈来愈坏,这便是江山动摇的预兆了。我如此看重文彬,自然也是为了‘法律’,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姜芃姬和韩彧都不打算一上来就大动干戈,反而循序渐进,一步步试探底线。
人人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法律二字不容浑浊的灰色地带或者不见五指的黑暗地带。
韩彧襄助姜芃姬制定长冶的治理计划,没给贪污留下丝毫的余地,由此可见他的行事作风。
他宁愿建议姜芃姬增厚各人的薪酬,他也不会刻意多拨一部分让各层人员揩油水。
“文彬?”亓官让眸色微沉。
自古以来,提倡变法改革的人都没啥好下场,更别说韩彧修订的法极可能损害不少人利益。
“我会护着他,你也会。”
亓官让听后,郑重点头。
他自然会。
如果韩彧真背负这么重的责任,哪怕他损害的是自己的利益,亓官让也会支持到底。
1358:夫人们的茶话会(一)
甭管姜芃姬给这个时代带来怎样的改变,这种改变也需要时间发酵蔓延,
时日渐长,新思想才能慢慢取代人们惯有的旧思维。
它需要十数年乃至数十年才能爆发出来,目前还是旧思维占据主导地位。
在人们固有旧思维中,男人主外,赚钱应酬,女人主内,维持家庭、照顾孩子、奉养父母。
看似分工明确,实则限制了女人的活动区域和眼界,让“男尊女卑”的思想更加根深蒂固。
哪怕出身显赫的士族贵女,生活重心也离不开内宅、丈夫、长辈和孩子。
除了这些项目,还有所谓的“夫人外交”,贵妇们要帮助丈夫在对外活动中拓展巩固人脉。
丸州崛起之前,姜芃姬帐下众臣数量不多,其中单身狗和丁克族占了一半。
丸州崛起之后,金鳞阁为姜芃姬吸纳了大量中层人才,他们大多都是成了婚的已婚人士。
丈夫被外派打仗或者治理地方经济,夫人们便留在丸州。
时日一长,她们也觉得日子有些烦躁了,渐渐开始互相走动。
这些夫人的闺蜜圈大小取决于丈夫在官场的地位和关系,各自的丈夫关系好。
夫人们的交情也好,丈夫的地位高,夫人们的闺蜜圈就大。
哪怕之前不好,四时八节也会增加来往,一来二去自然熟悉了。
姜芃姬攻打黄嵩之前,各位夫人便开始走动了,等她打完仗回来,各个茶话会百花齐放。
茶话会是各位夫人展示“外交手段”的战场,哪家关系要打好,哪家关系要疏离,她们心里都有本账。韩彧的夫人作为她们中间出身最高的贵妇,笼络的手段自然也是她们中最高的。
尽管心里瞧不上这些出身寒酸的女人,嫌弃她们粗鄙愚蠢,面上却表现得滴水不漏。
她弄的茶话会也是整个丸州贵妇圈最好最周到的,各家夫人哪个不羡慕?
外人也不知道她和韩彧的夫妻关系将至冰点,瞧她生活得精致优雅,自然会羡慕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堪称楷模。韩夫人享受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想当初在浙郡,她的茶话会也是“往来无白丁”,地位低、出身低贱的夫人连收到她请柬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却要忍受一群水平参差不齐,没什么素质涵养的妇人参加她的茶话会。
这也罢了,这群只会牛饮的粗糙妇人还喜欢在茶话会埋怨自家丈夫,诉说自己的苦难。
随着姜芃姬越走越高,她们的苦水更多了。
丈夫仕途发达了,地位水涨船高了,几乎各家各户后院都冒出一两个容色极佳的美妾。
美妾威胁她们的正室地位,还有的美妾有了身孕,几乎要站在她们头上屙屎撒尿了。
诸位夫人仿佛找到了共同话题,聊起来就没完没了,韩夫人内心嫌恶得不行。
如此粗鄙的女人,难怪年老色衰被丈夫嫌弃,哪个男人会喜欢毫无内涵又泼皮的黄脸婆?
“昨夜那个小蹄子直说肚子疼,分明是自己贪嘴吃错了东西,偏偏撺掇人,冤枉是我要对她孩子下手——我这么做图个什么?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罢了,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手中的帕子却快被她绞断了,眼眶也是红红的。
“这还算好的,住长安巷那位才是真的惨。”另一位夫人叹道,“婆婆不喜她,丈夫也嫌弃了她,瞧这架势是想扶那妾室上位,让她自贬为妾、退位让贤呢——她不肯,听说还被婆婆当着满府的仆从小厮掌掴了,扇得脸都肿了三五圈。昨夜的动静太大,怕是闹出去了——”
这些夫人生活无聊,为了缓解寂寞,茶话会自然是打发时间的好渠道,她们都是茶话会常客,彼此都熟悉了。她们一听便知道长安巷那位夫人是谁,不由得唏嘘万分,口中连说可怜。
韩彧夫人听了一耳朵八卦,心里更怄气了。
这些蠢女人不知道什么叫“家丑不可外扬”?
随随便便将内宅丑闻说得到处都是,活该被丈夫厌弃。
韩夫人打算喝口茶压压惊,只听耳边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对方的声音不似黄鹂那般清脆,反而有些男子的粗粝沙哑,哪有半点儿女子味道?
她道,“如此男子,弃之也罢。”
听到声音的夫人循声望去,只见角落坐着个装扮很朴素的妇女,衣着也不鲜亮。
若不是坐在席间,旁人还以为是哪个伺候人的奶婆子。
“怎么如此说话呢?”
女子道,“难道说错了?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宠妾灭妻不说,还任由妾室作妖,令家宅处处充斥着邪风歪气,这般男子,此生能有什么大作为?倒不如早早弃了,改嫁找个有脑子的。”
众位夫人听得面色臊红。
她们抱怨归抱怨,从未想过和离啊。
另外,那是她们的丈夫,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官夫人评头论足?
一人道,“好放肆的泼妇。”
“方才瞧见这位妇人右脚有疾。”另一个坐在女子身边的夫人冷冷道,“妇人七去之一为恶疾,夫人与其在这里大放厥词,扰乱旁人家宅安宁,倒不如去想想办法,免得成为下堂妇。”
这还算比较客气的说辞了,还有人直接质疑女子的身份。
她的装扮实在不像是个有逼格的贵妇,哪怕是谁的夫人,估计也是个小官的。
小官的夫人哪有资格参加这种层次的茶话会?
尽管韩彧的夫人性格比较作,但她的记性和能力在贵妇中还是很出众的。
哪怕来了百多客人,她都能准确喊出对方的身份,热乎套家常。
茶话会的请柬都是她命人准备的,自然不会发生邀请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夫人。
她仔细瞧了瞧女子,试着将对方和发出去的请柬对上号。
韩夫人的茶话会是丸州贵妇圈名声最大的,她还是韩彧的夫人,请柬自然不能漏了风瑾等人的女眷。奈何不少女眷都婉拒了,唯一有回复的女子便是典寅校尉的夫人……难不成……
不等韩夫人出声打圆场,典寅的夫人不怒反笑,咬字清晰地道,“这就不劳诸位担心了,家中历来没有下堂妇,只有下堂夫。倘若他有不忠之举,自然要上奏主公,下令和离的。”
诸位夫人还想笑。
什么下堂夫,这是个什么词?
1359:夫人们的茶话会(二)
大部分人嗤之以鼻,一小搓人却发现女子对姜芃姬的称呼是“主公”。
意识到这点,她们的眉头不由得突突乱跳。
有资格称呼姜芃姬为主公的人,自然是她帐下臣子,她们这些女眷顶多尊称“兰亭公”。
这女人是什么来历?
韩彧夫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里再抓狂,面上仍要挂着得体的浅笑,移步迎上前去。
“未曾想吕伯长也来了,这是我的疏忽,竟然怠慢了贵客。”
韩彧夫人给各家夫人都发了请柬,倒不是她希望对方能来,只是周全人情罢了。
愿不愿意过来参加茶话会与有没有收到茶话会请柬,这是截然不同的意思。
人家来了固然好,不来也没事,反正她下过请柬了。
女子耿直道,“夫人并非主公帐下臣子,如今也不是公事场合,夫人称呼‘熹娘’便好。”
此话一出,那些夫人的脸色像是打翻的调色盘,几乎什么颜色都有。
吕熹娘这个名头出了伤兵营,知道的人不多。
各家夫人要经营闺蜜圈子,自然会调查清楚其他夫人的基本消息。
她们都知道,典寅的夫人原是女营伯长,因伤专职当了军医。
哪怕她们不觉得女人在军中能干出什么大事,但在场很多人的丈夫还没吕熹娘厉害呢。
她们怼了吕熹娘,保不准吕熹娘和她丈夫典寅给她们的丈夫穿小鞋。
想到这里,她们的脸色更差了。
她们在家中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承受的家庭压力极大,这才喜欢借着茶话会找个志同道合的吐槽一番,发泄压力。若丈夫知道是她们得罪人招惹灾祸,保不准就用这个借口休妻了。
韩夫人有些吐槽还是没错的,这些夫人的出身都不高,这也意味着娘家底气不足。
她们真被发达的丈夫休弃,娘家也没办法给她们撑腰。
众人心里打鼓,吕熹娘却没什么感觉。
亦或者说,众夫人在内宅的那点儿算计还不能入她的眼。
她是女营最初那一批女兵,入营的时候不足十五岁。
同期女兵是被家人卖进来的,她却是自己报名入营的,无非是为了逃避狠毒继母的毒打。
继母瞧她不顺眼,老早想将她卖给山沟老鳏夫换取一笔聘礼,好给亲儿子张罗媳妇。
吕熹娘走投无路之下,趁夜逃离,误打误撞入了女营。
某次战役,她的右脚不幸落下残疾,不得不从女营退役。
她的父亲、继母和弟弟早年受红莲教牵连,饿死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孑然一身。
吕熹娘退役也无处可去,干脆咬牙转入伤兵营当了军医学徒,她是黄花大闺女,却要整日面对不同伤员的伤口和身体。起初很是难堪,习惯便觉得再美好的身体也是剥了皮的乳猪。
从军医学徒到外伤医术精湛的军医,她在军中地位不退反进,最后还由杨思保媒嫁了典寅。
典寅是个粗糙却很可爱的汉子,她很喜欢。
哪怕他是最黑最糙的乳猪,她也不嫌弃。
吕熹娘参加茶话会,纯粹是因为伤兵营工作告一段落,她得了两天休沐。
正清闲呢,恰好看到门房递上来的请柬,她便过来见识见识贵妇人的茶话会是个什么模样。
坐在角落默默吃瓜,她失望发现这些贵妇人与以前见过的村妇婆子没什么两样。
哪怕穿着光鲜亮丽,说白了还是一群担心人老色衰,失了丈夫心的女人。
失了丈夫便是天塌地陷,喜怒哀乐系于一人。
另外——
不来不知道,没想到有这么多宠妾灭妻的人。
能共苦却不能同甘,一朝发达便抛妻弃子,这种男人进入官场,真能做到公正无私?
须知,正妻和嫡出子女代表着正统,他们连小家的正统都不遵从,还能指望他们遵从什么?
这也是吕熹娘愤然出声的原因之一。
这种风气不好好整顿了,以后蔚然成风,由上及下普及开来,百姓纷纷效仿怎么办?
如今的主公是女子啊,这些人顶风作案,抛弃糟糠妻,真不怕被主公厌弃了?
人品不行,脑子还蠢。
吕熹娘寻了个借口中途离开。
离去时,她大大方方、毫不遮掩自己右脚的残疾,在场却无人敢嘲笑她。
典寅回家很晚,一回来就发现妻子眉头深皱,还以为她受了委屈。
一番细问才知始末。
“这些人是爆竹当晚膳,存心想死无全尸是吧?”
除了投奔主公时候已经有小妾的几个,哪个重臣明目张胆地纳妾了?
亓官让几个都没有飘过,十八线的家伙也敢浪?
天下未定就宠妾灭妻了,等天下大定,他们是不是想以妾为妻?
吕熹娘道,“此等歪风邪气,万万不可助长。长此以往,怕是会影响正事。”
尽管对于很多贵妇而言,妾只是正妻减轻生育压力、用来服侍丈夫的移动BYT,但BYT翻身成主人,丈夫以妾为妻,这种行为却是违背纲常的。同时还会乱了风气,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女人总喜欢怨憎被偷吃的鱼而不是憎恶偷腥的猫。
这事儿搁到主公面前,那些偷腥的猫怕是要被活活剥下一层皮。
典寅道,“我去寻杨军师商议一番,让他代笔写个折子。”
两家住得不远,串门很轻松。
只是——
寝居内响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仔细一听,似乎是男女交缠的呼吸。
听到外头管家回禀,那动静渐渐歇了下去,紧接着是一阵衣裳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这个点了,典寅那浑人怎么来了?”
杨思压低声音,充满了懊恼。
床榻内传来略带沙哑的女声,女子道,“许是有正事吧。”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将床侧散落的衣裳捡起穿好。
“你且睡着,我处理好就回来。”
“不了,明儿军营还有事情。”
仍旧是冷清的声音,只是带着事后的沙哑,听着格外挠人。
杨思羞恼道,“那个典莽汉要是不给个说法,非得去他府上闹一闹。”
坏人好事,天打雷劈!
他碰上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尽管两人床笫之事很和谐,偏偏她不肯松口成婚。
本想趁着气氛正好的机会,哄着她应了婚事呢,没想到跳出个典寅坏他好事。
姜弄琴听后,唇角微扬,眉眼随之柔和几分。
“我走了。”
头也不回。
杨思:“……”
提上裤子就走的“渣女”QAQ
1360:夫人们的茶话会(三)
杨思的心情很差,非常差!
饶是典寅这般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哪怕室内烛火不甚明亮,杨思除了心情不愉,他瞧着还有几分闲适和慵懒。典寅轻咳一声,认真组织语言,条理清晰地表明来意。
杨思越听面色越阴沉,好似阴云密布,随时都能来一场大暴雨。
典寅惴惴问道,“军师觉得这件事情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派人将他们都揪出来,难不成等着主公过问此事?”杨思咬牙切齿道,“宠妾灭妻,不顾礼法,他们真以为这只是关上门的家事,外人没法管了是吧?再过几日便是新年宴,若是让这些人也去参加,主公日后想起这事儿只会更加不痛快,趁早处理了!”
主公要是不痛快了,他们这些臣子连个年都别想好过,这点杨思是深有体会的。
典寅点头,武职的事务不如文职那么多,但主公诚心要折腾谁,哪管你是文是武?
“此等歪风邪气,不可助长。”
典寅和他老婆吕熹娘的想法是一样的。
正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不正,家风歪,这种人入了官场也难是什么好货。
杨思道,“派人去查清楚都有谁,先抓一波闹得最凶的,再将此事写成折子,上奏主公。”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新年宴,杨思可不想在宴上看到这些家伙,坏他胃口。
调查这些事情并不难,那些夫人经常在茶话会交流,家宅的治理自然也严苛不到哪里去。
花了一天的时间,杨思便拿到第一份名单,他看了冷冷一笑。
“不好好整治你们一顿,杨思二字便倒过来写!”
论小心眼和记仇,杨思在姜芃姬帐下也能排得进前三。
昨夜典寅坏他好事,杨思可以留着秋后算账,可这些宠妾灭妻的导火索,非要扒下一层皮!
“来人,备车马!”
杨思抵达的时候,姜芃姬正在和徐轲核对账目。
打仗是个很烧钱的活动,打了胜仗也没回多少血,她还要给立功的将领打赏,犒劳三军将士……若非后方产业繁荣,今年的财政怕是要赤字了……尽管如此,明年也要节衣缩食。
姜芃姬对着徐轲道,“孝舆将明年的开支做个预算,尽快将结果给我。若是公库储银不够,我从私库补贴一些……浒郡那边的良田被烧毁太多,怕是会影响粮价,你派人密切注意……”
她说的内容极多,徐轲认真地支耳细听,若是脑子记不住便提笔做个标记。
谈了半个时辰,姜芃姬感觉有些口干,喝了一杯暖水润喉。
这时候,她听到杨思来了。
“靖容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事情?”
姜芃姬深知帐下众人的脾性,卫慈风瑾几个是勤勤恳恳的楷模,做得多吃得少。
杨思丰真几个不一样,他们爱闹腾,明知道闹腾之后该做的还是要做,他们还是喜欢闹。
真不知道图个什么。
杨思神色严肃地递上一封折子,姜芃姬还以为发生了大事,面色凝沉地接过来一看——
“这些人怎么回事?”姜芃姬眉头一挑,眼底露出了嫌恶之色,“宠妾灭妻?”
“不顾礼法,宠妾灭妻,这是其一。”杨思道,“僭越逾制,大逆不道,这是其二。”
一旁的徐轲听后忍不住手指一抖,深深怀疑哪个倒霉鬼将杨思得罪得如此狠?
他们不知道杨思能力压丰真和亓官让,稳坐主公帐下众臣心眼最小、最记仇排行榜第一?
得罪亓官让和丰真不可怕,丢了前途但性命还在。
得罪杨思可惨了,这货能把人往死里整,他下手的轻重取决于得罪他的程度。
不顾礼法,宠妾灭妻;僭越逾制,大逆不道。
前者还能转圜,视情况量刑轻重,后者却不一样了,严重时候甚至能牵连一家老小。
姜芃姬也瞧出杨思的郑重,好奇道,“宠妾灭妻之风不能纵容,可这僭越逾制又从何说来?”
杨思道,“功成受封,得备八妾。主公且看这些人,哪个立下泼天大功,怎可有此殊荣?”
按照旧制,纳妾可不是想纳就能纳的,还得看看这个男人有没有本事,有多少本事。没有达到那个身份敢纳那么多妾,这就是僭越逾制,蔑视律法!轻则贬斥丢官,重则抄家灭族。
杨思又道,“主公请看,最上头几人后院养着七八个妾室,这些女子仅有三人过了名路,另外几人仍以通房丫鬟待之,但府中奴仆婢女皆以妾室之礼相待,可见是府中主人默许的。”
姜芃姬视线又往下滑,上面一撮名单只有四个人,底下却有二十几个。
“这些人虽不如前者那般嚣张狂妄,但府中也有一妻三妾或者四妾。”杨思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动解释道,“古礼有云,卿大夫一妻一妾、庶人一夫一妇。这些人出身微末或者家世低微,官场之上建树不明显,算得上未有寸功,还未发迹便猖狂,明目张胆纳了三四妾室!”
身份够不上,地位没多高,还敢纳这么多妾室,谁给他们的勇气?
自己什么德行,心里没点儿AC数?
杨思是个聪明人,他想整死谁,肯定不会用简单粗暴的理由。
对很多男人来说,娶妻纳妾是人生美事,哪怕明面上义正辞严地斥责,心里还是暗暗羡慕。
杨思要是从这点入手,十有七八整不了人,反被人记恨,平白树立仇敌。
因此,他整人喜欢高举正义、正统的大旗,让人吃瘪还不能回击。
姜芃姬点头道,“你说的是,只是——我瞧这上面还有个做了特殊标记的人,他有何特别?”
杨思嫌恶道,“此人最为可恶!纵容怀孕妾室堂而皇之搬入正院,府中以‘夫人’称之,以妾为妻。此人为夫不仁,为父不慈。其母不思教育儿孙,端正家风,反而助纣为虐!据思所查,她的儿媳并未犯七去之过,孝顺公婆,养育儿女。其母为了逼迫儿媳退位让贤,竟当着满府的面掌掴儿媳一刻钟,罚其冒雨长跪青石板一日一夜,百般羞辱,简直是闻所未闻!”
杨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连徐轲都被影响了。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杨思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仍要给他打个call。
杨靖容,大丈夫,真男人!
1361:夫人们的茶话会(四)
直播间观众不用说了,他们为杨思打call打得欠费了。
【夏梨殿下】:有没有赶脚,今天的小容容格外男人,他的魅力连他的胡子都挡不住!
【李家莫愁】:对,贼男人!气场又强,仅次于主公的两米八。
【寒烟凝梦】:宝宝要爬墙头了,以前蛮喜欢容儿的,今天这遭彻底爱上了!
这是激动打call的粉丝,他们称今天这一幕是杨思登场数年最男人的一次。
同样也有不少观众不以为然。
据他们所知,古代男人娶妻纳妾的很多啊,哪有什么限制?
当权者都是男人,男人当然会维护男人,不可能弄这些条例啦。
【文雨霁】:我记得有句话叫做“农民多收三五斗粮食还想纳妾”,古代纳妾没这么严苛吧?
【偷渡非酋】:古代夭折率那么高,女婴的生存率又远远低于男性,纳妾哪有这么容易?纳妾制度一直都是少数位高权重之人的特权,普通百姓直到元朝才有权利,但也不是没有限制,年逾四十无子才能纳妾,要是没有满足这个先决条件,私自纳妾会被抽四十鞭子哦。
古代男女比例不平衡,某些时候还会允许共妻、典妻,将女人彻底商品化和资源化。
这种情况下谁敢允许百姓无门槛纳妾?
女性资源会被位高权重的人疯狂收敛,那些没有能力娶妻的光棍儿会成倍成倍增加。
如此一来,各种暴力、伤害妇女的犯罪案件也会节节攀升,不利于封建国家稳定。
设立纳妾门槛是必然的。
这么做,尽管不能保证没有人顶风作案,但纳妾的人群的确没想象中那么夸张。
杨思手中扯着礼法的虎皮大旗,自然有恃无恐。
被他怼的人可就惨了。
一个人再强还能强得过积淀千余年的礼法?
姜芃姬眉头深锁,问杨思道,“你上面写的这些人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只是……”杨思道,“为求稳妥,还请主公派专人详查,核实真假。”
姜芃姬冷笑一声,手腕一番,那折子被她拍到沉重的铜制桌案上。
杨思和徐轲听到一声酸牙的动静,等姜芃姬松开手,桌上出现一枚半个指节深的手印。
“真是反了他们!天下未定便敢无视礼法,猖獗至此!谁能保证他们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全是正经途径纳来的?”姜芃姬显然动了真火,杨思笑嘻嘻瞧着好戏,坐等那些煞笔倒霉,不料主公说,“靖容,此事交由你去办,任何宠妾灭妻、僭越逾制的狂徒,全部停职查办!”
杨思:“……”
哈?
不是,快过年了,这个时候给他增派额外任务?
杨思内心吐槽欲憋不住了,面上却正色道,“此时停职查办……未免……”
“我这儿少了几个不知礼法的混账,难道稳不住形势了?被他们掣肘,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姜芃姬冷笑道,“说停职查办就停职查办,今年的新年宴请柬都收回来,让他们在家里好好反省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多少有志之士想入仕还无门呢,他们不稀罕,收拾包袱滚蛋!”
前面几句话说得还像模像样,后面的话直接暴露了本性。
标准的土匪作风啊。
杨思又是痛快又是郁闷。
他痛快,因为主公真汉子,一次性停职查办三十多个中层人手也不手软。
他郁闷,因为主公剥削人,年底本就忙碌,少了三十来个人,其他人分担的压力就重了。
心里无限吐槽,面上仍要严肃领命。
姜芃姬倏地道,“对了,你方才说那人为父不仁,这是怎么回事?”
杨思道,“据闻,长子幼年遭遇庸医,一场大病让他丧失了传宗接代的能力。此人对长子格外厌恶,动辄打骂泄愤。根据老仆所述,有一次还将孩子掌掴得右耳失聪……”
观众们一听这个就炸了。
【萨拉米鸡翅】:握草,这男人渣得可以啊。宠妾灭妻,扶正小三,让小三住老婆的房子,家暴老婆,打聋儿子,婆婆还殴打儿媳,宠着小三……现代电视剧的编剧都不敢这么编!
【玛德之章】:古代纳妾是合法的,其他都赞同,小三就过分了。
【白象香糕】:略略略,没听容儿刚才说的话么?那个男人还没资格纳妾吧?没资格纳妾,那这个妾室就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小三是个啥?渣男渣女,正室和儿子真是倒了血霉!
【起风了】:还有恶婆婆!
【偷渡非酋】:屏气呼吸,根据我十年追更经验来看,我总觉得主播要发大招了!
姜芃姬掀了眼皮,语气冷漠道,“此等兽父也配为父!”
亲手打聋儿子的耳朵,这是禽兽了。
时下讲究“棍棒底下出孝子”,但谁也不敢真把人打死打残了,那些偏激愚昧的例外。
当然,要是封建社会再发展个数百年,兴许父母打死孩子都无罪了。
杨思感慨道,“可怜了一双儿女。”
“东庆经历数场大战,丧生百姓和将士已有百万之数。”姜芃姬望了一眼杨思和徐轲,冷静道,“此时该鼓励生育,尽快恢复人口。换而言之,孩子便是整个国家的未来,理当好好对待,岂能交由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糟蹋?靖容,你去唤文彬过来,有些事情想和他商议。”
尽管姜芃姬没有说完,但杨思总觉得主公要来一发大的!
“喏!”
杨思和徐轲二人隐隐猜出一些,直播间观众却是秒懂。
主播这是要剥夺兽父、兽母的监护权啊!
尽管古代并没有“监护权”这一说。
【鬼才郭奉孝】:主播,你要作死!
姜芃姬眸色平静,哪怕直播间已经炸锅,她还是四平八稳。
【主播V】:没有你们想象这么艰难,孩子对于父母而言,除了是血脉延续、传宗接代、养着防老外,还有便是父母默认的私有财产。既然是私有财产,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吐出来。
这个时代帝王权利极大,特别是开国之君。
姜芃姬是默认的未来皇帝,所以她有权任性。
另外,她也不是打算一蹴而就,自然要在众人的底线反复试探才行。
“我得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谁才是说了算的人!”
姜芃姬笑着将杯中的水泼了出去,一滴不剩,洒在庭院一角放置的垃圾桶内。
周遭无人,只有咸鱼观众能看到她脸上极具反派特色的笑容。
1362:夫人们的茶话会(五)
韩彧这会儿在干嘛呢?
他在抽查长子韩润、庶子以及庶女的功课。
两个儿子还算镇定,但庶女却吓得小脸都白了。
韩彧不算个严父,但也不算是慈父,他是个挺正常的封建大家长,平日和儿子的交流还算多,女儿被养在深闺,除了请安和节日,父女极少会碰面,更别说亲自抽查女儿的功课了。
长子韩润自不用说,这孩子有天赋还肯吃苦努力,挑剔如韩彧都十分满意。
这对庶子庶女却不行了,庶子性情庸碌还贪玩,庶女面对他的考核连句话都说不流畅。
庶女一瞧父亲眉头都拧起来了,吓得眼眶都冒出了水汽,小身板隐隐带着颤抖。
弱小、可怜又无助。
韩润道,“父亲,大妹有些紧张,您别吓到她。”
韩润和庶出弟弟妹妹的交流不多,三人更谈不上兄妹情深。
只是书院的环境相对封闭,比较单纯,隔离了外界纷争,嫡庶的隔阂也在无形中弱了一些。
韩润见庶妹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如此胆怯紧张,心里泛起一丝同情,主动为她说了句好话。
韩彧闻言,神色稍有缓和。
他对着女儿道,“今日便先到这里,明日再查,回去好好准备。”
庶女欲哭无泪地点头。
“让女子进学读书,本就不合常理,父亲还对大妹要求这么严苛——”
那些个问题,他启蒙数年都不能让父亲满意呢,更别说才学了一年的庶妹。
三人离开正堂,庶弟落后韩润几步,庶女跟在二人身后。
韩润平静道,“书院一半都是女子,你将这话跟她们说说?”
庶弟憋红了脸。
他敢说?
他敢说,别人也敢打死他哦。
“不敢说。”庶弟嘀咕着抱怨,“书院的女子,那还是女的么?”
在他看来,女子就应该和府中的丫鬟仆妇一样低眉顺眼,说话柔声细气。
哪曾想——
韩润蹙眉道,“那件事情是你不对在先,所幸父亲事务忙碌,未曾细问,不然的话……”
庶弟连忙讨饶道,“小弟的好哥哥嘞,您老千万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韩润叹了一声,说的“那件事情”是自家庶弟不知轻重,言语轻薄某个女生,结果被对方一手提着领子摁在长廊打,惹来好多学生围观。要不是女生有分寸,庶弟的手都能被扭骨折。
这事儿闹到夫子面前,庶弟还被几位夫子斥责一番。
言语轻薄同窗,毫无君子之风!
夫子不仅没有给庶弟撑腰,反而罚他放学后清扫班级一个月。
“现在知道怕了?”韩润道,“你的同窗不也叮嘱过你别招惹女班的?”
金鳞书院高年级的男生都知道,女班的娘子一个都不能惹。
她们外表瞧着挺正常,力气却大得可怕,高年级的女班娘子可以轻松制服数名成年壮汉。
这杀伤力委实可怕了!
不止是其他女生,韩润发现书院读了一年的庶妹的力气也有些超标。
他不知道,这要归功于女班娘子学的炼体之术。
金鳞书院女子班学习的炼体之术是从女营流出来的,女营的炼体之术则是姜芃姬那个世界的科学家千锤万练之后总结出来,专门针对女性体能的训练之法。此法可以极大限度激发女性身体潜能,淬炼全身肌肉和骨骼,尽管达不到姜芃姬这种程度,整体战力也不俗了。
增强身体和战力还是其次,关键是它能极大限度优化女性身体。
例如,大姨妈拜访不会疼,生育的痛苦和风险也会直线下降。
这两点对这个时代的女性而言才是真正的福音。
这些是短期能看到的好处,长期的好处则是炼体之术能加速基因定向良性进化。
一代两代看不出什么效果,十代二十代之后效果显著。
韩彧还不知道自家那个看似柔弱文静的女儿不知不觉中被人带歪了。
“老爷,外头有州牧府的车架。”
“难不成是主公传唤?”韩彧一听,神经不由得绷起,“不知是什么事情……快快准备……”
他回来连椅子都没坐热,匆匆穿上保暖的厚厚外氅。
外头银装素裹,空中飘着点点雪花。
“不知主公急召彧,所为何事?”
姜芃姬道,“这事儿还要让靖容跟你说。”
靖容?
杨思这货又给他添了什么麻烦?
韩彧望向杨思,发现杨思对自己投来——你别怨哥,哥也很无奈——的眼神。
韩彧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杨思这家伙肯定作妖了。
果不其然——
了解始末,韩彧真想冲上前掐死杨思这个坑货!
管你有什么恩怨,留着年后报复不行吗?
宠妾灭妻,顶多是人品有问题,仕途受影响。
僭越逾制,这是要把人三族都往死了整?
姜芃姬好似没看到韩彧能喷火的眼神,凝重对他道,“文彬,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韩彧道,“自然是革职查处。”
不管这个罪名是怎么来的,那些个炮灰只能认栽!
姜芃姬听后很不满意。
“这些人为何敢僭越逾制?还不是因为礼法崩坏,无人约束他们?”
这么一说,韩彧明白了,主公是想重新修订这部分的法律。
难怪会喊自己过来。
可惜,韩彧只猜对了一半。
姜芃姬又道,“方才,靖容也说了长安巷那户人家的事情,文彬不觉得那位父亲有罪?”
韩彧正欲开口,蓦地想起了什么,迟疑着将话咽了回去,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
若只是重修这些律法,主公派人通传就好,犯不着派遣车架接他。
除非——
主公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在于另外一件更加棘手紧迫的事情。
韩彧试探着问道,“主公的意思……定此人的罪,数罪并罚?”
父亲打聋儿子,判父亲有罪,这倒是有些棘手,毕竟目前并无这方面的律法。
姜芃姬反问道,“怎么,你觉得不该定罪么?”
韩彧诚实道,“难以定论,不好定罪。”
若父亲因为伤害儿子致使自身陷入牢狱之灾,无辜的孩子也会被人指摘不孝。
别看这个逻辑好似被狗吃了,但风气便是如此。
“倘若我将一个无辜的孩子打聋了,孩子的父亲肯定要拿我见官问罪。”姜芃姬面上没有丝毫怒色,反而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冷漠,尽管这份冷漠不是针对韩彧,有幸瞧见的他和杨思也感觉心里毛毛的,姜芃姬又道,“为何换了一个人,改成父亲打聋了儿子,能算无罪了?”
1363:夫人们的茶话会(六)
“尽管彧也不赞同,只是……”韩彧无奈道,“毕竟是生身父亲。”
按照时下的孝道,没有父亲便没有孩子。
父亲莫说打聋孩子的耳朵,便是收回孩子的性命,顶多被官府打十几二十大板。
这还是比较大的孩子。
若是尚在襁褓的婴儿,便是被父母爷奶掐死了,那也是无罪的。
韩彧是个聪明人,隐隐猜出自家主公的用意。
他不反对,但他担心主公会遭到天下人反对。
“父母之于孩儿,恩德有二,一为生恩,二为养恩。若将生恩称斤轮两,母亲还有十月怀胎之恩,父亲却只是一夕欢愉。孰轻孰重,他心里没点儿数?若他善待这个孩子也就罢了,偏偏动辄打骂羞辱,虽是嫡子却过得不如仆从。孩子因病丧失传宗接代的能力,追根究底,责任还是在于父亲不着调,他倒是有脸反过来嫌弃孩子了,稚子何辜?他的良心不会痛么?”
姜芃姬这番话几乎是向整个社会孝道提出了挑战。
若是换做其他听众,怕是立马跳脚了。
韩彧和杨思都是理智的人,尽管有些尴尬,但不得不承认主公说的有道理。
谁让她是主公呢?
“主公的意思是?”
“这孩子出身不算差,父亲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最后却沦落到这个模样。”姜芃姬道,“他尚且如此,别的孩子处境是不是更严峻?这个父亲打聋了儿子的耳朵,那条件更加不堪的父母会不会一怒之下打断孩子手脚或者将孩子打死?会不会不顾血缘伦理,欺凌强暴孩子?”
前面几句话,韩彧二人还能平静听着,后面一句却将他们吓得浑身一凉。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他们方才真有空气凝结成冰的错觉!
韩彧道,“父母与孩子是血亲,一时重手打伤打残还有可能,可不顾血缘伦理……”
姜芃姬道,“文彬,你可以问问靖容,这种事情真没有?”
她说了那段话,杨思的反应和韩彧不同,前者震惊的同时还有深深嫌恶。
韩彧望向杨思,眼底带着渴盼和求证。
他是个正直的人,饱受的教育都是正面的。
哪怕经历了战火,这点本质也没改变多少。
这就好比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如何知道黑暗中藏匿的苟且?
杨思回望韩彧,半晌才点点头。
“尽管骇人听闻,但这种事情并不少。”
远古时代的交通和通讯都很落后,很多百姓一生走得最远的地方便是和邻村联姻、去邻镇打工赚钱。他们的生存环境相对封闭,脑中的伦理道德未必能约束他们,淳朴不代表不愚昧!
欺凌自家儿女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自家孩子尚且下得了手,村内其他孩童不是更危险?
莫说这个时代,哪怕是直播间观众那个时代,封闭小村子的男人令留守儿童怀孕或者趁机侵犯的例子不在少数!有些七八十的老不羞都干得出来这事儿,更别说气血旺盛的成年男人。
姜芃姬的行为得到所有咸鱼的肯定,巴不得在她耳边高呼支持。
【鬼才郭奉孝】:唉,尽管知道主播在作死,但还是希望她能成功。
【浅醉贝贝】:未成年人保护法,主播一定要抗住压力啊!
【暖忆】:额,那个……我要是唱反调,你们会不会捶死我?我觉得,主播想要保护未成年孩童的心是好的,但一定要全面一些啊,千万别变成了保护未成年人犯罪法!
【曲尽人终散】:是的,说起这个事情就心痛。什么熊孩子把婴儿摔下高楼、熊孩子虐杀婴儿、熊孩子将小孩儿抱进电梯致使小女孩儿从十八楼坠亡、高空抛物砸死人……
【做错事的猪】:楼上的楼上说得很好啊,这点要注意。尽管是未成年,那也要对自己行为负责。想想新闻上那些因为年龄而逃脱罪责的熊孩子,真恨不得将那些熊家长一刀子砍死!
【莫澜之】:古代不是讲究子不教,父之过?孩子杀人,要么惩罚孩子,要么让父母抵罪!
兴许是说到了痛处,直播间的咸鱼纷纷诈尸。
谁身边没个熊孩子啊,怨气大着呢。
哪怕不能在这个世界看到熊孩子被惩戒,看看别的位面过过眼瘾也好。
他们还担心姜芃姬不重视,连忙搜罗各种熊孩子害死人的罪行,以至于满屏幕都是负面情绪爆炸的弹幕。事实上,咸鱼观众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要知道姜芃姬可是未来的人。
咸鱼们扮演勤劳的搬运工,另一头,韩彧听了杨思的话,霎时白了一张脸。
如果说父亲打聋儿子还能用生恩搪塞敷衍,那么侵犯血亲子女又该如何脱罪?
这种畜牲,必须得到严惩!
法律是道德的底线!
姜芃姬道,“文彬,你要知道——不管是修订前人的法律还是制定前人没有的法律,你现在和将来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需要大量实例去作证它存在的合理性。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前人没有写过的律法,不意味着这种兽行是无罪的。今日召你过来,我是想将这件重任交托给你。我没别的好说的,你只需记住一点——放手去做,没人敢拦你!”
谁敢拦,她砍了谁!
韩彧郑重俯身一拜,“文彬领命!”
倘若卫慈待在这儿,他便会发现此时的韩彧越发像记忆中的韩彧了。
一年十二月,韩彧十一个月都在外头奔波,搜集无数案卷材料和证据,反反复复修订草稿。
杨思在一旁观望,隐隐有种预感。
自家主公此举绝非心血来潮,必然是谋算已久的。
他报复那些人举动,反而成了主公手中的利刃、趁机发难的借口。
正想着,主公的视线投了过来。
“靖容!”
杨思连忙从席上起身,郑重作揖道,“主公请吩咐。”
姜芃姬道,“这事儿,你先襄助文彬……做得好了,你的事情我不追究。”
杨思借她的手报复打击,她借杨思的手趁机发难。
这叫有来有往!
杨思苦着脸,咽下喉间上涌的酸水,苦巴巴地道,“喏。”
姜芃姬道,“你若做得好了,我允许你备好聘礼来提亲。”
韩彧一脸懵逼。
虾米玩意儿?
主公和杨思,他们俩……
韩彧感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
1364:夫人们的茶话会(七)
杨思春风满面,韩彧心事重重。
“文彬,你便是再厌恶思,你也别露出这般如丧考妣的表情吧?多晦气!”
杨思的好心情毁于韩彧冰冷的注目,偏偏他又心虚,不敢和韩彧正面怼。
韩彧被甩这么多的工作,还不是杨思惹的祸?
直直望着杨思,韩彧眉头都要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方才,主公说……允许你备好聘礼去提亲?”
点漆如墨的眸子写满了不满,隐隐还有些嫌恶,看得杨思心火直窜。
“是又如何?”杨思郁闷反问,“许你儿女双全,不许思寻个女子举案齐眉?”
韩彧冷笑一声,“德不配位。”
虾米玩意儿?
这跟“德不配位”有个鸡毛关系?
杨思还沉浸在打击之中,韩彧已经转身拂袖离去,气得前者连忙快跑几步追上。
好歹也是相爱相杀过的好基友,不祝福随礼也就罢了,还骂他“德不配位”?
愤怒掀桌!
(╯‵□′)╯︵┻━┻
杨思想要冲上去问个明白,突然想到什么,脚步顿了一顿。
不对——难不成韩文彬误会什么了?
杨思回想姜芃姬的话,瞬间明白韩彧误解了,懊恼之下一巴掌拍了额头。
他奋起直追,苦笑着道,“文彬,你等一等,你误会了。”
韩彧顿了脚步,扭头望他道,“什么误会了?”
“的确是向主公提亲,可提亲对象不是主公啊。”杨思双手一摊,郁闷道,“主公有姘头了,那姘头还是你的小师弟呢。子孝那醋劲儿多大,这误会要是传到他耳朵里,思还有命活么?”
韩彧:“……”
杨思又道,“提亲是为求娶姜校尉,主公待她如姐妹。若是求娶,怎么也绕不开主公这边。”
“姜校尉?”韩彧挑眉道,“你的眼光倒是好。”
这话可不是夸赞,一字一句都带着浓浓的嘲讽。
姜弄琴算是主公帐下第一巾帼,暗中盯上这块肥肉的人不知多少,偏偏被杨思吃了去。
韩彧有些心疼姜弄琴的眼神,怎么挑了杨思这个不着调家伙。
杨思佯装没听懂,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应下,“眼光自然是好的。”
韩彧气闷。
杨思回过神,追问道,“为何思与主公有什么你便这么不忿,换做子孝你就没什么反应了?”
韩彧道,“别的不说,子孝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你是么?”
杨思听后,哑然无语。
“思以前是年轻不懂事,如今是……浪子、浪子回头金不换!”
杨思试图扳回一城,韩彧却是冷笑以对。
年轻不懂事?
浪子回头金不换?
呵呵,多大脸!
韩彧高冷地表示了鄙夷,杨思只能绝望地捂脸。
他真的要和韩彧这个“伪君子”共事一年么?
若真是如此,杨思不确定自己是累死案牍,还是死于气急攻心,韩彧这家伙的嘴巴太可气!
“文彬……关于主公交给你的事情,你有什么章程?”
杨思果断选择转移话题,继续在这块纠结下去,他非得气出心脏病不可。
韩彧眉头一拧,为难道,“搜集卷宗、私服查访、制定新法,这都不算难,难就难在如何让百姓接受新法。若是百姓大肆攻讦,主公的名声难免受损,彧也怕会有其他士族权贵反对。”
姜芃姬立法保护孩童,某种程度上来说损害了封建大家长对私有财产的处置权。
孝道盛行,封建大家长自然希望孩子能无条件顺从自己。
若是打骂孩子都算犯法,那些个父母还不炸锅啊。
他们给了孩子性命,还给孩子一口饭吃,将孩子拉扯长大,凭什么不能掌控孩子的一切?
这便是时下父母的想法。
因此,若真要立法,各处细节都要顾及,明确区分教育孩子和恶意毒打孩子的界限。
杨思道,“这事儿,思倒是想到一个人,他能帮我们。”
韩彧问道,“谁?”
杨思道,“主公她姘头!”
二人联袂拜访卫慈,卫慈正忙着呢,只见他两手各执一笔,处理两份文书。
这个工作效率就跟开了挂一样。
杨思敲了敲桌案,唤道,“子孝,有事寻你。”
卫慈停笔望向杨思,问他,“什么事情?”
韩彧上前道,“彧的事情,靖容说你可以帮忙。”
卫慈神色一肃,将两份竹简放到一旁晾干,起身招呼二人。
“若有事情,文彬派人通知一声便好,不用亲自跑一趟。”
韩彧叹息着说了前因后果,卫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今日过来便是问问子孝,可有什么办法保住主公名声?”
“这倒也不难。”卫慈想了想,说道,“民心所顺,天命所归。士族权贵反对又如何,百姓赞成即可。只要百姓赞同,主公设立新法便受不到多大阻力。此事交予慈即可——”
操控舆论,卫慈玩得最溜了。
韩彧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卫慈笑了笑,“百姓也听腻了歌功颂德、风花雪月的故事,开年之后换换口味。”
杨思浑身一哆嗦,问道,“等等——你是打算让小说家写……那些故事?”
卫慈道,“有何不可?小说演义,七分真,三分假。虽有杜撰夸大之处,但整体还是立足于现实。令小说家编写小说,放到大街小巷传唱,百姓必然愤懑痛恨。待他们的情绪抵达至巅峰,文彬再将新法的雏形摆出来,百姓只会欢呼雀跃、歌颂主公仁德慈爱。纵有人反对,百姓怕是会活撕了反对的人。立法保护稚儿,本就是好事,反对此事的人,安的什么心呢?”
百姓全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
他们愚昧起来让人痛恨,淳朴起来又让人心生暖意,他们的情绪是最容易调动利用的。
百姓当然不知道设立新法具体损害谁的利益,他们只会看到可怜无辜的孩子被人伤害了。
此时设立新法,百姓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正义感爆棚地支持新法。
杨思二人暗中颤了颤。
这一手玩弄人心的舆论操作简直溜得飞起。
韩彧拧眉道,“这般的话……你不担心适得其反?”
负面情绪爆炸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卫慈垂眼轻笑,“文彬不用担心,慈有分寸。”
1365:夫人们的茶话会(八)
一眨眼便是除夕夜,姜芃姬照例开了新年宴,宴请众臣共度新年。
黄嵩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虽然没有资格和姜芃姬平起平坐了,但他的席位仅次于姜芃姬。
“坐不住了?”
黄嵩出席新年宴没有带上两个嫡子,反而带了闺女。
女儿瞧见几个同龄的小盆友,立马坐不住了,只是没有父亲的允许不敢擅自离席。
祁夫人为难道,“如今这个场合……一个不慎出了什么事情……”
平时打打闹闹不算什么,现在可是姜芃姬举办的新年宴,孩子不慎触了霉头,那就不好了。
黄嵩正欲开口,姜芃姬道,“那是伯高的女儿?”
“正是小女。”
“让她上前一些,我瞧瞧。”姜芃姬面上露出浅浅笑意,“生得倒是玉雪可爱。”
黄嵩轻抚闺女的脊背,轻轻一推,鼓励闺女去找姜芃姬。
小女孩儿有些怕生,胖嘟嘟的小脸左顾右盼,最后还是怯生生走向姜芃姬。
走近之后,她笨拙地行了一个礼。
“祝兰亭公新年安康。”
奶声奶气的娃娃声不仅萌到了姜芃姬,连直播间八十五万咸鱼也被KO了。
“新年安康。”姜芃姬伸手将她抱到膝上颠了颠,问道,“你和你父亲来的?”
小丫头点头道,“嗯,父亲在那边。”
姜芃姬笑着抓了一个装着新年红封的锦囊挂在小丫头的腰束上。
“方才便瞧你坐不住了,你想找哥哥姐姐玩耍?”
小丫头为难地咬着唇,仿佛在思考如何回答,最后还是顺从了心意,重重点头。
“那便过去吧,饿了再回来。”
姜芃姬柔声笑道,叮嘱长生几个年长的孩子带着小丫头玩耍。
黄嵩见状,彻底安了心。
新年宴的节目每年都翻新,膳食菜品也是越来越丰富,饶是杨思这般老饕餮都挑不出错。
若是有心人注意,他们便会发现今年的杨思终于不是一个人一个席位了!
一旁的姜弄琴身穿一袭颜色鲜艳的新衣,纵使冷着一张脸,瞧着也比平日柔和。
吃着吃着,杨思发现姜弄琴的视线落在他这边。
“怎么了?”
姜弄琴冷着脸,视线望着某盘没有动过的菜,微扬下巴。
杨思见状,立马将那盘菜端到她这边。
因为是分餐制,众人食案上的菜品虽多,但每一盘的量都不大,她已经将自己那份吃完了。
“你这几日似乎很嗜辣?”杨思顺嘴问了一句,“我记得你先前不怎么喜欢。”
姜弄琴道,“近几日喜欢了。”
杨思道,“你还喜欢吃,我让侍女再端一盘,只是这东西味道又酸又辣,吃多了影响味觉。”
他是个讲究的人,碰过口味比较重的食物,总要喝一口清汤散去口中的味道。
不然的话,先前菜品的味道会盖过下一道菜品的滋味,吃起来不过瘾。
姜弄琴点点头。
姜芃姬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轻啧一声,派人将一叠东西给杨思送去。
“多谢主公赐食。”
杨思笑了笑,打开之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食盘装着这四样东西,而非杨思想象中的美食。
主公给他送这个做什么?
杨思抬头瞧了一眼主公,主公赏了他一枚白眼。
他也不是迟钝的人,脑筋一转便回过味来,险些激动地打翻食案。
这个新年宴,有人开心地想要转圈圈,也有人惴惴不安,担惊受怕。
受不受主公重视,看看有没有新年宴请柬就知道了。
没有人的人来年更加努力,奋发向上。
收到请柬的人自然洋洋得意,展望来年的仕途。
最尴尬的是收到请柬又被收回去,这面子丢得不是一般大。
他们偷偷打听一番,发现面临这般窘境的不止一家。
只是——
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为何冷不丁收回新年宴请柬?
这无疑是被主公弃用的预兆,各家各户连过年都没心情了,到处找门路打听真相。
府中没有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只剩下凝重忐忑的气氛。
长安巷某家——
“你这克夫的丧妇,哭什么哭!我儿好好的仕途都要被你的眼泪冲走了!”
衣着鲜亮的老妇人气得双眉倒竖,望向儿媳的眼神掺着刀子,似乎要将她凌迟处死。
儿媳左脸颊高高肿起,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的狼狈和憔悴。
鬓发稀松,发质枯黄,瞧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
儿媳被老妇人这么一喝,哭肿的眼睛吓得止住了泪水,心里却更加委屈难过。
老妇人道,“说了你的八字克夫克子,不利于我儿仕途,你瞧——这不是应验了?克得孙儿耳聋,克得我儿仕途受阻!明儿你便自请下堂,继续这么下去,我儿还不被你毁了?你这丧门星!”
老妇人神情凶戾,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如果这个儿媳还不识趣,那也怪不得她狠心了。
身为人母,她不能允许一个克夫克子的丧妇继续霸占她儿子的正妻之位!
老妇人说完,一旁挺着个肚子的娇弱女子轻拍老妇人的手背,柔声安抚。
女子是老妇人娘家侄女,也是老妇人最中意的儿媳妇人选。
面相旺夫旺子,八字也是极好。
自从儿子纳了她,仕途也顺畅了,侄女肚子也争气,没多久就怀了身子。
老妇人见状,更加急切地逼迫儿媳退位让贤,腾位子给她侄女。
混乱的一夜很快过去了。
大年初一早晨,一桩消息将平静的丸州炸了个底朝天。
老妇人听后吓得面色苍白,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哪怕她是妇人,她也知道“不顾礼法、僭越逾制”是多大的帽子。
不止能压死一个人,还能将三族都压死。
“你何时犯了这般抄家灭族的大错啊——”
老妇人绝望地看着儿子,儿子怔怔没反应。
这时候,倒霉催的儿媳凑上来想将她扶起,老妇人的愤怒顿时找到宣泄的出口。
她扬起蒲扇一般的大掌,用了十分力气掌掴儿媳。
哭骂道,“你这克夫的丧妇,到底是哪来的妖孽,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待在我们家害人!”
若是平时,儿子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他也不喜欢自家夫人,又老又丑还不知曲意奉承。
如今却是心烦得不行,抬手阻拦母亲的暴行。
他狼狈道,“不顾礼法是因为宠妾灭妻,逾制僭越是因为纳妾!”
尽管家里也算是小富之家,但也没资格纳五六七八个妾室。
老妇人以前嫌弃儿媳,害怕儿媳拿捏住儿子的心,她便买了几个模样周正的送到儿子房里伺候。
结果——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鬼知道纳几个妾还犯法啊!
1366:夫人们的茶话会(九)
姜芃姬一向是非主流主公。
要是换做其他主公,只要不是天塌下来这样的大事,一般都要留到过年之后再处理。
她偏不,偏要对方全家连过个年都不痛快。
大年初一,清晨。
姜芃姬派使者上门,挨家挨户申斥了一遍,动静大得整个象阳县都知道了。
几乎每户被申斥的人家都上演着相似剧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委屈地哭成了一团。
这是开年第一个瓜,让吃瓜观众看得津津有味,瞧热闹瞧得忘了吃饭。
“……我儿对兰亭公忠心耿耿,立功不小,纳三五妾室怎么就成了不顾礼法、逾制僭越?”老妇人被儿子的话吓住了,顾不上掌掴儿媳出气,小心翼翼望向使者道,“分明是我家儿媳
肚子不争气,生下的儿子是个没法传宗接代的假男人,无奈之下,我才逼迫我儿纳妾的。”
老妇人将纳妾的锅揽到自己身上,顺手给儿媳泼了污水,借此狡辩一波。
使者暗中翻了个白眼,他带人跑了两家了,几乎都是这个剧情,还能不能有点儿新意了?
“老夫人,在下且问你一句,令郎今年贵庚?”
老夫人道,“我儿今年三十有三。”
使者道,“老夫人,在下再问一句,令郎祖上可有人封王拜相?”
老夫人臊红了脸,说道,“祖上世代耕种,高祖那辈才发迹成富户,祖上并无这般显贵。”
“祖上无人封王拜相,世代耕种直至近几代才成富户,那不就是略有积蓄的庶民之家?礼
法有曰,庶人一夫一妇!令郎有什么资格纳妾?”使者冷冷驳斥道,“你说令郎‘立功不小’,试问他如今可是封爵拜相了?功成受封,得备八妾!令郎功劳微薄,但后院可不止八妾!”
老夫人听后,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她支支吾吾道,“这、这……老夫人不知此事啊……”
身份不足,功劳不足,没资格纳妾。
使者又冷笑一声,“先前派人查了查,发现老夫人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纵容令郎宠妾灭妻,逼迫有生育治家之功的儿媳退位让贤,欲扶持贵妾上位,以妾为妻,这难道不是真的?”
哪怕不用查,光凭刚才老夫人二话不说掌掴儿媳的举动,足以说明问题了。
老夫人哪里敢认?
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她哭嚎着赖在地上,撒泼道,“这些事情都是老妇人猪油蒙了心做下的,我儿并非自愿啊!”
使者眼底写满了淡漠,轻哼一声。
他手一挥,打算去下一家。
“使者且慢!”
老妇人还在哭嚎,但他的儿子却不是只会哭的人,急忙将使者拉到一旁,借着宽袖的遮掩,偷偷塞了两只钱囊。两只钱囊都鼓囊囊的,掂着重量十足。使者一掂量,心里便有数了。
他收下了男人的贿赂,男人面上一喜,顿觉有戏。
“使者,此事还请使者在兰亭公面前多多美言两句。”男人神色镇定道,“实不相瞒,后院这些女子并非妾室,全是我从外头买来的伶人妓子,养在后院给家里人唱曲解闷——”
僭越逾制可比宠妾灭妻严重多了,最轻也会连累仕途,严重一些有可能祸及全家。
不过,如果这些女人不是妾室而是他豢养的伶人妓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使者听后,心中微冷。
这个男人也是够狠,据使者所知,那个怀了孕即将临盆的女人,可是他的亲表妹诶!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和前程,直接将怀了孕的表妹和其他正经妾室归类为随意买卖的伶人妓子!
逾制纳妾是大祸,但豢养伶人和妓子却不是什么大事。
乱世之前,不少权贵之家还以狎伎为风尚,这是风流不下流的雅事。
“既是如此,那多半是误解,你将她们的身契拿出来便可证明清白。”使者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端着几分关切的神色指点男人,“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去下一家了,不然不好交差。”
男人恭送使者。
使者笑呵呵地离开,直至离开长安巷,他才厌恶地呸了一声,啐了一口唾沫。
他愤愤道,“老子便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拿这么点儿钱还想买老子的命?”
一个早上跑了四五家,使者带着一箱子的“战利品”去交差了。
不止他这一路,另外几路使者也是“满载而归”。
“啧啧,真是个肥差。”
杨思抬手捻着胡须,一个一个箱子看过来,里头全是贿赂。
有些装着分量十足的金银,有些则是名贵的珠宝手钏,随便一件都能让百姓脱贫致富了。
使者苦笑着拱手道,“杨军师可别吓人了,末将们哪儿敢沾手这些肮脏的钱?”
这关系未来前途,谁也不会为了一点儿甜头就放弃了大好人生。
“瞧你们胆子小的,知道害怕就好,主公最见不得贪污纳贿赂之事。”杨思的心情十分好,说话也温和得很,他道,“主公一向赏罚分明。你们今日立了功,还跑了这么多家,自然要有赏赐。这些东西留下八成充公,剩余两成拿去分了,权当是主公今年开春给的压岁红封了。”
哎呦——
意外之喜啊!
几个使者面露喜色,哪怕只有两成平分,拿到手也是一笔不菲的额外收入。
使者迟疑道,“杨军师,末将有一事……有些担心,那些人不会真去伪造身契吧?”
那些人后院伺候的女子,一些是正经妾室,另一些是享受妾室实质性待遇的通房,除了名分之外,本身和妾室没什么两样,不少人还身孕。总的来说,几乎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
若是伪造身契,那就是从良籍打入贱籍了,还是可以随意买卖、任人糟践的贱籍!
“那又如何?”杨思薄凉道,“他们做得越绝情越好,最好绝情到遗臭万年。”
艺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
这些人不作死,卫慈那边拿什么当素材编写小说?
与此同时,长安巷这家也上演着鸡飞狗跳的剧情。
几个妾室都被逼画押,哪怕她们哭诉哀求,不仅没能让枕边人心软,反而换来狠狠几脚。
那位怀了孕的表妹也是含泪望着男人。
“表哥……”
男人无动于衷,表妹又一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望向亲姑妈。
“母亲……”
老妇人火气冲天地一拍桌案,愤恨道,“你重要还是我儿前程重要?若是不将这难关过过去,我们一家会成为邻里的笑料,我儿的仕途也完了。你自小懂事,怎么现在如此不听话!”
1367:夫人们的茶话会(十)
表妹泪眼婆娑。
她儿子的仕途不能毁,那她的清白名声就不重要了?
让她从良籍入妓子的贱籍,她这辈子都没资格当正室了,生下来的孩子也要被人鄙薄一生。
“不、不签!”
老妇人气得不行,正欲动粗,表妹捂着肚子弯下腰,面色苍白如雪。老妇人一瞧,又气又怒,“这是要生了?我的心肝孙儿啊还未足月啊,你这没用的赔钱货!怀个十月都做不到!”
府邸又乱成一团,老妇人趁着女子生产意识不清的时候,强行让对方签了身契。
男人托关系将身契录入官府,第二日拿着身契为自己伸冤。
不止这个男人,另外几家也采取了同样的措施,薄情寡义得令人心寒。
杨思全部做了冷处理,将人打发回去,让他们先在家反省。
没有逾制纳妾,但宠妾灭妻可是推不掉的。
看着这些身契,杨思不由得摇头感慨道,“果然够毒!”
一旁的姜弄琴冷笑道,“全该死。”
杨思紧张看着她,“你可别管这事儿,免得惊到肚子里的小的,这些渣滓自有人收拾。”
杀了他们是不可能的,姜芃姬的本意也不是这个。
有些手段可是比死亡还要痛苦。
过了几日,这个消息刚刚平息一些,丸州第一笔的载驰居士发布新书了。
那些效力于官府的职业说书先生第一时间拿到了前几章内容。
百姓听说这个消息,纷纷涌到茶馆酒肆等地,坐等故事开讲。
说书先生道,“时隔一年,载驰居士再出新作,今日便由小的为诸位客观奉上第一节!”
百姓们不由得支长耳朵,认真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不同于以往的积极基调,这次的作品虽然保持以往水准,但基调略显阴郁低沉。
新书的主角变成了身世清白又善良聪慧的良家女,十三岁定亲,彼此倾心,只等及笄便能成婚。孰料天有不测风云,良家女的父亲嗜赌残暴,一次酒醉玷污了美貌年轻的女儿……
这是第一节的内容,观众们还以为这是个良家女奋斗成长、造福一方的故事,孰料末尾剧情陡然一转,吓得百姓都蒙蔽了。卫慈将良家女塑造得多好多美多善良,她被酒醉父亲玷污的剧情就有多膈应听众,不少百姓都想原地爆炸了。父亲强迫女儿,这不是畜牲么!!!
说书先生心里也苦,他看了新稿内容,差点儿没哇得一声哭出来。
载驰居士是被渣男丈夫休了么?
为何这次的新作如此虐心?
说书先生又说第二节内容。
兽父害怕东窗事发,一边欺骗妻子,一边恐吓女儿,将女儿卖入牙行。
回家之后撒谎说女儿不安于室、见钱眼开,半夜跟着某个男人私奔跑了。
实际上,良家女被某户富户老夫人挑回去当她儿子的侍妾。
本以为苦尽甘来,孰料刚出虎穴、又如狼窝。这户家人也是奇怪,上有阴沉沉的老夫人,中有端方美丽却十分憔悴的正室,下有自小耳聋的大郎君和不受重视的自闭大娘子。
那位老爷却是一直未曾谋面。
她刚被买回去,面对陌生环境正惴惴不安,无意间撞破陌生男人和老夫人侄女的苟且,之后才知道男人是府上的老爷。紧接着又目睹老妇人呵斥掌掴正室夫人,挑刺的理由也是莫须有的。最后,良家女听到两名仆妇对话,对话中隐隐提到府上大郎君耳聋的真相……
咻的一下子,三节新稿都说完了。
听书的百姓道,“下面呢?崔娘最后怎么了?”
说书先生无奈道,“稿子还没下来呢。”
百姓急,他也急啊。
迫切想知道崔娘在这户人家又有什么经历,府上藏着什么秘密,崔娘最后能不能化茧成蝶!
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有人发现,这个故事很耳熟啊。
“这不是长安巷那户人家的……”
“……你不提醒还不知道,一提醒……真像啊!”
因为卡文卡剧情,百姓意犹未尽,回去交流交流,发现剧情和长安巷那户人家高度吻合。
在卫慈的有心操纵下,长安巷这户人家的事情也被百姓扒得干干净净。
看热闹的百姓又吃足了瓜。
原来载驰居士的故事有原型啊。
原来富人家纳妾有这么多规矩啊,不是他们想象中想纳多少就纳多少啊。
原来长安巷这个大户吃相这么难看啊,故事中的情节有多少是真实发生过的?
卫慈这本写得很快,百姓很快就知道了故事下文。
良家女崔娘见证这户人家从兴盛到衰败,男主人为求自保,强迫曾经恩爱的妾室伪造身契,那个曾经备受宠爱的表妹也在生产中被迫画押,最后难产血崩,生下一个女儿撒手人寰。
老妇人露出憎恶的嘴脸,不管血淋淋的女婴,骂骂咧咧离开。
原先的富户落得个落魄抄家的结局。
崔娘侥幸逃过一劫。
故事的最后,崔娘失魂落魄地回了家,隐隐听到家中传来异样动静。
她偷偷去瞧,骇然瞧见那个毁了她的父亲正恬不知耻地压在小弟身上,做那苟且之事。
故事,完。
不止吃瓜观众被这个结局吓了一跳,作为载驰居士的书迷,杨思也被吓得三观崩坏。
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靠着这种手段报复社会?
这种报复社会又重口味的剧情,哪像是卫慈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写得出来的?
卫慈表示呵呵。
舆论水军还没真正发力好么?
载驰居士这篇新文之后,另外几个文名颇盛的小说家也写了相关的新书。
若是有心人仔细注意便会发现,这些故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故事中总有孩子遭受来自父母、亲戚、邻居或者村人的伤害,不仅仅只是身体还有精神,这些孩子原先的塑造都是正面积极向上的,一听就是很讨人喜欢的邻家小妹或者小弟,下场却是一个比一个凄惨可怜。
这些小说家将塑造出来的美好人物亲手毁掉。
越是如此,越是致郁。
有些百姓觉得危言耸听,但更多的百姓在愤怒伤心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故事情节有些十分耳熟,几乎每一个都有原型!
1368:夫人们的茶话会(十一)
对于娱乐匮乏的古代百姓而言,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看戏坊班子演戏都是难得的娱乐活动。
只需要寥寥一两个铜子儿就能打发一整天。
有些戏班子和说书先生还会专门到乡下办活动,每次出现都能引起十里八乡百姓暴动。
瞧他们的架势,狂热的模样几乎能媲美直播间那边的追星族了。
在卫慈的操控下,各种各样的“致郁”故事从丸州传到了各地,赚取无数的同情和眼泪。
百姓看足了戏,心满意足地回去,脑子里却想着先前的剧情,越想越不对劲。
“二婶儿,你知道南村那个疯寡妇么?”
二婶儿道,“那个疯女人?前几天路过她家,她抓起一把狗粪砸人,可把人恶心坏了。”
妇人面色苍白地道,“二婶儿,你不知道啊……那个疯寡妇以前不疯的,还不是村里几个游手好闲的老不修将她女儿拖到山里给玩死了,撒谎说是被熊瞎子咬死的……疯寡妇瞧了闺女尸体,经不住打击才疯的。她拿狗粪砸人,你知道砸的是谁么?那几个畜牲的孙子啊——”
二婶儿听后,冷不丁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道,“这、这不就是刚刚演的?”
妇人咬紧了牙根,重重点头。
方才赶场的戏班子演的那出新戏是根据某个小说家的新书改编的。
新书内容也简单,大致讲一个叫古三娘的少女为了逃避被继母卖给瘸腿老男人,深夜逃离村子去参军当女兵,经历数年大战,跟随主公平定天下,最后衣锦还乡的故事。
这出新戏除了古三娘,着墨最多的角色是古三娘的闺蜜阿佳。阿佳聪慧伶俐,貌美如花,关键是有勇有谋。古三娘能鼓起勇气逃婚去当兵,绝大部分功劳也归功于阿佳的帮助。
看戏的百姓格外希望阿佳也能跟着离开村子,但是阿佳孝顺寡母,选择留在村子。
数年之后,古三娘衣锦还乡。
最后一出戏是古三娘骑马回村路上畅想阿佳如今的模样,扮演古三娘的人是个颇有天赋的小姑娘,说唱极佳,她声情并茂地假想阿佳已经嫁得良人、儿女成双、事业家庭和美……
总之,在古三娘眼里,阿佳这般美好的人便是当皇后娘娘也够资格。
结果——
回村之后,古三娘见到疯疯癫癫的阿佳寡母,从对方口中知道阿佳四五年前便死了。
正当看戏的百姓和古三娘一样猜测阿佳的死因,疯癫的寡母哭哭啼啼说出了真相。
阿佳距离及笄还有一年多,相貌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村里几个老不修垂涎已久,趁着阿佳寡母外出劳作的功夫,用“寡母摔伤田间”为借口将阿佳骗了出去,凌虐致死,死无全尸。
故事的结局当然是古三娘暴起杀人,为阿佳报仇,可看戏的百姓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出戏也让他们想起数年前的疯寡妇女儿!
除了这出新戏,其他戏也是一个调调。
哪怕最后是畅快人心的大结局,但百姓总觉得有什么梗在喉咙,将他们恶心得喘不过气。
不管是这个阿佳还是卫慈的崔娘和小弟,这些经历便注定她们的人生明媚不起来了。
二婶儿洗完衣服回来,路过一户人家门前,瞧见篱笆那头坐着个色眯眯盯着自己胸脯的老头儿,顿时气得不行,一口浓浓唾沫越过篱笆喷那老头脸上,“呸!老不死会有报应的!”
不等那老头反应过来,二婶儿踩着重重的步子,扭着腰回家。
这些剧情当然不是巧合。
韩彧将各地相关卷宗调过来查看的时候,卫慈顺手挑了几份比较典型的当做素材。
他不会干涉手底下那些小说家写什么,只要内容不违禁就行。
这次却发布了命题小说,限制了每个人的新书内容和题材。
众人对此没什么异议,他们也算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写小说不仅是为了实现自身理想,同样也是谋生的技能。卫慈待他们不薄,不过是按照要求写一些命题小说,一点儿不为难。
这些小说家的新书还变成被后世诟病为“报复社会系列”的“写实派致郁黑暗系”小说。
卫慈那本《崔娘传》是这个流派的开山鼻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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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舆论的发酵,百姓对这些事情的争论越来越大。
开年之后本就波澜不断的丸州,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息笼罩。
姜芃姬作为这股气息的中心,直播间咸鱼隔着位面都能感觉到,更别说苦哈哈的加班狗了。
“为了逃脱罪责,逼良为娼,这些人念什么圣贤书,不怕各位圣贤半夜入梦叱骂?”姜芃姬也被这些人的操作气到了,见过无耻的,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没品的,“全踏马是畜牲!”
姜芃姬气得都爆粗口了。
亓官让和卫慈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听到主公的不雅发言。
他们还能怎么办?
主公都气得将那张特制的铜制桌案拍出七八个手印了,一个比一个深,眼瞧着要报废返工。
他们身子骨不比那张桌案强硬,哪敢以身代之?
另外,众人也瞧不起那几个为了钻营而不择手段的男人。
时值乱世,良籍和贱籍的管理多有漏洞,但这么明目张胆将良籍逼入贱籍的,实在是罕见。
风瑾平静道,“那不过是一朝发达便猖狂忘形、欲壑难填之辈罢了,不值得主公为其动怒。”
尽管他不怎么看重门第高低,但他也要说一句——寒门发达之后还能守住本心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如果说士族的毛病在于不思进取、庸碌无为,那么庶族的毛病则在于欲壑难填。
可对于姜芃姬而言,不管是哪个群体独领风骚,那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从来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那些人犯了她的忌讳,她怎么会放过?
“说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火气。光是抖出来的东西已经不堪入目,谁知道我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藏了什么?任由这种畜牲爬上来,不知会害死多少无辜性命!”姜芃姬道,“原本还想放他们一马,小惩大诫一番便罢了,如今看来,不杀鸡儆猴、严惩一番是不行了!”
她的话无人反对,连直播间的咸鱼也纷纷伸出双手双脚赞同。
1369:夫人们的茶话会(十二)
有些人可以用语言沟通,有些畜牲就只能用棍棒了。
【贫道看你菊花有毒】:我家主播真善良,居然还有过放那些畜牲一马的念头。
【农夫山泉有点悬】:啧啧,楼上你戴了多厚的粉丝滤镜,主播仁慈善良过?那些个人渣被逼着“逼良为娼”,说到底也是主播误导的。人家这是钓鱼执法呢,应该同情那些渣渣。
【鬼才郭奉孝】:僭越逾制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全看当权者愿意手下留情还是下狠手。主播不如狠一些,让他们见个血,这样才能杀鸡儆猴,震慑住其他有贼心却没有付诸行动的人。
【偷渡非酋】:对!乱世用重典!这种时候仁慈是没用的,仁慈是对付君子的利器,对于小人而言却是纵容。对付小人,只有以毒攻毒、以眼还眼,他们真正畏惧你的时候才会听话。
观众们弹幕不停,姜芃姬心里有了计算。
“此事交由文证和怀瑜去办,为了震慑暗中宵小,还要从重处理才行。”
亓官让和风瑾出列领命。
姜芃姬派他们俩去办这事儿,明摆着不给那些渣滓翻身的余地了。
亓官让出身低微,性情低调古怪,平日极少和外人互动来往,几乎没有拉拢的可能。风瑾可是姜芃姬帐下唯一一个“高富帅”俱全的人,他不会对品行低劣的寒门渣滓手下留情。
碰上这两个人,基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丸州百姓这些日子看足了好戏。
他们最喜欢恶有恶报的戏码了,眼瞧着那几个宠妾灭妻、僭越逾制又逼良为娼的家伙纷纷落马,百姓们额手称庆,还有人直接买了爆竹庆贺,借此发泄这阵子遭受的憋屈和郁闷。
风瑾和亓官让的确没有手软,那几人虽没有被判死罪,但也要当众杖责八十到五十下不等,各户罚款千贯,抄没非法家产,全家老小全部流放回原籍,三族三代之内不得入仕——
除此之外,那些被迫入贱籍的女子重归良籍,各户还要分别给她们赔偿一百贯当做安身银。
那一顿板子下去,虽说能侥幸活着,但人也废了大半了。
这个处置结果是亓官让和风瑾商讨之后才拿出的方案。
诚然,杀了这些人一了百了,但震慑效果不足。
倒不如他们生不如死,眼瞧着三族三代都被牵连,崛起无望,最后遗臭万年。
配合卫慈的舆论手段,姜芃姬这一波操作不仅没有惹来反弹,反而又收获了一波脑残粉。
那些有贼心还未付诸行动的人暗暗庆幸——
庆幸他们管得住下半身,没有宠妾灭妻也没有逾制纳妾。
某些暗中养了三五个外室的人也后怕不已,出了一大笔银子将外室都打发了,安分不少。
姜芃姬趁热让韩彧带着团队重新起草婚姻律法。
倒是有直播间观众让她趁机废了纳妾制度,不过姜芃姬仔细思虑之后,她放弃了这个提议。
废除纳妾,以目前的社会水准而言是不现实的,还会惹来剧烈反弹。
与其一刀切废除,倒不如先规范纳妾的制度,例如庶人一夫一妇、多大的官四十之后无子可以纳一妾,用这种折中的办法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没有人比姜芃姬更加清楚,只要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纳妾制度跟不上时代步伐,自然而然会被淘汰。废除它,不急在一时。
再者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男人不能将“妾”摆到明面上,他们还有别的法子呢。
例如豢养歌姬舞姬,收养所谓的“养女”,老婆的陪嫁丫鬟……
对外说是暂居府上,实际上却是暖床的女人。
当然,要是没资格纳妾的人弄出了庶出子女,免不了一顿重罚。
在姜芃姬的插手下,韩彧将起草的婚姻律法总结为几个大类,例如成婚、离婚、婚姻期间的保障、婚姻之中双方的责任和义务……每一项又有详细的分类和描述,例如离婚有“出妻”、“义绝”和“和离”,哪几种情况下可以选择哪种离婚形式……为了起草这些,韩彧这些日子看了不下五千份相关的卷宗,他还专门带人跑了好些个地方,瞧得韩夫人面色越发阴沉。
什么意思?
韩彧这是打算出妻了?
长子韩润也惴惴不安,某天终于鼓起勇气询问韩彧。
韩彧先是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地解释。
韩润问道,“兰亭公为何会将这事儿交给父亲?”
他以为父亲更喜欢战场出谋划策,修订律法什么的,听着就很枯燥。
韩润还发现父亲的书房几乎要被陈年卷宗淹没了,连个落脚地方都没有,这活也太辛苦了。
韩彧笑着摇头,“你还小,不懂为父的选择。”
相较于战场,他更适合这个舞台。
姜芃姬给了韩彧足够的权限,让他自己挑人组建专门修订立法的部门。
虽说没有给出具体的官衔,但从俸禄待遇和职责来看,几乎等同于九卿之一的廷尉。
当然,韩彧目前的任务只是修订补充新法。
婚姻律法虽是韩彧修订的,但真正拍板定稿的人却是姜芃姬和八十五万咸鱼观众。
因为有前人的资料和经验,修订耗费的时间并不长,全篇也就五千八百多字。
姜芃姬忍不住跟咸鱼吹了一波韩彧。
她道,“文彬果然是天生干这一行的。”
文言文的确精简,但解读起来容易钻空子,韩彧选择向老师渊镜先生和程丞学习,他大胆采用普通百姓也能明白的白话,尽可能减少有心人钻漏洞的几率,不得不说是一个创新举动。
这么做很好,便于传播推广,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浪费纸张。
直播间什么咸鱼都有,姜芃姬还和几个大律师探讨了一阵子,修订其中几条不怎么合理的内容,让韩彧拿回去返工。当然,不是说这样就能定稿了,最后还要让帐下众人都看看。
大家伙儿都满意了,这事儿才能算完。
对于韩彧而言,修订新的婚姻律法只能算热身。婚姻律法好歹还能遵循前人的经验,修修补补,有迹可循,但主公交代下来的孩童保护律法,他却要从无到有,一点一点去摸索积累。
风雨不断的一月终于过去。
随着春天脚步的来临,紧张的气氛终于得到了缓和,各家夫人也慢慢走动开来。
韩夫人的茶话会依旧是圈内逼格最高的。